1.第一个哥哥 晴空万里的夏日荷塘碧波荡漾,莲叶田田。站在池塘边的白蕊眨了眨眼睛,有些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她记得自己明明是在横店的片场里闭着眼睛小憩,为什么睁开眼睛的时候会看到这样一副夏日荷塘图?明明马上要冬至了啊,天气预报还说明天要下雪呢。 “心儿!我发现了一个大秘密!” 正当白蕊猜测着她究竟遭遇了什么事的时候,一碧如洗的荷塘里突出冒出来一个小人儿,他看起来十二、三岁年纪,穿着一件土黄色的粗麻衣,衣服如今已经湿透了,高高挽起袖口的手里拿着一只绿色的大莲蓬。笑得几乎咧开了嘴的男孩挥了挥手上的莲蓬,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就蹬上了岸。 “什么大秘密?” 白蕊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自己来到了什么地方,只是顺着他的话问了下去。她的好奇心一向重,就算这只是一个梦,她也想知道这男孩究竟知道了一个怎样惊天动地的大秘密,难道是荷塘里有一条金色的大鲤鱼? “心儿我跟你说哦,我发现荷塘里有一条密道,应该是通到外面的,怪不得仙女姐姐来的时候衣襟都有些湿湿的呢!” 男孩很是兴奋地说着他的发现,手舞足蹈的比划着密道入口的位置,根本没发现白蕊与平时的不同。与白蕊说完之后,他还觉得不满足,又兴冲冲往自己家跑去,想要告诉爹娘这个大秘密。 白蕊见他毛手毛脚的模样忍不住扑哧一笑,身子却不由自主地走到池塘边看了眼男孩刚刚所说的位置,只是水中印出的那个身影让她愣住了,那不是她的脸,也不是她的身体,而是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的小女孩。 作为一个演员,白蕊也演过穿越剧玄幻剧,却没想到穿越这样的事情真的会发现在她的身上。她难以置信地往后退了两步跌坐在地上,还没来得及接受自己穿越了的事实,就见一人从天而降落在她的身侧。 那人一身黑色劲装,双眼如死神一般透着鬼魅,未被面巾遮住的一半脸庞如刀削般硬朗,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意味。她瞪大着双眼打量他的时候,他也同样打量着她,从她的脸看到衣服再看到脚上的鞋子,像是确定了什么一般,提剑往白蕊的身后走去。 他的眼神比寒冬凛冽的风更冷上几分,白蕊扭头看向他,看到他的动作,才知道到他身上散发的并非寒气,而是杀气,深重刻骨的杀气。 满目尽是鲜血。一个又一个手无寸铁的庄稼汉和妇人倒在了他的剑下,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尖叫。鲜血一路蔓延开去,将一片碧绿的草地染成鲜红。这个时候反应慢的人才发出了尖叫,然而一片混乱的声响中,那个杀手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仍是一剑一人干脆利落。 白蕊整个身子都颤抖起来,她捂着嘴,不敢发出声音。这样的画面她在片场并不是没有见过,可那都是假的,而如今发生的一切却是真的!一条又一条的人命消失殆尽,眼看那杀手往山谷深处杀去,白蕊手脚并用潜下了水,腿肚子都打着颤。 她只知道自己不想死,不想死在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剑下! 白蕊屏住呼吸,以最快的速度找到男孩说的那个密道入口,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盖子封好,爬进了黝黑的地道中。地道口很是狭窄,不过到了后来越来越大,可以让她不用再爬行前进。 白蕊不知道那杀手知不知道荷塘的秘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追上来,所以她一刻都没有停,待到看到亮光的时候,她已经浑身是汗了。然而恐惧比疲累更加占据着她的心灵。 荷塘的秘道终点是一口枯井。白蕊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本事,顺着枯井的井壁凹陷处就爬了上去,身体里仿佛有一股气,托着她往上窜一般。因为不确信井外是否安全,白蕊先是冒了一个小头,见枯井四周一个人也没有,这才松了一口气出了井。 偌大的院子里除了这一口枯井,还有几个腌菜的大坛子。白蕊确定四下无人之后,脱去了粉色的外裳扔进井里,然后除下头上的发簪耳环一股脑儿放入怀中,与那个大莲蓬作伴。做完这一切,她才踩着坛子爬上了院墙,趁着小巷无人时跳了下去。这身子虽然小,但似乎是有武功底子的,她跳下去虽然觉得脚有些发麻,但身子却不觉得重。 白蕊不敢多停留,将头发弄乱后就出了小巷,然后顺着一个方向跑,直到跑到了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这个时候她身上已经没有哪个地方是干净的了,看起来就像一个小乞儿,路过的人都不肯多看她一眼,仿佛会脏了眼睛似的。 白蕊用脏兮兮的小手抹了把脸,这才在墙角坐了下来。她已经跑得够久的了,身上的力气也花光了。如果真是一场梦,早该醒了。而那杀手纵使追过来,也认不出她了吧。 “热乎乎的馒头,又香又大的白馒头!” 三米开外有个卖馒头的小摊,刚蒸好的馒头香气扑鼻。白蕊又累又饿,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她其实不太爱吃馒头的,可是在这个时候,她觉得那白馒头有着巨大的吸引力,仿佛是全天下最好的美味一般。 白蕊往自己的怀里掏了掏,她本想着自己有宝石发簪,好歹可以换几个馒头,可是一摸才发现怀里只剩男孩送她的大莲蓬了。那发簪和耳环早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去。 白蕊呆呆地望着那嫩绿的莲蓬,一看到它眼前便浮现出一片血红。她闭上眼睛重又将莲蓬放进了怀中,深呼吸了几下再睁开了双眼。肚子在这时咕咕地叫了起来,白蕊捂着肚子低下了头,馒头的香味却好像更诱人了些。 肚子里的馋虫不停地叫唤着,白蕊红着脸将肚子捂得更重了些,却见一双白色的靴子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小兄弟,快吃吧,别饿坏了。” 随着白靴一同出现的,还有一个热乎乎的白馒头和一个好听的声音。白蕊慢慢抬起头,只见一个江湖打扮的男子半蹲在自己的面前,他长得很英俊,眼神真诚而和善,嘴上两撇小胡子随着笑容抖动着,更让他看起来亲切了几分。 “谢谢……” 白蕊小声道谢,接过馒头迫不及待地啃了一口,只觉得这是她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馒头。大约是饿极了,她很快就啃完了半只馒头,结果乐极生悲噎住了,脸涨得通红。 “慢点吃,饿的话我再给你买一个。” 陆小凤并没有走,而是站在一旁看着她吃,见她噎着了,还好心地为她拍着后背顺气,也是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小兄弟并非是小兄弟,而是小妹妹。 “小姑娘可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与家人走散了?” 陆小凤好打抱不平,也喜乐于助人,如今发现小兄弟是小妹妹,他的态度自然更亲切了些。刚才白蕊低着头他没有看清,如今细细一看,她脸上虽有污渍,却掩盖不了她姣好的容貌,再过两三年等她长开,绝对是沉鱼落雁之姿。这样的小女孩披头散发只着中衣坐在街边,显然是遭遇了什么麻烦。 “我……” 白蕊小心翼翼地吃完了剩下的半个馒头,没有再被噎住,只是男子的话却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大约是看出来了她的无助,男子更耐心了些,索性在她身边的台阶上坐下,想了想,又解下了自己大红色的披风披在了白蕊的身上。 “我叫陆小凤,你可以叫我陆大哥或者小凤哥哥,扬州这儿我虽然只待了三个月,但已认识了不少朋友,应该可以帮得上你。” 陆小凤此时在江湖上已算得上是大名鼎鼎,尤其是江南这一块,靠谱的朋友并不少。若白蕊只是与家人走散,或者家中发生了些小变故,他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帮得上忙,毕竟此时此刻的他,并不知道自己惹上了一个多大的麻烦。 “陆小凤?!”白蕊听到男子自报姓名,不由惊呆了。她已经接受了自己穿越的事实,却没想到自己竟然穿到了武侠小说里,若他真的是那个她所熟知的四条眉毛的陆小凤,那么她的运气就真的太好了!跟着主角有肉吃啊。 “你知道我?” 陆小凤的表情也有些惊讶,白蕊看起来并不会武是个娇小姐,又不过十二岁的模样,怎么会知道他呢?难道她的长辈是他的朋友?那他今天的闲事倒是管对了。 陆小凤当然不会知道白蕊为什么认识他,而白蕊也没有给他多思考的机会,她眨了眨眼睛很快一把抱住了他的腰,将脸上的灰都蹭到了他的白袍上:“小凤哥哥,求你救救我!” 蹭掉灰之后,白蕊白皙的小脸露了出来,她的眼眶微红,让人觉得很是心疼。虽然只是萍水相逢,但陆小凤觉得就冲着人家这一声“小凤哥哥”,这个忙他也帮定了! 于是一盏茶的时间过后,白蕊就坐上了出城的马车,陆小凤自然同行。 2.追杀 陆小凤原本就打算这两天离开扬州,马车是早就雇好的,所以很是舒服。白蕊裹着陆小凤的大红披风,披散着头发靠在马车上,眼睛时闭时睁,看起来有些迷糊。 她的脸已被帕子擦得干干净净,肚子也填饱了,若不是担心那杀手会追上来,白蕊早就呼呼大睡了。虽然与她同坐一辆马车的是陆小凤,但那杀手的武功看起来非常高深莫测的样子,白蕊还是有些担心。 “困了就睡吧,一切有我,忘掉那些不愉快的事情,睡一觉就没事了。” 陆小凤并不喜欢哄小孩子,但很喜欢哄女孩子,也很擅长哄女孩子。白蕊已经与他说了自己全家惨遭灭门,如今那个杀手可能还在追她的事情。这样的事情当然让陆小凤义愤填膺,恨不得揪出杀手让他付出代价,但看到白蕊那么害怕的样子,他也只能先带她离开扬州了。 “那我醒过来的时候,小凤哥哥还会在吗?” 白蕊的眼睛里满是迷茫和无助,看得陆小凤心都快化了。他坐到白蕊的身侧让她靠在他的肩上,很是坚定地说道:“我不会丢下你的,安心睡吧。” 白蕊用那种满是信任的目光深深地看了陆小凤一眼,这才沉沉睡去。她迫切地需要一场睡眠,但又不想睡醒的时候已经被陆小凤丢下了,只能用了些小手段。其实也不能称之为小手段,作为一个演员,演戏早已成为她生活的一部分了。 *** 白蕊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马车上了,而是躺在了床上。透着纱质的帐幔望去,陆小凤正负手站在窗前,不知道是在听雨打芭蕉声,还是在想着自己的事情。作为一个大侠,白蕊觉得陆小凤应该有很多事情要忙才对,但他却做到了对自己的承诺,没有离开自己的身边。 从前,白蕊觉得陆小凤是个浪子,红颜遍地,并不怎么喜欢他,但此刻,她觉得能够认识陆小凤,是一件十分幸运的事情,因为陆小凤不仅将她带出了扬州城,还替她准备好了干净的衣物,考虑得十分周到。 “小凤哥哥,你真好,小蕊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了。” 白蕊下了床,朝陆小凤福了福身子道谢。她拍过不少古装戏,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场。陆小凤在听到她下床的动静时就转过了身子,见她遭逢如此大难还能保持镇定,对她也不由多了几分欣赏。 “相识便是缘分,我带你一同出扬州不过是举手之劳,又何谈报答二字?我让小二烧了热水,你先沐浴,然后换身衣服,之后我带你去吃好吃的。我就在隔壁的屋子,有什么事情的话你喊我一声我就能听见。” 陆小凤交代完之后,很快退出了房间,让小二送了热水和木桶进来供白蕊洗澡。洗完澡换上新衣裳,白蕊觉得自己仿若新生一般,整个人都焕发出青春的气息,虽然这具身体才十二岁,但是无论是样貌还是皮肤,都属于上等,也不知到底是什么身份。 “白小蕊,以后什么都要靠自己了,要好好加油知道吗?” 白蕊对着镜子中的自己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又摸了摸胸前的新月玉坠,默默出了一会儿神。她记得男孩叫自己“心儿”,可惜她已经不是心儿了,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让她来到这里,只是既来之则安之,她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希望你也逃出来了。” 放在梳妆台上的莲蓬经过一路的风尘已经有些干瘪了,想到男孩天真的笑容,白蕊叹了口气将莲子一颗颗剥了下来,然后放进了身上的小荷包中,那小荷包是陆小凤为她准备的,里面还放了些碎银子,可见他真的是一个很周到的人。 “小蕊?洗好了吗?” 说曹操曹操到,白蕊刚刚收拾好东西,陆小凤就敲起了门,大概是来唤她吃晚饭的。白蕊对着镜子变化了几个夸张的面目表情,熟悉了一下这张脸,这才跑到门口去开门:“洗好了,小凤哥哥我们去吃饭?” “嗯,小蕊是不是饿坏啦?你在马车上可是睡了很久呢。” 门打开后,陆小凤只觉得眼前一亮,他知道白蕊是个漂亮的女孩子,却没想到洗完澡换上新衣裳的她看起来就像个小仙女,鹅黄色的纱衣更衬得她一张脸白皙小巧,而她的眼睛好像会说话一样,一眨一眨的就像夜空中的星星。 “我们还是在房间里吃饭吧,我让小二把饭菜送上来,你在房间里等一等,很快就好。” 陆小凤想了想,改变了主意,还是不带白蕊下楼吃饭了。客栈人多口杂,若是白蕊下去吃饭,恐怕不太安全,毕竟她的样貌比较显眼,在没搞清楚那个杀手的组织之前,陆小凤觉得他还是多为白蕊考虑一些为好。 白蕊点点头,她并不在乎在哪里吃饭,很快问起了行程:“小凤哥哥,我们到镇江了吗?” 陆小凤此行的目的地是杭州,马车行得慢,也不知道镇江了没有,就他们的速度,距离到达杭州恐怕还有好几天的路程。若是在21世纪坐高铁,她睡一觉的功夫也就到了,古代到底不方便的地方居多,不过环境不错,空气很是清新,没有雾霾,没有超标的PM2.5。 陆小凤摸了摸白蕊的头,回答道:“已经到镇江了,明天我们早点出发,日落前应该能赶到常州。” 陆小凤一个人骑马的话,速度倒是能再快上许多,只是如今带着白蕊,他们只能坐马车,速度自然就慢了。不过马车安全舒适,等会儿他去买个帷幔给白蕊戴着,不在人前露痕迹,应该就没有多大问题了。 *** 晚饭很丰盛,白蕊吃了不少,不过等她填饱肚子的时候,陆小凤的酒还没有喝完,白蕊就跟陆小凤瞎聊了起来,结果不知说到了什么,陆小凤呛到了,握着酒杯咳嗽了起来。 “小凤哥哥你没事吧?”白蕊绕到陆小凤的背后轻拍帮他顺气,原本只是轻轻地抚着他的后背,但渐渐的,白蕊发现自己手掌心似乎冒出了一股热气,顺着陆小凤背上的穴道钻了进去,让她吓了一跳。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内力? 于是白蕊就和陆小凤进行了一场友好的夜谈,主题是白蕊如何控制自己的内力,认识体内的真气,操纵它们顺利地在体内游走。 陆小凤原本以为白蕊不会武功,这晚才知道她并不是不会,而是不知道怎么控制自己的内力。而她在武学方面可谓是天纵奇才,他才提点了几句,她便做得非常好了,武学这东西本就是一通百通,到了第二日凌晨,白蕊已经能使出轻功飞到窗外的树上再飞回来了。 虽是一夜未睡,但白蕊的眼里满是笑容,身在武侠世界,没有什么比自己会武功更好的了,幸好她平时就喜欢看武侠小说,拍武侠剧的时候还研究过那些“武功秘籍”,虽然有些很坑爹,但有些还真有几分道理,配合着陆小凤的教学,白蕊觉得自己成为一代女侠指日可待,想想还真有些小激动,等她回去之后,拍武打戏都不用吊威亚了,摆招式发功的时候说不定真能打断竹子。 “听说了没有,天下会的人从昨天下午就开始搜人,听说是在找一个女娃娃,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扬州城里现在弄得人心惶惶,我看很快就要波及到整个江南了。” 临上马车的时候,客栈里来了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虽然是压低了声音在交谈,但他们说话的内容无论是白蕊还是陆小凤都听了个一清二楚,两人对视一眼上了马车,脸色都有些凝重。 陆小凤没想到追杀白蕊的人竟然是天下会的,怪不得出手如此狠辣。而白蕊是万万没想到这世界还会有天下会,要不是遇到了陆小凤,她的小命肯定不保了,帷幔也不靠谱,她还是给自己的脸上抹一层炉灰吧。 陆小凤见到白蕊皱眉的样子,一边叮嘱马车夫加快速度,一边安慰起她来:“别怕,天下会在江南的势力没有那么大,我定能护你周全。小蕊难道不信你小凤哥哥?” 经过这一天一夜的相处,陆小凤已经将白蕊的事情当作了自己的事情,即使这次惹上的是天下会,他也不会退缩。 “我信,可是……” 可是这是我的事情,又不是你的事情,我又怎么能连累到你?白蕊心里想说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陆小凤给打断了,他的话虽然只有四个字,却掷地有声:“没有可是。” 陆小凤接着说道:“你既然叫我一声小凤哥哥,那么只要我活着一天,定会护你周全。” 这一刻,白蕊真的被陆小凤的人格魅力所吸引了,难怪他的朋友遍天下,数不清的女人愿意投怀送抱,能有这么一个哥哥护着,就算被天下会的人追杀,她也不觉得害怕了。 白蕊不知道的是,她很快会遇到第二个愿意无条件保护她的哥哥。 3.第二个哥哥 到达杭州的时候,白蕊在陆小凤的指点下,轻功已经似模似样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白蕊知道贪多嚼不烂的道理,所以这几日一有空,就跟陆小凤求教轻功相关知识,不求飞檐走壁,扶摇直上,但求能跑过小喽啰的追杀。 认真学习的女人最美丽,白蕊虽然还只是个女孩,但跟着陆小凤认真讨教的她,看起来美得像在发光。陆小凤不知道等再过两年白蕊长大的时候,她会变成什么样子,只知道现在的她就让人有些移不开眼。 杭州醉云楼的包厢内,白蕊摘下帏帽和面纱,在陆小凤的旁边坐了下来。陆小凤此行来到杭州,是为了给一位朋友践行,他的这位朋友也是可怜,自己的未婚妻被自己的救命恩人兼结义大哥看上了,他只好选择自己离开,退让一切,包括房产。 白蕊觉得陆小凤这个朋友的故事似乎有些耳熟,不过她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看过,就没有在意,毕竟电视剧小说很多都来源于生活,她看过那么多的剧本,其中不乏武侠剧,情情.爱.爱分分合合最是自然不过。 等垂着几缕卷发的李寻欢入座时,白蕊才恍然,原来陆小凤将要出走关外的朋友是他啊,这世界还真是杂得很,小李飞刀也加入了,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来到这样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难不成是让她锻炼演技的? 白蕊自嘲地笑了笑,陆小凤和李寻欢忙着喝酒,无人注意到她一时的走神。等话题转到白蕊身上来的时候,她已经偷偷一杯酒下肚了,脸上两抹绯红,带着一丝被抓包的羞赧,仔细听了才知道,陆小凤不是发现她偷喝酒了,而是问她要不要去关外玩一玩。 作为朋友,陆小凤很想再送李寻欢一程,而不是看他一个人孤零零败走关外,替白蕊考虑,他也觉得去趟关外暂闭一下天下会的风头比较好。陆小凤虽然不怕麻烦,但天下会的人从来都不讲道理,他如果带着白蕊正面和天下会的人对上了,恐怕讨不了好,还会让白蕊的行踪彻底暴露。 白蕊觉得如果这是一场游戏的话,跟随陆小凤和李寻欢前往关外一定是主线任务,她很爽快地点头答应了,还对李寻欢笑了笑:“寻欢哥哥不嫌我闹腾就好啦。” “自然不会,倒是小蕊妹妹莫嫌我无趣才是。”李寻欢朝白蕊拱了拱手,他是完全把白蕊当做一个小孩子的,毕竟有林诗音在前,别的女人再美,在他面前都跟虚幻一样。 酒足饭饱之后,一行人踏上了关外之旅,原本以为是转一转换个地图的事情,却不想白蕊和陆小凤在关外一待就是两年。 两年的时间,十五岁的白蕊出落得亭亭玉立,不再是个小女孩了。在陆小凤和李寻欢的悉心教导下,白蕊的武功也有了很大的进步,还学会了暗器和雕刻。如今的白蕊,已经可以做到使用暗器射中十米外的活动目标,她还打造了一套属于自己的暗器,平时可以插.在头发上当头饰,需要的时候可以很方便地拿下来当暗器使,既方便又好看。 这套发饰暗器是梨花形的,轻薄雪白,还带些淡淡的粉色,是由白蕊自己设计的,因为在李寻欢那里学会雕刻之后,她一时技痒就雕了不同花的模样,然后就想到了打造发饰当暗器的方法,灵感自然还是来源于李寻欢。 陆小凤虽然是个浪子,居无定所,但这回他倒是耐心十足,陪着白蕊在关外一待就是两年。说来也奇怪,吹了两年关外的风,白蕊却比以前更美了,皮肤也是娇嫩白皙,一点儿都看不出每日都在勤奋习武。 陆小凤觉得这可能和白蕊自身的内功心法有关,不过白蕊已经把小时候的事情忘记得差不多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陆小凤也就没有在意了。 十五的夜晚,白蕊躺在屋顶上,和陆小凤一起赏着月亮,忍不住问道:“小凤哥哥,来到关外也两年了吧,我们什么时候回中原啊?” 陆小凤喝了一口酒,笑道:“你个小丫头,终于想要回去啦?我还以为你不想离开这里了呢。” 陆小凤早就想回中原了,只是看白蕊和李寻欢相处得不错,又每日都过得很充实,学了这个又学那个的,想想中原的纷纷扰扰,确实不如关外这里清静,便没有提过离开的事情,没想到白蕊原来也是惦记着中原的。 白蕊在心里吐了一口血,她一直在等陆小凤开口带她离开,却没想陆小凤也在等她开口要求回中原,习惯了按照剧本拍戏的白蕊,面对没有导演,没有编剧的环境,发现自己还真有点被动了。 “那明日我们跟寻欢哥哥告别之后,就收拾东西回去吧。”白蕊拿过陆小凤的酒壶喝了一口,跟着两个大酒鬼生活,连她也爱上了喝酒,特别是在这样寂寥的月夜。有家归不得,至少回到离家近些的地方吧。 白蕊知道李寻欢还要在关外再待上几年,才能放过自己回到中原。她理解李寻欢的选择,但是她想回去了,都两年过去了,她的容貌也跟小时候不太一样了,天下会的人总不可能还在找她吧,白蕊觉得雄霸没有那么闲。 “要不然你去劝劝寻欢兄一起回中原?他很疼你,应该愿意听你一言,每日看他自虐般地喝酒,然后咳嗽,我看着都心疼。”陆小凤很想拉着李寻欢一同回中原,李寻欢就算不想回李园,想要离开伤心之地,也不至于非要待在这鸟不拉屎的关外的。 白蕊点了点头,跳下屋顶就去找李寻欢了,陆小凤没想到她说风就是雨,只好带着酒壶也回了房间,去收拾两个人的行李。 第二日,未能劝动李寻欢的白蕊和陆小凤一起离开了,骑着马一路慢悠悠地回了中原,白蕊很喜欢骑马恣意的感觉,路上一直跟陆小凤在比赛,结果乐极生悲,扭头笑话陆小凤的时候,马儿差点撞到了人。 之所以说差点撞到了人,是因为那人的武功高强,感觉到马的靠近,便抬手逼停了马,那人是没事,白蕊却被突然的惯性害得从马上摔了下来。当然,她并没有摔在地上,而是被那人给抱住了。 慢动作回放的话,大概是古装偶像剧中经常出现的情节,但是白蕊并没有感觉到什么浪漫,完全就是惊吓,特别是当她发现面前的人披散着一头长发,而他身后不远处站在一位一头卷毛的男人时。 “大胆,什么人这么不长眼睛,敢冲撞我们天下会的风堂主!” 白蕊还在胡乱猜测着这两人的身份,就听小喽啰自保了家门,这下面前的人无疑就是聂风了,而那一头卷毛的自然就是步惊云。白蕊想起自己离开关外时的想法,只觉得脸被打得啪啪响,一回到中原就遇到天下会的人,而且一下子就遇到风和云,刚说她的命好还是说她的命不好? 白蕊觉得他们应该不是来抓她的,只是凑巧遇上了,而且也没有认出她,不然那小喽啰也不会这么说,白蕊不想暴露自己会武功,小心翼翼地说:“是小女子有眼不识泰山,那个风堂主,您能先把我放下来吗?” 4.第三个哥哥 聂风听到白蕊开口,才发现他一直抱着白蕊没有放手,这样失礼的事情,他以前从未做过,连忙将白蕊小心地放下,一脸歉意地说:“抱歉,是在下失礼了,不过这位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聂风之所以会走神,就是因为他觉得白蕊有点面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步惊云原本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听到聂风这样说,眯着眼打量了下白蕊,意识到了什么,不过他依旧站在原地,什么话都没有说。 白蕊哪里敢在天下会的人面前多停留,一边摆了摆手,一边重新上了马,想要跟赶上来的陆小凤离开。陆小凤见到天下会的标志,也是心中一紧,见天下会的人并没有察觉到白蕊的身份,调转马头牵着白蕊的马准备离开,却没想聂风在他们背后说了句:“等一等。” 白蕊朝陆小凤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便策马狂奔起来,然而聂风和步惊云年纪轻轻便扬名天下,功夫也是一等一的好,再加上周围还有天下会的人,白蕊和陆小凤很快在林间被前后包围了。 “你是什么人,识相的就把二小姐交出来!” 之前叫嚣的小喽啰大概是做惯了打前阵的事情,一逼停白蕊和陆小凤,就提刀对着陆小凤喊起来。 陆小凤朝白蕊看了一眼,不知道这“二小姐”从何而来,白蕊也是一脸疑惑,难道天下会的人不是来追杀她的?聂风不是喊打喊杀的性子,见陆小凤一路护着白蕊,知道这其中应该有些误会,连忙解释道:“这位大侠不知如何称呼?你身边这位姑娘是我们天下会的二小姐,这是画像,二小姐失踪已经有两年了,我们的人一直在找寻二小姐的下落。” 聂风将绘着白蕊模样的画像抛给了陆小凤,白蕊凑到陆小凤身边一看,果然是她两年前出逃扬州时的装束。白蕊一穿越就遇到杀手屠村,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世,难不成那杀手是雄霸的仇人,而之后找寻她下落的天下会帮众,是知道杀手刺杀的事情,赶来解救她的? 白蕊无法确定事情的真相,对于天下会这个组织也是惧怕大过好奇,毕竟雄霸可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如果她真的是雄霸的女儿,那还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想到这里,白蕊将画像抛还给聂风,拱手道:“风堂主,这画像上的女子确实与我有几分相似,但我并非什么天下会的二小姐,你认错人了。” 聂风没想到好不容易找到了二小姐的下落,二小姐却不愿意跟他们回去,正想再说什么,步惊云就出手了,很不耐烦地说道:“管她是不是,抓回去带给师父就是了。” 过了两年的时间,女孩子相貌自然会有所变化,但直觉告诉步惊云面前的白蕊就是他们要找的人,他原本不想帮雄霸找到女儿,但既然聂风也认出来了,这么多帮众也知道了,他总得出点力。 步惊云很快和陆小凤打了起来,他出手狠辣,排云掌威力十足,让白蕊看得胆战心惊的,就怕陆小凤受伤。白蕊虽然会些武功,但一直都没有实战经验,现下看到这么多天下会的人,连动手都不敢了,就在她全神贯注看着陆小凤和步惊云你来我往的时候,腰身一紧,竟是聂风趁她不备制住了她! “云师兄,这位大侠,两位都住手吧,我想我们可以好好聊一聊,如果这位姑娘真的不是我们的二小姐,我们自会放二位离去。” 聂风不想步惊云受伤,也不希望步惊云把保护白蕊的人打伤,索性上了白蕊的马,让两个人都停下来。 白蕊觉得聂风说的也有道理,反正他们又没有证据证明她就是雄霸的女儿,只要她编造一个身世抵死不认,聂风也奈何不了她,毕竟他们不会想到自己在这种事情上说谎的。 白蕊想到这里,连忙开口道:“我真的不是你们口中的二小姐,我自幼父母双亡,与家兄相依为命,走南闯北居无定所,刚从关外流浪回来,准备去江南讨生活。如果我真的是天下会帮主的女儿,我早就跟你们回去了,谁不想日日享受荣华富贵的生活啊。” 陆小凤知道白蕊不想与天下会的人有所牵扯,正想点头附和,却见聂风从白蕊的脖子里勾出了她随身挂着的新月型玉佩。原来刚才在奔跑中,穿着玉佩的红绳已经露出了衣服。 聂风手心里摊着玉佩,沉声道:“二小姐名为新月,身上有一块新月玉佩,你如何解释这个?” 白蕊真的很想吐血,但自己编的戏,跪着也要唱下去:“这块玉佩我从小便戴着,只是两年前我目睹全村人被屠,刺激之下失去了大部分记忆,孤苦无依的我幸得小凤哥哥相救,才活了下来。风堂主说我是天下会的二小姐,可是我记得我小时候生活在一处悬崖下,那里有一片很大的池塘,我的亲人都穿着朴素,并不会武……” 白蕊抱着头,像是一回忆往事就会头痛一般。陆小凤估摸着白蕊确实就是雄霸的亲生女儿,她不记得过去的事情他是知道的,毕竟小小年纪目睹全村人被屠,眼中尽是血红,能逃出生天已是万幸,受到刺激失忆也是情理之中,只是他没想到一直以为在追杀白蕊的天下会,原来才是她的家人。 陆小凤叹了口气说道:“在下陆小凤,两年前我在扬州偶遇阿蕊,见她一身狼狈,似有人追杀,便带着她离开了扬州,从此兄妹相称,四处漂泊,却没想阿蕊原来是天下会的二小姐,真是造化弄人。” “原是误会一场,当年师父的仇家知道了二小姐居住的地方,派了杀手去,想掳走二小姐威胁师父,我们的人得知消息匆匆赶到,却发现二小姐失踪了,照顾二小姐的人尽数被屠,只有二小姐的玩伴幸存,从他口中,我们得知二小姐找到了池塘中的密道,自己逃了出去,没想到是遇到了陆大侠。这两年二小姐得蒙陆大侠照顾,还请陆大侠一起回天下会,师父定有重谢!” 误会都解开之后,聂风和步惊云自然是要护送白蕊这个二小姐回天下会的。因为心中担心白蕊,陆小凤思索一番后便应了聂风的请求,陪白蕊一起踏上了回天下会之路。 一路上,步惊云虽然冷着一张脸,但对白蕊也算恭敬,聂风则是处处照顾,温柔如风,两个堂主都是如此,小喽啰们对待白蕊那更是像对待供起来的菩萨一般,让陆小凤一颗心放了下来。正好好友有急事飞鸽传书于他,陆小凤便在一个星夜飘然远去了,只留书一封给白蕊,让她好好照顾自己,如果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可以随时去找他。 白蕊看到陆小凤的书信,内心是崩溃的,她很想现在就去找陆小凤,要知道她真的不想当雄霸的女儿啊,她原本想等聂风和步惊云放松警惕之后,路上找机会和陆小凤一起逃走的!结果现在队友已经抛下她先跑了! 5.第四个哥哥 无论白蕊有多不情愿,她还是在半个月之后来到了天下会,见到了她名义上的亲爹雄霸。半个月的时间,足够白蕊编好这两年来的经历,确定好她应该扮演的人设。 既然名字都是新月了,白蕊自然是要扮演一个娇滴滴的小白莲的,毕竟无亲无故地在外飘零了两年,见到自己的亲爹,那肯定得激动落泪,像雏鸟一般投入鸡妈妈的怀抱啊。 不过等真的见到雄霸的时候,白蕊还是被他的威严给震慑到了,于是给单纯的小白莲人设又加上了“胆小”二字,反正她“失忆”了,根本不记得自己的爹娘,见到雄霸一时害怕也很正常嘛。 一场认亲大戏,耗掉了白蕊不少的精力,等住进了文丑丑亲自布置好的二小姐闺房之后,白蕊除了想睡觉还是想睡觉,于是她就直接睡着了,下人帮她脱鞋袜的时候她都没有醒。 文丑丑笑嘻嘻地将白蕊屋中的情况告诉了雄霸:“二小姐很是乖巧呢,而且很是天真,沾枕就睡了,恐怕在外头担惊受怕惯了,一回到帮主的身边,高兴地在梦里都是笑着的。” 比起每次见到他都要作弄他一番的大小姐幽若,二小姐白蕊在文丑丑的眼中,那真是乖巧听话,对待他有礼貌得很,而且长得也漂亮,很讨人喜欢。 雄霸抬了抬眉,对于文丑丑的判断不置可否。人的确是他的女儿,性子也与小时候大差不离,表现也没有什么地方奇怪的,但雄霸总有一种这个女儿不好把控的感觉,也不知是自己的疑心在作祟,还是其他的。罢了,先这么养着吧,反正不过是只小猫儿,就算伸出爪子来,也伤不到他分毫。 *** 白蕊并不知道雄霸心中的想法如何,反正在天下会众人面前,她尽力扮演着自己的人设,偶尔根据实际情况调整丰富一下她的性格,虽然没有导演和编剧,但处处都是镜头,白蕊觉得她的演技已经足够去拿一个影后了,至少她自己已经入戏了。 白蕊的住处距离聂风的住处很近,因为路上聂风对她颇多照顾的原因,白蕊最喜欢去找他玩,有的时候看他练武,她也能一边吃着水果,一边看得津津有味。 对于白蕊的亲近,聂风从未表示过反对,雄霸知道了也没有说过什么,只不过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而已。 一晃便是一个月过去,一个月的时间,白蕊逐渐适应了她天下会二小姐的身份,时不时陪雄霸吃顿饭,说说发生的趣事,拉近一下父女关系,偶尔在文丑丑的陪伴下在天下会四处转转,听文丑丑介绍一下雄霸的宏图伟业。至于她自己的闲暇时间,不是去找聂风玩,就是在自己的小院子里练跳舞,捣鼓一下十八般兵器。 一次陪雄霸吃晚饭的时候,雄霸看起来心情不错,还关心起白蕊的武功进展来:“为父听文丑丑说,你有空的时候会勤加练武,不过你所有兵器都摆弄一阵,可是不知道自己适合学什么好?” 雄霸的女儿习武并没有什么奇怪的,白蕊一开始就没有隐瞒她会武功这一点,只不过她的武功在雄霸面前,恐怕就跟三脚猫的功夫一样,所以白蕊故意在自己的小院子里乱练一遭,想看看雄霸会怎么做。 “我看风哥哥练刀,觉得刀法挺好的,可是刀太大太重,我觉得自己使起来不好看,便想练剑,但是剑很容易伤到自己,我又想着不如把所有的兵器都试一遍,看看到底哪个顺手。”白蕊点点头,跟雄霸说出来她的想法,“前两年我学了些三脚猫的功夫,想着遇到坏人的话打不过还可以跑,不过看到风哥哥和云哥哥那么厉害,我觉得自己实在太弱了,就想自己练一练。” 雄霸朗声一笑:“自己瞎练能有什么长进,这样,为父让秦霜哥哥教你,他是为父的大弟子,为人忠厚老实,有他教你,我也放心。” “谢谢爹爹。”白蕊笑嘻嘻地应了,有秦霜教她也算不错了,她本来也没指望雄霸亲自教她武功,不过雄霸明明知道她和聂风关系最好,却让秦霜来教她武功,套路很深啊。 接下来的一个月,白蕊就跟秦霜学起了手上功夫。不管用什么兵器,手腕、手臂、手指的力量和运用技巧都很重要,白蕊当初跟李寻欢学暗器的时候,手上的巧劲已经练得不错了,这回跟着秦霜再从头系统地学,白蕊也有了新的领悟,一套拳法打下来也似模似样的了。 “霜哥哥,我这样对吗?” 打完一遍拳,白蕊开始求表扬了,秦霜的性格的确不错,很适合当老师,既有耐心,又很温柔,遇到她这个乖巧配合的学生,学习与教授的进展还是挺大的。 “招式你都记熟了,就是要再用些力道,我再给你演示一遍。” 秦霜很喜欢亲自做示范,因为白蕊会看得很认真,每当她专注的眼神投入到他身上的时候,秦霜心里都有一种很满足的感觉,愿意为她打一遍又一遍的拳。 *** 离开秦霜的地盘之后,白蕊见时间还早,就蹦蹦跳跳去找聂风了,结果发现步惊云也在,正在和聂风商量事情,见白蕊来了,步惊云便打算走了。 白蕊拦住了步惊云的去路,嘟着嘴说道:“云哥哥怎么一见到我就要走呀,我是洪水猛兽吗?你不怕我跟爹爹告状说你欺负我?” 步惊云停下脚步,深深地看了白蕊一眼,那眼神里面蕴藏着很多情绪,白蕊有些分辨不出来,毕竟步惊云一直给人的感觉都有点阴沉。白蕊只听步惊云冷冷地问道:“二小姐,那你想怎么样?” 白蕊原本只是想逗逗步惊云的,没想到他阴沉起来的样子还真有点吓人,白蕊觉得作为乖巧天真的二小姐,而不是任性胡闹的大小姐,她应该让步惊云自由地离去,不过她还没有开口,聂风就挡在了她的面前:“云师兄,你吓到月儿了。” 6.第五个哥哥 白蕊看到聂风挡在自己的身前维护自己,生怕自己被步惊云的冰块脸吓到,心里涌过一阵暖意。在天下会的这些日子,白蕊一直提心吊胆,生怕哪日说错话惹怒了雄霸,被他一掌拍死。人前人后都在演戏的她,唯有在聂风的身边,才能找到一丝安全感,才能稍微放松一会儿。 望着聂风坚实的后背,白蕊忽然很想抱抱他,不过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毕竟古代人的观念与现代人不同,她不想为聂风多添烦恼,天下会这个虎穴,她总是要想办法离开的。 “风师弟,你担心二小姐被我吓到?”步惊云抱着胳膊,嗤笑道,“你放心,她非但不会被我吓到,说不定还很开心,开心有个傻子这么维护她呢。” 步惊云对白蕊的敌意,聂风感受了个真切,他不知道步惊云为什么会对白蕊有这么大的误解,皱起眉头的他正想替白蕊解释,白蕊却已经从他的背后走了出来,开口道:“云哥哥,有些话你在心里想想就算了,为什么要说出来伤害彼此的感情呢?你要知道,整个天下会,说不定只有我……是明白你的。” 白蕊仰着头,直视着步惊云的双眼,她的表情很严肃,话中有话,步惊云不知道白蕊说的是不是就是他想的那个意思,他的心中涌起一阵惊涛骇浪,紧握着拳头,一言不发地盯着白蕊,活像要把白蕊生吞了一样。 白蕊却一点儿也不害怕,反而绕过步惊云关上了房门,然后一只手牵住步惊云,一只手牵住聂风,将他们的两只手叠放在一起,柔声道:“你们一个是风,一个是云,应该彼此信任、彼此包容,而不是为了不相干的人口出恶言,影响兄弟感情,不是吗?” 白蕊望着步惊云,感觉他起伏的胸膛慢慢归于平静,而这个时候,聂风反握住了她的手,坚定地说:“你不是不相干的人,我不能容忍别人诋毁你,即使是云师兄也不行。” 步惊云听到聂风这么说,猛地甩开白蕊的手,大步流星地朝门口走去,这一回白蕊没有再拦他,只是在步惊云推开门离去时,对着他的背影说道:“云哥哥,我会跟帮主说,我要跟你学武功,你好好考虑一下。” 步惊云的身影停了一瞬,很快以更快的速度离开了。 聂风觉得今日的白蕊让他有些看不透,但当白蕊冲着他微微一笑时,聂风选择了什么都不问,而是让人准备了白蕊喜欢吃的菜,与她一起吃晚饭,聊些开心的事情。 一周过后,教白蕊武功的“师父”从秦霜换成了步惊云。如果说秦霜是一个学生们都非常喜欢的温柔老师的话,那么步惊云就是那种学生都恨得牙痒痒的冷面严师。白蕊在瀑布下接受水流的猛力冲刷时,有一种终于圆梦了的感觉,她一直都很好奇步惊云在瀑布下练武是一种怎样的感受,如今终于明白了,那种感觉叫做——自虐。 白蕊最后是在水中晕过去的,不过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躺在床上了,聂风正在一旁替她绞毛巾。忽略门边那片不起眼的红色衣角的话,正常人都会觉得是聂风救了她,在精心照顾她,不过作为一个善良体贴的人设,白蕊还是问了下聂风:“风哥哥,我怎么在这里啊?是云哥哥送我过来的吗?” “嗯,云师兄发现你练武时晕了过去,正要把你抱回去,半路上遇到了我,我就让他把你送我这儿来了,不然让师父知道了,恐怕会有些麻烦。”聂风解释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云师兄正在外头给你煎药,你再躺会儿,我去看看药煎好了没有。” 等聂风去外间的时候,白蕊发现那片衣角已经消失了,果然,聂风只端回了一碗药,说步惊云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恐怕有急事要处理。 白蕊乖乖喝了药,换了身干的衣服就回了自己的住处。虽然说在瀑布下练功挺自虐的,还容易感染风寒,但白蕊在自己屋子里打坐的时候,发现她的内力有所增长,经脉也比以前更顺畅了,似乎她的内功是水系的。 白蕊搞不清自己内功的事情,因为陆小凤和李寻欢都没有看不明白,只说她体内有先天功法,但是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功法。白蕊觉得这可能和她的身世有关,不过雄霸没有替她解惑的意思,白蕊也不敢多问,只能自己瞎摸索。 第二天,在步惊云惊讶的目光中,白蕊准时来到了瀑布旁,继续跟他学习,根本没提昨天晕过去的事情。步惊云也什么都没说,只是每当白蕊身体承受不住的时候,他都会将白蕊强硬地从水里拎出来,一来二去的,两个人之间倒有了几分默契。 又是一个月过后,教导白蕊武功的人变成了聂风。与此同时,也有一股风声传开,说是雄霸要将自己的爱女嫁给他的三个徒弟之一,之所以让白蕊跟随他们习武,就是让白蕊和三个徒弟亲近些,自己挑选喜欢的夫婿。 小道消息传到白蕊耳中的时候,她已经跟聂风学了大半个月的腿法了。聂风好像并没有听到这个消息,教她时依然一本正经的,纠正她腿部动作的时候也没有半分留情,常常弄得白蕊觉得自己在练习瑜伽凹造型。 倒是秦霜,时不时会送一些小礼物给白蕊,路上偶尔遇到打招呼时,望向白蕊的眼神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好像将传言当真了,还表露出几分喜欢她的意思来。白蕊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雄霸的暗中推波助澜,毕竟她和秦霜的相处是最少的,除了跟他学习手上功夫的那一个月时间,后面就再也没有什么她主动发起的接触了。 为了打消秦霜的念头,以免他被雄霸利用而不自知,白蕊去了秦霜的住处,对秦霜说道:“霜哥哥,我最近有些小烦恼,能跟你说说吗?你就像我的亲哥哥一样,跟你说,我就不用担心被人笑话了。” 秦霜听到“亲哥哥”三个字,有些失落,不过白蕊难得求助他,他自然是挤出笑容,耐心听白蕊诉说烦恼。结果听完白蕊的烦恼,让秦霜的一颗心沉入了水底,再也掀不起什么波澜了,因为白蕊问他,她喜欢上了一个人,但是不确定对方喜不喜欢自己,要怎么办呢? 秦霜觉得自己的最后一丝幻想也破灭了,其实他一直都知道,聂风和步惊云比他更加讨女孩的喜欢,而白蕊在聂风和步惊云的面前,比在他面前时活泼自在很多。可是秦霜还是被天真善良的白蕊吸引了,在听到师父有意将白蕊许配给他们三个徒弟之一的时候,他真的很想努力一下,他是大师兄,师父一向很疼爱他,说不定就将白蕊许配给他了呢? 可是望着白蕊烦恼的模样,秦霜觉得他是该清醒了,明知白蕊喜欢的人不是他,他再自欺欺人下去,既会破坏他在白蕊心中的哥哥形象,也会跟两位师弟产生隔阂。秦霜突然十分庆幸,他没有对白蕊说出他的心意,也没有人知道他的心思,这让这一份悸动,只存在他一个人的心中吧。 借着喝茶的动作调整好情绪之后,秦霜决定听一听,究竟是聂风还是步惊云打动了白蕊的心,问道:“可以先告诉霜哥哥吗,你喜欢的那个人是谁?” 白蕊捧着脸假装害羞了一下,然后小声说道:“我告诉你,你不要告诉别人哦!我喜欢的人是小凤哥哥。” 秦霜没想到从白蕊口中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名字,一惊之下被茶水呛到了,剧烈地咳嗽了起来。白蕊连忙起身帮他轻拍后背顺气,同时在心中,跟身处远方不知道在跟哪位美女打交道的陆小凤说了声对不起,她要给他的风.流史再加一段精彩情节了。 7.冰糖葫芦 “小凤哥哥是我的救命恩人,这两年一直都是他在照顾我。”等秦霜不咳了之后,白蕊在他的询问下,说起了自己和陆小凤的故事,“小凤哥哥是一个很好的人,英俊潇洒,武功高强,我们从江南一路去到关外,又从关外回到中原,一路上都是小凤哥哥在照顾我。只是他自由惯了,不喜欢束缚,所以见风哥哥一路上对我很好,知道我到了天下会不可能被欺负,他就悄悄离开了。” 这一段说的都是真的,虽然陆小凤只是给了自己一个馒头,但对当时的白蕊来说,他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也许没有陆小凤的话,她两年前就会被带入天下会,过上什么都不用担心,纯享福的样子。但白蕊喜欢的,却是自由自在的生活,因为陆小凤给了她十足的安全感,即使在奔波的路上,白蕊都不担心自己会被抛下,反而到了天下会之后,虽然锦衣玉食,但白蕊觉得自己随时都会被雄霸作为弃子推出去。 “那回到天下会之后,你们还有联系吗?”秦霜听白蕊说起往事,有些心疼她在外漂泊,又有些嫉妒那个与白蕊朝夕相处两年的陆小凤。 白蕊摇了摇头,她不想让雄霸把主意打到陆小凤的身上去,所以自回到天下会以来,她从未联系过陆小凤:“我不知道小凤哥哥去了哪里,也许只要我过得好,对他来说就足够了吧。可是直到与他分别,我才发现,原来我已经喜欢上他了。” 白蕊和秦霜袒露了她的“心声”之后,与他拉钩,让他不要将这个秘密告诉别人,然后才满意地离去了。秦霜并没有给她出什么有实际意义的主意,毕竟她根本就联系不到陆小凤,如何能确定他对她的心意呢,因此秦霜答应了,等他外出执行任务的时候,会把白蕊一起带上,说不定他们会在外面遇上陆小凤,到时候白蕊可以当面问他。 解决了一桩心事之后,白蕊又溜达去了步惊云时常练功的那个瀑布。日已近暮,夕阳的余晖洒落在水面上,点点金光仿若星光,白蕊坐在石头上,一直从日落待到了月上云梢。步惊云悄无声息地走到白蕊的身后,他不知道她为什么在这里待了这么久,是在等他吗?还是知道了那个消息,所以来试探他的想法? 白蕊等了一会儿,见步惊云没有开口的意思,她便侧转过身,问了句步惊云没想到的话:“云哥哥,你饿吗?” “不饿。”步惊云的话总是很少,但能说实话的时候,他并不愿意说谎话。步惊云习惯了一个人待着,静静地想事情,虽然没有吃晚饭,但他并不觉得饿,大概是身体早已习惯了忍受各种各样的考验吧。 白蕊站了起来,发现步惊云真是个冷场王,话总是能少则少,不过演这种角色还挺幸福的,不需要拼命背台词,白蕊以前拍戏的时候,遇到过一个搭档饰演的是一个话唠,剧本足足比她这个女主角厚了一倍,不管什么时候都看到搭档在背台词,还真的挺可怜的。 “真是个幸福的人。”白蕊随意感慨了一下,在步惊云莫名的眼神中,继续道,“我饿了,要一起去厨房找点东西吃吗?” 步惊云也不知自己怎么就答应了陪白蕊去厨房找吃的,大约是两个人今日共赏了日落和月出吧,亦或者是他今天心情不错。 到了厨房,白蕊见到许多食材,有些心痒痒的,一边切土豆,一边问步惊云:“云哥哥,你会做菜吗?” “不会。”步惊云的回答依旧是两个字,不过见白蕊切土豆的手法很漂亮,步惊云难得地主动开启了话题,“你会做菜?” “对呀对呀!我可是做菜小能手!”白蕊一边点头,一边将切好的土豆丝放在一边,开始搅蛋液。当初她在娱乐圈里,也算是做菜达人了,无论谁吃过她做的菜,都说很好吃,白蕊曾经想过,如果有一天她不拍戏了,开家美食店也挺不错的,谁曾想打个盹就跑来这玄幻的地方了。 一炷香不到的时间,白蕊就煎好了土豆饼,烧好了一碗青菜豆腐汤。虽然是用很简单的食材做的,但看起来就觉得很好吃。肚子并不饿的步惊云看到似乎在闪闪发光的土豆饼,最终还是在白蕊的盛情邀请下尝了一个。然后,他就吃了第二个、第三个,顺便把青菜豆腐汤也喝完了。 等步惊云放下碗筷的时候,白蕊不知什么时候弄好了两串糖葫芦,笑盈盈地望着他。联想到最近听到的传言,再想到白蕊一个人静静在瀑布边发了那么久的呆,步惊云抱起双臂,冷冷地问道:“你讨好我究竟想做什么?” 白蕊见步惊云这副样子,也收起了笑脸:“你觉得我在讨好你?你是不是从来没有被女孩子讨好过?下次我讨好风哥哥的时候,一定带上你,让你瞧瞧我要讨好一个人,会是什么样子。” 白蕊头也不回地走了,把手上的一串糖葫芦往步惊云的方向一扔,另外一串放到了嘴里,咔嚓就是一口,听起来像是在咬仇人一样。 步惊云最终没有让糖葫芦掉地上,但是他也没有吃,只是放在自己的床头,静静地想了一夜。最终步惊云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床头不知什么时候爬满了蚂蚁。 8.乱点鸳鸯谱 白蕊将聂风教授的腿法练习得差不多时,雄霸终于开始搞事情了。傍晚,雄霸在湖心亭上设宴,将白蕊和风云霜三个亲传弟子召集到了一起,当然,大总管文丑丑也在场。 白蕊是和聂风一起到的,毕竟这个月她是跟着聂风在习武,而且她下午练习腿法时扭到了脚,所以聂风是一路将她扶过来的。白蕊注意到,雄霸在看到她和聂风相携而来时,眼睛眯了眯,嘴角的弧度也上扬了,似乎对于她和聂风的亲近,是乐见其中那般。 白蕊心知雄霸是个爱搞事情的人,之前传出风声他要将自己许配给三个徒弟之一,应该就是搞事情的前奏。白蕊其实也挺好奇的,雄霸究竟会怎么做呢?她已经明确告诉过秦霜她拿他当亲哥哥了,步惊云那里,她也暗示过了,倒是聂风,他的心思白蕊至今都没有看明白。 白蕊觉得,如果聂风喜欢她的话,风声传成这样,他总该有所触动的,但奇怪的是,连步惊云都知道了这件事情,并且给出了他的态度,聂风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说过一样,对待她一如以前。 这样的态度无疑是奇怪的,因为聂风如果不喜欢她的话,为了避嫌,应该要表现得疏远她才是,可他无论从语言上还是行动上,都没有任何的改变。这种事情白蕊不好主动发问,所以一直到雄霸设宴的今日,她都不知道聂风究竟是怎样看待她,看待他们之间的关系的。 等秦霜和步惊云一前一后到了之后,雄霸开始了他的搞事表演:“霜儿,云儿,风儿,今日师父叫你们来,是有一件事情要公布。” 被点名的三个师兄弟屏息凝神,脸上的表情各不相同。白蕊虽然没有被点到名,但压力也不比他们小。等雄霸的手搭到她肩膀上的时候,白蕊克制住心中涌起的惧意,努力放软身体,往雄霸的胳膊上靠了靠,做出一副父慈女孝的姿态来。 雄霸亲昵地摸了摸白蕊的长发,笑着说道:“这几个月,我之所以让你们三人分别教月儿武功,是为了替我这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女儿寻找一个好夫婿。看得出来,月儿很喜欢你们,不知道你们谁愿意娶我的女儿?如果没有人开口的话,为师可要乱点鸳鸯谱了。” 雄霸并没有像白蕊料想的那样将她指给谁,而是让风云霜三人自荐,白蕊忽然觉得,雄霸要折腾的除了三个徒弟之外,还有她这个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女儿。如果没有一个人愿意娶她的话,她岂不是很丢脸?也不知道雄霸这是什么坑女儿套路。 白蕊低下头看碟子,也不知道自己该表现出害羞还是表现出别的什么,没有导演就是这点儿不好,一切都要靠自己的即兴发挥,她是真的不会freestyle啊,只能等三个天气师兄弟的反应了。 天气师兄弟在雄霸话落之后,皆沉默了一会儿,不过也只是一会儿,秦霜便首先站了起来:“师父,徒儿心慕月儿已久,作为大师兄,我比两个师弟都沉稳,定能给月儿想要的生活,求师父成全!” 白蕊朝秦霜投去了一个诧异的目光,毕竟她是跟秦霜说的清清楚楚的,为此还不惜让陆小凤背锅,就是想让秦霜这个无辜的人从这件事情中抽.身而出,没想到他却第一个站了出来。望着秦霜充满正义感的眼神,白蕊觉得,难不成秦霜是准备先做她名义上的未婚夫,然后再帮助她离开天下会去找陆小凤?这未免也太伟大了些…… 雄霸倒是平静得很,他没有接秦霜的话,而是朝步惊云望了一眼:“云儿,比起沉稳来,你也不输霜儿,我听说月儿跟你习武的时候,学得很是用心,前几天晚上你们一起看日落,看月初,月儿还亲自下厨做菜给你吃,我这个当爹的还没吃过月儿亲手做的菜呢。要是你不表态的话,为师可就真的将月儿许配给你大师兄了。” 雄霸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开玩笑的意思,却也给了步惊云几分压力,似乎是在告诉他,整个天下会发生的事情,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谁也没想蒙骗他什么。 白蕊倒是早有心理准备,并未被雄霸说的话吓到,但是雄霸这唯恐天下不乱的表现,让她不由得替自己默哀三秒钟,亲生女儿对雄霸来说,也不过是一枚棋子,一辈子的终生大事也可以用作分化风云的筹码。 步惊云有些沉默,他望向白蕊,却见白蕊的目光,投在了一直都没有说话的聂风身上。是啊,他只是与白蕊看过一日的日落和月出,而且还是在白蕊不知道他存在的情况下,聂风却不知陪白蕊看过多少个日落,多少个月上树梢。可雄霸为何不问聂风,却独独要问他? 步惊云心中闪过几个念头,想到那日放在床头的冰糖葫芦,再想到聂风再不开口,雄霸真的会将白蕊许配给大师兄……步惊云站了起来,开口道:“徒儿不想与大师兄争,但终身大事,师父也该问问二小姐的意思,如果二小姐确实对大师兄有意,那我与风师弟,都不会与大师兄争的。” 步惊云不希望大师兄娶白蕊,风师弟不开口,他只好替他把心思表达了。步惊云看得出聂风与白蕊之间的郎情妾意,但如果白蕊另有考虑,他也不想将她的计划打乱。她说她明白他,他又何尝不明白她呢? “哦?云儿你的意思,就是说你与风儿都想娶月儿了?风儿,确实如此吗?”雄霸并没有给白蕊开口的机会,而是望向坐在白蕊身旁的聂风,眼神有些锐利。 不仅仅是雄霸,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聂风,文丑丑已经被这个局面给惊到了,用扇子捂住了嘴,生怕自己说错什么话,三个徒弟都喜欢上了二小姐,呀,该不会等下打起来吧! 在众人心态不一的目光中,聂风低着头开了口。 9.第一个亲哥哥 聂风跪在地上,恭敬地说出了他的想法:“师父,我确实与月儿很合得来,但是月儿还小,师父何不多留她两年,慢慢考虑这桩婚事?弟子不敢违抗师命,但希望师父让月儿到处走走,看看,也许过些日子会有更适合她的人出现。” “风儿原来是这样想的,很好,很好。”雄霸慢慢地鼓了三下掌,也不叫聂风起来,而是望向了白蕊,“为父这三个弟子,是天下会中最出色的,这江湖中青年才俊虽多,但不为我天下会不为我雄霸所用的人,为父也不会让他娶走我的女儿。” 白蕊点了点头,一脸认真地聆听雄霸的教诲。雄霸见状,很是满意白蕊的听话,摸了摸她的头发,说道:“霜儿和云儿之中,你选一人吧,虽然说婚姻大事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我们江湖儿女快意恩仇,不拘小节,为父尊重你的选择。” 嘴上说着尊重白蕊的选择,真正给选择的时候,却把和她关系最好的聂风排除了。白蕊这下可以确定,雄霸已经让泥菩萨给了他第二次批命,所以才会想方设法地分化风云,激化他们的矛盾。 既然如此,白蕊也不想浪费这次的机会,让雄霸觉得她是一个没用的棋子,比起秦霜来,步惊云显然是一个很好的盟友,他已经给她抛出了橄榄枝,她自然也不会让他失望。白蕊思考的时间并不长,很快就给了雄霸明确的答案:“爹爹,女儿选云哥哥。” 雄霸露出了满意的微笑,他对步惊云招了招手,等步惊云走到他的近前之后,雄霸将白蕊的手与步惊云的手放在了一起,一副慈父模样:“云儿,我就将月儿交给你了,下月十七是个黄道吉日,婚期便定在那一天吧。” “徒儿多谢师父成全!”步惊云知道,雄霸想要做的事情,谁也不可能让他改变主意,包括他的亲生女儿和亲传弟子,毕竟天下会一直以来奉行的都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信念。 一顿饭谁也没吃几口,文丑丑是被吓的,秦霜则是满心的失落,而白蕊和步惊云这对未婚夫妻就更没有什么胃口了,毕竟雄霸一直都没让聂风起来,聂风就像座石像一般跪在地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不容易等雄霸带着文丑丑离席了,白蕊朝步惊云使了个眼色,步惊云便拉着秦霜离开了,美其名曰有些私事要跟他聊聊。等人都走光了之后,白蕊第一时间将聂风扶了起来,聂风原本还不愿意动,不过当本就扭伤脚不好使力的白蕊假装站不稳故意往地上摔去的时候,聂风很快伸出了手搂住了她,一开始只是搂住了她的腰,不让白蕊摔地上,但很快,聂风紧紧地搂住了白蕊,胸膛起伏得厉害,似有火山要喷发而出。 白蕊没有抗拒聂风的这个拥抱,她觉得聂风的状态很不对劲,在他耳边小声说道:“风哥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找个僻静又安全的地方聊一聊吧。” 聂风应了一声,打横抱起白蕊,将她带去了自己小时候经常与断浪相聚的山洞。自从断浪离开天下会之后,这个山洞再也没有人会来了,走到山洞深处,他们无论说什么也不会被人听见。 白蕊搂着聂风的脖子,没想到他会一直带着她走到了山洞的最深处,这里一点儿光也没有,虽然确实挺僻静的,也不用担心隔墙有耳,但总感觉哪里怪怪的,感觉自己面前的是一个假的聂风一样。 走到山洞最深处之后,聂风盘膝坐了下来,将白蕊放在了他的大腿上,一只手搂住了白蕊的腰,让她靠在了他的臂弯里。聂风从黑暗中传出的声音,带着几分陌生:“你害怕吗?” “……有点害怕,这里黑咕隆咚的,万一有蛇窜出来怎么办?而且我们走到山洞的最里面了,空气会不会不够我们呼吸啊?”白蕊诚实地表达了她的害怕,虽然她知道聂风问的并不是这个,但是傻白甜的人设能不崩就不崩,她是一个敬业的演员。 “你呀……真是拿你没办法。”聂风笑了起来,笑声很是爽朗,像是要将胸中的憋闷之气通过笑来发泄出去。有件事情他知道之后,一直不知道该不该告诉白蕊,他怕白蕊知道后痛苦,可是更怕他们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好在白蕊喜欢的人是步惊云,她马上就要成为步惊云的妻子了。 聂风觉得他该放下心来,但是想到今日雄霸的态度,聂风心里堵堵的,师父明知一切,却还放任白蕊与自己亲密无间,他究竟是如何想的?他是不是……根本就没有将他们几个徒弟放在心上过?亦或者,雄霸收他为徒的时候,就存着别样的心思? “风哥哥,你是不是在生我爹的气?”白蕊见聂风又不说话了,心还跳得很快,只好主动开了口,毕竟事到如今再不提醒风和云,她的良心真的会痛的,“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是很重要的事情,但是我希望你听了之后,不要冲动,从长计议。” “……我也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黑暗中,聂风收紧了臂膀,仿佛不是他在支撑白蕊的身体,而是白蕊在支撑他一样。 白蕊知道聂风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既然如此,还是让他先说好了,如果他已经猜到了雄霸的用意,那么她就不用说太多了,以免暴露自己身上的问题。 然而让白蕊万万没想到的是,聂风要说的事情,竟然与她的身世有关,他们是同母异父的亲兄妹!白蕊这回是真的震惊了,因为没拿雄霸当亲爹,所以白蕊也从来没想过她亲娘是谁这件事情,不曾想,她的娘竟然是聂风的娘,那个摔悬崖都能不死,手段高到能在各个高手间游走,引发修罗场而自己一点儿事也没有的颜盈! 白蕊抚着心口,觉得她需要好好缓一会儿,颜盈跟雄霸有一腿她是知道的,但那不是后来的事情么?难不成他们以前就有过一腿,后来是“旧情复燃”?麻麻呀这个世界好可怕,她真的好想回家! 白蕊知道在这个杂糅的世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李寻欢都能和陆小凤喝酒了,本就有所关联的雄霸和颜盈生了个娃也没啥,就是雄霸明知她和聂风是亲兄妹,却不点穿,任由他们亲近,这个实在有点过分。 白蕊这才明白,聂风今日为何状态如此奇怪,恐怕是被雄霸伤透了心吧,真是个可怜的孩子。白蕊拍了拍聂风的后背,安慰道:“别难过,我是没办法换爹了,但是你还可以选择换个师父,重新开始。这个师父不好,我们就不要替他卖命了,不值得为了这种人伤心的。” 聂风没想到白蕊在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之后,会反过来安慰他,她是那么纯洁天真,根本不知道自己起了怎样的龌.蹉心思。聂风的眼睛泛红,哽咽道:“对不起,我不是一个好哥哥。” 白蕊没想到聂风这么难过,都要哭出来了,愈发觉得雄霸过分了,好好的人被他折磨成了这样。白蕊一只手温柔地抚摸着聂风的头,一只手拍着他的后背,用自己能想到的姿势来全力给他亲人的温暖,嘴上也不忘安抚道:“没关系,我也不是一个好妹妹啊。” 10.逃离 等聂风将白蕊抱出山洞的时候,天空已经露出了鱼肚白。聂风将白蕊一路抱回了他的卧房,一点儿也不管旁人看到了会如何想。而白蕊闭着眼依偎在聂风的怀里,身上还披着聂风的外袍,看到的人虽然不敢说什么,心里却都想入非非,很快有各种版本的小道消息在天下会间流传起来。 等步惊云一大早黑着脸去了聂风那里,紧闭房门不许任何人进来打扰时,吃瓜群众的八卦之魂已熊熊燃烧,就等着步惊云和聂风为了白蕊打起来,然后看雄霸如何处理了。两个师兄弟争帮主的女儿,这事情看起来就很大啊,嫉妒聂风和步惊云的,向来看不惯步惊云作风的,再加上其他帮派在天下会的卧底煽风点火,很快这件事情就传得沸沸扬扬,比雄霸预期地还要精彩。 聂风的卧房内,步惊云望着正在喂白蕊喝粥的聂风,还有一脸倦容不知道昨晚做了什么的白蕊,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你们一夜独处,早上还这样光明正大地回来,是要整个天下会都知道你们情比金坚吗?” 步惊云知道雄霸昨日将白蕊许配给他,聂风心里很不好受,所以特意支开秦霜,想让白蕊和聂风好好聊一聊,却没想他们在无人的山洞中聊了一夜,聂风还直接将白蕊抱回了他的卧房,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干了什么一般。 白蕊咽下嘴里的粥,笑着说:“对呀,就是要让整个天下会的人都知道,好顺我爹的心意,让云哥哥你与风哥哥二人决裂,甚至大打出手,最好两个人都打得两败俱伤,这样我爹就好坐收渔利之利了。” 步惊云一惊,没想到会从白蕊口中听到这样的话,而聂风一句话都没有反驳,显然是默认了白蕊说的话。虽然一向不喜雄霸的行径,视雄霸为自己的仇敌,但步惊云没想到,白蕊的口中的雄霸更加阴险狡诈,不惜拿自己亲生女儿的幸福,来达到铲除他和聂风的目的。 “成也风云,败也风云……呵,就为了这么一句批命,他连你这个亲生女儿的清誉也不管了吗?” 步惊云对白蕊说的话没有任何的怀疑,毕竟在他心中,雄霸的形象一直很糟糕,要不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他早就朝雄霸动手了,可惜就算集他和聂风两个人的力量,也不是雄霸的对手,他的武功实在太高了,智谋也远超常人。 步惊云攥紧了拳头,替白蕊觉得气愤,又替聂风觉得不值,毕竟聂风是真心拿雄霸当师父看待的,却没想到师父会这么对待他。一对有情人竟原是亲兄妹,就算聂风和白蕊此刻都表现得云淡风轻,但步惊云可以想到他们心中有多难受。 白蕊将步惊云拉到床边,轻声说起了她和聂风昨夜制定的计划。正面怼雄霸自然是找死,毕竟雄霸武功太高了,手底下又尽是能人异士。但是留在天下会坐以待毙,显然也不是一个好的计策,为今之计就是想办法平安地离开天下会,再从长计议了。 “我的脚扭了,要养几天才能好,所以这几天我们先做好准备,到时候按计划行事,风哥哥正好借‘情伤’出去探路,与在无双城的断浪联系。无双城势大,又与天下会不合,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相信无双城主会做出正确的选择的。” 白蕊的计划是投靠无双城,借助无双城的势力对抗雄霸。但这只是计划A,还有一个计划B,只是计划B她昨晚没有告诉聂风,现在也不准备告诉步惊云,因为只有等计划A失败了,步惊云和聂风才会在无奈之下接受计划B吧。 步惊云一开始就知道白蕊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般单纯,却没想她遇事冷静果断,一夜之间就可以想出这么周详的计划,甚至不惜自悔清誉,也要离开天下会。雄霸的女儿,果然不可小觑。 面对步惊云审视的目光,白蕊无奈地笑道:“云哥哥,一边是对我照顾有加的亲哥哥,一边是利用我,拿我的终生幸福来伤害自己徒弟的亲生父亲,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说实话,我在外漂泊时,就听说过天下会的宗旨。当时若不是你和风哥哥态度强硬,不惜与小凤哥哥动手,我根本就不会回到天下会,做什么二小姐。我宁可在外漂泊流浪,过朝不保夕的日子,也不愿为虎作伥,过心惊胆战的日子。若是哪一日我父亲的仇人杀不了他,杀我出气,我岂不是很冤枉?” 最后一句话,让步惊云彻底沉默了。午夜梦回时,他确实曾经想过,自己杀不了雄霸,可以杀了白蕊让雄霸痛苦一辈子,父债女偿,天经地义。然而白蕊是多么无辜啊,雄霸的暴行与她一点儿关系也没有,甚至她还是个受害者。 无话可说的步惊云决定按照白蕊的计划行事,他解下披风,将白蕊一裹,抱了起来,三两下就把她的头发揉乱了:“风师弟,那按计划,我现在把新月带走了。” “好。”聂风袖子一挥,将桌上的茶碗打碎,步惊云随之提脚一踹,将聂风卧房的门给踢开了,黑着脸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像是与聂风为了白蕊大吵了一架一样。 吃瓜群众很快更新了战况,作为女主角,白蕊头发凌乱,眼中带泪,身上裹着步惊云的披风,人却一直在挣扎,还眼巴巴地望向聂风所在的地方,简直让人脑补了三万字有余。 三天过后,在吃瓜群众的期待中,聂风策马带着白蕊“私奔”了!正是午夜时分,大部分人都在睡觉,等听到消息的时候,步惊云已经追了出去,还在天下会大门口放下了狠话,聂风抢走他的未婚妻,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他也要把聂风和白蕊找到! “帮主,大事不好啦!”吃瓜群众文丑丑得知消息之后,赶紧来告诉雄霸这一消息,雄霸并未入睡,而是在看书,见文丑丑那么激动,他的嘴角浮起一抹笑意,但很快又收了回去。 “何事大惊小怪的。”一切尽在雄霸的掌控之中,而且顺利地很,文丑丑觉得大事不好了,雄霸却觉得一切都好得很,并不知他的女儿和两个徒弟给他演了一出大戏。 等文丑丑将自己知道的情况禀告了之后,雄霸沉思了一会儿,派人叫来了秦霜:“霜儿,风儿将月儿带走了,云儿已经去追了,但是他单枪匹马,不一定能追到风儿。这样,你带些人马,务必将月儿毫发无损地给我带回来。至于风儿和云儿之间的矛盾,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好了。” 雄霸虽然利用白蕊搞事情,但对于这个女儿,他也是有些感情在的,怕步惊云一气之下伤害到她,便叮嘱了秦霜一番。 “霜儿,你此行主要目的是将月儿带回来,假如风儿逃去无双城的话,你告诉云儿,让他给我把无双城灭了,再回来见我。”在秦霜领命准备离开时,雄霸又给他布置了一个任务。无双城中有他的人,这几日聂风联系断浪,意图投奔无双城的事情,雄霸已经知道了,此时正好施行一石二鸟之计,让聂风和步惊云命丧无双城! 秦霜不敢违抗雄霸的命令,带着一肚子的惊讶和疑惑,率众追赶步惊云和聂风的步伐。而这个时候,步惊云已经追上了聂风与白蕊,一边看白蕊换装,一边听她说计划B。 11.万梅山庄 小树林里,白蕊脱下了粉色的外衫,换上了早准备好的一套黑色短打,柔顺的长发被白蕊扎了起来,在聂风的帮助下收在发冠中。戴上江湖中人惯常用的斗笠之后,白蕊从娇滴滴的天下会二小姐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位英气逼人的俊俏少年郎。不定睛细看的话,谁也不会将她与天下会的二小姐联系到一块儿去。 白蕊一边将黑色的披风系上,一边说出了自己的计划B:“既然已经出了天下会,那么去不去无双城,就可以从长计议了。无双城只不过是我放出的烟幕弹,让雄霸相信云哥哥追着风哥哥去了那里。能与无双城联手对抗天下会自然是好,但是无双城主真的会相信你们吗?我不知道,与其赌旁人的信任,不如靠自己拼搏。” 白蕊不相信断浪,也不觉得无双城是聂风和步惊云的好归宿,不过暂时而言,无双城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合作的可能性还是很高的,而且只要聂风和步惊云联手,无双城中的人并不是他们的对手,只要他们不玩阴的。 聂风听白蕊说完她的担忧,注意到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月儿,你是不是不与我们一道走?” “对。”白蕊点了点头,加快语速道,“雄霸毕竟是我生父,我虽然不耻他所为,却也不能反过来对付他。何况我们这一走,雄霸势必会派人来追,多半是你们的大师兄秦霜。他一定会将我带回去的,我武功低微,与你们在一块儿也是拖累你们。” “那你准备去哪里?”步惊云在看到白蕊换装的时候,就心知她不会与他们一道儿前往无双城。只是她又有哪里可以去?就像她说的,她武功低微,就算改换了男装,难道就能逃过天下会的追寻? 白蕊往自己的嘴角贴了两撇小胡子,回答道:“我早已习惯了在江湖漂泊的生活,我虽然武功不济,但是小凤哥哥会保护我的。距离此处不远便是小凤哥哥好友的居所,我会先去那里,等于小凤哥哥会合之后,我们可能会找个小山村暂时隐居一段时间,等风头过了,再继续仗剑江湖吧。” 陆小凤其人步惊云和聂风都见过,不需要白蕊再介绍,至于他们会怎么认为自己和陆小凤的关系,白蕊表示再甩个锅给陆小凤背也毫无压力,反正她的打算就是这样的,对于聂风和步惊云没有丝毫的隐瞒。 “其实我建议你们也暂时隐蔽山林,等修得绝世神功,拿到绝世武器,再找雄霸报仇。古语有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既然泥菩萨的批命中,雄霸最终毁于你二人之手,那么我相信,你们一定能得偿所愿的,只是无论何时,都要自保优先,不要被仇恨冲昏了头脑。” 白蕊说了很多,她不知道步惊云和聂风能听进去多少。她已经改变了一些他们的命运,甚至提醒了一些她本不想提醒的事情。也不知道他们接下来,是会比注定的命运快乐些,还是依旧会被老天牵着走,历经重重磨难才能过安稳的日子。 步惊云听白蕊的口气,像是要与他们永远不见了一样,江湖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她现在给人的感觉,却像是要永远从他们的世界中离开一般。说来也是,在半年以前,她确实与他们的世界一丝瓜葛都没有的。 步惊云说不上来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他很想说他们可以一起隐居,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但是他确实放不下仇恨,而他想杀的人,是白蕊的爹。步惊云最后只是说了一句:“新月,路上小心。” “我会小心的,离开天下会,我就不是新月了,以后如果江湖再见,你们可以叫我白蕊。”分别前,白蕊忍不住翻身下马,给了聂风一个拥抱,在他耳边呢喃道,“哥哥,对不起,我胆小怕事,只能为你们做这么多,不能与你们一起并肩作战了。” 白蕊知道自己有些自私,但她实在不想与雄霸起正面冲突,毕竟雄霸对她来说太过强大,一根手指头就可以把她给捏死了。如今为了聂风和步惊云做这些,白蕊也是为了能够顺利逃出天下会,聂风虽然是她同母异父的哥哥,也一直都对她很好,但白蕊做不到为了他,将自己置于险境之中,只能对他说声抱歉了。 聂风轻轻地拍了拍白蕊的肩膀,柔声道:“你并没有什么地方对不起我们的,你本可以在天下会继续做你的二小姐,享受荣华富贵,却为了我和云师兄的安危,不惜以身犯险,还为我们考虑得这么周到。我知道你是怕拖累我们,等下次相见时,哥哥一定让自己变强大,强大到能够护你周全,让你不用再担惊受怕。” 聂风并无半分责怪白蕊的意思,只是恨自己太弱,无法给白蕊安全感。如果这一战过后,他能活下来,他会好好练武,然后再去找白蕊。 白蕊的心里暖暖的,她伸出小拇指和聂风打钩:“我也会认真练武的,下次相见,我们来切磋,看看谁的进步大。” “好!”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随着得得的马蹄声响起,白蕊孤身一人,踏上了她新的征程。而聂风与步惊云,也朝无双城赶去,虽然暂时分道扬镳,但无论是聂风还是步惊云,都相信他们与白蕊还有再相见之日。 三日之后,白蕊来到了万梅山庄前的山坡上。正是初春,山坡上的花东一簇,西一群,争相斗艳,散发出浓浓的春意。 白蕊摘下斗笠,撕掉脸上的小胡子,对着溪水拆掉玉冠重新梳发,顺便洗了把脸,洗去了连续三日赶路的疲惫。 一路顺利地来到了万梅山庄门口,白蕊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天下会的人没有追来,她也没有走错路,没有遇上任何坏人。这个江湖,倒是没有她想象得那么可怕哦! 在山坡上休息了片刻之后,白蕊敲响了万梅山庄的大门,计划这么顺利,让她不由得想,说不定陆小凤此时正在万梅山庄作客,他们很快就可以继续仗剑江湖的日子了! 然而让白蕊万万没想到的是,在她表明了自己是西门吹雪的好朋友陆小凤的义妹之后,管家表示西门吹雪没有朋友,也不认识什么陆小凤。 白蕊觉得自己的内心受到了一万点暴击,血槽一下子空了! 12.第六个哥哥 三日来日夜兼程地赶路,白蕊不是没有做过最坏的打算,不过她最坏的打算也就是西门吹雪不在家罢了,从未想过这个时候西门吹雪还没有跟陆小凤成为朋友。 白蕊蹲在地上,有些无力地望着面前恣意生长的野花。是她太过想当然了,陆小凤比她想象中要年轻许多,也从未跟她提过西门吹雪,她怎么就确定这个时候他们已经是好朋友了呢? 白蕊觉得,如果她去的是江南花家,纵使花满楼还没有成为陆小凤的朋友,大约也会收留她的,说不定还会帮她找寻陆小凤的下落。可是她如今来的是万梅山庄,西门吹雪那么不近人情,就算陆小凤是他的朋友,他都不一定会帮助自己,更别提西门吹雪现在都不认识陆小凤了。 现在后悔也有些晚了,江南距离这里可不只是几日的路程,白蕊的一股气松了,现在也提不起劲儿下山,反正这山坡西门吹雪又没有买下来,她在这里休息一晚上也没事吧…… 白蕊跪坐下来,揉了揉因为赶路而发红的眼睛,再睁眼时,却发现自己面前多了一个人。一双靴子雪白,再往上看,这个人的衣袍也是白色的,与一身黑衣的自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乌发如瀑,一张英俊的脸庞上并无任何多余的表情,他此刻正低头望着她,就像望着路边的一只野猫一般。 “西门庄主?”白蕊直起身子,觉得面前这人应该是西门吹雪无疑了,只是他怎么会出来见自己?难道他连山庄前的山坡这块地也买下了,要赶她离开? 西门吹雪望着眼眶红红,疲倦无力跪坐在地上的白蕊,明明是个漂亮的小丫头,却穿着一身黑衣,脸色也是惨白惨白的,不知是从哪儿逃难来的,难怪惹得管家同情心泛滥。 西门吹雪觉得自己也不是不近人情之人,便低着头开口问道:“你可是孤苦无依,无处可去?” 西门吹雪的语气冷冰冰的,不过白蕊见他这么问自己,倒不像是要赶自己离开的意思。白蕊撑着地,晃晃悠悠勉强站了起来,回答道:“我此行是来寻义兄陆小凤的,义兄曾与我说他在江湖中朋友很多,但我也不知道具体是哪些……前些日子听人说起万梅山庄,便想来这里试试运气……打扰西门庄主清静了,白蕊深感抱歉。” 一段话,白蕊分了三次才说完,她实在没有什么精神,一路上担心天下会的人会追上她,她几乎都没有怎么休息过,现在站在西门吹雪面前,感觉身体像是被掏空了一样,随时会倒下。 “我还缺一个贴身婢女,你资质不错,可愿留在我身边?”西门吹雪觉得白蕊比管家找来的那些姑娘顺眼些,如果非要留个女人在身边伺候,他自然要找个心不在他身上的,“等你打听到义兄的下落,你自可离开,我绝不阻拦。” 白蕊思考了一下,留在万梅山庄的话,似乎对她也没有什么坏处?她可以慢慢打听陆小凤的下落,就算打听不到,陆小凤总是要跟西门吹雪成为朋友的,她应该不至于等很久。而且现在天下会的人肯定在四处找她,还有哪里能比万梅山庄更加安全?江南实在太远,谁知道半路会不会发生不可预料的事情,白蕊这么一想,觉得投靠西门吹雪还是挺靠谱的。 “多谢西门庄主收留,白蕊定用心伺候,以报答庄主的恩情。”白蕊很快接受了西门吹雪的好意。古语有云,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过得了天下会二小姐的富贵日子,她也要尝试下伺候人是什么滋味,就当是体验人生吧,好歹她也是演过丫环的人,伺候人的大致套路她还是懂的,就是不知道西门吹雪适用的是哪种类型了。 *** 白蕊就这么成了西门吹雪的贴身婢女,虽然西门吹雪自己喜欢穿白衣服,但让管家为白蕊准备的衣服全部都是黑色的,也不知是因为白蕊初次出现时穿的便是一身黑衣,还是西门吹雪不喜欢婢女跟他穿同色的衣服。 白蕊很少穿黑色的衣服,不过适应了两天发现黑色还是很耐脏的,而且在初春这早晚偏凉的季节,一身黑衣的她走在太阳底下还是挺暖和的。虽然奇怪偌大的万梅山庄里面见不到一个除她以外的婢女,入眼皆是小厮,但白蕊也没有问过西门吹雪这件事情,毕竟她只要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就可以了。 半个月之后,白蕊在管家伯伯的帮助下,大致了解了伺候西门吹雪的方法——听话别废话。庄主大人说什么都是对的,都要照办,如果庄主大人没说你做的不对,那么你做的就是对的,别问那么多有的没的保持安静就好了。 西门吹雪每天在山庄的日子过得很单调,大部分时间都在练剑,小部分时间在冥想,其余时间就跟普通人一样,吃饭睡觉洗澡去茅房。西门吹雪好像并不习惯女人伺候,大部分事情都会让小厮去做,所以白蕊虽然身为他的贴身婢女,但是要做的事情并不多,就是给他端端茶递递水,偶尔帮他准备下衣服罢了。 在管家伯伯的面前,西门吹雪会让白蕊多做些事情,但是无旁人在时,白蕊要做的只是待命而已,偶尔她会跑跑腿,去帮西门吹雪叫不同的小厮,半个月下来,白蕊倒是将那些数字命名的小厮记了个七七八八。 这日,又到了西门吹雪练剑的时间,白蕊去找侍剑的初七时,发现他生病了,只好在他的拜托下捧了西门吹雪的剑去房间。西门吹雪见初七没来,而是白蕊捧着剑来了,也没问什么,只是开口道:“那今日你便随我去梅林吧。” 白蕊点了点头,捧着剑跟在了西门吹雪的身后。西门吹雪每日午后会在梅林练剑,白蕊是知道的,不过她还从来没有亲眼见过西门吹雪练剑的样子,今日能一饱眼福,倒也是不错的。 西门吹雪走得不慢,等他在梅林入口停下时,发现白蕊完全跟上了他的步伐,而且她捧着剑走了这么长的路,气都不喘一下,手也很稳,看起来武功比他想象得要好,不是那种三脚猫的功夫,而是经过高人指点过的。 “跟上。”西门吹雪有心想试一试白蕊,开口说了两个字之后,便加快了步伐往梅林中走去。白蕊连忙跟上,眼见西门吹雪都使上了轻功往梅林深处走去,白蕊也只好运足提气,紧赶慢赶地跟上了西门吹雪的步伐。 等西门吹雪停下来时,白蕊也停了下来,她依然双手捧着剑,额头虽然出了薄薄的一层汗,但看起来还是很精神的,可见这段路并没有到她的极限。 西门吹雪拿过剑,发现剑鞘冰凉,拉过白蕊的手一搭脉,才发现了原因,白蕊修习的内功与常人不同,所以真气在体内游走时,连带着她体表的温度也下降了,西门吹雪用手背碰了碰白蕊的额头,果然,她虽然出了汗,但额头是冰凉的。 白蕊不知道西门吹雪在做什么,又是摸手又是摸额头的,不过他的表情那么严肃,应该也不是在吃自己豆腐,白蕊平复着体内的真气,决定还是等西门吹雪开口说话了她再回话吧,万一在这里惹西门吹雪生气了,她一个人可走不出弯弯绕绕的梅林。 “怎么话比我还少?初见你时,看你可不像是话少的样子。”西门吹雪收回手之后,确实开口问问题了,不过问的跟他刚才的举动毫无关联。 白蕊不知道西门吹雪喜欢听哪种答案,不过这种时候,说真话应该也没太大关系吧:“管家伯伯说,主子不喜欢下人话多,喜欢安静。” “那如果我说,我喜欢你活泼些,多说些话,穿颜色鲜艳的衣服,多笑笑,不要总是板着脸呢?” 西门吹雪脸上难得浮现出了一丝微笑,虽然笑得比较僵硬,但可以看出来他是在笑。白蕊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这跟管家伯伯教导她的完全不同啊,难不成管家伯伯吧一直在坑她? 白蕊思考了一下西门吹雪开玩笑的可能性,很快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阿蕊自然是听主子的,主子喜欢阿蕊活泼些的话,阿蕊求之不得啊。” 扮演元气少女可比扮演高冷御姐要简单得多,这半个月下来,白蕊都怀疑她是步惊云的妹妹了,一直在模仿他的冰块脸,早知道西门吹雪喜欢的是活泼少女,她根本就不用改人设嘛。 西门吹雪望着白蕊的灿烂一笑,才意识到男人和女人的不同,如果是初七听到他说这话,肯定吓得检讨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而不是像白蕊这般,真的如他所说的,一下子变得活泼了,还笑得那么灿烂。 原本只是开个玩笑的西门吹雪,突然发现有个天真有趣又听话的婢女在身边,也不是一件讨厌的事情。西门吹雪很快又跳跃了话题:“阿蕊,你有喜欢的人吗?” 13.第一个朋友 白蕊没想到西门吹雪会问她这样一个问题,从踏入梅林开始,白蕊就发现西门吹雪与他之前表现出来的样子有些不同,会微笑,会开玩笑,会关心婢女的体温,还会问婢女这种问题,该不会这个西门吹雪是被人穿的吧? 白蕊打量了下面前的西门吹雪,她察言观色的本事虽然不错,不过还没有到成仙的地步,并瞧不出西门吹雪不对劲在哪里。既然如此,她还是把这个问题给回答了吧:“现在没有。” 白蕊觉得她已经说了自己是陆小凤的义妹,现在再说自己喜欢的人是陆小凤,有点不是太好。反正西门吹雪也就是随口一问,她说真话也没有多大的问题,要知道说一个谎话,就得不停地用谎话去圆,如非必要,白蕊还是不想说谎骗人的。 白蕊在打量西门吹雪的时候,西门吹雪也在仔细打量白蕊,之前她给他的印象就是跪坐在万梅山庄前的山坡上,一副有气无力的狼狈模样,现在定睛细看,西门吹雪发现白蕊长得很漂亮,尤其是当她笑起来的时候。即使穿着一身黑色的婢女服,也没有遮挡住白蕊由内而外散发出的灵动之美。这种美并不摄人心魄,而是让人觉得很舒服,很亲切,难怪管家会想要收留她。 西门吹雪直视白蕊的双眼,发现她的眼睫毛很长,随着她的眨眼,睫毛扑闪,就像蝴蝶飞舞时那般迷人。怪不得他说要将父亲送来的婢女退回去,只留白蕊一人伺候,管家也没有再劝他,那些父亲送来的姑娘比起白蕊来,确实入不了眼了。 西门吹雪见白蕊又恢复了安安静静的样子,像是在等他开口说话,便接着她的话说道:“我也没有喜欢的人。这些日子,管家待你如何?” 西门吹雪说话无疑有些跳跃,话题也转得很快很生硬。白蕊觉得这可能与他很少与人交流有关,这倒从侧面证明面前的人的确是西门吹雪无疑了,他生命中大部分时间都在与剑打交道,与人说话时便少了那些弯弯绕绕,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想问什么就问什么,与这样的人相处,倒是比与满腹算计的雄霸相处要轻松得多。 白蕊卷了卷发梢,回忆了一下与管家相处时的细节,回答道:“管家伯伯待我挺好的,事无巨细都替我考虑到了,还教了我不少伺候主子的规矩。他从来都没有因为我做错事而罚过我,而是会耐心地教我如何做。庄内的其他人对我也很客气,很少见到这么和乐融融的下人团队呢。” 万梅山庄内的下人之间根本没有什么勾心斗角的事情,有的只是担心自己没有伺候好西门吹雪,虽然只待了半个月,但白蕊对管家还有其他人的印象都很好,因为确实没有人苛责过她,他们只担心她伺候不好西门吹雪,教了她很多有的没的规矩。 “难怪今日初七生病央你替他做事,你想也不想就答应了。”西门吹雪又恢复成了冰块脸的表情,像是保持微笑对他来说是件很累的事情一样。 并不觉得保持微笑很累的白蕊笑着说:“朋友之间互帮互助很正常啊,我原本觉得自己做不来这活儿的,但是初七说我可以的,他又实在病得厉害,床都下不了,我想了想就替他来了。” “朋友?”西门吹雪咀嚼了下这个词语,他从来都没有朋友,也从不觉得自己会有朋友,但是白蕊已经几次提到了“朋友”这个词语,朋友……会互帮互助?收留朋友的妹妹? “俗话说的好,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每个人都会有落难的时候,或者需要别人帮助的时候,这个时候如果有个朋友能伸出援手,自然是很好的。”白蕊见西门吹雪满脸疑惑,继续说道,“江湖争斗复杂,多个朋友就是少个敌人,有的朋友只是点头之交,见到微笑着打个招呼罢了。有的朋友是酒肉朋友,能一起喝酒吃肉,却不能共患难。我觉得结交朋友贵在真心,不一定要多,能有两三个真心结交的朋友,生死与共,福祸同享,便人生无憾了。” 白蕊很羡慕陆小凤朋友遍天下,也能理解西门吹雪这样高冷到没朋友的人,有的时候朋友的背叛远比敌人的针对更加伤人,所以没有朋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都是个人的选择罢了。 西门吹雪摸了摸剑鞘上的纹路,内心有些触动,不由问道:“那阿蕊,你有几个真心朋友?” 白蕊思考了一下,她在这个世界认识的人不多,真心朋友的话,就更不多了,李寻欢是陆小凤的朋友,并不能算是她的好朋友,秦霜与她属于点头之交,聂风是亲哥哥不能算在朋友那一类,步惊云的话,她无法与他共患难,只能说是盟友,无法说是朋友吧:“如果说是那种生死与共,福祸同享的朋友的话,只有一个。” “陆小凤?”西门吹雪在看到白蕊点头之后,又好奇地问道,“刚才你说与初七是朋友,所以愿意帮助他,可是初七又不算你的真心朋友,那他算什么?点头之交?” 白蕊再次生出自己面对的是假的西门吹雪的感觉,不过好奇宝宝这么多问题,她身为婢女也不好意思不回答:“朋友有很多种,我刚才只是举了几种例子,像我与初七,属于共事关系,同样都是伺候主子,互相帮助可以让生活轻松些。等我离开了万梅山庄,我们便再无接触,那时可能就只是点头之交了。” 好奇宝宝西门吹雪继续发问道:“那现在你把我当主子,等你离开万梅山庄之后,会把我当成什么?点头之交?陌生人?” 西门吹雪想象了下,以后再遇到白蕊时,她可能不会再对他露出灿烂的微笑,只是略微点个头就离开,或者索性就当不认识他,心里有些奇怪的滋味蔓延开来。 白蕊没想到西门吹雪聊起天来还没完没了了,她站得脚都有些酸了,也不知道他究竟想听到什么答案。难怪西门吹雪没有朋友,想跟他做朋友的人也被他吓跑了吧!也不知道陆小凤是怎么攻略下他的。 白蕊虽然心里吐槽着,嘴巴上还是很耐心地跟西门吹雪解释起来:“那要看我离开万梅山庄时,跟主子的关系如何,好聚好散的话,至少不会是陌生人啊。” 西门吹雪沉思了一会儿,抽出剑练了起来,白蕊往后退了退,靠在树上无语凝噎。西门吹雪这突然断掉话题练剑的做法,她也是佩服得厉害,等以后陆小凤和西门吹雪成了朋友,她一定要好好问问陆小凤,究竟是怎么攻略下西门吹雪的,这难度是地狱模式吧。 不过能看到西门吹雪练剑,白蕊觉得她还是很有眼福的,说不定还能从西门吹雪的剑法中学习到些什么,机会就这么一次,她可得好好珍惜啊!白蕊这样想着,便目不转睛地望着西门吹雪练剑的身影,在脑子里比划着他使的剑招。 两个时辰一晃而过,西门吹雪收剑的时候,白蕊还有些沉浸在他的剑意中,直到西门吹雪走到她的近前,白蕊都没有缓过神来,整个人看起来呆愣愣的。西门吹雪将剑放到白蕊的手中,询问道:“阿蕊,你可以做我第一个朋友吗?我想知道,有个朋友究竟是什么感觉。” 14.荡秋千 白蕊没想到西门吹雪会主动邀请她成为他的朋友,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情,白蕊自然是第一时间接住了,她握住西门吹雪的剑,热情地回答道:“能够做西门庄主的第一个朋友,阿蕊自然是求之不得,我一定会让你感觉到有个朋友是多么快乐的一件事情。” 白蕊觉得她答应了一件很伟大的事情,教西门吹雪交朋友!说不定在她的努力下,西门吹雪可以多交些有意义的朋友,让这个江湖少些腥风血雨,多些互帮互助。 为了让西门吹雪感觉到有了朋友的意义,白蕊去厨房给西门吹雪做了一道点心,就当是她这个朋友,送给西门吹雪的第一份礼物吧,虽然食材也是西门吹雪家提供的,但她有在点心里面放入满满的友情呀,希望西门吹雪能感受得到吧。 西门吹雪很快在晚饭时,看到了白蕊为他准备的点心。说是点心,但与他以前吃的点心又有些不同,因为这道点心是由白煮蛋组成的,白蕊将蛋白切成了云朵的形状,然后将蛋黄一切二,做成了太阳的模样,太阳四射出的光芒也是由切成长条形的蛋黄构成的。放在青花瓷盘中的白煮蛋,就像一幅画一样,蓝天白云,晴空万里,底下还有两朵小花。虽然是很简单的画,但胜在有趣,让西门吹雪看到之后不禁扬起了嘴角。 白蕊指了指盘子里那两朵白色的小花,解释道:“这是我和你哦,朋友就要时常聚在一起,晒晒太阳聊聊天,感受世界的美妙。” “那为什么我们俩都是白色的花,而不是其他颜色?”西门吹雪拿筷子戳了戳蛋白花,觉得有些好奇,白蕊有用青草汁染了蛋白,组成了一片草地,但为什么两朵花儿都是白色的呢?因为他喜欢穿白衣服吗?那不是应该一黑一白两朵花吗? 白蕊笑着解释道:“你的名字里有雪,又喜欢穿白衣,自然是白色的花,而我姓白,自然也是白色的小花啦。” 西门吹雪放下筷子,有些不舍得吃这道菜了。原来有个朋友,是这么奇妙的事情,她会给自己准备好看的点心,还会温柔地跟自己说这么多话,脸上始终都带着笑容,像是发光的太阳,朋友就是这样相处的吗?西门吹雪觉得心脏那里酥酥麻麻的,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自心底生出。 见白蕊一直站着跟自己说话,西门吹雪拉了拉她的衣襟,示意她坐下:“朋友是不是该一起坐下吃饭?既然是朋友,那我们就是平等的,你不要再把我当主子,我也不把你当婢女,对吗?” 西门吹雪虽然从来都没有交过朋友,却也见过别人是如何与朋友相处的:同桌吃饭,称兄道弟,共同杀敌,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还有抵足而眠,秉烛夜谈的。有些行为西门吹雪虽然不太理解,但他知道,至少不该再把白蕊当婢女对待。 白蕊没想到西门吹雪这么上道,才当了他半天的朋友,他就把自己升为与他平等的地位了,有福可享,白蕊当然不会傻到推拒:“雪哥哥说的是,朋友自然是要一起坐下吃饭的。” “雪哥哥?”西门吹雪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称呼他,有些惊讶,可是转念一想,朋友之间好像都要称兄道弟的,他比白蕊年长,白蕊称呼他一声哥哥也没有哪里奇怪的。 白蕊见西门吹雪对于这个称呼并不反感,便打定主意这么喊他了,正好可以给天下会那天气师兄弟军团找个伴儿:“朋友之间自然要有些亲昵的称呼,我比你小,自然要唤你一声哥哥,我思来想去,还是雪哥哥好听,雪哥哥你觉得呢?” “嗯。”西门吹雪应了一声,提起筷子戳了戳太阳蛋黄,觉得自己也得改变一下对白蕊的称呼,“那我唤你蕊妹?” “可以呀!”白蕊觉得“蕊妹”这个称呼还挺新鲜的,来而不往非礼也,西门吹雪活学活用,她也不好打自己的脸,就这么称呼着吧,反正万梅山庄是西门吹雪的地盘,别人也笑话不到他们俩身上来。 *** 五日过后,白蕊在万梅山庄中的地位蹭蹭蹭地往上升,管家让她搬到了主院的厢房内,美其名曰方便白蕊照顾西门吹雪。衣柜里,管家替白蕊准备了各色的衣裳,做工精细,花纹精致,与之前婢女的衣服不是一个材质的。 小厮们看到白蕊都不再喊她“阿蕊”了,而是唤她“白姑娘”,态度也比以前恭敬了许多。白蕊觉得跟西门吹雪做朋友还真的挺好的,虽然在万梅山庄做婢女日子也挺舒服,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习惯了天下会锦衣玉食的生活,白蕊自然是更喜欢如今吃好穿好睡好的日子。 为了回报西门吹雪的友谊,白蕊日日下厨给西门吹雪准备精美的饭菜,菜色依旧是西门吹雪偏爱的清淡款,但在颜色、味道、香气、摆盘上都比以前更为出彩,让西门吹雪的食量也有所增加,日常不得不新增了饭后消食的环节,这个环节,白蕊自然也是全程参与的。 这一日,白蕊和西门吹雪逛到了梅林后面,发现这里有个废弃的小园子,池塘里的水已经干涸,地上也到处是落叶,与其他地方很不一样,白蕊不禁问道:“雪哥哥,这片园子怎么荒废着,不种点花或者蔬菜什么的?” “这个园子有些偏远,去年秋天,原本照料这个园子的下人生病去世了,一时抽不出人手顶替,外加我也不到这儿来赏荷,便这么荒废了下来。” 西门吹雪不喜欢赏花,荷塘月色无人欣赏,荷花自己也没了求生的欲望,荷塘便逐渐干枯了。 “原来如此。”白蕊真没瞧出来这是片荷塘,还以为只是个小池塘,没遇到也就算了,遇到了,白蕊觉得这园子这荷塘荒废着也怪可惜的,“夏天快来了,不如我来重新打理一下,让荷塘重新焕发生机?我还挺喜欢荷花的,以后你练剑的时候,我可以到这里来赏荷呀。” 西门吹雪想象了一下自己练剑时,白蕊轻嗅荷花的模样,点了点头便应允了。很快,在管家的帮助下,白蕊将小园子整理一新,荷塘里的水也换成了新的,还在荷塘边造了一架秋千。 西门吹雪是秋千的第一个使用者,当白蕊推着他荡起来时,西门吹雪觉得白蕊的手好像有神奇的力量,可以让他不断体会到开心与快乐。少时见别人荡秋千时,西门吹雪一直好奇是个什么滋味,可是他无娘照料,无爹陪伴,自然无人会将他抱到秋千上推一推,让他感受在风中飞翔的滋味。 直到十几年后的今日,西门吹雪才圆了少时的梦,虽然他的轻功早已到了可以飞檐走壁,在空中自在驰骋的地步,可是听着身后白蕊银铃般的笑声,感受着白蕊柔嫩的小手推着他的后背,西门吹雪觉得这是他飞得最高的一回。 15.湿了鞋袜 白蕊在西门吹雪用实际行动证明了秋千很牢固之后,也享受了一把荡秋千的乐趣。一边看西门吹雪练剑,一边吃吃水果荡荡秋千,白蕊觉得日子过得还是挺惬意的,虽然一直待在万梅山庄中,还没有出过门,但因为山庄够大,西门吹雪又给了她足够的自由,白蕊并不觉得无聊,反而觉得比在天下会时自在许多,大约是面对的人不一样吧。 白蕊很快不满足于荡秋千了,在小园子里练起了轻功,从墙的这头努力跳到那头,又从荷塘的这边努力“飞”到另一边,很快,荷塘里的小鱼都被白蕊吓得躲了起来,屋顶的瓦片摇摇欲坠,差点要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 白蕊很快醒悟过来她快把自己辛苦整理好的小园子给弄乱了,于是又很快重新起来。就在园子外练剑的西门吹雪听到白蕊发出的动静一阵高过一阵,不由笑了笑。不过在短暂的微笑过后,西门吹雪又恢复了面无表情,凝神静气,挥出一剑又一剑,直到暮色沉沉。 白蕊在西门吹雪收剑之后,递上帕子让他擦汗,然后把剑接了过来,捧着剑开始负重练习,一路轻功回了主院,西门吹雪施展轻功跟在她的身后,时不时提点一两句,等两个人回到主院时,西门吹雪沐浴用的热水已经备好了。 “蕊妹,你也去沐浴更衣吧,你瞧你,鞋子都湿了,脸上也跟只小花猫一样。”西门吹雪沐浴时一向是不用白蕊伺候的,毕竟男女有别,不过有的时候白蕊会帮他准备衣物,候在屏风的外面。西门吹雪瞧着白蕊脸上都沾了园子里的灰,鞋子也因为在荷塘边跳来跳去的缘故湿了,便让她出去了。 白蕊应了声便离开了,她不仅鞋子湿了,袜子也湿了,在小园子里爬上爬下倒腾了一下午之后,人也觉得有点乏了。负重练习虽然对她练习轻功挺有帮助的,但是白蕊觉得一大串路跑下来,她也有点头晕脑胀的,洗个澡应该会好很多吧。 白蕊昏昏沉沉地回自己的房间去洗澡了,水有些凉,白蕊也没有在意,等换好衣服时,白蕊觉得自己头重脚轻的,难受得厉害,索性往床上一躺,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日,西门吹雪没等来陪他一起吃早饭的白蕊,觉得有些奇怪,去她房里一看,才发现白蕊还睡着,而且被子也不盖,整个人蜷成了虾米状,看起来怪好玩的。 西门吹雪清了清嗓子,唤了白蕊两声,却见她一点儿反应也没有,走近一看,西门吹雪才发现白蕊的情况不对,脸色苍白,双颊又泛着潮.红,表情也有些痛苦,像是生病了。 西门吹雪伸手摸了摸白蕊的额头,果然很烫,应该是在发热,看她没盖被子睡觉,多半是得了风寒,受了凉。西门吹雪在床侧坐了下来,拉过白蕊的手搭了搭她的脉,眉头很快皱了起来,看她内息紊乱,似乎还不是普通的风寒。 “唔……”白蕊好像有了点意识,发出了一句低吟,下意识地朝着热源靠了靠,身体蜷缩得更厉害了,另外一只没有被握住的手捂住了小腹,似乎那里不舒服一样。 西门吹雪看到白色的床单上有一抹暗红,心中一惊,手也朝白蕊的小腹摸去,可是白蕊的腹部并无伤口,那么她伤在哪儿了? 西门吹雪在白蕊身上找伤口的时候,白蕊也被下腹的一阵坠痛唤醒了,迷迷糊糊地捂着腹部睁开眼,看到西门吹雪还有点没回过神来:“雪哥哥?你怎么过来了?” 一直以来都是白蕊去找西门吹雪的,西门吹雪从来都没有踏入她的卧房过,偶尔有事找她,也只是在房门口敲门,还是很尊重她的。白蕊估摸着西门吹雪是有急事找她,才会门都不敲就进来了,不过他凑自己这么近,又像是在找东西,难不成她睡觉前把他的剑带过来了?对于睡前发生的事情,白蕊有点迷糊了。 西门吹雪看到白蕊醒了,松了一口气,连忙解释道:“蕊妹,你受伤了,还得了风寒,发着热,你翻个身给我看看,估计伤口在背面。” “我没受伤啊……啊!”白蕊看到床单上那一抹暗红,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毕竟下腹的坠胀感很是熟悉,这身体还是初.潮,白蕊也有些慌乱,毕竟她不知道这里的姑娘是怎么解决大姨妈造访这件事情的,她虽然拍过古装戏,但真没有拍过这种尴尬到爆的桥段啊! 望着西门吹雪一脸担忧的表情,白蕊扯过被子盖住自己,靠在枕头上有气无力地说道:“雪哥哥,我这不是受伤,是来葵水了,至于葵水是什么,你去问管家伯伯吧,顺便问问管家伯伯我这该怎么办……” 万梅山庄里面除了她之外就没有女人了,白蕊觉得也只能求助慈祥的管家伯伯了,她能怎么办呢,她也很绝望啊。 管家伯伯很快到了,并且把西门吹雪请了出去。在一番尴尬的交谈之后,白蕊总算明白了该怎么做,一番折腾之后,她重新躺到了换过床单的床上,额头上顶了块湿帕子降温,看起来憔悴得很。 感觉身体被掏空的白蕊很快又睡了过去,好奇宝宝西门吹雪在了解了女子葵水的事情之后,让厨房煮了补气血的食物,还跟请来的大夫一本正经地探讨了一会儿,等药煎好的时候,补气血的粥也熬好了。 白蕊都不知道自己这一天是怎么度过的,西门吹雪好像一点儿也不觉得尴尬,端粥喂药的,还给白蕊换额头上的帕子。初次伺候人的西门吹雪动作学得像模像样的,白蕊却没享受到什么,舌头差点被烫到不说,喝水也差点呛到,好在她福大命大,在西门吹雪的“伺候”下没有加重病情,也没有新添病症。 五天过后,白蕊的风寒好了,葵水也结束了,整个人总算可以下床活动下筋骨了。五天没好好洗个澡,白蕊觉得自己臭烘烘的,也不知道爱干净的西门吹雪是怎么回事,好像把伺候人当做了一项新技能在学习,喂粥喂药的本领已经可以赶上他的剑术了。 每次白蕊提起自己能行,让西门吹雪去做他自己事情的时候,西门吹雪都会用白蕊之前说过的话来堵她:“朋友之间应该互帮互助,你生病了我不照顾你,谁照顾你?不知道跑去哪里,一点儿消息也没有的陆小凤吗?” 白蕊觉得,远方的陆小凤好像又要背锅了,不过西门吹雪真的有帮她在打听陆小凤的消息,这一点让白蕊很受感动,觉得自己和西门吹雪之间的友谊又深厚了些呢。 而见证了白蕊和西门吹雪“友谊”日渐深厚的管家,已经暗搓搓地跟西门吹雪的爹去汇报情况了。 16.惊喜不断 再次踏入梅林深处的白蕊,发现小园子里秋千架的对面,多了高高低低的三排梅花桩。西门吹雪见白蕊呆愣愣地望着梅花桩,站在她身后说道:“在这个上面练习,总比在荷塘上练习要好。蕊妹,我示范给你看一下,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你等会儿再问我。” 西门吹雪说完,就飞身上了梅花桩,在三排梅花桩上翻飞。白蕊觉得自己好像看了个舞狮节目一样,看着西门吹雪手脚并用在梅花桩上迅速地起伏、跳跃,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鼓鼓掌。总觉得和西门吹雪相处越久,他在自己心中的形象就变得越奇怪,等下回西门吹雪出门杀人的时候,白蕊觉得她一定要跟上,看看他利落杀人然后吹开剑上血花的画面来洗洗眼睛。 “雪哥哥,你快去练剑吧,我已经记住你刚才的动作了。” 西门吹雪从梅花桩上跳下平稳落地的时候,白蕊鼓了鼓掌,努力把辣眼睛的画面忘掉,还不忘保持微笑,劝西门吹雪快点去做正事。 西门吹雪却没动,说道:“不急,你试一遍我看看。” 完全不记得西门吹雪做了什么动作的白蕊僵在原地,西门吹雪好像知道她在开玩笑一样,揉了揉她的头发,抽剑道:“你再看一次,这回我把动作放慢些。” 提剑再次踏上梅花桩的西门吹雪,与刚才判若两人,大约是手中有剑的关系,西门吹雪无论是动作还是神态,都变得璀璨夺目,明明平时也见过西门吹雪练剑的模样,但是今日仰望着他在梅花桩上起伏,白蕊有一种化身小迷妹的感觉,脑中就浮现出了两个字:好帅! 剑意在小园子里弥散开来,让白蕊也生出了几分想要成为剑客的心思。这两年她一直都不知道用什么兵器好,尝试了许多,一直都觉得没有找到适合自己的,但是这一刻,白蕊真心想要与剑为伴,大约是被剑神挥剑时的专注感染了吧。 下午的时光,就在西门吹雪专心练剑,白蕊跌跌撞撞适应梅花桩中度过了。半个月过后,白蕊已经能在梅花桩上进行舞狮的基础表演了,而她惊喜地发现,梅花桩底下不知什么时候长出了一片绿芽,让小园子中的春意渐浓,焕发出了勃勃生机。 风轻云淡,阳光暖暖地洒在荷塘里,泛出层层金光。荷塘里虽然还没有长出荷花来,但小金鱼长大了不少,也熟悉了白蕊的存在,会在她喂食时亲昵地靠过来,甩甩可爱的小尾巴。 坐在秋千架上,白蕊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望着这一方只属于她的小天地,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墙角下的花东一朵西一朵地盛开着,和煦的春风送来阵阵花香,让白蕊不由闭上了双眼,静静感受这计划外的一切。 生活,原来也不是处处要计划到位,计划外发生的事情,可以给人很多惊喜,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虽然会让人没有安全感,但也同时让人充满了未知的乐趣。白蕊回想着她从童星开始一路打拼起来的演艺事业,步步规划好的演艺道路,再想想这两年多以来漂泊不定,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的日子,说不上哪个好,哪个坏,随遇而安,随心而动,大约才是让生活变得美好的秘诀吧。 休息了一会儿之后,白蕊以指代剑,在梅花桩上模仿起了西门吹雪练剑的姿势,等她一套剑法七七八八练完之后,发现西门吹雪正靠在秋千架上望着她。 白蕊有些害羞地跳下了梅花桩,将右手背在了身后。白蕊知道自己武功不行,在梅花桩上的姿态也不咋的,因此被西门吹雪看到她挥着手指乱练一气的画面,白蕊竟然有一种比前几日西门吹雪发现她“受伤”时还要尴尬的感觉。 但西门吹雪显然不知道尴尬为何物,走到白蕊近前点评了一番她的动作,出乎白蕊意料的是,西门吹雪觉得她天资聪颖,于剑术一道很有修炼的潜质,而且她的记忆力很好,一套动作下来基本无所漏缺,最主要她很认真,认真练剑的她值得他的尊重与鼓励。 “……雪哥哥,你不觉得女子不该练剑吗?” 白蕊记得西门吹雪的经典名言:女人不该练剑,练剑的就不是女人。却没想到,西门吹雪会觉得她很有练剑的天赋。也许那句经典名言,是在特殊的场合下说出的?毕竟这江湖中用剑的女子不少,西门吹雪看上去也不像是看不起女人的人,如果是的话,他就不会主动要求跟她成为朋友了。 果然,在白蕊发问之后,西门吹雪露出了一个很奇怪的表情:“你为什么会这么问?我虽爱剑,看不得旁人辱没了剑,但若一个女子在剑术上有天赋,又诚于剑,我自然尊重她。” 白蕊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刚才的发问,索性学习西门吹雪跳跃话题的方法,直接换话题道:“时辰不早啦,我们回去吧,我肚子都饿了。” 白蕊开始了负重练习轻功的日常,西门吹雪这回却没有跟在她的身后提点督促,而是走在白蕊的前面,逐渐与她拉开了差距。 白蕊并非不知道西门吹雪轻功卓绝,不过看他如闪电一般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不由生出几分羡慕来,如果她的轻功也到了这样登峰造极的地步,就不用担心天下会的追击了吧,也不知道聂风和步惊云现在如何了,白蕊从管家伯伯那里打听到,无双城与天下会一战过后,可以说是两败俱伤,雄霸受了轻伤,聂风和步惊云也双双受伤,被人救走了,不过并无性命之忧。 白蕊知道聂风和步惊云有自己的机缘,没有了她这个小蝴蝶乱扇翅膀,他们应该会取得神兵利器,再战雄霸吧,她依稀记得步惊云后来好像取得了一把名叫“绝世好剑”的剑,这剑听名字就天下无敌啊。 白蕊很快回到了主院,西门吹雪早就到了,正坐在院内的石桌旁喝水,石桌上除了水壶和两个水杯之后,还放着一柄看起来很漂亮的剑。这柄剑细长小巧,白色的剑鞘上镶嵌着紫色的宝石,并不是很大颗那种,而是小颗点缀在剑鞘上,组成了花型的图案。剑鞘上的纹路是金色的,看起来精致又美观。跟西门吹雪惯用的乌鞘长剑相比,这柄剑的颜值真的是小公主级别的。 17.解锁新角色 “喜欢吗?”西门吹雪将石桌上的剑递给白蕊,脸上的笑容虽然很淡,淡到根本看不出他在笑,但白蕊还是从西门吹雪散发出的气息中,感觉到他现在心情不错。 白蕊接过剑,发现这柄剑很轻,她小心翼翼地将剑身抽.出,挽了个剑花,发现这柄剑的剑身也很漂亮,流转间仿若流萤舞动,虽未到薄如蝉翼的地步,但比起她以前摸过的剑来要轻上许多,很适合女子使用。 “这剑是给我用的吗?”白蕊从未想过自己会遇到一件如此喜欢的兵器,特别合她的胃口,在看到西门吹雪点头之后,白蕊笑得十分灿烂,“我很喜欢,谢谢你。” 西门吹雪猜想白蕊会喜欢这柄剑,却未想到她如此喜欢,这让送出礼物的他心中一暖,难怪自己每次夸白蕊做的菜好吃时,她都笑得很开心,送出的礼物得到朋友的喜欢,原来是这样一种感觉。 西门吹雪站了起来,说道:“此剑是长辈相赠,名为‘流萤’,轻薄适合女子使用,一直藏于剑阁之中,如今得遇有缘人,也是它之幸事。” 说到有关剑的事情,西门吹雪总是很严肃,白蕊也收起了笑容,轻轻地摸了摸流萤剑,将它抱在怀中,郑重地说:“我会善待它的,不过既是长辈赠予你的,你转赠给我,没关系吗?” 白蕊不知道西门吹雪的长辈为何会送他一柄女子用的剑,但观此剑剑鞘上的宝石和镀金纹路,便知此宝剑价值不菲,西门吹雪这么轻易就送给了她,长辈知道了会不会怪罪他? 西门吹雪想到自己那个一年见面次数寥寥可数,只会让下属给他送东西,却从未亲自抚育过他的父亲,摇了摇头:“无妨,便是我将整个万梅山庄送了人,他也不会说什么的。” 白蕊看西门吹雪提起这位长辈时,面色有异,便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晚上,当白蕊在房中小心擦拭着流萤剑时,听到屋外响起了一阵笛声,笛声动听悠扬,声音绵长。白蕊这才发现,西门吹雪也不是个活得单调的人,他虽然作息规律,不饮酒,不赏花,吃白煮蛋,但是他酿酒,闻花香,懂音律,也欣赏她做的那些别出心裁的菜色。虽然在人前一副冷漠到仿佛移动冰山的模样,但是在朋友面前,他也会笑,会温柔体贴地照顾生病的朋友,甚至送让朋友觉得惊喜的礼物。 白蕊觉得,虽然成为西门吹雪的朋友并不容易,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毕竟他一年只出门四次,四次还是去杀人的,但是一旦成为他的朋友,只要你不背弃他,他一定会对你很好,很好。 伴着笛声,白蕊慢慢睡去,她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教会了西门吹雪如何交朋友这件事情,可以功成身退了,可是真让她离开,她又有些舍不得,舍不得梅林深处的小园子,舍不得单纯直白的西门吹雪,也舍不得这没有杀戮,只有安宁的一方天地。 而且,荷花还没有开,梅花桩下的花芽还没有长大,她还没有掌握流萤剑的用法,白蕊觉得,她还是在万梅山庄多留一阵吧,等到荷花谢,莲蓬成熟的时候,她再离开吧…… *** 一个半月后,荷花开了。白蕊在西门吹雪的指导下,能够掌握流萤剑使用时的注意点了,对于内力的掌控,也了解得更深入了些。这个时候,万梅山庄来了客人。 “白姑娘,山庄来客人了,少爷请你一道去花厅见客呢。” 午后,管家敲了敲白蕊的房门,乐呵呵地传达了西门吹雪的指示。万梅山庄难得有客人来访,白蕊也很好奇是谁来了,照了照镜子见自己仪容没什么问题,便跟着管家去了花厅。 未至花厅,白蕊就听到了一阵琴音。琴声舒缓,如流水叮咚,让人听了,只觉得盛夏的暑气也消退了不少。随着琴音稍落,笛声很快响起,两种乐器的声音在半空中交汇,融合,碰撞出不一样的味道来。 白蕊闭上眼睛,觉得这样美妙的音律,根本不该被她的脚步声所扰,等到琴音止,笛声退,她才踏入了花厅,想见见这位精通音律的客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结果还未见到客人的庐山真面目,先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郁金香味。 “蕊妹,你来了,这位是楚留香楚香帅。”西门吹雪见白蕊来了,给她介绍起了来客的身份,“香帅,这位是我的朋友,白蕊。” 白蕊没想到这个世界还有楚留香的存在,更没想到会在万梅山庄见到楚留香,不过仔细想想,陆小凤都能和李寻欢同桌共饮,楚留香和西门吹雪琴笛合奏好像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 白蕊定了定神,福了福身子柔声道:“久仰香帅威名,今日得见,小女子真是三生有幸。” “白姑娘有礼了,然而在下却非初见姑娘。”楚留香作揖回礼,目光中带着几分莫名的意味,说出的话也让人很是惊讶。 “香帅以前见过我?不知是在什么时候?”白蕊努力回想,却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见过楚留香,他的脸还是挺有辨识度的,她怎么完全不记得见过他?难不成是在关外的时候? 楚留香微笑道:“大约半年前吧,当时姑娘与友同乘一马逛金陵,因你那友人身份特殊,楚某曾与他打过交道,知道他如何不近人情,好奇之下便打听了一下姑娘的身份,未曾想会在这里遇到白姑娘,或者……我该称呼你为雄姑娘?自你离家出走之后,你那年迈的父亲可是忧心得很,恨不得将整个江湖翻过来,找寻你的下落。” 白蕊心里一沉,没想到楚留香竟然知道她是雄霸的女儿。从他的语气里,白蕊听不出来他是什么意思,总不可能雄霸是他的朋友吧?白蕊觉得楚留香虽然交友广泛,但应该不会跟雄霸这样的枭雄做朋友才对。难道楚留香是看不惯雄霸满江湖找她的事情,希望她早点回天下会劝劝雄霸? 正在白蕊心里开始乱了的时候,西门吹雪握住了她的手,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身后:“香帅来万梅山庄找在下,不知有何要事?总不会是专程来为难我朋友的吧。” 18.第二个亲哥哥 白蕊被西门吹雪把自己护在身后的举动弄得鼻子一酸,眼眶蓦地一红,被西门吹雪握住的那只手颤抖着,紧紧地回握住了他的手。 白蕊这眼泪将流未流的模样,让人看了心疼得很,楚留香向来不会为难女人,要不是朋友所求,他也不会对白蕊说刚才那番话,楚留香已然有些后悔了,因为他发现白蕊虽然是雄霸的女儿,却与他想象中的样子完全不同。一个会因为朋友的维护感动落泪的女子,实不可能是江湖中传的那般不堪。 楚留香看不得女人在他的面前哭,尤其“欺负”人的是他自己,他很快作揖道:“抱歉,白姑娘,抱歉,西门庄主,是在下言过了,不过楚某今日造访,正是为了白姑娘之事,原本是想求西门庄主帮忙寻找白姑娘的下落,好让友人心安,却未想白姑娘正在此处。” 白蕊见楚留香的语气缓和下来,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楚留香是个正人君子,不可能强迫她回天下会,只要好好沟通,她相信楚留香可以理解她的行为,只不过自己隐瞒了西门吹雪这么多事情,他会怎么想自己呢? 白蕊发现她主要担心的竟非是楚留香将她送回天下会,而是西门吹雪会难过,她这是怎么了,难道因为西门吹雪真心拿她当朋友,她也在不知不觉中投入了那么多的真情吗? 白蕊揉了揉眼睛,西门吹雪回过头来时,只望见白蕊眼眶红红的,似是在哭,对楚留香的态度一下子变得更冷了:“香帅既已知晓阿蕊在我这里,便可以向朋友交差了。门在那里,恕不远送。” 西门吹雪做了个送客的姿势,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有些无奈,他虽然知道了白蕊的下落,可是事情不弄清楚原委,他这心里总是不好受。朋友那里,他其实也交不了差,毕竟他原本找到白蕊之后,是想劝她回天下会的,但是看白蕊的模样,这件事情显然另有隐情。 “雪哥哥,我有些问题想请教香帅,可以留他吃顿晚饭吗?” 就在楚留香厚着脸皮站在原地不动的时候,白蕊摇了摇和西门吹雪交握的手,打破了僵局,顺便借着这个动作,将自己的手与西门吹雪的手不着痕迹地分开了。 西门吹雪垂下眼睑,见白蕊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便重新坐了下来,拂袖关上了花厅的门,白蕊朝楚留香比了个“请坐”的手势后,自己也在西门吹雪的身侧坐了下来。 “白姑娘有问题想问楚某,楚某也有不少问题想请教白姑娘,不如我们一个问题换一个问题,如何?”楚留香深谙谈话之道,一开始,便想将场面控制在自己的手中。 白蕊并无意见,略一颔首,便开口道:“那便我先发问吧,我想请教香帅,受何人所托找寻我的下落?” “捕神。”楚留香很爽快地给出了答案,见白蕊有些疑惑,还给她解释道,“捕神是雄霸之子,也就是你的亲哥哥,他少年离家,你们并未见过面,想来,你的父亲并未告诉过你他的事情。” 白蕊听楚留香这么一说,终于想起来捕神这个人了,捕神是雄霸的亲生儿子,却因不满雄霸的行事作风,离开了天下会,被雄霸在脸上刺下“雄霸之子”四个字,因此戴着半边铁面,是个铁面无私的捕快。 捕神确实是白蕊的亲哥哥,不过对于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白蕊并无什么感觉,毕竟他们从未见过面,不过她倒是挺欣赏他的正义感,换做是她的话,倒是不敢光明正大与雄霸作对。 楚留香解答了白蕊的第一个问题之后,便提出了自己的第一个问题:“白姑娘为何会离开天下会,来到万梅山庄?” “我看不惯父亲的所作所为,无法理解天下会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宗旨,不愿助纣为虐,帮助父亲迫害他的两位徒弟,所以我离开了。”白蕊喝了口茶,微笑道,“至于我为什么会来到万梅山庄,这是第二个问题了,要等香帅回答完我第二个问题之后,我才能为你解答。” 楚留香没想到刚刚看起来脆弱得不堪一击的白蕊,平静过后却不好对付,难怪她能让从不交朋友的西门吹雪为她出头,他是小瞧她了。楚留香瞥了眼坐在上首的西门吹雪,见他正在擦笛子,一点儿不受他们对话的影响,开口道:“姑娘请问。” “香帅可知聂风与步惊云的情况如何?”白蕊怕楚留香只用只言片语应付她,又加了一句,“还望香帅知道多少说多少,如此香帅询问我之事,我自当说得详尽些,让香帅满意。” 楚留香觉得自己在白蕊心中似乎与“君子”搭不上边,他苦笑着,将自己知道的消息和盘托出。聂风带着白蕊“私奔”避入了无双城之后,步惊云很快追击到了无双城外,却未听赶到的秦霜下达的雄霸之命,灭了无双城,救出白蕊,而是反过来将天下会的人马都杀了,伤了秦霜,让他回去向雄霸复命。 之后,聂风与步惊云带领无双城的人马,攻入天下会,打伤雄霸,二人也双双受了重伤,无双城的人几乎全军覆没,天下会帮众也死伤不少,一蒙面男子救走了受伤的聂风与步惊云之后,雄霸下令追杀反叛的聂风和步惊云,却无人找到二人的下落。 暂时找不到步惊云和聂风的下落,雄霸便让大弟子秦霜率众前往无双城,找到自己的爱女,然而无双城中无人知晓白蕊的下落,雄霸便将怒火都抛向了无双城,屠杀了无双城中所有的人。直到现在,天下会的人还在到处寻找白蕊的下落,弄得江湖中人心惶惶。 “所以说,香帅是将那些人命全部归结到了我的头上?如果不是我,无双城不会被屠城,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因为无双城与天下会的一战而死?” 白蕊总算是知道楚留香为什么一开始对她的态度那么奇怪了,不过她真的觉得自己挺无辜的,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管得住?雄霸要杀人怎么也轮不到她来背锅吧! 白蕊气得站了起来,愤怒地捶了下桌子,不过捶完之后她就后悔了,因为滚烫的茶水因此溅到了她的手背上,让白蕊吃痛得“啊”了一声,同时心中觉得更委屈了。 一直不发一言的西门吹雪看到白蕊的手背被烫了,皱起了眉头,几乎在瞬间就握住了白蕊的手腕,将她的右手手背朝下放入了冰镇的果盘之中。 楚留香也站了起来,可是看到白蕊与西门吹雪仿佛天地间只剩彼此的“深情对望”,他觉得自己还是坐回去吧,步惊云要是知道自己的未婚妻在跟自己的师弟私奔后,又在万梅山庄给他戴了这么一顶绿帽,恐怕“不哭死神”的名号该改一改了吧。 19.背后拥抱 一番折腾过后,晚宴也准备好了,楚留香习惯了在饭桌上谈事,只不过西门吹雪没有给他准备酒,而是让人给他盛了满满一碗白米饭。楚留香真觉得与西门吹雪打交道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好在白蕊在捶桌子发泄过后,又重新恢复了冷静。 “我十二岁时,一个杀手将我所住的村落,屠杀了个干净,我只记得到处都是一片血红,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侥幸逃出来的,大夫说我受了太大的刺激,所以失去了过去的记忆。” 白蕊对楚留香和西门吹雪说起了她的身世,她语气平缓,却让人听得很是心疼,无论是西门吹雪还是楚留香,都放下了筷子,静静听白蕊讲述她的故事。 “那个时候我像个小乞丐一样,狼狈不堪地坐在墙角,眼巴巴地望着街旁卖馒头的小贩,正当我饿得肚子咕咕叫的时候,小凤哥哥出现了,他递给了我一个白馒头。”白蕊想到那时候与陆小凤的初遇,笑了起来,“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食物,所以忘记了名姓的我,以白馒头的白为姓。” “之后,我便跟着小凤哥哥到处躲避天下会的追杀。那个时候,天下会的人到处拿着画像找我,他们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我并不知自己是雄霸的女儿,还以为那杀手也是天下会的人。就这样,我与小凤哥哥东躲一阵,西藏一阵,甚至去了关外,直到两年之后才敢回到中原,却没想还没吃上一顿家乡的饭菜,就遇到了天下会的两位堂主——聂风和步惊云。” “他们将你带回了天下会?那陆小凤呢?没有保护你一起去天下会吗?”西门吹雪听到这里,忍不住发问了。他知道陆小凤是白蕊的义兄,是她在来到万梅山庄遇到自己之前唯一的朋友,可是陆小凤既然一直都那么照顾白蕊,为什么不陪她去天下会? “那时聂风与步惊云已告知了我是雄霸之女的身份,一路上对我很是恭敬,小凤哥哥原本是要陪我一同前往天下会的,不过在半路时,小凤哥哥的朋友写信给他,有事相求,小凤哥哥便去找他的朋友了。他并不知天下会对我来说是龙潭虎穴,我那时虽有预感,却也没想到,我的父亲,是一个可以利用自己的亲生女儿,去迫害自己徒弟的人,我更没有想到,在他做出这样的事情之后,竟惺惺作态,借找我下落的名义,屠杀无双城,让吃瓜群众将矛头对准我这个走投无路,无家可归的弱女子身上!” 正在吃西瓜的楚留香一呛,差点将西瓜籽呛到喉咙里,咳了一会儿才让嗓子变舒服。不过当他再次望向另外两人时,发现西门吹雪一脸嫌弃地望着他,而白蕊再次站了起来,捶了捶桌子道:“家丑不可外扬,可是我既然已背上不孝女的名声,也不怕告诉香帅,雄霸究竟做了怎样的事情!” “你说,你说……”楚留香放下吃到一半的西瓜,擦了擦手,觉得自己听白蕊说话的时候,还是不要吃东西了,免得等下又失态,让喜净的西门吹雪嫌弃,他真担心他根本等不到白蕊把话说完,就要被西门吹雪再次送客了。 “雄霸明知我与聂风是同母异父的亲兄妹,却不阻止我们的亲近,甚至引导我……害得我们差点铸下不可饶恕的错误。”白蕊话说一半,似是难以启齿一般,手握成拳,眼眶也再次红了。 西门吹雪没想到白蕊竟有这样一位父亲,楚留香也没想到竟会听到这样的事情,他让白蕊难受的话不要再说了,白蕊却道:“不,我今日若不说,以后恐怕再也没有勇气说了。” 勉强逼出两滴眼泪之后,白蕊哽咽道:“雄霸说要将我许配给他的徒弟之一,我一直以为他说的人是聂风,却没想到他将我许配给了步惊云。我去找雄霸,想要劝他改变主意,却听到了他与文丑丑的对话。原来我与聂风是亲兄妹,而雄霸之所以想让我嫁给步惊云,是为了挑起步惊云与聂风的争斗,因为泥菩萨给他批命,说成也风云,败也风云,所以雄霸决定先下手为强,杀了聂风和步惊云。” “我当时又是害怕又是气愤,不知道雄霸为什么要拿我的终身幸福开玩笑,也不知道他怎么做得出,逼我与聂风做出兄妹乱.伦之事,只为了刺激聂风,让他发狂或者再无颜面苟活于世。”白蕊的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一颗一颗砸在桌上,也砸在了西门吹雪和楚留香的心上。 之后白蕊泣不成声,没有再说话,留足了空间给楚留香,让他自己脑补。只是白蕊没想到一脸愤慨的楚留香还没说什么,西门吹雪却猛地站了起来,紧握着剑就要往外走,浑身散发着杀气,口中冷冷道:“我去杀了他。” 白蕊没想到西门吹雪竟会生出去杀雄霸的念头,要知道西门吹雪剑法虽高,却不一定能胜得了雄霸,而且雄霸身边还有一堆高手,西门吹雪单枪匹马,万一折在那里或者受了伤,她会自责死的! 白蕊想到这里,连忙奔向大步流星往外走的西门吹雪,从背后抱住了他,急声说道:“雪哥哥!你别冲动!” 楚留香也追了上来,挡在了西门吹雪的前面,劝道:“西门庄主,听楚某一言,雄霸虽然罪大恶极,可毕竟是白姑娘的生父,你若杀了雄霸,让白姑娘如何自处?她要如何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嫁给自己的杀父仇人?” 20.月夜修罗场 白蕊听到楚留香劝西门吹雪的话,抱着西门吹雪的手一松,脸腾得一下红了,瞪向楚留香:“你你你,你瞎说什么啊!我与西门吹雪是朋友,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西门吹雪早在白蕊抱住他时,身子就僵硬了,楚留香的话让他的杀气消失殆尽的同时,脑海中也不由得浮现出了白蕊与自己拜堂成亲的画面。西门吹雪正奇怪自己怎么会这样想,白蕊的手就马上松开了,结结巴巴地反驳了楚留香的话。 楚留香见面前的两个人,一个身子僵硬,一个满脸通红,这才知道他们还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倒让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做了件好事,还是做了件坏事了。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作揖道:“是在下误会了,白姑娘莫恼,楚某一时失言,不过楚某与白姑娘的目的都是一样的,想必白姑娘也不愿自己的朋友杀了自己的父亲吧?” 楚留香看得出,白蕊对于西门吹雪产生想要杀了雄霸的念头也很吃惊,两个人一同劝阻西门吹雪,相信是能劝下他的。 西门吹雪的脚步停了下来,杀意也停了下来,楚留香虽然不是他的朋友,但是楚留香的话,西门吹雪确实是听进去了。如果他杀了雄霸,是不是就要失去白蕊这个朋友了? 白蕊见西门吹雪身上的杀气消失了,松了一口气,她的想法虽然与楚留香不同,但都是为了阻止西门吹雪去杀雄霸,这个时候,她也不想反驳楚留香的话了,毕竟,这一晚她说的话已经足够多了。 迟迟未听见白蕊说话,西门吹雪有些心慌地转过身,却见白蕊低着头抿着唇,不知道在想什么,与以往神采飞扬的她很是不同。西门吹雪仅存的一点杀意也因为白蕊此刻的神情而消散了,他将白蕊略显凌乱的一缕秀发别到她的耳后,轻声道:“我不冲动了,蕊妹,很晚了,我送你回去休息?” “好,我确实有点累了。”白蕊并未抬头,她望着路面,顺从地跟着西门吹雪回了主院,一路上白蕊都没有开口说话,而白蕊不开口,西门吹雪也没有说话。 从花厅到主院的这段路,并不算长,但也不算短,然而白蕊始终低着头,一眼都没有瞧西门吹雪。西门吹雪却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白蕊的身上,在今日之前,西门吹雪只知道白蕊在这个世上没有亲人了,只有陆小凤一个义兄。而此刻,知晓了白蕊骗了他,西门吹雪却没有一点儿被欺骗的愤怒,因为白蕊真正的身世,远比她告诉他的更为凄惨。 西门吹雪说不清,到底是无家可归令人痛苦,还是有家却不能回更令人绝望。白蕊曾言朋友的背叛远比敌人的攻击更令人心寒,那么亲人的利用,是不是早已让白蕊伤透了心?所以刚来到万梅山庄时,她才会将自己的情绪都藏在一袭黑衣之中? 西门吹雪有很多话想对白蕊说,可是直到白蕊进屋关上门,他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月光倾泻在屋前,将西门吹雪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等到西门吹雪转身离开时,白蕊才透过窗缝,望向西门吹雪削瘦的背影。 *** 十五的月亮倒映在荷塘中,圆圆的就像一块白玉,只是白玉虽无瑕,轻轻一撞,就碎了。浮到水面上吐泡泡的小金鱼,似乎不知自己破坏了月亮的倒影,很快又游到了荷叶的底下,失去了踪迹。 白蕊坐在秋千上,双腿使力让自己越荡越高,夏夜的风比起白日来,带着几分凉意,但也无法让白蕊变得更加清醒。睡不着的她想吹会儿风,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小园子里,可是吹了会儿风,白蕊觉得她心里更乱了。 在秋千荡到最高处时,白蕊翩然旋落,然后抽出流萤剑舞了起来。月光下,流萤剑带起的光芒,真如萤火一般,让人移不开目光。楚留香一时有些失神,而白蕊很快也发现了他的存在,因为他就站在小园子的门口,虽然已与夜色融在了一起,但终究是个大活人。 楚留香见白蕊发现了他的存在,回过神,苦笑了下,做好了接受白蕊冷嘲热讽的准备,却未想白蕊没有指责他跟踪,也没有冷下脸,反而微笑着柔声问道:“今晚月色真美,香帅也睡不着,出来赏月吗?” 楚留香抬头望向半空中吐露着银辉的圆月,再望向一袭红色纱衣在月色下舞剑的美人,他显然不是来赏月的,因为月色再美,也不及美人的回眸一笑,楚留香笑了笑,似是默认了白蕊的话。 白蕊同样笑了笑,仿佛那个在花厅里与楚留香剑拔弩张的人并非是她。很快,二人在石桌旁坐了下来,夜,静谧得很,没有蛙叫,没有蝉鸣,只有楚留香与白蕊时不时的交谈声。 一盏茶之后,白蕊与楚留香上了屋顶,躺在屋顶上边喝酒,边赏月。酒是楚留香随身带着的,白蕊问他有没有酒,楚留香自然是拿了出来,然后葫芦里小半的酒都进了白蕊的肚子里。 白蕊脸颊泛红,看起来像是醉了,可是她一双眼睛亮得厉害,从她的眼眸中,楚留香仿佛看到了满天星辰在闪烁。接过白蕊递来的葫芦喝了两口酒,楚留香觉得今日的酒中,仿佛带上了白蕊口脂的甜香,让他也有些恍惚了。 “楚哥哥,我叫你香哥哥好不好?你身上有一股香味,挺好闻的。” 眼见着白蕊对他的称呼从“香帅”到“楚哥哥”再到如今的“香哥哥”,饶是楚留香红粉无数,也有些招架不住了,难道他今日真的误会了西门吹雪和白蕊?他们真的只是朋友而已? 眼瞧着白蕊红扑扑的小脸凑近了,像是在闻他身上的郁金香味,楚留香的心扑通扑通加快了跳动的速度,娇嫩的红唇就在触手可及的范围内,楚留香好像都闻到了白蕊口脂散发出的香甜,不知道尝起来,又是何种滋味?鬼使神差一般,楚留香伸出手捧住了白蕊的脸。 就在将触未触之间,楚留香感觉到了一股杀气朝他袭来,与杀气同时袭来的,还有西门吹雪冷若冰霜的声音:“你们在做什么?” 21.趁人之危 西门吹雪的声音,不亚于一声惊雷在楚留香的耳边绽开,他转过头望向西门吹雪,白蕊的唇却在此时印上了他的脸颊,留下了一个浅浅的红印。 楚留香一惊,没想到白蕊此时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更让他惊讶的是,发现西门吹雪出现的白蕊非但没有一丝尴尬,反而甜甜地笑了起来,一边喊着“雪哥哥,要抱抱”,一边张开双臂从屋顶上跳了下去。 楚留香这下确定,白蕊是真的醉了,特别是当西门吹雪接住白蕊,她在西门吹雪的脸颊上也留下了一个红印之后。 西门吹雪抱着笑得甜丝丝的白蕊,闻到她身上的酒味儿,原本想将她放下来的主意也改了。白蕊这副模样他从未见过,应是醉了,如果他把她放下来,她乱跑怎么办,去亲荷塘里的小鱼怎么办。 “蕊妹,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叹了口气,西门吹雪的杀气消弭于无形之中,因为白蕊在他怀里并不消停,亲了他的脸颊一口之后,又搂住了他的脖子,像是不满足要再亲一口一样。面对这样的白蕊,西门吹雪哪里还冷得下心肠? “白姑娘应该是醉了,我不知道她喝不了酒,她问我讨酒,我便给她喝了,没想到白姑娘不过喝了两口,就醉成这样。”楚留香见西门吹雪已经冷静了下来,便下了屋顶,解释了一番,他毕竟是在万梅山庄作客。 “楚香帅,你既已知晓蕊妹喝醉了,刚才又在做什么?趁人之危吗?我若是不来,你想对蕊妹做什么?” 西门吹雪紧了紧手臂,让白蕊不至于滑落下来,白蕊没有再亲他,靠在他的肩窝像是睡着了,只是白蕊的呼吸喷在西门吹雪的脖颈上,让他脖颈处红了的同时,对刚才看到的行为更是气愤。如果不是他睡不着想去安慰白蕊,却发现屋内没人,一路找到梅林深处,楚留香怕是不知道会对情绪低落又喝醉了的白蕊做什么吧。 西门吹雪虽然没有找过女人,但是他有男人的本能,刚才屋顶上楚留香和白蕊贴在一起的模样,是个男人都看得明白怎么回事,而且楚留香风流的名声他也是知道的,只不过西门吹雪没想到,正人君子楚留香竟然会趁人之危,对醉酒的白蕊下手! 面对西门吹雪的嘲讽,觉得自己被动又无辜的楚留香也冷下了脸:“不知西门庄主是处于何种立场,关心我与白姑娘之间的事情?” 不想跟楚留香打嘴仗的西门吹雪留下一个冷冷的嘲讽声,抱着白蕊大步离开了。西门吹雪觉得,当务之急是让白蕊好好睡一觉,而不是吹着冷风听一个风流客替自己辩驳。 楚留香望着西门吹雪离去的身影,还有靠在他怀中乖得像只小猫的白蕊,有一种自己被白蕊耍了的感觉。摸了摸脸上被白蕊亲到的地方,看到指尖上那一抹淡淡的红印,楚留香自嘲地笑了笑,他不知道白蕊是不是真醉了,如果不是,只能说这个女人手段高明,将西门吹雪吃得死死的。 *** 另一边,西门吹雪一路将白蕊抱到了她的卧房中,轻轻地放到了床上。只是一路都很乖巧的白蕊被放下之后,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抱住了西门吹雪的胳膊:“雪哥哥,你要走了吗?你要抛下阿蕊了吗?” 喝醉了的白蕊不仅喜欢亲人,而且很没有安全感,望着西门吹雪的眼睛湿漉漉的,似乎西门吹雪要走的话,她下一刻就会哭出来一样。西门吹雪从未应对过这样的场景,他还没有消化白蕊那个从背后而来的拥抱,便迎来了白蕊的又一个拥抱和亲吻。 虽然知道白蕊此刻是醉了,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可是西门吹雪又忍不住想,如果自己走了的话,她会不会去找楚留香,搂着楚留香让他不要走? 西门吹雪终是在床侧坐了下来,没有抽出那只被白蕊抱住的胳膊。白蕊很快满足地闭上了眼睛,西门吹雪望着她脸上甜甜的笑容,脸上的神情也柔和了下来。父亲一直催他找个女人成亲生子,他一直都觉得无法理解,如果一个男人并未做好当父亲的准备,也未遇到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子,那么孩子生下来,面对的也是一个没有快乐的童年,就如他一般。 可是此刻,望着白蕊香甜的睡颜,西门吹雪忽然觉得,心里除了剑之外再放一个女人,也不是放不下,更何况,他的心里,早就已经有她的位置了。 *** 一夜很快过去,白蕊醒来时,发现西门吹雪坐在自己的床边一动不动,像一座雕像一样。相比楚留香,西门吹雪真是正经得很,也是个十足的正人君子,不会趁人之危,只会担心自己睡不好,所以即使她睡着了,他也没有抽.身离去,而是在床边坐了一夜。 晨光微熹,白蕊望着西门吹雪的侧影,觉得这一刻的他比任何时候的他都要吸引人。而当西门吹雪感觉到白蕊的视线,发现她已经醒来时,那一刻变红的耳朵尖,让白蕊忍不住笑了起来。 西门吹雪收回手,想解释自己坐在这里的原因,可是见白蕊笑得那么甜,那么灿烂,他忽然觉得自己根本就不必解释。 白蕊也没有要让西门吹雪解释的意思,她下了床,从衣柜里拿出一套粉色的衣裙,微笑道:“阿雪,你要不要回自己房间睡一会儿?我去给你做些爱吃的点心。” 西门吹雪知道白蕊是要换衣服,耳朵尖更红了些,很快回了自己的房间,只是当他睡了沉沉的一觉起来时,并未等到白蕊的点心,而是等来了白蕊与楚留香一同离开了万梅山庄的消息。 西门吹雪不相信管家说的话,可是当他冲进白蕊的房间时,看到流萤剑下压着一封信,一封白蕊写给他的告别信。她真的走了,连他送给她的流萤剑都没有带走。西门吹雪将手中的信握成一团,再放开手时,碎屑飘散在风中,再看不清白蕊写了些什么了。 22.第二个爹 两个时辰前,白蕊出了院子想去给西门吹雪准备早点,早已等在院子外的管家拦住了白蕊的去路,说是有人要见她,让她跟他去见见这位重要的客人。 管家一向对白蕊照顾有加,白蕊虽然觉得有几分奇怪,但还是跟管家去了梅林,这一走,就走到了梅林深处的小园子里。 小园子里有一间屋子,一直都是锁着的,西门吹雪说是空置的仓库,白蕊也就没有在意过,而此时,屋子上的锁没有了,门开着,显然客人就在里面。 白蕊有些紧张,不知道管家在搞什么鬼,这屋子里面的人又是谁,可是如果要对她不利,也没有必要将她带到这个地方来,毕竟这小园子里,满是她与西门吹雪改造过的痕迹。 白蕊最终还是走进了屋子,屋门很快从外面被关上了,白蕊没有回头,而是打量着这间西门吹雪口中的“仓库”。这显然不是一间仓库,而是一间会客室,桌椅茶盏齐全,而且一点儿灰尘也没有。 白蕊心里一沉,觉得要见她的这位客人,应该是西门吹雪的长辈,而且是一位很难对付的长辈。随着蜡烛一支支自动亮起,白蕊愈发觉得周身凉飕飕的,像是有人在暗中窥伺她一般。 “阁下既然要见我,为何不说话?不露面?”白蕊原地转了一圈,不知道那个人藏在了哪里,但她知道他一定正看着她。很显眼,这个人的武功很高,远在她之上,如果他要伤害她的话,她绝无抵抗的能力,毕竟她都不知道他会从哪个方向出手。 “小丫头,胆子倒是不小。”神秘人在白蕊又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后,才开了口,他的声音如他的人一样神秘,让人如同身在迷雾中,“我问你,你爹是谁,你娘又是谁?” 白蕊没想到神秘人一开口就开始查她的户口,昨日楚留香指出她身份时,管家也在场,想必她的身世是瞒不过去的,既是如此,白蕊也就说了真话:“我爹是雄霸,我娘是颜盈。不过冤有头债有主,阁下若与我爹或者我娘有仇,请去找他们解决。” 江湖中人讲究父债子偿,白蕊生怕这神秘人和雄霸有仇,先把话说在了前头,反正昨夜在花厅,她也已经摆明立场,雄霸不顾念父女之情利用她,她也不可能替雄霸还债。 “哦?那若是我与你双亲无仇但是有旧呢?”神秘人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问道。 在神秘人沉默的时候,白蕊已经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站着实在是累,既然这位神秘人选择隐藏在暗中发问,她坐下来也并无任何失礼之处。听到神秘人这么说,白蕊没有犹豫就回答道:“我只有近三年的记忆,三年前的事情我全部都忘了,所以在我的印象中,并无娘的印象,也对爹没有多少好感,若阁下与我双亲是故人,有朋友之谊,也不用回报在我的身上。” 白蕊觉得这隐在暗处的神秘人多半是与雄霸有仇,与颜盈有旧,说不定还是颜盈的裙下之臣,她可不想与这两人的过去有所牵扯,还是扯出失忆这面大旗来好了,反正她在所有人面前都是这么说的,就算神秘人再怎么打听,她“失忆”之事是坐实了的。 神秘人这回笑了笑,他的声音本是听不真切的那种,但笑声却穿透力很强,让白蕊的耳膜有些发震,而神秘人接下来的话,让白蕊的心也震了震,他说:“傻丫头,你既然并无三年前的记忆,如何确定雄霸就是你爹?也许你爹另有其人呢?” 白蕊腾得一下站了起来,她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性,毕竟她是真的不知晓自己的身世,只是雄霸并无必要骗她,所以到了天下会之后,白蕊就没有再怀疑过这件事情了,没想到神秘人会说,她不一定是雄霸的女儿。 白蕊沉思了一会儿,提出了她的疑问:“阁下为何不说,我娘也不一定是颜盈?难道我真的与她年轻的时候长得很像?” 聂风对于白蕊是颜盈之女之事,并无确凿证据,只是在雄霸书房看到了一幅颜盈年轻时的画像罢了。想来那也是雄霸故意让聂风看到的,据聂风所说,白蕊与颜盈年轻时长得很像,但是“像”原本就是主观意识,白蕊混娱乐圈,自然知道化装可以让两个并不像的人变得很像。 “你与你娘年轻时……确实有几分相似。”神秘人的声音听起来柔和了一些,“你随身带着的玉佩,是你娘留给你的,她为你取名新月,所以差人打造了一块月牙形的玉佩。” 白蕊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这位神秘人恐怕真的是颜盈的裙下之臣,连玉佩的事情他都知道得这么清楚。白蕊摸了摸挂在胸前的玉佩,有了一种大胆的猜测:“阁下说雄霸不是我爹,难道……您才是我亲爹?” “真相如何,对你来说重要吗?”神秘人沉默了好一阵,再开口时,白蕊觉得周身的温度又降了些,蜡烛突然灭了,一股迷雾将她整个人都包围了起来,白蕊觉得好像有个人出现在了她的面前,静静凝视她的面容,可是当她朝前伸出手时,只握到了一块冰凉的玉牌。 当迷雾散开时,白蕊听到了神秘人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跟着楚留香离开万梅山庄吧,这块玉牌,算是我给你的见面礼。流萤剑属于未来的西门夫人,将它留下吧,剑阁里面的剑任你挑选。” 紧闭的屋门被打开了,阳关透了进来,却照不到白蕊的身上,也同样照不进她的心中。白蕊望着手上的玉牌,静静出神。这是一块千年古玉雕刻而成的玉牌,正面刻着七十二天魔和三十六地煞,反面刻着梵经,白蕊知道这是罗刹牌,魔教弟子见到这面玉牌,如见到教主亲临。 刚才那个神秘人,是西方魔教之主玉罗刹! 23.前往江南 白蕊的脑中闪过很多个念头,跟着管家前往剑阁的路上,她紧紧地攥着手中的罗刹牌,像是要将它捏碎一般,然而到最后,疼的也不过是她自己罢了。 白蕊突然明白过来,为何昨夜在屋顶上,她会闻到一股甜香,而酒量很好的她,竟然会喝了几口楚留香的酒就醉了,做出那样的举动来。要不是西门吹雪突然来了,恐怕她与楚留香,不知道会在屋顶上做出什么事情来。 白蕊想清楚了很多事情,也有很多事情想不清楚,可是无论她心里有多乱,她都得马上离开万梅山庄,能跟着楚留香一起离开自然是好,若是楚留香已经先行一步,那么她就算一个人徒步而行,也得离开万梅山庄,离开西门吹雪,以免害人害己。 剑阁里的名剑不少,白蕊很快找到了与流萤剑一对的那柄剑,她轻轻地摸了摸剑鞘,然后抓起了旁边的一柄貌不起眼的乌鞘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整理行囊。 管家给了白蕊半个时辰的时间收拾,时间很是充裕,因为白蕊要带走的东西并不多,几件黑色衣裳,一柄乌鞘剑,一个管家提供的装着盘缠的钱袋子足矣。 剩下的时间,白蕊都在写信,她知道自己不告而别的话,西门吹雪肯定会难过,如果一定要在西门吹雪醒来前离开,那么白蕊觉得至少自己可以给西门吹雪留下一封信。 白蕊庆幸,自己早上并未捅破那一层窗户纸,如今,至少可以用朋友的身份与西门吹雪告别,他会难过,但是过不了多久,他会认识新的朋友,明白即使是再好的朋友,也不可能天天腻在一起,总有分开的那一天。这大约,是她教给他有关朋友关系的最后一件事情吧。 写完最后几个字时,白蕊的眼泪滴在了信纸的一角,她吸了吸鼻子,将流萤剑压在折好的信纸上之后,白蕊最后看了眼住了几个月的地方,静静离去了。说好荷花开了的时候,她就要离开的,如今并不算提前走,又有什么好哭的呢? 白蕊不知道为什么眼泪止也止不住,等她走到万梅山庄的门口,看到等在那里的楚留香时,泪眼迷离的她吸了吸鼻子,一时不知道在该说什么,似乎最狼狈的模样,都被楚留香看了去,也不知他是不是跟自己犯冲,他一出现,安宁的日子就被打破了。 楚留香望着哭得梨花带雨的白蕊,深深地叹了口气,从怀中拿出干净的帕子递了过去,他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事情,会让白蕊生出离开万梅山庄的念头,而且还哭得这般伤心。但总归是与他的酒分不开的,楚留香觉得,他大概要负一定的责任。更何况如果不是他的到来,白蕊在万梅山庄应该生活得很快乐吧。 楚留香陪着白蕊一路走下了山坡,白蕊很快不哭了,只是一双眼睛红红的,脸上也多了几分愁色,让楚留香忍不住开口问道:“不知白姑娘下山之后,要去往何方?” 管家只说白蕊要离开万梅山庄,让楚留香等一等,陪她一起下山,毕竟山路崎岖,白蕊一个人下山,他有些不放心。别的,管家便没有多说了,因此,楚留香并不知道白蕊的目的地为何,只是如今天下会的人到处在找她,雄霸的仇家也闻风而动,白蕊离开万梅山庄的庇护,去往江湖可谓处处都是险境。 白蕊叹了口气,身体也摇晃了一下,眼神一片迷茫:“我不知道……世界之大,竟无我的容身之所……” 白蕊转头往万梅山庄的方向看了一眼,那摇摇欲坠的模样让楚留香心疼得很,他本以为西门吹雪昨夜带走白蕊,他们会捅破那层窗户纸,发生一些旖旎之事,却未想白蕊竟被西门吹雪赶出了万梅山庄! “在下正要去江南会友,白姑娘若暂时无想去的地方,不如与楚某同行?这一路若能有白姑娘作伴,楚某也好免去寂寞无聊之苦。” 楚留香自然是看不得一个弱女子受苦的,很快朝白蕊伸出了橄榄枝,白蕊也没有矫情推拒,很快便点头答应了。江南,正是白蕊计划中的几处地点之一,楚留香有事要去江南,江南自然就成为了白蕊的首选之地。 下山之后,楚留香以口哨唤来了自己的马,他只有一匹马,要么白蕊骑他牵马,要么二人共乘一骑,等到了小镇他再买匹马或者雇辆马车。 “夏日炎炎,怎好让香帅牵我一路?都是江湖儿女,香帅不嫌弃的话,便策马带我吧。”白蕊觉得她与楚留香昨夜搂也搂了,亲也亲了,一起骑马并不是什么大事,拍戏的时候她亲密戏也是接的,人生如戏,就当是她与楚留香拍一段共赴江南的戏吧,这回导演可不是她自己,而是不知道是不是她亲爹的玉罗刹。 *** 半个月之后,白蕊与楚留香来到了扬州。这一路,白蕊并未坐马车,而是骑的马,虽然比不上马车舒适安逸,但一路看到的风景,也非坐在马车里透过帘子一角看到的可比。 为了隐藏踪迹,白蕊在脸上戴了面纱,发型也换成了利落的高马尾,还给自己画了两道剑眉,看起来英气不少,任谁也不会想到天下会二小姐身上去。 半个月的时间,楚留香对白蕊的称呼也从“白姑娘”换成了“阿蕊”,而白蕊也改口唤他“楚哥哥”,至于“香哥哥”这个称呼,白蕊与楚留香都未提起过,仿佛月圆那夜的屋顶醉酒,是一场梦。 “阿蕊可还记得那个卖馒头的小贩在哪儿?”到了扬州,楚留香便想到了之前白蕊说的白馒头一事,那时听来觉得白蕊身世凄惨,如今想到白蕊随了白馒头的姓,楚留香只觉有趣得紧,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给自己取名字的,下一次取假名时,他要不要随包子姓? 白蕊笑了笑,半个月的时间,足够她调整好心态,投入到下一场血雨腥风中去。万梅山庄的一切,好像已经逐渐远去,虽然想到时心会隐隐作痛,但白蕊相信,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无论对她,对西门吹雪,还是对聂风而言。下次再见时,白蕊觉得她应该能转换心态,把西门吹雪当做哥哥看待的。 旧地重游,白蕊还真有点怀念那个陆小凤递来的白馒头,还有好吃的扬州炒饭。楚留香也是个好吃之人,两人很快来到了扬州城最好的酒楼,点了几个特色菜,还有一盘白馒头。 24.江湖帮派 “可惜陆小凤不在这里,我与他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也知他好酒,能与我豪饮到天明!”楚留香给自己倒了满满的一碗酒,这几日为了赶路,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地喝一顿了,楚留香虽然还没有与陆小凤正式结交,但是有白蕊和陆小凤的这层关系,楚留香已经将陆小凤当做神交已久的好友了。 白蕊趁楚留香不注意,也给自己倒了一碗酒,这一路上楚留香从未给过她喝酒的机会,大约是那日在万梅山庄她的酒量和酒品吓到了他,白蕊也不方便告诉他玉罗刹之事,只好假装自己酒量低,只是今日闻到这竹叶青的香味,倒是有些嘴馋了。 “也不知道小凤哥哥去了哪里,行踪飘忽不定的,有人说他在关外,有人说他在羊城,还有人说他去了海上,也不知哪个是真哪个是假,要找到他,简直比登天还难。” 白蕊不是没想过去找陆小凤,可是陆小凤的行踪众说纷纭,也不知是他真的去了好几个地方,还是自己放出的假消息,毕竟天下会的人也在找他,据说那日救走聂风与步惊云的人正是陆小凤。 “说不定他此刻正在江南,有缘自会相见的,阿蕊别急,在你找到陆小凤之前,我决计不会抛下你一个人离开的。” 楚留香知道白蕊很没有安全感,毕竟江湖中想要知道她下落的人不少,她虽然会武功,可是武功不高,又没有实战经验,很容易受伤,如果没有人保护的话,说不定下一刻就会被人欺负了。换做是半个月前,楚留香也不会对无依无靠的白蕊坐视不管,毕竟白蕊是他好友捕神的亲妹妹,而现在,楚留香就更不会放着白蕊不管了,因为他已将白蕊视作他的朋友。 “有楚哥哥这样的朋友,真是阿蕊三生之幸,来,我敬你!”白蕊趁机喝了一大口碗中之酒,因为怕楚留香阻止,她喝得有点急,结果乐极生悲,很快就呛到了,小脸涨得通红,酒水浸湿了她的领口,滑到了她的脖子里,楚留香觉得还好白蕊穿的是黑色的衣裳,不然的话他眼睛都不知道朝哪里放了。 楚留香赶紧将白蕊碗中剩下的酒喝掉了,他怕白蕊等会儿再喝两口,又要叫他香哥哥了,这里没有西门吹雪会阻止他,楚留香还真有点怕自己把持不住,毕竟这半个月相处下来,他是真的被白蕊的率真和多变吸引了,尤其是换做造型后,剑眉星目的她比之前在万梅山庄的造型更添几分令人想要征服的欲望。 不过楚留香是个有很懂得把握分寸的人,白蕊拿他当朋友,他也拿白蕊当朋友,一路都没有任何逾矩的行为。 “听说了吗?富甲江南的花家,近日竟遭了贼,连四大名捕都出手啦,也不知道是哪个江洋大盗,胆子这么大。” 楚留香和白蕊一个忙着喝酒一个忙着擦酒的时候,就听隔壁一桌的四个江湖打扮的人在谈论江南花家的事情。楚留香此行会友,会的正是花家的二公子,却未想会听到花家遭贼的消息。 “有四大名捕在,不管是江洋大盗还是毛头小贼,就算是盗帅估计都得认栽吧!” “是了是了,虽说盗帅很厉害,但是四大名捕联手,谁能在他们手上讨得了好?” “……” 隔壁一桌的话题很快歪到了四大名捕和盗帅的武力值高低上,这让盗帅本人有些尴尬,楚留香揉了揉鼻子,望着白蕊亮晶晶的双眼,很怕她问出到底他打不打得过四大名捕这个问题。 然而白蕊并没有问这个问题,而是问楚留香:“我听闻百晓生有兵器谱排名,那他有没有什么江湖高手榜?” 白蕊听到四大名捕这四个字,觉得她有必要问一问,这江湖上还有哪些出名的人,这样她可以先做好心理准备。如果百晓生知道她娘究竟与多少男人有过感情纠葛或者身体纠葛的话,白蕊觉得她行走江湖可以更放心一些,免得发生有情人终成兄妹这样的事情,或者她可以去问大通大智和尚? 楚留香摇了摇头,百晓生并未排过江湖高手榜,毕竟这江湖高手如云,有的人擅长轻功,有的人擅剑,有的人擅毒,混在一起作比较,显然很难分出个高下来,百晓生也是个惜命之人,并不愿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白蕊很快又换了一种问法:“那楚哥哥知道这江湖中有哪些有名的门派,这些门派中又有哪些有名的高手吗?” “这我倒是知道,只是江湖中有名的门派众多,一一道来的话,怕是饭菜都要凉了,等吃过饭,路上我再告诉你吧。” 楚留香觉得他应该早日赶到花家,如果能帮上忙的话那就最好,就算帮不上忙,也能早日与花家二公子喝上三天三夜,在白蕊面前,他实在是不敢喝酒,因为白蕊酒量差还嘴馋,总想趁他不注意偷偷喝那么一口,刚才他凝神听隔壁一桌对话的时候,白蕊从他的碗里又偷偷舀了一勺酒去喝,简直像个偷鱼吃的小猫一样。 *** 几日之后,楚留香和白蕊来到了杭州西湖边,花家的庄园正位于此。这一路上,楚留香给白蕊普及了很多门派知识,白蕊惊讶了很多次,让楚留香有些好奇,她和陆小凤在一起那两年,难道从未聊过江湖的事情? “其实那两年我和小凤哥哥一直都待在关外啦,和小凤哥哥的一个朋友李寻欢待在一起。他们并不聊江湖上的事情,所以我也没怎么问过,那个时候只想着逃命,躲避天下会的追杀,并未好奇过这江湖究竟有多大,有多少高手。” 白蕊那个时候,哪里会想到这个世界竟然有这么多的高手,这么多的门派。东海有桃花岛,南海有飞仙岛,昆仑山有明教和天墉城,蜀山派、华山派、移花宫、金风细雨楼……少林武当峨眉更是一个不缺,丐帮里除了黄蓉还有乔峰。 白蕊真的很好奇,这江湖怎么没有发生世界大战呢?当朝皇帝能活到今天真的不容易啊!而且天墉城和蜀山派是什么鬼,他们的弟子下了山还有反派们的活路吗? 25.花家七公子 楚留香听到李寻欢的名字,愣了一下,没想到白蕊会认识他。小李飞刀例无虚发,楚留香也是听说过李寻欢这个人的,不过从未与他见过面,这两年李寻欢在江湖上失去了消息,原来是去关外了。 对于李寻欢与表妹林诗音之间的纠葛,楚留香略知一二,自古情义两难全,对于李寻欢的选择,楚留香可以理解,但也觉得有几分唏嘘,如果龙啸云真的拿他当兄弟,就不会把自己的兄弟逼到这个份上,不仅丢了女人,连家财都散尽,自己一个人躲去了苦寒的关外。 “听闻小李飞刀同样好酒,日后有机会,楚某倒是想与他共饮几杯,聊聊关外的天,说说关外的月。” 楚留香对着白蕊感慨了一下,白蕊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对于李寻欢的选择,白蕊虽然无法认同,但是可以理解,毕竟在每个人的心中,对待情义家国的认知都是不同的,李寻欢愿意为了江湖之义放弃自己的心中所爱,并且尽力成全,他可算是对得起龙啸云的救命之恩了。 白蕊以前觉得,李寻欢辜负了林诗音的一片深情,可是与李寻欢在关外朝夕相处的两年之后,每当看到李寻欢喝酒时那抹不开的愁容,看到他削着手中的木头,思念着林诗音时,白蕊觉得李寻欢也是个可怜之人。 白蕊甚至会想,如果她早些认识李寻欢,说不定可以帮他一把,断了龙啸云求娶林诗音的念头。只可惜当她遇到李寻欢时,一切已成定局了,除了陪李寻欢喝两杯,白蕊发现自己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因为李寻欢更愿意将这段情默默藏在心中。 *** 花家的庄园很快到了,花家二哥知道好友楚留香来了,连忙赶来相迎,见楚留香身边还跟着一个美丽的姑娘,花家二哥挑了挑眉,朝楚留香抛了一个“你懂我懂”的眼神。 楚留香揉了揉鼻子,对于花二哥的揶揄有些无奈,毕竟他和白蕊现在可不是露水情缘的关系,只是关系比较要好的朋友,但他的确对白蕊有好感,所以也不好辩驳什么,免得白蕊真的拿他当哥哥,一点儿机会也不给他。 路上的这段日子,足够楚留香将白蕊的性格摸得差不多,他发现他之前真的是误会了白蕊,白蕊对情之一事有些迟钝,虽然很喜欢见人喊哥哥,但是这“哥哥”并非“情哥哥”的意思,只是一种拉近朋友关系亲昵的称呼罢了。 万梅山庄一事,白蕊也与楚留香解释过了,她离开万梅山庄并非是因为西门吹雪的缘故,而是西门吹雪的长辈不喜欢她。白蕊不想让西门吹雪这个朋友为难,所以选择了自己离开,毕竟也没有要一直住在朋友家的道理,她有手有脚,该自己去江湖上拼搏一番的。 一番寒暄之后,白蕊跟着楚留香来到了花二哥的院子里。花家的饭菜很是精致,白蕊吃得很是满足,不过楚留香和花二哥你一杯我一杯的拼酒,让白蕊这个没办法喝到酒的人有些眼馋。 花二哥很快注意到了白蕊已经吃完饭了,他开口道:“我久未见到楚兄,得与他好好喝上一阵,怕没有两个时辰是不会结束的,白姑娘无聊的话可以在庄园里逛逛,出院门左拐一段路便是花园,再往前是藏书阁。白姑娘不用拘束,就当在自己家好了。” 白蕊觉得花二哥可能是有话要单独和楚留香说,毕竟到现在他还没开口说花家失窃一事,怕是这件事情比她们路上听到的还要复杂一些。 白蕊很快在花家的庄园里逛了起来,最先来到的自然是花二哥推荐的花园。女孩子很少有不爱花的,白蕊也是一样。夏花绚烂,在阳光的映照下更显迷人,白蕊放慢脚步慢慢欣赏着花园中的奇花异草,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花园的一角,看到了一位同样在赏花的公子。 这位公子侧对着白蕊,正在欣赏荷塘里的荷花,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很温柔。白蕊从未见过这么温柔的男子,虽然聂风也很温柔,但是这位赏花的公子与聂风给人带来的感觉是很不同的,也许是因为他整个人就像与花融为了一体,没有带给人一点儿威胁感或者江湖中人自带的杀气或冷气吧。 白蕊觉得望着这位赏花的公子,连她自己的心情都放松了许多,微风送来阵阵花香,白蕊闭眼感受了一下,只觉得风都变得温柔了许多,而花香清甜,让人忍不住想要在花中起舞。 能给人带来这样感觉的,又出现在花家,白蕊觉得他的身份很好猜。睁开双眼,白蕊朝着荷塘边走了过去,还未等到她走到花满楼的近前,花满楼已经侧过身子,朝着她的方向暖暖一笑:“白姑娘也喜欢荷花?” 白蕊真的很佩服花满楼听声辩位的本领,他明明都没有“见”过她,却能准确地说出她的身份,而且还找好了聊天的话题,免得她过来时不知道要怎么打招呼。这样的翩翩公子,难怪会得到后世那么多人的喜爱,将他奉为男神。 白蕊在花满楼身侧一步的距离站定,同样微笑道:“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我确实很喜欢。只是刚才瞧见花家七公子赏花的模样,我一时竟有些恍惚,不知是否是莲化灵而生,走近才知是我误会了,花公子是有影子的。” 面对陆小凤的挚友花满楼,白蕊忍不住开起了玩笑,同时也解释了自己刚才驻足停步盯着花满楼看的原因,毕竟花满楼对周围的感知那么强烈,肯定感觉到她刚才的视线了。 “白姑娘这般夸奖,花七愧不敢当。若是莲真化灵而生,恐怕也是一位如白姑娘这般亭亭玉立的少女吧。” 花满楼觉得白蕊很有趣,旁人知晓他的身份时,第一个关注的都是他的眼睛,白蕊的目光却未在他的眼睛上多停留,而是放在了他的周身,仿佛他真是莲花化灵,周身有莲花盛开一般。 白蕊没想到花满楼会顺着她的玩笑反过来夸她,她望着花满楼,问出了一个藏在心中已久的问题:“花公子谬赞了,不知花公子可认识陆小凤?” 26.满池荷花 “四条眉毛的陆小凤?久仰其大名,不过在下并无缘得见。” 花满楼有些奇怪白蕊怎么会问这样一个问题,他刚才能点出白蕊的身份,是因为听下人说起,二哥的客人楚香帅带了一位姓白的姑娘前来,那姑娘虽然戴着面纱,可是看面纱未遮住的地方就知道是位美人。 花满楼虽然看不见白蕊的模样,但是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花香,听到她不同于花家其他人的脚步声,便能确定她的身份了。只是不知,她又是如何确认他身份的?又为何觉得他会认识陆小凤? 白蕊并没有读心术,自然不知道花满楼在想什么,花满楼的回答让她有些失落,不过在踏入花家前,她就做好了陆小凤还未结交花满楼的心理准备,如今情况在意料之中,白蕊能接受,只是觉得要找到陆小凤还真是长路漫漫。 白蕊很快将目光放到满池绽放的荷花上,花家的荷塘很大,层层叠叠的荷叶仿佛连到天边,粉色的荷花有的含苞待放,有的已经全然绽开,然而望着偌大的荷塘,白蕊想到的却是万梅山庄内那一方小小的天地,那个时候她期待花开,又希望花晚些开,却未料到后来发现的一切。 想到那个待旁人冰冰冷冷,待她却截然不同的高岭之花,白蕊心中有些隐隐作痛,一段感情未曾开始便宣告结束,就算她演技再好,能骗得过楚留香,却也骗不过自己的心。也许是她和西门吹雪,终究是有缘无分吧…… 白蕊望着荷塘怔怔出神,一旁的花满楼感觉到了白蕊情绪的变化,他觉得,陆小凤于白蕊而言一定是一个很重要的人,所以知道他不是陆小凤的朋友之后,白蕊才会觉得失落。白蕊应是在找陆小凤的下落吧,也不知他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花满楼心里转过几个念头,感觉到白蕊的目光始终望着荷塘,他觉得也许荷花对于白蕊来说,有特殊的意义,所以她才会失神,才会难过,甚至忘了他还站在她的身边。 花满楼最终一句话都没有问,女儿家的心事百转千回,他不方便问,何况他们才刚刚认识。而白蕊也没有发呆很久,很快整理好了情绪,朝花满楼致歉:“荷花太美,一时恍了神,花公子见谅。我再去花园的南边逛逛,不打扰花公子了。” 白蕊觉得花满楼就像这池中的荷花一般,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她已经打扰了花满楼好一会儿,不该继续打扰下去了,毕竟她并非是花满楼的客人,与他而言只不过是一个陌生人罢了。 “荷花在下已赏得够久了,白姑娘若不嫌弃,不妨让在下领白姑娘四处转一转?” 前几日花府遭窃,来人神通广大,如入无人之境,且未留下一丝线索,花满楼有些担心那人还会前来,白蕊看起来武功不高,万一遇到贼人就不好了。 白蕊没想到花满楼对待自己哥哥的客人也这么客气,她倒也不好意思拂了他的好意,便点头道:“如此,便多谢花公子了。” 等楚留香听花家二公子说完花府遭窃一事,与他讨论了一番之后,便去花园找白蕊了,结果花园的下人说,白蕊与七公子花满楼在一块儿。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他原本担心白蕊一个人逛花园无聊,才急着过来找她,却未想她已经找到人陪她逛花府了,还是花满楼。花家的几位公子楚留香都是认识的,七公子花满楼是最特殊的一位,因为他双眼不能视物。不过花满楼与一般的瞎子不同,他武功不错,足以自保,听声辩位的功夫也已经练到极致,不认识他的人,绝对不会发现他双眼失明之事。 楚留香并不担心白蕊,毕竟花满楼温柔善良,是个翩翩君子,绝不会对白蕊做出失礼之事。让楚留香担心的,是花府失窃之事。来花家之前,楚留香原本打算让白蕊在花家暂住一段时间,毕竟花家向来好客,花家二公子又是他的朋友,让白蕊住段时间应该不妨事。 只是来花府行窃的并非普通小贼,而是来无影去无踪的高手,而且偷的并非是花府中的贵重物品,而是花二公子从拍卖行买回来的一只偃甲小鸟,是偃甲大师谢衣所做。行窃之人似乎片刻间就得了手,根本没有让花家任何一个人看到他的身影,而且他连一根头发都没有留下,更别提其他线索了。 四大名捕于是从调查拍卖行入手,虽然找到了一些线索,但线索最后都断了,毕竟偃甲小鸟转了好几次手,据说原本是海盗从南海上的一艘船上找到的,卖给了做海上生意的客商,而客商又将偃甲小鸟卖给了南海白云岛的人。 也不知道这偃甲小鸟是如何一路从南海转手到江南来的,海上之人似乎并不知那鸟是偃甲大师谢衣所制,等偃甲鸟入了羊城,才被人认出是谢衣所制,花家二公子在拍卖行,花费了不少银子才将这偃甲鸟拍下,谁知还没欣赏几日,就被人给偷了。 楚留香觉得,多半是觊觎谢衣偃甲之术的人将偃甲小鸟偷了,想要找出偃甲中的秘密来。毕竟听花二公子说,那偃甲小鸟可以在空中飞翔,与真鸟无异,十分神奇。 四大名捕也是这么推断的,只是参与那场拍卖的人很多,很多都戴着面具或者蒙着面纱,拍卖行的人也不能一一说清身份,何况花二公子拍得谢衣偃甲小鸟之事也有不少人知晓,那行窃之人也不一定在拍卖会上出现过。 “这么说起来,要找到这个人还真不容易。”白蕊一边喝茶一边听花满楼说了案件的大致情况,心里有了些猜测,更多的是惊讶,没想到这个世界还有谢衣,“那人只偷了偃甲鸟,房间内其他值钱的东西却碰都不碰一下,目的很是明确,也许并非是崇拜谢衣偃术之人,而是谢衣的仇家或者对手,想要从偃甲鸟中一窥究竟。” 暮色时分,楚留香来到花满楼的小院,见白蕊与花满楼坐在树下的石几上相谈甚欢,有一种自己根本不该打断他俩的感觉。只是白蕊竟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很快转过头发现了他的存在,拉起裙子朝他奔来,口中还唤着“楚哥哥”。 望着白蕊灿烂的笑脸,听着她甜甜的称呼,楚留香扬起嘴角,张开了双臂。 27.继续换地图 花满楼倒了一杯茶,递给楚留香,楚留香一只手接过茶杯,朝花满楼道谢,另外一只搂着白蕊纤腰的手却未放下,反而搂得更紧了。 白蕊有些后悔给了楚留香面子,扑入了他的怀抱,这么热的天他意思意思抱一下就算了,怎么还不撒手了!白蕊不好推开楚留香,毕竟男人在外面子很重要,她只好掐了掐楚留香后背上的肉,示意他可以放开自己了。 楚留香只不过是做给花满楼看一下,见白蕊似乎有点生气了,便一边说着“好茶,好茶”一边松了手,笑着刮了刮白蕊的鼻子:“逛得真够远的,让我好找,都快把花园翻过来了。” “哪有这么夸张,这里距离花二哥的院子并不算远啊,我正准备喝完茶就过去找你呢。”白蕊觉得楚留香在花满楼的面前表现得有些奇怪,对她很是亲昵,明明这一路上,他都没有对她做过这些亲密举动的,难不成是天太热,把脑子晒坏了? 花满楼听着楚留香和白蕊你一言我一语的,像是情人间逗趣,又像是兄妹间玩闹,一时倒分不清,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了。难道他之前想错了,白蕊并非与陆小凤是一对,而是与楚留香是一对?不过听闻香帅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红颜知己无数,白蕊若是喜欢上了他,怕是之后要伤心…… “花公子,要一道吃晚饭吗?人多热闹些,啊对了,你和花二哥都姓花,我这么叫你都分不清是叫谁了,不如我叫你七哥哥?” 白蕊觉得她都和花满楼相处了一下午了,应该可以改下对他的称呼了,刚才喝茶的时候她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叫“七哥哥”比较好,陆小凤、李寻欢、聂风、步惊云、西门吹雪、楚留香……排到花满楼正好是第七,他在家中又排行第七,叫他“七哥哥”再正确不过了。 楚留香听到白蕊的话,一口茶差点喷出来,他就知道她在花家也要认哥哥的,却没想她会这么区别对待花家二哥和花家七童,一个是“花二哥”,一个却是“七哥哥”,也不知等会儿吃饭时,花家二哥会作何感想。 花满楼自然不会拒绝白蕊,毕竟只是一个称呼而已,并不是什么过分的提议。等吃过晚饭,花满楼陪白蕊在院中赏月时,对白蕊的称呼也从“白姑娘”变成了“阿蕊”,因为他发现与白蕊聊天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 等楚留香喝完酒,到院子里来找白蕊时,一抬头发现今日正巧又是月圆之夜。想到上个月圆之夜,与白蕊在屋顶上看月亮喝酒的事情,楚留香笑着往屋顶望去,却没找到人。院子就这么大,白蕊不在院子里,又不在屋顶上,那她去哪儿了? 楚留香疑惑间,就听白蕊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楚哥哥,我和七哥哥在树上呢,看这里!” 楚留香回过头,这才找到了白蕊,原来她与花满楼坐在屋顶对面的树梢上,所以他一时才没有发现。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到白蕊的身上,让她多了几分朦胧之美,楚留香张开手,想像西门吹雪那日一般接住白蕊,可白蕊却摇了摇头,自半空中翩然落下,如蝴蝶一般轻盈落地:“我今日又没醉酒,这点距离我自己还是可以的。” “……所以说,你确实记得那夜发生的事情?” 楚留香抓住了白蕊话中表露出来的意思,那夜的亲吻,白蕊第二日表现出来的样子便是她不记得了,楚留香虽然有些怀疑,但一直都没有再问,直到今日,白蕊自己说了出来。 白蕊没想到楚留香还记着那日之事,一时之间竟不知该怎么回答,而她片刻的沉默,对楚留香来说便是默认了。白蕊想明白这一点时,已过了解释的最好时机,她索性扭过头跑回了房间,睡觉去了,假装自己什么也没有听到。 楚留香揉了揉鼻子,笑得有些无奈,他既希望白蕊记得那夜发生的事情,又不希望她记得,如今发现她原来是记得的,却一直装作不记得,楚留香觉得白蕊并非欲拒还迎,而是真的对他没什么兴趣,只是给他面子,不想说破罢了。 楚留香心中升起一股浓浓的挫败感,纵横江湖这么多年,他鲜少遇到对他毫无兴趣的女子,蓉蓉、甜儿她们虽然也叫他哥哥,但心里是喜欢他的,不像白蕊,嘴巴上叫他哥哥,心里也拿他当哥哥。 花满楼很快也从树上下来了,他不知楚留香和白蕊在月夜发生过什么,但看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真不是情人,而是楚留香一头热。 “让七童见笑了,我这妹妹比较容易害羞,上回她喝多了酒,闹出了些笑话,便一直说自己不记得了,今日被我发现她原来记得醉酒后的事情,就害羞跑走了。”楚留香向花满楼解释了两句,又提醒道,“我这妹妹酒量很差,但又很喜欢喝酒,七童帮我看着她点,别让她偷喝酒了。” “原来如此……七童定不忘香帅的嘱托。” 晚饭时,花满楼已经知道楚留香要去羊城,想将白蕊托付给花家照顾一段时间的事情,他二哥自然是一口答应了,白蕊也没有异议,只是刚才在树梢上看月亮时,花满楼感觉到白蕊情绪有些低落,不知是舍不得与楚留香分别,还是对住在人口庞大的花家有些害怕。 花满楼心里有了一个主意,百花楼旁边还有一栋小楼,也是花家的产业,只是不知道白蕊会不会愿意住在哪里,他决定明日先问问白蕊的意思,再与二哥和楚留香商量。 三天之后,白蕊离开了花家,住进了百花楼之中,比起和花满楼做邻居,她更想和花满楼一起搭伙吃饭,一个人住……实在太寂寞了些。 28.百花楼 楚留香没想到花满楼会邀请白蕊与他一起合住到外面去,可是望着花满楼一脸坦然的神情,楚留香觉得他还是该相信花满楼的人品的,他应该没有旁的意思,只是怕白蕊住在人多口杂的花家觉得不舒服吧。 等楚留香知道花满楼原意是让白蕊住在百花楼旁边的小楼,是白蕊想要和花满楼住到一起时,已经是白蕊送他离开的时候了。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有些无奈地说道:“虽然七童行事光明磊落,是个君子,但你与他孤男寡女住到一起,对你的名声总是有影响的,你年纪小不懂这些,我却不能不提醒你。” “可是百花楼很大啊,我又不是跟花满楼住一间屋子,那个时候我与你也是孤男寡女一同上路,甚至客栈只剩一间房的时候,我们也一起住了,那个时候楚哥哥怎么不说对我的名声有影响呀!” 白蕊觉得楚留香有些双重标准,毕竟之前她与他也一直都是两人同行的,不也是孤男寡女嘛,而且百花楼那么大,她与花满楼兄妹相称,暂住一段时间应该没什么吧。 “认识我的人肯定不会多想,不认识我的人,我管他们怎么想我。”白蕊见楚留香哑口无言,继续说道,“人活在世,当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呀!” “我说不过你,那你一切小心,出门时记得戴上面纱,实在不行就跑,你的轻功还是可以的……” 楚留香啰啰嗦嗦说了一堆,这才策马离开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但他觉得,自己很快就会再遇到白蕊的,毕竟她就在江南,而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 百花楼很大,楼如其名,摆放了许多不同品种的花卉。花满楼在说动自己的亲人让其单独居住之后,准备了许久,从选址、挑选建造的木材到屋内结构的设计、物品的摆放和花卉的挑选,无一不是亲自过问。当然,花满楼的几个哥哥也给他添置了不少物品。 花家家大业大,自然不在乎钱财,是以白蕊踏进百花楼时,便发现小楼给人的感觉十分舒适,光是木质的楼梯走上去,那种稳定感就和普通的楼梯不同。 客房是早就准备好的,不过白蕊作为第一个住进去的客人,也享有了调整权,三天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也足够白蕊将属于自己的那间客房布置得很温馨了。 傍晚时分会有一场乔迁宴在百花楼举行,花二哥还有花满楼的几个朋友会来,一是祝贺花满楼乔迁之喜,二是朋友们找个由头聚一聚,加深一下感情。 花家其他人已经在花家时,便送过花满楼乔迁之礼了,亲人们怕花满楼眼盲在厨房不方面忙活,便不凑热闹去百花楼吃一顿了。花二哥之所以去,还是为着楚留香嘱托他照顾白蕊的缘故,怕白蕊一个人面对花满楼的朋友尴尬。 “中午那顿我们出去吃吧?顺便在附近逛一逛,看看你有没有什么缺的。” 晚饭要用到的菜,花家的下人已经提前买好送到百花楼了,忙活了一上午,花满楼觉得再做午饭白蕊可能会饿着,便提出出去吃顺便逛逛的建议,白蕊自然没有意见,虽然她相当常人来说体温偏凉,但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她也不想去厨房忙活。 拿上小荷包,戴上面纱,白蕊就跟着花满楼出门了。在临河而建的酒楼厢房吃过一顿丰盛的午饭之后,白蕊吃着冰碗,舒服地摇了摇身.下的竹椅,觉得跟花满楼一起吃饭真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不仅吃饭的地方环境舒适,窗外的景色也很美,屋内还放了冰块,让人吃饭时凉快许多。最难得的是,花满楼的口味与她差不多,所以菜色白蕊很是喜欢。最惊喜的是吃完饭还有冰碗吃,白蕊觉得她真是爱上这家酒楼了! “冰糖葫芦要吃吗?”花满楼听到楼下有小贩的叫卖声,觉得白蕊应该会喜欢吃这个,便问了她一句。 “嗯嗯嗯!”白蕊听到“冰糖葫芦”四个字,眼睛一亮,凝神一听,发现卖冰糖葫芦的小贩就在酒楼的附近。白蕊拿着荷包咻得就离开了,再回来时,她手上拿着两串冰糖葫芦。 白蕊将其中一串冰糖葫芦递给花满楼,笑着说道:“七哥哥请我吃饭,我请七哥哥吃冰糖葫芦!” 花满楼接过冰糖葫芦,笑意加深了几分,他原本是想下楼去帮白蕊买冰糖葫芦的,却未想她跑下去买了,有这么一个妹妹陪着,相信他未来的日子不会有寂寞无趣的时候了。 在酒楼歇了一会儿后,吃完冰碗和冰糖葫芦的白蕊觉得她该好好逛一逛消消食,等她和花满楼逛完一圈回百花楼的时候,发现花二哥已经到了,还在窗边跟他们打招呼。 白蕊拎着东西蹭蹭蹭上了楼,将花满楼买的点心拿了出来,微笑道:“花二哥你来得好早呀,幸好七哥哥在路上买了些茶点,不然你就只能光喝茶啦!” 茶是从花家带过来的好茶,花二哥已经自己泡好了,不过桌上连瓜子都没有,厨房里倒是有水果,但是花二哥懒得弄,就一边看书一边喝茶等花满楼和白蕊回来了。 花二哥哪里想到白蕊和花满楼会出门,他还想着早些来先帮他们一起招呼客人,没曾想吃了个闭门羹,好在花满楼没有锁门,让他可以坐在里面等他们回来。 白蕊陪花二哥聊了一会儿,说了一下她和花满楼的“购物之旅”,等白蕊绘声绘色地说完,花满楼也将买回来的东西整理得差不多了,桌上也放上了瓜子,让白蕊和花二哥可以一边嗑瓜子一边聊天。 花满楼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一个人过日子是绝对没有问题的,甚至多照顾一个人,也不在话下。花二哥望着忙来忙去却从未被桌椅磕到一下的花满楼,不知是该觉得欣慰,还是觉得心疼。 这些年花家遍寻神医,也治不好花满楼的双眼,花满楼虽然对所有人和事都是微笑以对,还反过来安慰他们,但作为亲人,他们这些哥哥多希望他能重见光明啊。 “咚咚咚。” 就在花二哥感慨万千时,楼下传来了敲门声,百花楼的大门并未关上,而是敞开着,方便客人进入,不过作为一个有礼貌的客人,即使大门开着,他也是要敲一下门的。 花满楼正在切水果,而花二哥在发呆,好像没听到敲门声,白蕊便下楼去迎客了,结果白蕊在楼下先见到的不是客人,而是客人很是吸引人眼球的轮椅。 29.高颜值来客 白蕊面前是一架会隐隐发光的轮椅,做工精致不说,造型也与一般的轮椅不同,最吸引人眼球的便是轮椅的主框架里有淡淡的蓝色光芒流动着,也不知以古代的技术是如何做到的,现代科技也做不到让木头里面发光吧! 白蕊那盯着轮椅几乎放光的眼神,让坐在轮椅上的人觉得十分有趣,他按了右手外侧的机关,轮椅的光芒便消失了,白蕊也抬起了头,将目光放到了轮椅主人的身上。 “公子的轮椅实在精致,让白蕊一时看呆了,还望公子见谅。” 白蕊朝轮椅上的公子作揖致歉,匆匆一瞥,她发现这位公子样貌出众,比起他轮椅吸引人的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尤其是眉间一点朱砂痣,衬得他白皙的脸庞更添几分俊美之色,白蕊一时真想不起来,到底是哪位美人有如此倾城之色,又有如此酷炫的轮椅为伴。 白蕊刚才瞧见轮椅时,还以为是四大名捕之一的无情公子到了,可是面前这位公子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又无半点杀气和冷意,实在不像是无情。白蕊就不敢瞎猜了,毕竟猜错人是很尴尬的一件事情。 “无妨,这轮椅是我一位好友所制,他精通偃甲之术,是以这轮椅有些与众不同,白姑娘好奇的话,明日可以为姑娘演示一番。” 欧阳明日微微一笑,面前这人既是他好友花满楼的义妹,他也不好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来。 白蕊嘟了嘟嘴,有些失落:“今日不行吗?为何要明日才能演示给我看?” 欧阳明日一时无言,过了半晌才解释道:“在下欧阳明日。” 白蕊捂住脸,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她自告奋勇下来迎客,没想到却闹笑话了,幸好花满楼和花二哥都在楼上,他们应该听不到她与欧阳明日的对话吧? 白蕊红着脸再次致歉道:“阿蕊初到江南,对于江湖之事知之甚少,还望欧阳公子见谅。” 白蕊是真的没有听说过欧阳明日这个人,不过这个名字还是挺好听的,很衬漂亮小哥哥的美貌,而且小哥哥性格也很好,都没有生她的气,还真给她演示起轮椅的功能来了! 白蕊望着轮椅随着欧阳明日的操作一会儿一个模样,还闪现出不同的纹路来,觉得这轮椅可能是谢衣做的,不然就是神仙做的了,放在现代这样的变形金刚式的轮椅也是要上热搜上头条的! “欧阳公子,偷偷问一下,你这个轮椅是不是谢衣大师做的啊?精通偃甲之术的人,我只听说过谢衣大师,也不知道这次会不会又说错了……” 白蕊吸取经验教训,猜测时顺便先给自己找好退路。不过这回白蕊倒是没有猜错,欧阳明日轻轻颔首,低声道:“还望白姑娘莫要告诉旁人,我这位朋友喜欢清静。常人粗看时,其实并分辨不出这架轮椅的精妙之处,白姑娘能看到其中灵力流转波动,说明白姑娘并非普通人,有机会的话,在下倒是可以带你去见见我的这位朋友,也许会对姑娘修习术法有所助益。” 白蕊听到欧阳明日这么说,眼睛都睁大了,原来不是所有人都能见到轮椅中变换的纹路颜色吗?那其实是偃甲的灵力波动?她可以向谢衣学习术法? 白蕊心中一下子闪过好多问题,脸上的表情也很丰富,欧阳明日放下转动轮椅的手,交叠着放到了膝上。欧阳明日觉得他今日的话说的多了些,也不知是白蕊合他的眼缘,还是这么多年来,难得遇到一位与他一样欣赏偃术又明白其中关窍之人。 距离与谢衣的西湖之约,不过三日,欧阳明日觉得带上白蕊去见见谢衣,也不是不可以,说不定会有什么意外收获呢,毕竟白蕊之前看起来对灵力一无所知,但当他点出偃甲内的灵力波动后,白蕊除了惊讶之外,更多的是惊喜,可见她与一般江湖中人不同,是知道灵力、术法一事的。 “欧阳公子,我我我可以摸摸你的轮椅吗?”白蕊冷静下来之后,很想感受一下灵力流动,也很想感受一下谢衣的偃甲到底有多神奇,作为谢衣的小迷妹,她真的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欧阳明日没有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等无情来到百花楼门口时,就看到一个小姑娘半跪在地上虔诚地摸着一架轮椅的轮子,而坐在轮椅上的男子一派坦然,似乎没觉得小姑娘的姿势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无情望了眼自己身.下的轮椅,不知道他此时上前,会不会打扰到二人,又有些担心那小姑娘上来摸他的轮椅,毕竟他的轮椅是朱停为他量身打造的,与一般的轮椅很是不同。 无情静静地停在了百花楼的门口,欧阳明日装作没有发现他的样子,白蕊专注地感受着偃甲内的灵力流转方式,甚至闭上眼睛感受自己的内力在经脉间流转时的路线,一时也没发现第二个客人到了。 还是第三个客人来时,才打破了沉默,因为第三个客人是一边敲木鱼一边走近百花楼的。白蕊被木鱼声惊醒,睁眼时才发现门口多了一个人,这个人同样坐在轮椅上,即使沐浴在夏日的阳光中,脸上也没有流一滴汗,一看便知是位高手。 白蕊也不知这位客人在门口等了多久了,她都不敢打量他的轮椅,因为此人看起来面容冷峻,不是那么好相处的样子。白蕊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什么,说什么,那人也一动不动,像座雕塑一般伫立在原地。 打破僵局的依然是敲木鱼的第三个客人,他收起木鱼,双手合十微笑道:“贫僧来晚了,几位既然都到了,为何不上去?都是花兄的朋友,不必太过谦让。” 白蕊发现这个和尚刷新了她对和尚的认知,虽然是光头,但是颜值一点儿也不比有头发的人低。他从阳光下走来,仿佛自带缥缈仙气一般,让人被他的俊美容颜所迷。 30.黑暗料理 白蕊没想到花满楼的朋友们颜值都这么高,而高颜值的和尚,白蕊心里一下子就冒出了一个人的名字——妙僧无花。毕竟混江湖的和尚就那么几个,总不可能是老实和尚吧? “无花大师请,无情公子请。” 白蕊站起身,鼓起勇气冒着钻地洞的风险朝门口的两位客人比了个邀请上楼的姿势。好在这回她猜对了,无花朝她微笑颔首后,便上了楼,无情同样点了点头,紧随其后上了楼。 白蕊还是第一次瞧见有人靠手使轻功,带着轮椅上了二楼,不愧是四大名捕之首。不过看无情的年纪,似乎还在少年四大名捕的阶段。 白蕊推着欧阳明日来到了楼梯边,觉得欧阳明日看起来就是个柔弱公子,应该不会武功,索性使力将轮椅抬了起来,倒也顺顺利利地将欧阳明日连人带轮椅送到了二楼。 端着果盘从厨房出来的花满楼,发现三个客人依次上了楼,倒是有些惊讶:“这么巧,几位一起到了?” 无情不想描述自己在百花楼门口遭遇了怎样的一幕,他望向欧阳明日,欧阳明日觉得自己很无辜,若说等的时间长,他才是在一楼等的时间最长的一个。不过他不是喜欢邀功之人,便将目光投到了无花的身上。 不想让花满楼知道自己迎客功力有多么强的白蕊也同样将目光放到了无花的身上,身负众望的无花很快开了口:“相逢即是有缘,花兄不如先互相介绍一下?” 话题转移到互相介绍这个话题上之后,白蕊松了一口气,妙僧无花和四大名捕之首的无情白蕊是早就知道来历的,听花满楼介绍说欧阳明日人送外号“赛华佗”,白蕊不由生出了几分敬意,因为欧阳明日自己不利于行,却是位救死扶伤的神医。 等白蕊后来听说欧阳明日完整的外号为“不死不救赛华佗”,武功也是江湖上一流的时,不禁觉得当时的自己实在是太天真了,比反派更可怕的是不知道来历的高手啊! 一番介绍之后,众人围着八仙桌坐了下来,吃起了水果。等花满楼去厨房做饭的时候,白蕊也跟着一道进去了,她不准备做菜,因为今日是花满楼宴请他的客人们,她只是准备给他打打下手帮帮忙,这是花二哥之前拜托她的,刀火无情,花二哥到底还是担心花满楼一个人处理不来的,即使花满楼已经展示过他的自理能力了。 在白蕊的配合帮忙下,花满楼做菜十分顺畅,捏了捏白蕊切好的土豆丝,花满楼不由问道:“阿蕊,你是不是会做菜?” “对呀,我是做菜小能手,吃过的人都说好,以后做给你吃。”白蕊十分自豪地拍了拍胸脯,她对自己的厨艺还是挺有信心的,连步惊云和西门吹雪这两座旁人难以征服的冰山都说好吃,可见她的厨艺还是不错的。 花满楼听到白蕊的笑声,自己的笑容也变得更为灿烂了些,他一边将土豆丝倒入锅中翻炒,一边问道:“那你等下要不要烧一道菜,给我的朋友们尝尝?” 白蕊不想拂花满楼的意,又不想改变自己的初衷,想了想便说:“那我弄个凉菜好了。” 白蕊很少弄凉菜,但并不是不会,只是她不喜欢吃凉菜罢了,拍完一场戏吃盒饭时,菜往往都冷得差不多了,所以白蕊自己下厨的时候,从来都是准备热菜的,大概是吃冷菜有点吃怕了的感觉。 花满楼看不见白蕊在弄什么,只听到刀在砧板上发出急速的声响,白蕊的刀工很不错,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把食材切成了细丝,花满楼闻到了萝卜的味道,还有黄瓜,等他再细细辨认时,白蕊已经开始调味拌起来了,辣味钻进花满楼的鼻子里,这下他嗅觉再灵,也闻不出白蕊切的另外一种丝是什么食材了。 拌好了凉菜之后,白蕊手捧住小碗,闭上眼睛感受自己内力的流动,刚才在研究谢衣的偃甲轮椅时,她学到了一招,便活学活用起来,就算不能成功,也不影响什么。 很快,白蕊感觉到了手心处汇聚的冷意,睁开眼时,手中的小碗散发出丝丝的凉气,凉菜的表面也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试验成功了! 花满楼把烧好的菜端出去的功夫,白蕊将花满楼弄果盘剩下的一些水果按比例混合到一起,用纱布挤出汁,过滤了两次之后用内功冰镇,很快,一壶果汁也弄好了,白蕊知道楚留香已经跟花满楼打过小报告了,酒她今日是别想喝了,与其喝白水,那还不如喝自制的混合果汁呢。 开饭的时候,因为轮椅占地面积比较大的欧阳明日和无情各坐一边,花二哥坐在了花满楼的身边,而无花旁的座位是留给白蕊的。 天可怜见的,白蕊最不想的就是跟无花坐一起了,要知道这可是个大反派,腹黑程度跟他的颜值有得一拼,不过白蕊更怕引起无花的注意,所以还是乖乖坐下了,还敬了无花一杯果汁已示感激他之前的解围。 “白姑娘喝的这是什么?”无花微笑着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另一侧的欧阳明日却有些好奇白蕊喝的是什么,颜色很奇怪,不是酒也不是茶,还散发着淡淡的清甜之香,像是西瓜散发出的味道,可是还混了些其他东西在里面。饶是欧阳明日见识甚广,也不知白蕊喝的究竟是何物。 白蕊解释道:“我酒量差,所以准备了果汁喝,之前厨房还有一些拼果盘剩下的零碎水果,我就把它们混合到了一起挤了汁,所以看起来颜色比较奇怪,但是味道还是不错的,欧阳公子要尝尝吗?” 曾经尝过谢衣黑暗料理的欧阳明日,对于颜色深沉的食物有一种强烈的抵触心理,只是白蕊已经倒了一杯递到了他的面前,他要不要硬着头皮尝试一下? 31.第二次醉酒 欧阳明日端详了一会儿杯中的颜色,又闻了闻,这才在白蕊期待的目光中抿了一小口,这一小口入了喉,欧阳明日眼睛一亮:“虽然颜色颇为绮丽,但味道出乎意料地清甜,入口时先感受到西瓜的香甜,收口时又尝到了桃子的滋味,看颜色里面有葡萄,我再感受一下。” 欧阳明日再喝了一口,比起刚才的浅尝,这一口他喝得比较多,也就尝到了藏在其中的葡萄味,再回味时,舌尖上还留有梨淡淡的味道。所有味道混合在一起,又在恰当的时候分开,留给人回味,冰镇过的果汁在这夏日喝来十分清爽,欧阳明日觉得白蕊已经还加了些什么,只是他尝不出了,他只觉得喝过了这果汁,他不想再喝花雕了。 欧阳明日与白蕊的对话,无花听得一清二楚,很快也问白蕊要了一杯尝尝味道,花二哥自然也要捧场,一壶果汁就在众人的分享中见了底,对白蕊无甚好感的无情,也在尝过果汁的味道后对白蕊有些改观,尤其是当他尝过白蕊拌的凉菜之后。 继果汁被瓜分完了之后,白蕊做的凉拌小菜也被分完了,花二哥意犹未尽地说道:“原来阿蕊如此擅长厨艺,以后我可得多来几趟,尝尝你的拿手好菜。香帅真是太不够意思了,竟然偷偷瞒着我这一点,害我差点错过美味!” 花二哥好吃美食,他与楚留香相识,便是因为两人同时点了酒楼的一道名菜,而食材不够做两道,于是两人比拼了一阵,发现志趣相投,便坐到一桌一起品尝了那道名菜,之后两人便成了朋友。 之后每次相聚,花二哥和楚留香总是要好好吃上一顿,因为楚留香也很喜欢尝各地的美味。花二哥没想到楚留香竟会瞒着自己白蕊烧菜如此好吃之事! “哦?白姑娘与香帅相熟?” 花满楼介绍白蕊时,只说这是他的义妹,并未提其他,所以花二哥提起楚留香,让无花有些惊讶,便问出了口。毕竟楚留香也是他的朋友,而他,正想让楚留香帮他做一件事情,昨日无花还派了人去打听楚留香的下落,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功夫。 白蕊抢在花二哥之前回答了无花:“不熟,只是受香帅照拂过几日罢了,香帅乐于助人,照拂过的人恐怕数也数不清,我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哪里谈得上与香帅相熟?花二哥,香帅并未尝过我做的菜,所以自然无从告知于你。” 花二哥估摸着也许是白蕊被楚留香抛下,有点生气,所以才会撇清她与楚留香的关系,怕白蕊难过,花二哥也不再提起楚留香,而是回到了满桌的菜色上,把所有菜都点评了一遍,不仅把白蕊的厨艺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还把花满楼的厨艺也夸了一顿。 作为一个“美食评论家”,花二哥一直走的都是鼓励路线,他觉得只有食客的鼓励和支持,才会让大厨发挥出更大的潜能,烧出更加用心的菜色来。 白蕊没想到花二哥原来是这个风格的,还是个十足的弟控,不过饭桌上有了健谈的他,倒是宾主尽欢,一顿饭吃到了深夜,白蕊偷偷顺了两杯酒喝,都没有被花满楼和花二哥发现。 无花和无情就住在附近的客栈,欧阳明日落脚的地方比较偏远,所以他准备在百花楼住一宿,明日再离开。花满楼和花二哥去送无花和无情的时候,欧阳明日给自己和白蕊都倒了一杯酒,笑道:“可是花兄不让你饮酒,你才说自己酒量差?” 白蕊接过酒一饮而尽,眼神清亮:“欧阳哥哥真乃阿蕊知音也!” 一杯酒,就让白蕊对欧阳明日的称呼从“欧阳公子”变成了“欧阳哥哥”。欧阳明日觉得有趣极了,便又给白蕊倒了一杯酒,说道:“想必这其中一定有什么故事吧?愿闻其详。” 白蕊将第二杯酒饮尽,只觉通体舒畅,瞧欧阳明日也觉得亲近了许多,毕竟他看出了她想要喝酒的心思,对她的果汁也颇为赞赏,真可说是她的知音,面对知音,诉苦也变得轻松许多。 白蕊嫌杯子太小,索性对着酒坛喝了起来,一边抓紧时间偷喝酒,一边告诉欧阳明日:“其实我酒量挺好的,就是有一次我中了旁人的阴招,闻了迷香做了些一言难尽的事情,恰巧那一次我与香帅在一起喝酒,香帅便以为我酒量很差,两口就会喝醉,就不给我喝酒了。香帅将这件事情告诉了花满楼,所以我只好自己弄果汁喝啦。” 一段话说完,白蕊打了个酒嗝,喝酒的动作却未停,仿佛要将近段时间没有喝到的酒一气喝回来一般。 欧阳明日很快发现,白蕊说自己酒量挺好,这个“好”字掺了水分,半坛酒下肚,她的眼神开始有些迷茫了,和他说话时也有些断断续续的,小脑袋一晃一晃的,对他的称呼也从“欧阳哥哥”变成了“明日哥哥”,没过一会儿,又变成了“明哥哥”。 欧阳明日虽然用过的名字确实不少,却没想到白蕊醉酒之后会胡乱喊他的名字,可见是真的喝得差不多了,欧阳明日出声阻止道:“白姑娘,你醉了,别喝了。” “我没醉,我酒量好着呢!美人哥哥你可不要小瞧我!”白蕊抱着酒坛不撒手,对欧阳明日的称呼倒是又换了一个。 欧阳明日摇了摇头,想将酒坛拿走,白蕊却抱得很紧,像母鸡护孩子一般,趁欧阳明日无奈之时,白蕊抱着酒坛窜到了窗台上,摆明了欺负欧阳明日轮椅体积太大,不可能穿过椅子和桌子的阻碍到达窗户边。 花满楼送完客人回来的时候,只听到欧阳明日无奈的叹气声和白蕊咕咚咕咚喝酒的声音。感觉到白蕊的位置似乎是在窗边,花满楼心中一紧,连忙喊道:“阿蕊,别喝了,快下来!” 白蕊发现花满楼已经回来了,还发现了她偷喝酒的事实,捧住红扑扑的小脸自语道:“啊,怎么办,被花哥哥发现了,快点躲起来!” 白蕊抛下酒坛子,想站起来,头却晕晕的,等她意识到不对劲时,身体已经悬空,头朝下从临河的窗户边栽了下去! 32.第一更 听到白蕊的一声惊呼,花满楼连忙飞身去救, 挡路的椅子和桌子却阻碍了他的步伐, 好在花满楼轻功卓绝, 硬是在电光火石之间追上了下坠的白蕊, 抓住了她的鞋子! 然而白蕊今日穿的并非是靴子,而是方便穿脱的绣花鞋, 花满楼虽然抓住了她的鞋子,却只让她暂停了一瞬, 很快便继续下坠落入了河中, 只听“扑通”一声, 溅起了很大的水花。 白蕊觉得她不是一个合格的跳水运动员, 因为她溅起的水花太大了, 不过整个脑袋浸到河水中, 倒让醉酒的她清醒了一大半。等白蕊扑腾着将脑袋浮出水面时,花满楼也游到了她的身边,抓住了她的胳膊。 “没事吧?” 花满楼一只手还握着白蕊的鞋子, 另一只手换了个姿势,改为托住白蕊的胳膊, 河水不深, 水流也很慢,花满楼唯一担心的就是白蕊不会水,是个旱鸭子, 好在白蕊虽然喝多了, 游水的本领倒是没忘。 白蕊抹了把脸上的水, 一边放松身体跟随花满楼游到岸边,一边回答道:“我没事,让七哥哥担心了。” 白蕊觉得她真的没有醉酒,只是被花满楼一吓,才会坠河,不过她这一栽,怕是以后连一口酒都喝不到了,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啊!明明这江湖中的人都是靠喝酒进行社交,怎么到了她这里,喝个酒总有这么多状况? 白蕊有些懊悔不该坐在危险的地方喝酒,当花满楼将她拉上岸时,她又后悔自己穿了一身白色的纱衣。沾了水,白色的纱衣变成了透明色,紧.贴在她身上,露.出了姣.好的曲.线,甚至都能看到她里面穿的粉色肚兜。 白蕊低头发现自己走光了之后,拉了拉松.垮的领口,十分庆幸花满楼看不见,不然真的羞死人了,她总不能再躲回到河里去吧?花满楼手上的那只鞋刚才给她了,可是她脚上另一只鞋却在河里扑腾的时候丢了! 白蕊一只脚穿着鞋子,另一只脚只着白袜站在地上,觉得砂砾咯得她脚很不舒服,摆了个金鸡独立姿势的白蕊叹了口气,还好这副狼狈的模样没有人“看”到。 然而当白蕊抬起头时,却发现她高兴得太早了,花满楼虽然看不见,但是几步之外,欧阳明日坐在轮椅上,也不知看到了多少。 白蕊“啊”的一声蹲了下去,捂住脸背过了身子。欧阳明日没说话,只是脱下外袍抛给花满楼,然后操控着轮椅回到了百花楼内。 虽然欧阳明日什么都没说,但花满楼很快明白发生了什么,因为他自己也浑身湿透了。将欧阳明日的外袍披在白蕊的身上之后,花满楼感觉到白蕊整个人都不太好,索性将蜷成一团的她抱了起来,以最快的速度回到百花楼,将她送到了房间里。 白蕊的屋内一片漆黑,花满楼怕她尴尬,便未点蜡烛,只是将她放到竹榻上,柔声道:“阿蕊,你先换身干衣裳,免得着凉,我去烧水给你沐浴用。” “嗯。”白蕊闷闷地应了一声,等花满楼关上屋门之后,她才点了蜡烛,将湿透的衣裳鞋袜换了,然后便吹熄了蜡烛,坐在竹榻上静静出神。 厨房里,花满楼烧洗澡水的同时,还煮了姜汤,虽然是夏日,但夜色已深,河水很凉,花满楼觉得白蕊还是喝一些姜汤去去寒气比较好。 等欧阳明日在一楼的客房中,挑了一件外袍换上再回到二楼时,发现白蕊已经在沐浴了,虽然屋门紧闭,但水声却听得到一些。 桌上的一壶姜汤还冒着热气,显然花满楼的动作很快,只是见到他依旧穿着湿衣服,欧阳明日开口道:“花兄也去沐浴换身衣衫吧,等会儿白姑娘出来,我会提醒她喝姜汤的。” 欧阳明日言辞之间一派坦然,花满楼有些疑惑,难道刚才是他误会了?白蕊“啊”的那声,并非是因为被欧阳明日看到她衣衫湿了的模样感到羞恼,只是觉得自己醉酒丢脸? 并无概念女人的衣衫湿透之后到底是个什么模样,也不知白蕊穿了一身轻薄白色纱衣的花满楼,总是把人和事往好的地方去想,花满楼更没有想到,白蕊在他送客离开之后喝的第一杯酒,正是欧阳明日主动倒了递过去的。 有的时候,错看了朋友,并非因为自己有眼无珠,识人不清,而是这位朋友隐藏得太深,将世人都骗了过去。花满楼的朋友不多,因此对待每位朋友,他都给予十足十的信任,尤其是与他一样,身有残疾的朋友。 *** 洗完热水澡的白蕊,脑子已经彻底清醒了,望着屏风上挂着的那件华丽的男式外袍,再看看旁边那件小荷才露尖尖角的肚兜,白蕊的内心有些小崩溃,不过月色那么淡,他们隔得也不算近,欧阳明日应该只是发现她衣服湿了而已吧?又不是有夜视能力的猫…… 白蕊这么一想,越发自己刚才是太激动了,可能是在河边时,酒还没彻底清醒的关系。擦干身体换上一件黑色的广袖裙之后,白蕊将湿发直梳到底,披散在身后,然后拉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白蕊原本是想找花满楼认错的,毕竟都是她偷喝酒导致了一切,不过花满楼并不在楼上,倒是欧阳明日坐在窗边,似乎是在赏月,面前还放着两碗散发着热气的茶水。 “欧阳哥哥……”白蕊走到窗边,语气小心翼翼的,像是怕打扰了美人赏月一般。白蕊还没想到应该说些什么化解刚才的尴尬,就见欧阳明日将其中一碗冒着热气的茶水推到了她的面前。 白蕊拿起来一尝,发现是姜茶,便捧在手里喝了起来,只是当她喝到一半时,听到欧阳明日幽幽开口道:“怎么不喊美人哥哥,明日哥哥,又喊回欧阳哥哥了?” 白蕊一口姜茶差点呛到喉咙里,姜茶本来就辣口,她捂着嘴咳了几下,眼眶都不受控制地红了,小声道:“我那是酒喝多了,所以说的话有些不着调,不过欧阳哥哥确实俊美咳……欧阳哥哥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别与我计较了吧!” 欧阳明日将另外一碗姜茶也推了过来,冷着脸道:“两碗都喝掉,我便既往不咎。” 白蕊没想到欧阳明日变脸比翻书还快,好像真的生她气了,白蕊咬了咬牙,捏着鼻子把两碗姜茶都喝了,喝完之后眼泪汪汪的,觉得舌头都不是自己的了,胃里有一种灼烧的感觉。白蕊捂着嘴咳了几下,总感觉这姜茶里面还放了其他东西,辣得她耳朵有痛了…… 白蕊给自己倒了一杯白水下肚,才觉得嘴巴里好受了些,只是胃里面更难受了些,翻江倒海一般,白蕊捂着肚子,皱着眉蹲了下来,觉得自己大概要去一下茅厕,可是她身体都直不起来了,要爬去茅厕吗…… 欧阳明日静静地看着白蕊表演,两碗姜茶而已,不至于又是哭又是肚子痛的吧?花满楼又不是黑暗料理界的人。只是过了一会儿,看白蕊的神情不似作伪,欧阳明日抓过她的右手替她诊脉,神情也变得有些微妙。 “欧阳哥哥,我肚子好痛,是什么毛病啊?”白蕊跪坐在地上,觉得她连去茅厕的力气都没有了,真是喝酒一时爽,麻烦一大堆啊,只能寄希望于神医了!说不定有什么丹药她一吃就能好的呢? 欧阳明日欲言又止,直接将白蕊从地上拎了起来,送到了茅厕门口。白蕊感慨完神医的力气好大之后,撑着墙进了茅厕,艰难地解决了自己的生.理需求,也明白了欧阳明日为何什么都不说。原来她肚子痛,是因为葵水又来找她玩耍了…… 白蕊真是对这个世界绝望了,她该庆幸自己沐浴完穿的是黑衣服吗?一番折腾之后,白蕊在欧阳明日的帮助下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等躺到床上时,白蕊索性拉过被子将自己整个脸都遮住了。 花满楼沐浴完上楼,发现白蕊屋内的蜡烛已经熄了,小声问欧阳明日道:“阿蕊睡了吗?” “睡了,你那份姜汤她也喝了,有什么话,花兄还是明日……明早再与白姑娘说吧。”欧阳明日说到“明日”这个词时,想到白蕊闹的笑话,便改了口。只是说完之后,他又自嘲地笑了笑,发现竟浪费了这么多时间在一个小丫头身上。 *** 一夜很快过去,清早,欧阳明日便告辞离开了。花满楼整理完昨夜留下的狼藉,洗掉衣服,烧好早饭,发现白蕊似乎睡得很熟,屋子里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倒是让他有些担心。 等侍弄完花草,再把地擦了一遍之后,花满楼发现白蕊终于醒了,只是她却没有要出屋子的意思,隐隐还传来了一股血腥味,这让花满楼心中一惊,难道昨夜坠河时,白蕊受伤了? 等白蕊收拾好床铺,抱着一堆要洗的衣服推开门时,发现花满楼正站在门口,吓了一跳,连忙打招呼道:“七哥哥早!” 花满楼感觉到白蕊精神不济,虽然看不到她的模样,但从她的声音、气息中也能感觉到她气血双亏,显然不是因为醉酒的缘故,而是她真的受伤了。可是欧阳明日昨夜说替白蕊把过脉,也督促她把姜茶给喝了,怎会如此?难道是睡梦中伤到了什么地方? “七哥哥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偷喝酒了!”白蕊见花满楼神色凝重,以为他还记挂着昨夜她喝酒闹事的行为,连忙认错表决心,“让七哥哥为我担心,又为我去河里折腾了一回,阿蕊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肯定乖乖听话!” 花满楼见白蕊说的信誓旦旦,却一直在说昨夜醉酒之事,不由叹了口气:“你若不想让我为你担心,便不该瞒着我你受伤之事。我虽目不能视,鼻子却闻得到血.腥味,你究竟哪里受伤了?” 白蕊后退了半步,脸腾地红了起来,她倒是忘了花满楼鼻子很灵的事情。将沾了血的衣物背到身后,白蕊真不知该从何说起,为什么她每次来葵水,都遇到对女子之事一窍不通的男人?她虽然是现代人,但是解释葵水这种东西,她也是会害羞的好不好! 白蕊压低声音,将她上回对西门吹雪的科普用最快的语速说了一遍给花满楼听,末了,她就下楼去河边洗衣服了,让花满楼一个人冷静一下。 花满楼消化完他不知道的“常识”后,回了趟花家,求教了一下奶娘,带了些补气血的燕窝、红枣、桂圆等物回了百花楼,还带了一篮子遮好的布料给白蕊,奶娘说白蕊用得到。 三天之后,白蕊觉得自己脸上都长肉了,花满楼成天给她炖汤喝,又是燕窝又是银耳红枣的,补得她觉得自己都快流鼻血了,好在她的葵水虽然每次来袭都带给她一波尴尬,但离开得也快,傍晚时分她已经生龙活虎地可以喝下一壶竹叶青了! 花满楼给白蕊做好了晚饭,在日暮前离开了百花楼,他有事情要出门,晚上会晚些回来。保证过再也不喝酒的白蕊,吃好晚饭就溜到了酒楼,买了一壶竹叶青自斟自饮起来,她真的没有偷偷喝酒,她是正大光明地喝酒! “白姑娘好兴致。” 半壶酒下肚,白蕊正闭着眼回味着酒的醇甜时,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33.第二更 白蕊听到有人念她的名字,睁眼一瞧, 欧阳明日正坐在她的对面!白蕊吓得拿酒杯的手一抖, 好在杯中的酒已经被她喝光了, 不然非洒出来不可。 欧阳明日见状笑了笑, 并未提白蕊还敢偷喝酒之事,也没问白蕊为何独自一人坐在这里喝酒, 花满楼又去了哪里。欧阳明日并不关心这些,他只是觉得很巧, 他到这里来买酒菜, 正好见到白蕊坐在角落里。白蕊不可能提前知道他会来, 这一切只有可能是巧合, 或者说……是缘分。 欧阳明日眼眸一转, 开口说道:“我正准备打包几个酒菜去会朋友, 倒是巧,在这里遇到了白姑娘,不知白姑娘现下可有空, 一道去见见我那友人?” 白蕊没想到欧阳明日不按常理出牌,一开口说的竟然是会友的事, 等等, 欧阳明日要去见的朋友,不会是谢衣吧?不然他何必要邀请她一道?白蕊想到这一点,恨不得一窜三尺高, 丢下酒杯狠狠地点了点头:“当然有空, 空得不得了!” 如果说半壶竹叶青刚才还让白蕊有些微醺的话, 想到马上就能见到男神谢衣,白蕊一下子清醒得不得了,脚步都比平时轻快了些,几乎转瞬之间就推着欧阳明日来到了西湖边。 西湖边夜凉如水,湖上的风吹得人很舒服,推着欧阳明日走在苏堤上,白蕊发现伴着月色游西湖,与白日来时的感受截然不同。没有游人如织的场景,只有静谧的夜,如银的月光,若此时泛舟湖上,想必根本感觉不到夏日的暑气吧。 白蕊害怕寂寞,不喜欢一个人待着,所以她宁可厚着脸皮跟花满楼住在一起,也不想一个人居住在陌生的小屋中。可是白蕊同样不喜欢置身于纷纷扰扰的人群中,所以她不想留在花家。 白蕊觉得,有一友人相伴,不必时时交谈,只要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在走这条不知道尽头在何方的路,便是生活最舒服的状态了。但是朋友易得,知己却难求,世事很多时候并不能尽如人意。 “看得见湖面上的路吗?”在西湖之畔偏僻的一处,欧阳明日示意白蕊停下,指了指湖面上隐隐流动的水波,“那里便是吾友的住所。” 白蕊定睛细看,发现水波荡漾间,一条窄窄的小道若隐若现,外面有一层透明状的东西包裹着,随风而动,不知是不是传说中的结界。白蕊有些疑惑:“我们直接走上去吗?” “你试试看。”欧阳明日的态度有些耐人寻味,白蕊不疑有他,推着轮椅小心翼翼地靠近了水道,轮椅离开陆地,立刻往下一沉,白蕊凝神聚力,用力抓着轮椅的两侧,将轮子放到水道上,很快,奇妙的事情发生了,轮椅稳稳地浮在了湖面上,顺着水道朝前慢慢飘去。 抓着轮椅的白蕊被带着一起向前,她将内力聚于脚底,便感觉到自己与湖水融到了一块儿,水轻柔地推着她上前。比起铁掌水上漂、蜻蜓点水之类的功夫,这在水面上“凌波微步”的感觉,显然刷新了白蕊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不长的水道走完之后,出现在白蕊面前的是一幢造型奇异的小屋,立于湖心一处聚集的浮萍之上。踏上浮萍之后,白蕊脚下的感觉稍稍沉稳了一些。欧阳明日垂下眼睑,望见白蕊至始至终都未曾放开过的手,不知她是聪明地发现抓着他的轮椅,便能安然无恙地通过水道,还是担心他沉入水中,因此紧紧地稳住轮椅,不曾放手。 白蕊并不知欧阳明日在想些什么,她环顾四周,打量着谢衣的这处别居,对谢衣的敬佩之情愈发深重,这建筑水平,放到现代也是大宗师级别的啊! “欧阳,你来了。” 白蕊感慨间,一人于小屋中走出,月色迷人,他却让月色失了光辉,白蕊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她看到的画面,只觉得任何描绘的词语用在谢衣身上,都是亵渎。他伫立在天地之间,天地为他失了颜色。白蕊甚至连呼吸都放缓了,就像生怕惊扰到谢衣一般。 欧阳明日朝谢衣微微一笑:“我如约而至,不过我还带了一个小妹妹,希望谢兄不要介意,她很崇拜你,知道谢兄是我的朋友,很想与你见上一面。” 对于欧阳明日和谢衣而言,白蕊的年纪真可以算得上是小妹妹了,毕竟她才十六岁,正值青春年少。谢衣将目光放到白蕊的身上,发现她体内隐隐有灵力在流转,只是没有章法。 白蕊年纪虽不大,却已有倾城之貌,尤其是她的一双眼睛,透着神采,望着他的目光就像望着九重天上的神仙一般,那虔诚的模样,让谢衣想起了自己初见师尊时的心情。 “白蕊久仰谢衣前辈大名已久,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也多谢欧阳哥哥成全。”白蕊在谢衣打量她时回过神来,朝谢衣恭敬一拜,然后再朝欧阳明日一拜,真诚感谢他的引见,毕竟她与欧阳明日不过一饭之缘,他却真的带她来见了谢衣,可见他待人一片赤诚,难怪花满楼会和他成为朋友。 欧阳明日被白蕊这恭敬的两拜弄得哭笑不得,他以为喝过酒的她,说不定看到谢衣会特别激动,冲上去搂搂抱抱什么的,到时候他就能见到谢衣温和的面具被打破的模样了。 谁知白蕊只是望着谢衣出了下神而已,礼数周全,奉谢衣为前辈,却不惊讶已该是“爷爷辈”的谢衣如此年轻,欧阳明日觉得,他是低估白蕊了,她身上一定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不过这更有趣了不是吗? 并不知欧阳明日给她留了好几个坑的白蕊,推着轮椅在谢衣的邀请下进了屋。欧阳明日带来的酒菜还温热着,白蕊虽然吃过晚饭了,但与男神同桌而食的机会,她可不愿错过,表面上她安静认真地吃着花生米,听谢衣和欧阳明日闲聊,内心却澎湃汹涌,弹幕一条接一条,不停地在刷屏。 欧阳明日很快将话题带到了默不作声的白蕊身上:“小蕊一见到谢兄为我亲手打造的这架轮椅,便发现了它灵力流转的奥妙之处。只是她似乎没有师门,也不知自己体内的灵力该如何运用。” 白蕊看到谢衣的目光再次投到自己的身上,有些紧张,有些结巴地解释道:“我我我只有近两年来的记忆,以前的事情全部都不记得了……我只知道自己的内功和旁人有些不同,但但……具体内功或者说灵力该怎么运用,我就不知道了,还望谢衣前辈能指点一二。” 欧阳明日曾言,灵力之事谢衣能为她解惑,白蕊虽然不想给谢衣添麻烦,但欧阳明日都替她开了口,她也就大着胆子求指点了。 “指点一二说不上,白姑娘且随我来。” 谢衣虽然避世而居,却不是个冷心冷情之人,相反,他古道热肠,看到旁人有难,定会伸出援助之手,再加上白蕊还是欧阳明日带来的,谢衣怎会推拒?何况对他来说,这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白蕊跟着谢衣来到了浮萍之上,谢衣查看过她体内灵力的特点之后,教了她几句口诀。白蕊根据谢衣的指点操控体内灵力流动,在谢衣的亲身示范下,白蕊学得很认真,也学得很快,不一会儿她手指尖便有水珠涌出,虽然不多,但已经足够让白蕊开心好一阵了。 *** 离开谢衣居所时,白蕊已经大致明白了如何操控灵力,只是她还需要不断地实践练习,才能将体内的灵力运用自如。至于开发水系技能,凝水成冰,这就需要更多的时间了,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谢衣这半个月都会住在西湖别居,他让白蕊每日清晨去找他,他会尽自己所能指导她。白蕊又是感动又是感激,回去的路上恍如身处梦中,欧阳明日虽然看不到白蕊的神情,却也感觉到了她的魂不守舍,因为她推轮椅走的路线是歪的,再这样下去他就要掉到湖里去了。 “咳咳。”欧阳明日清了清嗓子,原是想唤醒白蕊,让她注意一下路线,谁知他这一声没有唤醒神游中的白蕊,却惊到了躲在树上的几个黑衣人,以为自己的踪迹被发现了。 黑衣人中的小头目比了个“敲击”的动作,意思是把这突然出现的两人敲晕,以免他们影响下一步的行动。白蕊一介女流,而欧阳明日瘫在轮椅上,一看便知是个残废,虽然警觉性不错,但他们有五个人,难不成还怕他们两个手无寸铁的? 黑衣人是藏在树间准备伏击即将路过此地的任务目标的,原本他们并不想对付欧阳明日和白蕊二人,谁让他们要撞上来呢。这一对小情人这么晚了还要夜游西湖,怕是嫌命太长吧! 就在黑衣人小头目比了个行动的手势时,欧阳明日的手也覆到了白蕊推轮椅的手上,侧头对白蕊道:“回神,有敌袭!” 白蕊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和欧阳明日距离湖面只有一步之遥,而头顶的树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白蕊抬起头,发现竟有几个黑衣人持刀朝她和欧阳明日砍来! 34.第三更 明晃晃的刀闪着银光,显然锋利得很!白蕊不知道这些黑衣人是谁, 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袭击她和欧阳明日, 电光火石之间, 她根本来不及考虑其他, 将欧阳明日连人带轮椅往身后一推,白蕊挡在了欧阳明日的身前, 摘下发上的暗器便朝黑衣人身上撒去! 这还是白蕊第一次将暗器用到活人的身上,也是她第一次作战迎敌!五枚暗器只有三枚射中目标, 但是白蕊并未去数暗器的命中率几何, 因为她很快从怀中掏出了第二把暗器, 撒出去时力道更足, 直扑敌人的门面。 须臾之间, 距离白蕊最近的两个黑衣人, 一个腿上、额上身中两枚暗器倒地,一个持刀的手腕被暗器削过,另一只手连忙捂住手腕, 而刀也垂了下来。距离白蕊较远的二人并未被暗器刺中,而是用刀格挡开了, 不过也因此止住了攻势。 暗器的效果比她想象中要好!白蕊的心跳得很快, 像是要跳出嗓子眼一般,而这个时候,依然在树上的黑衣人小头目猛得落下, 朝白蕊的头上砍去。未中暗器的黑衣二人组也再次朝白蕊发动了攻击, 三把刀从三个方向袭来, 白蕊手心捏了一把汗,一个下腰滑行,避过刀锋,朝着距离她最近的那人使出聂风教她的腿法,连环踢其下盘。 白蕊的力道不小,腿法也不错,轻敌的黑衣人被踢倒之后,白蕊抢过他的刀,猛踩了那人一脚,借力回身砍向另外二人。 一时之间,只听到兵器交锋时发出的声响,白蕊觉得随着她灵力聚于双眼,敌人的动作好像放慢了一般,被她看得清清楚楚,当两人呈夹击之势朝她攻来时,白蕊在最后一刻往上一窜,小头目的刀便狠狠地砍到了另外一人的胳膊上。 只听“啊”的一声惨叫,被砍中的黑衣人胳膊掉在了地上!溅出的血喷了下落的白蕊一脸,将她的一只眼睛给迷住了。白蕊没想到还有这一出,一边揉眼睛一边急速退到湖边,打算用湖水洗下眼睛,只是当她洗去了迷眼的血污之后,却发现那小头目没有追来,而是跑向了欧阳明日所在的方位! 白蕊心中一紧,足下轻点,连忙朝欧阳明日那里赶去,只是她还是迟了一步,小头目的刀已经架在了欧阳明日的脖子上,冷笑道:“你要是再往前一步,你小情郎的命可就不保了!” 白蕊停下了脚步,面色变得很难看,她抚着心口喘着气,只觉得刚才经历的一切就像是一场噩梦,她怕死,怕疼,刚才那些血喷在她的脸上,弄得她手忙脚乱的,可是对敌时一秒的迟疑都是致命的,如今欧阳明日被制住了,她该怎么办? 白蕊的心里可谓是一团乱麻,根本没听清“小情郎”这个称呼。欧阳明日倒是听到了,不过他一言不发,脸上并无任何多余的表情。 刚才白蕊对敌时的一举一动,欧阳明日都看在眼里,他发觉白蕊武功不差,反应力也很快,只是招数有些杂乱而没有章法,却也正是因为没有章法,所以敌人不知道她下一步会做什么,虽然占了先机,却没占到上风。 欧阳明日觉得白蕊应该很少与人打斗,因为他能感受到她内心的害怕与紧张,不过白蕊的爆发力不错,还懂得将灵力聚于双眼,以此找出敌人的破绽,是个可塑之才,就是不知,在如今友方被制的情况下,白蕊会如何反应了。 “往后退,放下刀!不然我手中的刀可不长眼睛!” 小头目并不知自己制住的,才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手,他看到自己的人受伤不轻,声音恶狠狠的。这回是他看走了眼,没想到白蕊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武功却很是不错。不过她的小情郎却真是个残废,只会躲在女人的身后,连叫都不敢叫一声,不过看白蕊紧张的样子,显然很喜欢这个小白脸,小头目觉得现在的女人真是太没眼光了,只知道看脸! 白蕊的身后,两个受伤不重的黑衣人已经站了起来,一左一右包围了白蕊,如果她放下刀,显然那两人会立刻攻上来,到时只怕她和欧阳明日都要死在这里。可是她如果不放下刀,欧阳明日会不会受伤…… “小蕊,不要听他的,不用管我,你若放下刀,我们两个人就都得死在这里了。”欧阳明日见白蕊不知如何是好,便开了口。不过他这番言论,显然激怒了身旁的小头目,只见他的刀一用力,欧阳明日的脖子上便留下了一条血痕,殷红的血立刻渗了出来。 白蕊的眼泪随着欧阳明日脖子上的血,一块儿流了下来,然而白蕊的心,却静了下来,她的脑袋快速地转了起来,思考着到底该怎么办。 “小姑娘,我要的不是你们这对小鸳鸯的性命,只是觉得你们有些碍事罢了,只要你放下刀,束手就擒,我保证你和你的情郎,还可以看到明日的日出。” 小头目有些着急,距离任务目标到来的时间越来越近了,他们完不成刺杀目标的任务,就算活着回去了也是死,更何况现在五人小组只有他还有一战之力了。倒不如多弄两个人质,那任务目标是个正人君子,必无法坐视两个无辜路人为他而死,到时他们的任务必然能顺利完成!至于这一对小鸳鸯,呵,到时就送他们到阎王殿去看日出吧! 白蕊从小头目的话语和神情中琢磨出了点味道,似乎这群黑衣人的目标不是她和欧阳明日,而是另有其人,只是他们正好走了这条道,撞上了而已。黑衣人一开始的确想杀了他们,可是现在,黑衣人似乎只想将他们困住,难道是用来威胁他们真正的目标? 白蕊知道这只是她的一种猜测,很有可能黑衣人只是想骗她放下刀,然后将她和欧阳明日一并剁了。如果僵持下去,着急的会是黑衣人还是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白蕊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五个黑衣人的神态,发现受了重伤的那两个黑衣人,毫无斗志,似乎是准备在原地等死的样子,而受了轻伤的那两个黑衣人,很是紧张,一个频频望向小头目,互使眼色,一个则频频望向白蕊和欧阳明日来时的那条路。 白蕊屏息凝神,闭了闭眼,好像感觉到不远处,有人在靠近。白蕊往后退了半步,一滴泪从眼角滑下,颤抖着声音道:“好,我放下刀,但是你也要说话算数,不要伤害到我的情郎。” 随着泪滴滑落,白蕊像是无可奈何那般,慢慢松开了手,随着刀落地,小头目的神情一松,白蕊的目光投到小头目的身后,突然,她的瞳孔骤然放大,脸上的表情十分惊讶,像是看到谁来了一般。 小头目下意识地转过头朝自己的身后看去,便是这一息的功夫,早已凝灵力于脚底的白蕊以最快的速度窜了过去,一掌击向小头目的胸口,将他打得后退了两步,喷出一口血。 白蕊没有再停留,推起轮椅飞快地离开了湖边,与黑衣人拉开了一大段距离。黑衣人并无一人来追,因为白蕊刚才虽然是装的,并未看到小头目身后有人,但当她退开时,一高大男子已然出现,与黑衣人混战了起来。 赌对了的白蕊将欧阳明日送到安全地带之后,只觉得身体好像被掏空了一般,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她软绵绵地趴在欧阳明日的膝上,出气多进气少,脸色也惨白惨白的,与刚才打斗时判若两人。 不远处,黑衣人很快被解决掉了,毕竟已是强弩之末,虽然有毒烟在手,但早有警觉的乔峰并未给黑衣小头目使用毒烟的机会。乔峰本来是赴约而至,却未想迎接他的是一群已经受伤的黑衣人,与他们动过手的,显然是倒在不远处的一对男女。 乔峰很快大步来到了白蕊的身边,他发现白蕊衣衫上尽是鲜血,又是一副气若游丝的模样,以为她受了重伤,急忙道:“在下丐帮乔峰,这位姑娘受了伤,急需医治,公子若信得过在下,可否让乔某一看?” 白蕊听到来人自称丐帮乔峰,勉力抬眼一瞧,发现他与自己想象中的模样有些不同,虽然衣着如乞丐那般破烂,但脸庞过于俊美了些,该不会是哪个反派冒充的吧…… 白蕊抓了抓欧阳明日的袖子,还未开口,欧阳明日便替她拒绝道:“不用了,她并未受伤,身上沾的都是那群黑衣人的血,她只是有些乏力而已,休息一会儿便可。在下便是大夫,不劳乔大侠费心了。” 欧阳明日说着,从怀中拿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一粒药丸喂到了白蕊的嘴边,白蕊就着欧阳明日的手将药丸吞了下去,并无半分犹豫。欧阳明日见状笑了笑,将白蕊抱到他的腿上,操控着轮椅准备离开。 稍稍恢复了些力气的白蕊却再次拉住了欧阳明日,欧阳明日停了下来,就听到白蕊问乔峰:“乔大侠,能否请您帮个小忙?” 35.怦然心动 白蕊让乔峰帮的真是个小忙,一炷香的时间不到, 乔峰便将黑衣人尸体附近的十枚梨花形暗器找齐, 拭去了血污, 交给了白蕊。 “多谢乔大侠。”白蕊将暗器笼于袖中, 觉得吃了欧阳明日的丹药之后,自己的气力恢复了许多, 便与乔峰多说了几句,“我二人只是路过此地, 却不想那群正准备伏击乔大侠的黑衣人, 觉得我二人挡路碍事, 便想杀了我们。” 乔峰听白蕊说起事情经过, 发现与自己猜想的差不多, 这二人果然是替他受过, 便一脸歉意拱手作揖道:“二位无辜替乔某人受累,乔某真是过意不去。” 白蕊见状,连忙摆手道:“乔大侠无须自责, 你也是受害者。那群人既然在此伏击,还知道乔大侠何时会路过此地, 显然早有计划。他们连无辜路人都要杀害, 显然心狠手辣,那幕后指使之人,恐怕更是阴.毒, 乔大侠近日可要当心着些, 幕后之人一击不中, 定会再生二计。” 乔峰没想到,素不相识的白蕊句句都在替他的安危考虑,而非挟恩以图报答。乔峰借着月色打量了一下白蕊,发现她看起来年纪很小,脸上虽有血污泪痕,却不损她的美貌,反而让她更为令人怜惜。 乔峰见过的人不少,其中不乏美人,却很少有能让他细看两眼的,因为他对男女之事并不感兴趣。 “在下刚才已经搜过他们的身,却并未找到任何可以证明身份之物,原本想留下一个活口逼问,但是他们口中藏毒,趁我不备便自尽了,显然是训练有素之人。乔某定会找到幕后之人,给二位一个交代,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乔峰不知道暗中想要害他的人是谁,老帮主病了,丐帮上下人心浮动,这几日他既担忧老帮主的病情,又担心丐帮会变成一团散沙,因为几位长老推荐的继任丐帮人选各有不同,谁也说服不了谁,老帮主又瘫在床上不能言语,谁也不知他心中到底想传位给谁。 乔峰作为继任帮主的热门人选之一,被人伏击,自然是因为他挡了道。可是乔峰不愿意相信,帮中出生入死的兄弟,竟会为了一个帮主之位变得如此心狠手辣,他宁可相信,是丐帮的仇敌所为,意图趁人心浮动时消磨丐帮的实力。 乔峰心里闪过几个念头,面色有些凝重,白蕊却没有要打听他对幕后之人猜测的意思,摇头道:“我武功低微,不想牵扯到这江湖恩怨之中,还望乔大侠与旁人说起这件事时,隐去我与哥哥二人也在场之事,若日后有机会,再听乔大侠说这事也不迟。” 白蕊自己还在被人追杀,不想再生事端,让乔峰帮她将暗器尽数取回,也是不想留下任何的痕迹。毕竟她这暗器虽然没用过,但天下会的人有些也许见过,她不想冒险,让自己的江南生活提早结束。 白蕊虽然适应环境很快,但是这不代表她喜欢居无定所,四处漂泊。陆小凤是浪子,可她却不是,她更想安稳度日,每日喝喝茶,赏赏花,与朋友聊聊天,赏赏景。 欧阳明日一直都没有说话,只是搂着白蕊,偶尔调整下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等白蕊与乔峰言毕,欧阳明日便操控着轮椅离开了。 乔峰觉得,这不知身份的二人并不像兄妹,倒像是情人,只是他们既然不愿暴露身份,乔峰也不会强求,施展轻功往另一方向而去。 *** 回去的路上,白蕊靠在欧阳明日的身上,有些困倦。她的气血虽然恢复了些,但四肢依然没有什么力气,只好辛苦欧阳明日推着两个人的重量前行了。 不过白蕊发现,谢衣制作的轮椅很是灵活,也不知欧阳明日按了什么,白蕊竟觉得轮椅好像自己动了起来,只是她还未仔细观察,就听到欧阳明日问:“等会儿见到花兄,你预备怎么说今晚之事?你提前与我讲好你的说辞,我也好配合。” 欧阳明日觉得白蕊应该不会想让花满楼担心,不过她现在衣衫上沾了很多血,脸上也有一些,气力虽然在恢复中,但也与平时活泼烂漫的模样相差很大,花满楼眼睛虽然瞎了,但鼻子好得很,听觉也不弱,白蕊不可能蒙混过去,欧阳明日真的很好奇,白蕊预备怎么说,怎么做? 白蕊叹了口气,她还没想好回到百花楼之后,该怎么说今晚发生的事情,归根结底,她如果不跑出去偷喝酒,就不会摊上这事儿了!白蕊觉得,她从关外回来之后,好像每次喝酒都会发生些不可预料的事情。可是白蕊转念一想,如果她今日不出门喝酒,还能遇到谢衣吗?所以说一件事情,总是有利有弊吧。 白蕊半闭着眼睛,回答欧阳明日道:“到时便照实说吧,也没有什么不能让花满楼知晓的……哦对了,除了我跑出去偷喝酒那件事情。” 白蕊觉得她回去得这么晚,又没办法掩饰自己的状态,就没必要说谎话了,照实说花满楼的确会担忧,但是如果她扯出一大堆谎话来欺骗花满楼,花满楼除了担忧之外,还会难过吧。至于偷喝酒的小问题,白蕊觉得和今晚发生的事件完全没有关联,就不要告诉花满楼了。 白蕊说完,感觉到欧阳明日的衣袖从她的脸上滑过,困倦中,她迷迷糊糊竟睡着了。等白蕊醒来时,发现她躺在床上,周围一片漆黑,但好像有人坐在床边,发出浅浅的呼吸声。 白蕊伸出手胡乱一摸,摸到了一只手。这只手冷冰冰的,手指纤长,没有什么多余的肉,白蕊觉得这应该是欧阳明日的手,但既然是欧阳明日坐在床边,他为什么不点蜡烛? “既然醒了,要不要把衣服换下来?我想你应该会觉得不舒服。”欧阳明日缓缓将手抽出,点燃了一旁的蜡烛。昏暗的烛光下,欧阳明日脸上的神情看不真切。 白蕊坐了起来,发现沾了血的外衫已经变得有些皱巴巴了,就这么睡的话,的确不太舒服。她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百花楼属于自己的房间,也不知欧阳明日是怎样和花满楼解释的,外面没有任何动静,花满楼应该已经睡下了吧? “嗯,我把衣服换了再继续睡,欧阳哥哥也去休息吧,你的伤口还疼吗?”白蕊望着欧阳明日脖子上的血痕,虽然血早就不流了,但是看起来还是有点触目惊心的。要是她实力再强大些,欧阳明日是不是就不会受伤了? 白蕊伸出手,想摸摸欧阳明日的伤口,可是手伸至半空中,就被欧阳明日的手挡住了。欧阳明日轻轻摇了摇头:“只是破皮而已,并没有什么大碍,我已经涂过药了,过几日便会痊愈。” 白蕊收回手,垂下眼睑,轻轻地“嗯”了一声,低着头看不见脸上的表情。欧阳明日没有解释什么,而是转动着轮椅去了柜子那里:“我看你也没有下床的力气,我帮你把衣服拿过来吧。” 欧阳明日原本想帮白蕊拿件中衣,却未想打开柜子时,看到了一件金色的男式外袍——是白蕊落水那日,他留下的。 白蕊这个时候也下了床,赤着脚走到了欧阳明日的身边,拿过那件外袍,双手递到欧阳明日的面前:“那日多谢欧阳哥哥施以援手,外袍我已经洗干净了,正好现在还给你。” 欧阳明日接过外袍放在自己的腿上,轻轻颔首,没有再说什么,推着轮椅离开了白蕊的房间后,欧阳明日替她关好门,然后去了隔壁的一间客房。 白蕊拿好要换的衣服,关上衣柜的门,静静地站了会儿。等躺回到床上时,白蕊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可是床边好像还留有欧阳明日留下的气息,白蕊闻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一夜好梦,白蕊没有梦到意想中的血腥画面,也没有梦到花满楼担忧的脸庞,而是梦到了一些让人怦然心动的画面。 醒来时,白蕊觉得自己好像还在梦中,欧阳明日就坐在她的床边,静静凝望着她。看到她醒来,欧阳明日的脸上浮起一抹笑容,好像看到了蔷薇花开。白蕊鬼使神差一般地伸出手,抚向欧阳明日额间那点朱砂痣。 36.赠礼 欧阳明日的手是冷的,额头也是冷的, 可是白蕊却觉得一股热流从她的指尖一路淌到了她的心间, 大概是因为欧阳明日这一回, 没有再拒绝她的触碰吧! 白蕊很快像被烫到了一般收回手, 猛得拍了拍自己的脸,然后又躺了下去。白蕊觉得自己应该还在梦中, 不然怎么会一睁开眼睛,看到梦中之人正坐在她的床边, 还对着她笑, 任由她摸呢, 肯定是在做梦嘛! 白蕊拖过被子蒙在自己的脸上, 闭上眼睛在被子里拱啊拱的, 没一会儿又睡了过去。等她再次苏醒时, 房间内空无一人。下了床去梳洗换衣,白蕊觉得,她之前果然是在做梦, 这不,房间里一点儿来过人的痕迹都没有。 屋外, 花满楼和欧阳明日正在对弈, 见白蕊出了屋子,两个人皆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花满楼去了厨房,将还温着的早饭端了出来, 白蕊一边吃, 一边觉得她好像忘了什么事情, 吃到一半才想起来:“啊,欧阳哥哥,我是不是起晚了?” 距离与谢衣约定的时辰,已经过去了很久,白蕊看外面的日头,现在已经快到午时了!白蕊觉得她真是只猪,竟然睡到了中午才起来,还放了谢衣的鸽子,她现在飞过去负荆请罪还来得及吗? “无妨,我已与前辈打过招呼了,等你吃完,我陪你过去便是了,前辈虽然脾气古怪,但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不会追究的,只要你明日别再贪睡便好。” 欧阳明日说的话,白蕊有些听不明白,前辈指的是谢衣?脾气古怪是什么梗?而且谢衣与他不是平辈而交么,为什么欧阳明日也唤他前辈? 白蕊咽下口中的粥,朝欧阳明日投去了一个略带疑问的眼神,欧阳明日则回了白蕊一个微笑,白蕊觉得……欧阳明日昨夜送她回来时,大概编了个故事说与花满楼听?因为花满楼看起来一点儿也没有担心的意思,反而面上带着笑容,像是在替她高兴一般。 前往谢衣西湖别居的路上,行至人少之地,白蕊忍不住问道:“欧阳哥哥,你昨夜是怎么与花满楼解释的呀?” 欧阳明日淡淡一笑:“昨夜回到百花楼时,你已经睡着了,而花满楼还未回来。直到今日清早,花满楼才回来,看到我在,他吃了一惊,我便瞒下了昨夜之事,编了个故事。” 白蕊听得一愣一愣的,她没想到花满楼原来是一夜未归,而欧阳明日则为她说了谎。在欧阳明日的故事中,昨夜他来百花楼作客,结果花满楼不在,只有白蕊在乖乖地吃晚饭。 见月色不错,欧阳明日就邀白蕊夜游西湖,结果二人在西湖边遇到了一位老前辈,那老前辈欧阳明日是认识的,还有些交情,言谈间,前辈见白蕊机灵可爱,天资尚可,便想要将新创的一套功法传于白蕊,约好每日清早西湖别居相见。 在欧阳明日的口中,那位前辈脾气有些古怪,但是他的功法确实不错,很适合白蕊。只是老前辈平日隐世而居,不愿让旁人知道他的名姓,所以在花满楼面前,他们只能以“那位前辈”相称他了。 “……欧阳哥哥你这么说,谢衣前辈知道了不会生气吗?” 白蕊觉得自己真是小瞧了欧阳明日,他编起谎话来一套一套的,而且听起来还挺合理的,真真假假掺和在一起,花满楼自然没有怀疑。而白蕊今日起床后,活力充沛,气血都恢复了,花满楼更不会再怀疑了。 “你会告诉谢衣,我说他是个脾气古怪的老头儿吗?”欧阳明日的语气中带着几分笑意,白蕊虽然站在他的身后,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从他的语气中,也能听出他心情不错。 白蕊于是也笑了起来,隔着面纱,她的声音依旧十分动听:“当然不会,你为了帮我才编了这么一个故事,我怎么好反过来拆穿你?不过你该事先跟我说一下的,万一刚才我对花满楼说漏嘴了怎么办?” “快到与谢衣约定的时辰时,我有敲你的房门,但是你睡得很熟,在外面叫不醒,冒昧之下我便进了屋,想要唤醒你。”欧阳明日说起这件事,有些无奈,“谁知你以为自己在做梦,醒了之后又躺了下去,我想你怕是气力还未恢复,便让你继续睡了。” 白蕊听了,脚下一个踉跄,她没想到自己以为的梦,原来不是梦,所以当时欧阳明日是进屋来叫她起床,而她……真的伸手摸了他的额头? 白蕊庆幸欧阳明日背对着她,不然的话真是尴尬死了,不过既然欧阳明日都这样说了,她就当自己一直都在做梦吧……白蕊缓了缓神,语气中带上几分惊讶:“还有这事情吗?我都不记得了,只觉得自己睡得挺熟的,好像是做梦来着,不过醒来就不记得自己梦到什么了。” 欧阳明日微微笑了笑,没有拆穿白蕊的谎话,毕竟白蕊这模样挺有趣的。 *** 半个月的时间,白蕊在谢衣的指点下,已经能初步运用体内的灵力,并且学会吸收天地间存在的不同形式的水,化为自己所用了。当白蕊通过不断尝试,利用空气中存在的水分,成功凝成一把冰剑时,谢衣也很是替她高兴。 谢衣微笑道:“明日我便要离开西湖了,昨日翻出了两样你用得上的东西,便留给小友当做纪念吧。下回再与小友相见,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白蕊知道谢衣终有一日要离开,却没想半个月的时间过得如此之快,谢衣竟明日便要离开了!而谢衣临走之前,竟然还给她准备了礼物,实在让白蕊惭愧。明明得到帮助的人是她,可被送礼物的也是她。 谢衣拿出的第一件礼物,是一柄剑,他将剑递给白蕊,介绍道:“此剑名为夜心,是我一友所铸,剑身轻薄狭长,适合女子所用。”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白蕊觉得铸造这柄剑并给它取名之人,肯定是个有故事的人。白蕊恭敬地接过剑,发现夜心剑通体冰凉,仿佛一直失落在广寒宫一般。白蕊在谢衣的指点下,将灵力注入剑身,挽了几个剑花,意外地发现夜心剑拂过处,竟似有冰霜凝结! “此剑与你的水系灵力相合,等你与它心意相通,能够一心多用之时,它可幻化出第二把、第三把剑,助你退敌。”谢衣之所以送白蕊此剑,便是因为他发现这柄剑很适合白蕊,而白蕊恰好又用剑。 白蕊这几次前来,都带着一柄乌鞘剑,凝水成武器时,选择的也是剑,只是谢衣发现白蕊的那柄乌鞘剑从未出过鞘,沾过外界的气息。可见白蕊并非拿它当武器,只是随着带着以防万一罢了。 谢衣不知那柄乌鞘剑于白蕊而言,究竟有什么意义,只是白蕊如果遇到难以应付的敌人,一把适合她的武器,才是保护她的利刃。 白蕊抚摸着夜心剑,还未道谢,谢衣便拿出了第二样礼物,一枚造型别致的银色指环:“这是一枚储物指环,可放入一些随身之物,方便携带,亦方便收藏贵重之物。滴血认主之后,即使指环被旁人拿了去,你也可施法将它取回,我将施法之术一并教于你。” 这枚指环对谢衣来说真的是个小玩意,不过对白蕊来说,真可谓是宝物了!要知道不论是她刚穿越时脖子上就佩戴的新月玉佩,还是玉罗刹硬送给她的罗刹牌,白蕊随身携带时都怕哪日别人发现,引起一场风波。 但不随身携带它们,白蕊又不知该放到哪里,毕竟她居无定所。如今有了储物指环,那两块玉倒都有了去处了,以后出门也不用担心一身血回去了,她还可以放套替换的衣服在里面。 白蕊真是不知该如何感谢谢衣了,只能给他行了个大礼:“谢衣前辈,你待我如此之好,阿蕊真是无以为报。有什么是我可以为你做的吗?” 白蕊并不想去破坏谢衣的宿命,因为他的一生,只会回护一人一城,而最终,他也算得上是得偿所愿。白蕊虽然唏嘘谢衣的结局,却自知没有那个能力去改变它。那是谢衣与沈夜之间的事情,谁也插手不进去。 既然如此,白蕊觉得她还不如给谢衣做一顿丰盛的晚饭,算是为他践行,只是她觉得谢衣说不定还有别的事情,可以交托她完成,只要她能做到,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小友给我做了这么多顿美食,早已抵了这些举手之劳,只是临行前,在下倒确有一件牵挂之事,唯有小友能助我一二。” 这半个月来,每日的午饭都是白蕊抢着烧的,很是美味,谢衣觉得白蕊的一双手甚是灵巧,竟能将简单的食材变做色香味俱全的美食,难怪欧阳明日时时要空着肚子过来。 想到自己的这位老友,谢衣微微一笑,正欲开口和白蕊说说自己牵挂的这位老友时,欧阳明日恰巧到了。 37.幻梦一场 这半个月以来,白蕊日日准时而至, 在谢衣的指导下.体会如何运用体内的灵力, 而欧阳明日来的次数也不少, 他有时会坐在一旁, 看谢衣指导白蕊,看上整整一日, 有时陪白蕊过来之后,他会离开去做自己的事情, 但是等时辰差不多了, 欧阳明日会过来接白蕊, 陪她一道返回杭州城中。 有的时候, 欧阳明日会坐在院中与谢衣闲聊、对弈, 但谢衣能感觉到, 欧阳明日的神识常常放在白蕊的身上。如此种种,让谢衣一个不懂男女之情的人,都感觉到了欧阳明日对白蕊的在意。 “谢兄明日便要离开, 今夜,就让小蕊烧些好菜, 加上我这坛美酒, 为你践行吧。” 许是知道又要与谢衣分别,欧阳明日今日前来时,还带来了一坛好酒。看到酒坛, 闻到酒香, 白蕊的眼睛先亮了。 “小馋猫。”欧阳明日看到白蕊眼巴巴的模样, 在她的眉心轻点,笑道,“先去做饭吧,等会儿酒不会少了你那份的。” 白蕊在有好酒喝的刺激下,很快在厨房忙活起来。她做菜的速度很快,灵力附于手眼之上,洗菜、切菜的速度比平时快了一倍,翻炒、撒调料、摆盘……欧阳明日觉得光是看白蕊下厨,便是一种享受。 谢衣同样透过小窗,望着认真做菜,丝毫不知自己眉间多了一点朱砂印记的白蕊,感慨道:“这小丫头确实不错,难怪欧阳兄也会动心。” “我的心又不是石头做的,有人愿意在遇敌时,第一时间挡在我的身前,看到我受伤便不自觉地流泪,甚至愿意放下兵器,与我同生共死。这样的情谊,换做是你,难道不会动心?” 何况白蕊还不止是这些,她活泼机灵,却不任性,貌美动人,却不傲慢,勤奋努力,却不自满。偷喝酒被抓包时的她,像一只调皮的小猫,总想让人逗一逗,看看她究竟是会炸毛,还是舔舔他的手心。 欧阳明日拭去食指上的朱砂,语气虽然平静,却透露着他心中的不平静。这段时日,欧阳明日看着白蕊在谢衣指导下,努力练习,从不叫苦喊累,那坚毅的眼神,让他觉得很美,比任何一种花开时还要迷人。 欧阳明日一开始还不明白,白蕊出门时为何要戴上面纱,可是当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地为她放慢时,他才恍然,如果白蕊出门时不遮住她的面容,怕是不知会吸引来多少目光吧。 谢衣感叹道:“我看小丫头对你,也是颇具情意,你若真心喜欢她,可别错过了。” “……只是有些动心罢了,还未到非她不可的地步,若她知晓了我过去之事,怕是不知会作何反应。还是再等等吧,她到底年纪还小,对情爱之事也只是懵懂。”欧阳明日不愿踏出这一步,忆起以前渡魂后,亲人、好友视他为怪物的神情,欧阳明日闭了闭眼,冷冷一笑,又给自己的心,包裹上了一层坚硬的铠甲。 这日,正是新月如钩,勾起人心底深处的回忆。谢衣望着月亮,想起在九天之上,孤冷如月的师尊,轻轻叹了口气。时至今日,谢衣也不知自己所为,究竟会带来怎样的结果。他所做一切,都只为回护一人一城,谢衣从未觉得后悔,只是每当凝望月亮之时,他总会忆起流月城种种旧事。 然,时如逝水,永不回头。谢衣只希望,身边好友能遇到一人,解他飘零之苦,便如这黯淡月光旁,有熠熠星光相陪一般。 ***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白蕊做好一桌的饭菜端出来时,欧阳明日和谢衣已经喝了起来。 “谢衣前辈,欧阳哥哥,吃些菜再喝酒吧,不然很容易不舒服的。”白蕊摆好三人份的碗筷,说出了自己的经验之谈。空腹喝酒,显然对肠胃伤害很大,虽然欧阳明日和谢衣的酒量都比她要好,但白蕊觉得酒量好的人,也应该要保护自己的肠胃才是。 谢衣和欧阳明日都听话地放下了酒杯,拿起了筷子,桌上的菜消失得很快,白蕊托着腮,满足地望着自己烧的菜被热情以待,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发出了一声满足的赞叹。 “此酒只应天下有,人间难得几回尝啊!”白蕊觉得这是她喝过的最好喝的酒了,也不知欧阳明日是从哪里寻来的。酒香浓郁,却不像烈酒那般辣口,而是带着些甘甜,让人觉得如饮琼浆玉液。白蕊连着三杯下肚,觉得心中充满了快乐。 欧阳明日在白蕊回味时,将她的酒杯拿走了。小馋猫尝了三杯也差不多了,再喝,怕是她又要美人哥哥,明日哥哥换个不停了。 然而欧阳明日高估了白蕊,白蕊睁开眼发现自己的酒杯不见了,嘟着嘴问道:“明月哥哥,你把我的酒杯藏起来了吗?藏哪儿去了?广寒宫去了?” 谢衣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他没想到白蕊喝醉了之后,会是这副模样。平时里喝的酒,白蕊喝上一壶没有问题,可是今日之酒不是凡品,谢衣以为白蕊只能喝上五、六杯,却没想白蕊喝了三杯便醉了。 “让谢兄见笑了。”欧阳明日没想到白蕊又给他起了个新的称呼,明月哥哥,呵,真亏她想得出,好在自己已经把她的酒杯给拿了,不然再让她喝一杯,她自己要飘到广寒宫去了。 “我去煮碗醒酒汤,小丫头这般回去,怕是会让你的那位朋友担心的。”谢衣很快起身离开了院子,去了厨房煮醒酒汤。 欧阳明日很想说,白蕊若是喝了谢衣煮的醒酒汤,恐怕非但不会醒酒,还会多些别的症状。不过谢衣消失得很快,像是不想打扰他与白蕊一般。 欧阳明日叹了口气,白蕊却毫无所知,仍在找酒杯,桌上找不到,她便俯身望向了桌子底下,桌子底下也没有找到,白蕊索性躺到了草地上,瞪大眼睛像是在月亮上找一般。 欧阳明日静静看白蕊表演了一会儿,等她消停了,躺在草地上不动了,他才弯腰将她捞了起来。欧阳明日本想将白蕊放回到椅子上,让她吃点菜缓一缓,可是白蕊却在他松手时搂住了他的脖子。 欧阳明日动作一僵,他不想趁人之危,也不想白蕊清醒后,无法面对此刻自己的所作所为。可是当欧阳明日将白蕊的手掰开时,却听见白蕊小小的啜泣声,在他的耳边响起。 欧阳明日不是第一次看到白蕊哭,那日黑衣人的刀在他的脖子上划过时,白蕊也掉了泪,那时她是为他而哭,但是此刻,她又是为什么而哭?因为他的拒绝吗? 欧阳明日的手捏着白蕊的手,良久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他发现白蕊的手很软,大约是喝醉了的缘故,她的掌心微烫,慢慢地将温度传递给了他。白蕊的啜泣声渐渐停了,她靠在他的肩头,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竟是睡了过去。 欧阳明日将白蕊再次放到了椅子上,这一回白蕊没有抗拒,而是伏在桌上继续睡。欧阳明日听到她呢喃着,说了个“雪”字,好像又唤了声“哥哥”,想着也许是天气太热,白蕊梦到了下雪,便没有在意。 谢衣的醒酒汤,终是派上了用场,白蕊一闻到那刺鼻的味道,便醒了过来,一蹦三尺高,跳到屋顶上说:“谢衣哥哥,你的黑暗料理我实在没有勇气尝试,不如给你身边的这位勇士喝吧。” 欧阳明日不知白蕊是真的醒了,还是依然醉着,若真的醒了,她不会唤谢衣作哥哥,也不会称他为勇士,可她若是还醉着,动作为何如此迅捷?这轻功扶摇直上,翩若惊鸿,也不知是谁教的她。 欧阳明日突然明白过来,当日若非为了保护自己,白蕊只要使出这轻功逃走,那群黑衣人是怎样也追不上她的。可是为了他的安危,她选择了将自己一同置于危险之中。 想到这里,欧阳明日放柔了声音,仰头朝白蕊说道:“小蕊,时辰不早了,你下来,我们回去吧。” 白蕊眨了眨眼,有些茫然,月夜,屋顶,与她说话之人白衣胜雪,这场景似曾相识,她接下来该怎么做来着?白蕊很快想了起来,她微笑着张开双臂从屋顶跳了下来,欧阳明日没想到白蕊会这么下来,他伸出双臂接住了她,白蕊再次搂住了他的脖子,这一回,欧阳明日没有再推开白蕊,他朝谢衣道别后,便抱着白蕊离开了。 回到百花楼时,白蕊已经睡着了,靠在欧阳明日的怀里,不知梦到了什么,睡得很是香甜。欧阳明日推开白蕊的房门,想将她抱到床上去,花满楼却开口道:“欧阳兄,夜入女子闺房总是不妥,叫醒阿蕊,让她自己回房吧。” 欧阳明日停住脚步,沉声道:“小蕊虽是花兄你的义妹,但与你并无血缘,孤男寡女同住在这小楼,总是不妥,不如明日,便让她搬去我那儿吧。” 38.论世间情爱 花满楼怔住了,他没想到欧阳明日竟然会如此说。情之一字, 真有这么大的魔力, 让一个人做出以前绝不会做出的行为, 说出以前绝不会说出的话来? 这几日, 欧阳明日几乎天天来接白蕊,耐心等她起床洗漱, 并无半分不耐,又几乎夜夜送她回来, 两个人之间的亲昵花满楼听在耳里, 感受在心里。其实半个月前, 当花满楼清早回来, 发现欧阳明日宿在百花楼时, 便知欧阳明日对白蕊起了不一样的心思。 当时花满楼就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他不知该如何说与欧阳明日听,亦或是说与白蕊听,毕竟那只是一种预感而已, 而身为欧阳明日的好友,白蕊的义兄, 他又如何开得了口, 说自己觉得,他们若在一起,也许不会有好的结局? 花满楼与欧阳明日成为朋友已半年有余, 他们有共同的爱好, 又同身患残疾, 彼此惺惺相惜,互相温暖。比起经常去各地探案的无情,四处云游的无花来,花满楼与欧阳明日相处的时间,才是最多的。 欧阳明日是半年前从北疆来到江南的,花满楼一次外出时,正巧遇到欧阳明日在救治一位垂死的病人。 那病人已被别的大夫判了死刑,让家人快快替他准备后事,一家人在医馆门口痛哭流涕,但在欧阳明日的金针之下,那垂死之人竟恢复了生机,吐出几口淤血之后,便清醒了过来,还有力气跟着家人一道对欧阳明日千恩万谢。欧阳明日却分文不取,推着轮椅便离开了。 花满楼当时便对欧阳明日的医术和为人极为欣赏,等再次外出又遇见欧阳明日时,发现他正以金针救治一只受伤的小猫。花满楼很快买来了猫食,借此契机与欧阳明日相识了。 医者,救死扶伤,花满楼向来敬佩医者,又两次见欧阳明日不出于任何目的地救治人和动物,心中对他自然颇有好感。等二人坐下深谈时,花满楼发现欧阳明日博古通今,与他处处都能聊到一块去。一来二去的,同样身患残疾的二人便成了知心好友。 花满楼知道欧阳明日为人孤傲,对于不相干的人,他连一个眼神都欠奉,可是对于朋友,欧阳明日却是极好,很会照顾朋友的心情,就算两人对同一件事情产生了分歧,他也不会与朋友争吵,只会转换话题或者退一步。 花满楼是真的没有想到,为了白蕊,欧阳明日竟会出言讽刺于他。半年来惺惺相惜,曾秉烛夜谈,曾携手同游,以为永远都不会有争吵,以为会成为一辈子的至交好友……却未曾想,今夜从欧阳明日的口中,花满楼会听到让人冷心之言。 花满楼虽然向来待人温和,很少生气,但当真心结交的朋友用讽刺的口吻,将他好意的提醒改了味道时,花满楼沉默了,脸上也失去了笑容。 欧阳明日没有回头看花满楼的神色,他在说完想说的话之后,便抱着白蕊进了房间,将她小心轻柔地放到了床上,拉过被子盖在了她的身上。 欧阳明日望着白蕊眉间被自己点上的那一抹朱砂印,轻轻用指腹抹去,然后留下了浅浅一吻。欧阳明日觉得谢衣说得很对,有些人他如果错过了,很可能会后悔几生几世。既然落花有意,流水有情,欧阳明日觉得他身为男子,总不该让白蕊先踏出那一步的。 花满楼等了一会儿,才等到欧阳明日退出白蕊的房间,他的心已凉了大半,可还是叫住了想要径直离去的欧阳明日:“欧阳兄,我们聊聊吧。” 欧阳明日跟着花满楼到了露台之上。闻着花香,吹着夜风,欧阳明日瞧见花满楼的神色,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刚才的话说重了,可是花满楼之前的话,何尝不让他觉得寒心? “花兄,你是否觉得,我双腿有疾,终身只能坐在轮椅之上,配不上小蕊?” 欧阳明日率先开了口,他感觉到了花满楼对于他和白蕊亲近的不赞同,身为白蕊的义兄,他确实有立场替白蕊相看未来的夫婿,可是难道在花满楼的眼中,他不可能带给白蕊幸福吗? “欧阳兄何必拿这样的话来刺激我,又刺激你自己?”花满楼叹了口气,觉得今日的欧阳明日于他而言十分陌生。原来以前每次有分歧时互相退让,只是因为那问题无关痛痒罢了。今日涉及到了白蕊,他们竟谁也不愿后退一步。 花满楼很快继续说道:“我感觉得到,阿蕊对你确实有好感,你对她也是关照有加。作为你的朋友,阿蕊的义兄,我本该促成此事的,可是阿蕊年纪还小,不懂分辨情感,你若陷进去了,我只怕到最后,遍体鳞伤的那个人会是你。” 欧阳明日冷冷一笑,他没想到花满楼看似老好人一个,却会说出如此冠冕堂皇之话,甚至不惜抹黑白蕊的名声!什么叫阿蕊还小,不懂分辨情感,她对自己那绵绵的情意,就算对男女之事毫无感觉的谢衣都察觉到了,花满楼要说,白蕊对他只是兄妹之情吗? 话不投机半句多,欧阳明日直接从露台离开了,他轻功并不输于花满楼,虽然身坐轮椅,一手金针的功夫却出神入化,能治病亦能杀人于无形之中,并非在白蕊面前所表现出的那般不懂武功。 花满楼静静靠在露台之上,默默叹了口气。罢了,该提醒的他也已经提醒了,只望是他想错了,欧阳明日终能得偿所愿吧。 *** 白蕊一梦醒来,酒也醒了,觉得有些口渴,又有些热,便下了床去倒水,一边喝一边走到露台上去吹吹夜风,结果发现花满楼竟还未睡,靠在露台的栏杆上静静出神。 “七哥哥,这么晚还不睡,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白蕊走到花满楼的身侧,觉得花满楼与往日不太一样,眉间似乎多了些忧愁。这几日她早出晚归地跟着谢衣学本事,与花满楼的交谈少了许多,今夜一瞧,竟发现花满楼比初见时,多了几分让人心疼的感觉。 “阿蕊,你说世间情爱,为何会让人变成另外一副模样?常听闻江湖中有人为情所伤,心性大变,也曾听说有人为情所困,做出些无人理解之事。”花满楼不愿告诉白蕊,他与欧阳明日为了她争吵,不欢而散之事,只是他心中确有疑惑,无人倾诉。 白蕊坐在栏杆上,想了想说道:“情爱是世间最难解释的一种感情,不知所起,不知所求,不知所终,却义无反顾。情令人盲目,令人神伤,却也令人体会到何谓快活似仙。大约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真正明白,情之一事为何令人感伤吧。” 白蕊觉得花满楼不明白,大约是因为他还没有爱过一个人,也还没有恨过一个人,亦或者是因为,他还没有遇到陆小凤这个花花公子,在他面前与众多女子上演分分合合,相爱相杀的故事。 说出这样一番话的白蕊,让花满楼想到了那日荷塘初见时,她周身所散发出的哀伤。她一定是被情伤害过,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可她这么年轻,这般单纯良善,又是谁这么狠心,将她的一颗心掠夺了,又狠狠地抛弃呢? “……阿蕊,那你可曾后悔过?如果时光倒流,明知结局如何,你还会付出满腔热忱吗?”花满楼觉得大约是夜风吹久了,脑子发懵,才让他问出这样的问题,话一出口,花满楼便有些后悔,因为这个问题一定会勾起白蕊的伤心往事。 白蕊微微一笑,脑海中浮现起在万梅山庄的种种,轻轻摇了摇头:“我不后悔。如果时光倒流,我依然会爱上他,只是我会将这份爱藏于心间,不让任何人知晓。这样……也许我就能陪他久一些吧。” 白蕊眼角有些湿润,今夜那酒,让她仿佛回到了万梅山庄最后的那个月夜,西门吹雪接住了从屋顶落下的她,将她紧紧抱在怀中,一直送到她床边,然后他亲吻了她,守了她一夜。 可一梦醒来,哪有西门吹雪留下的半点痕迹?不过是一场幻梦罢了。白蕊仰起脖子,让眼泪倒流回去,她不后悔遇见西门吹雪,也不后悔爱上西门吹雪,只是她很庆幸,西门吹雪眼中、心中只有剑,只是拿她当朋友而已,如此,痛苦之人,也只有她一个罢了。 花满楼伸出手,轻轻抚过白蕊的后背,他忽然明白,为何白蕊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喜欢上欧阳明日了。大约是受过情伤之人,内心脆弱柔软,只要有人关心她,呵护她,她便会如飞蛾扑火般,汲取那片刻的温暖吧。 花满楼觉得,此刻的白蕊,大约比他想得还要通透,既然情爱种种,旁人无法分辨对错,那便交由时间,交由他们自己去定夺吧。想到这里,花满楼微微一笑:“等明早起来,我带你去欧阳家作客如何?他家里亦种有许多奇花异草,还有假山荷塘,我想你会喜欢的。” 39.情劫 第二日,不用再早起去谢衣别居练功的白蕊睡到了自然醒, 阳光透过窗户暖暖地照进了屋子, 白蕊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洗了把脸之后, 想到今日要去欧阳明日家作客,便挑选起要穿的衣服来。 从万梅山庄前往江南的一路上, 楚留香有帮白蕊买过几件颜色鲜亮的衣服,因为白蕊从万梅山庄带走的不是黑衣就是素衣, 看起来太素净了些。楚留香怕白蕊触景生情, 又怕她失了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快乐, 行至江南后, 便又带她去了成衣铺和首饰铺, 买了不少姑娘家该有的衣服、首饰和发饰。 住进百花楼之后, 白蕊自己也有去逛过成衣铺和布庄、绸缎庄,买过几件新衣。因此打开衣柜,白蕊可以挑选的衣服还是挺多的。 白蕊从上看到下, 又从下翻到上,最终从叠好的衣服中选了件粉色的。去别人家作客, 当然该穿得漂亮些, 这条粉色的裙子是收腰的款式,下摆上绣着许多小花,配套的罩衫上还画着几朵含苞待放的荷花, 夏日穿来十分应景。 这条裙子是楚留香挑的, 白蕊还没有穿过。换好之后, 白蕊转了个圈,觉得楚留香的眼光还是挺不错的,不愧是万花丛中翻过的人,对女人很是了解,审美也很好。白蕊觉得楚留香虽然不是女人的良配,但当朋友,当哥哥,或者当露水情人还是挺不错的。白蕊又找出了一条粉色的面纱配衣服,这才开始对镜梳妆。 花满楼听着白蕊屋内不断传来的动静,才知什么叫做“女为悦己者容”,白蕊花了大半个时辰才收拾好推开房门,花满楼虽然瞧不见白蕊精心打扮的模样,却也可以猜到此刻的她一定是明艳动人,娇美如花。 花满楼将白蕊爱吃的白馒头从厨房端出来,白蕊三两口就解决了一个,花满楼怕她噎着,连忙将温水递到她的手边:“慢点吃,别噎着了,时辰还早。” 白蕊咽下口中的食物,喝了一大口水,小声道:“我就是有点饿了,没有赶时间啦。” 话是这样说,但是白蕊对第二个馒头下手的时候可没有手软,一会儿就解决了早饭,表示可以出发了。 花满楼不知自己的这个决定是对是错,但是感觉到白蕊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喜悦,他忽然记起了白蕊以前与他闲聊时说起的一个故事。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点滴情谊皆是经历,每个人也许都会遇到自己的情劫,若不度劫,如何飞升?如何学会直面挫折? 一味的保护并非是爱,而是自以为是的爱。每个人都需要成长,虽然成长需要付出代价,但就像白蕊昨夜所言,爱过恨过,才知什么是情,才会懂得珍惜,不再错过。但愿他们能有一个好的结局,但就算两个人最后没有走到一起,花满楼觉得无论是白蕊还是欧阳明日,都承受得起。 *** 花满楼带着白蕊走街串巷,很快来到了一处僻静的民居前,说道:“阿蕊,到了,这里就是欧阳兄的家,你去敲门吧。” 白蕊看到爬着绿藤的大门,摘下面纱先理了理衣服和头发,拿出帕子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这才上前敲门。 很快,院子里传来了轮椅经过时的熟悉声响,欧阳明日拉开门栓,打开门,发现白蕊正站在门口,今日的她,与以往看起来有些不同。 乌黑的长发被白蕊的巧手编成了一条麻花辫垂在胸前,发辫上缀着几朵桃花,这个发型让白蕊的清新甜美显露无疑,而她身上的粉色裙衫,更是衬得她肌肤莹白如玉。 欧阳明日一直都知道白蕊很美,但当她今日施了粉黛,穿着漂亮的衣服站在他的面前时,他觉得内心的喜悦抑制不住地喷薄而出。因为白蕊是为了见他,才会如此精心打扮。 欧阳明日的目光很快投到站在白蕊身后的花满楼身上,花满楼报之以微微一笑。欧阳明日也笑了笑,一股暖意流淌过他的心间,花满楼到底是个温柔的人,即使昨夜与他不欢而散,但他最后还是想通了,今日带白蕊来见他。 欧阳明日很快将花满楼与白蕊二人迎入院中。白蕊看到了花满楼所说的奇花异草,也看到了假山荷塘,她发现荷塘里养着许多条各色的小鱼,它们聚集在一起,一会儿游到东,一会儿游到西,有趣极了,也不怕人。 欧阳明日很快准备好了一些水果和茶点,用来招待花满楼和白蕊,白蕊心里却还念着院子里那些有趣的东西,一双眼睛总是眨巴地往院子里望。 “花兄坐一会儿,我陪小蕊去院子里转一转吧,她第一次来,我总该介绍一下。”欧阳明日当然看出了白蕊想去院子转转,她对他院子里的花花草草、荷塘虫鱼感兴趣,他自然乐于为她介绍一二,毕竟这是她第一次来他这里。 “欧阳兄请便,我正好吃些水果,歇歇脚。”花满楼既然将白蕊带来了这里,便不会再阻止欧阳明日与白蕊的亲近。 很快,花满楼就听到院子里传来白蕊一阵又一阵的笑声,大约是爱屋及乌吧,她对着院中所有的事物都喜欢得很。花满楼笑了笑,吃了口手上的西瓜。 “这些小鱼好可爱哦,我可以摸摸它们吗?” 白蕊蹲在荷塘的石头边,望着里面五彩斑斓的游鱼,开心得像个小孩子见到了有趣的玩具一般。倒不是白蕊没有见过世面,而是欧阳明日这里的鱼,真的很漂亮,也不知是什么品种,吃什么长大的,白蕊从未在其他地方见过类似的。 “自然可以,便是你要把它们捉出来吃了,我也绝无怨言。”欧阳明日望着白蕊裙上缀着的桃花,觉得她比桃花更加娇艳,让人很想将她圈进自己的世界,再也不让她离开。 “吃就算啦,这种小鱼是用来观赏的嘛,吃了多可惜,我摸摸就好。”白蕊撩起袖子,将手伸入了荷塘之中,一开始,鱼儿看到她的手下来,都逃开了,但当白蕊凝灵力于手,与荷塘之水融为一体之后,小鱼便又游了过来,在她的指间嬉戏。 白蕊跪坐在地上,将两只手都放入了水中,和小鱼玩得不亦乐乎。欧阳明日望见白蕊罩衫上含苞欲放的荷花,忆起那夜她醉酒坠河,那湿透的白色纱衣下露出的肚兜上,也是两朵荷花苞。 欧阳明日面上一红,将目光放到了别的地方,等他回过神来时,发现白蕊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朵盛开的荷花,四目相对之时,白蕊将荷花递到欧阳明日的面前,灿烂一笑:“鲜花赠美人,愿能博美人一笑。” 欧阳明日接过荷花,扬起嘴角,觉得白蕊真的是无时无刻都在给他惊喜:“摘我的花送给我,小蕊这买卖倒是不亏。” “花虽然是你种的,可也是我从这片荷塘中精心挑的,并非随手一摘。”白蕊莞尔一笑,继续道,“欧阳哥哥若是觉得亏,为何还要笑?” 欧阳明日觉得自白蕊出现后,自己笑的次数不知不觉多了许多,轻轻摇头道:“说不过你,走吧,带你去看我种的花。” 白蕊甩了甩手上的水,正想往衣服上擦,欧阳明日却从怀中掏出帕子,拉过白蕊的手替她擦拭,白蕊有些发怔,当欧阳明日将她两只手都擦干了之后,白蕊觉得欧阳明日对她的态度……好像与以前不太一样了? 白蕊还记得那回,她伸出手想要摸一下欧阳明日脖子上的伤口,查看下如何了,可是却被欧阳明日冰冷的手挡了回来。而现在,欧阳明日竟然主动拉住了自己的手! 白蕊忽然想到,昨夜自己喝醉了之后,记忆是与梦境连到一起的,等她清醒时便已经躺在百花楼的床上了,喝醉了的她,不会对欧阳明日做了什么吧?! 白蕊一边听欧阳明日耐心地介绍他种的药草和花,一边努力回忆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她实在分不清醉后与梦中,到底哪件事情是真,哪件事情是假,难道……她其实是把欧阳明日当做了西门吹雪,求他抱了抱自己? 白蕊觉得,欧阳明日生得这般俊美,抱一抱她也是不亏的,就是不知她会不会说了什么让欧阳明日误会的话……不过看他这样子,也不像啊,只是帮她擦擦手上的水而已,是她想太多了吧。 白蕊很快自我安慰了一番,然后跟着欧阳明日进了屋。吃午饭时,白蕊比之前沉默了许多,欧阳明日以为她是玩累了,也没有在意,倒是花满楼吃完饭搁下筷子后,说的话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花满楼说:“近日我或许会出趟远门,阿蕊可愿在欧阳兄这里住上一段时日?你一人住在百花楼,我总是不太放心。” 40.大型修罗场 花满楼的安排,白蕊很少有反驳的时候, 一来是她信任他, 相信他不可能害自己, 二来楚留香将她托付给花满楼照顾, 花满楼又认了她当义妹,就相当于是她目前的监护人了, 白蕊作为一个乖小孩,还是很听话的。 第二日, 白蕊就带着一些衣物搬进了欧阳明日的住处。欧阳明日前一日晚上就收拾好了自己卧房旁的那一间房, 早上起来又布置了一圈, 等白蕊到来时, 房间里可谓是窗明几净、一尘不染了。 白蕊很喜欢这个房间, 面对心情看起来不错的欧阳明日, 她也放松了许多,抱拳作揖道:“欧阳哥哥,这段日子打扰啦, 以后一日三餐我包了。” 欧阳明日不会收她的房租,白蕊觉得她可以做些家务活, 作为她住欧阳明日家的报答。君子远庖厨, 欧阳明日身坐轮椅,活动又不方便,白蕊觉得一日三餐自然该由她准备才是, 反正欧阳明日还挺喜欢吃她做的菜的。 “那我真是荣幸之至, 可以日日品尝到小蕊的手艺。” 欧阳明日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他知道白蕊并不轻易下厨,在百花楼,通常都是花满楼做饭,白蕊在谢衣那里倒是常常下厨的,但那也是逼不得已,谁让谢衣烧的饭菜吃了容易出人命呢。 时辰已不早了,距离午时也不过小半个时辰不到,白蕊撩起袖子,问道:“那我去准备午饭啦,欧阳哥哥想吃什么?” “只要是小蕊做的,就算是毒.药,亦甘之如饴。”欧阳明日靠在廊柱上,话语中满满皆是情意。 白蕊却没有察觉到,只以为欧阳明日在开玩笑,哈哈笑道:“我又不是谢衣哥哥,不会做毒.药给你吃的啦。” 谢衣已经离开江南,白蕊提起他时,也从“谢衣前辈”变成了“谢衣哥哥”,毕竟在白蕊的心目中,年纪再大的人只要长得俊美,都是小哥哥。 欧阳明日听到白蕊这声“谢衣哥哥”,想到那夜醉酒后,她唤自己“明月哥哥”,扑入自己怀中时的情景,内心便柔软异常,尝什么都觉得是甜的了。 *** 三日一晃而过,虽然换了个地方住,但适应能力很强的白蕊过得很充实,看看鱼,赏赏花,做做菜,练练功,与美人小哥哥聊聊天,下下棋,时间便悄然流逝了。 白蕊感觉到欧阳明日对她亲近了许多,许是认识的时间久了,相处的时间多了,两个人之间的友谊更深了一个层次。 这一日,晚霞似火,白蕊与欧阳明日去了杭州城郊的一座山上游玩,正欲下山时,见彩霞漫天,白蕊一时驻足不前,恨不得生出一对翅膀飞到天上,去摸一摸五彩的霞光。 白蕊被如画的美景吸引了,而欧阳明日同样被专注仰望天空的白蕊迷住了,久久移不开目光。山风猎猎,白蕊的衣炔翻飞,夕阳的余晖洒在她的脸庞上,让她好像在发光一般。白蕊虽是一个凡人,但在欧阳明日的眼中,她却比天上的那些仙女更美。霞光万丈,怎敌白蕊倾城一笑? 欧阳明日伸出手,握住了白蕊的小手,他突然有一种预感,自己如果不抓住她的话,她就会飞走了。可是当他真的握住白蕊的手时,欧阳明日感觉到了一股杀气,从远方朝他逼近。 白蕊同样感觉到了那股杀气,那是一股熟悉的,令她身体内血液为之沸腾的杀气!白蕊环顾四周,神情也变得有些紧张,当她望见不远处的山峰上,白衣胜雪的那人时,白蕊的呼吸都凝滞了,下意识地握紧了欧阳明日的手。 暮色沉沉,随着夕阳的下落,霞光消失了,天色转黑,西门吹雪的杀气却更盛了几分。不过须臾,西门吹雪便飞身来到了白蕊和欧阳明日所在的这座山峰。 白蕊发现,西门吹雪的剑尖正滴着血,那血一滴一滴落下,在草地上绽开一朵又一朵的血花。西门吹雪缓缓吹落剑上的血,神情冷峻,眉眼间尽是白蕊不熟悉的陌生感。 “雪哥哥……” 白蕊呢喃出声,不过三个字,却包含了无限的情感,欧阳明日心中一凉,望见西门吹雪一身白衣,忽然记起那夜在谢衣别居,自己同样穿了一身白衣,而白蕊口中所念并非下雪之意,而是如今这声……雪哥哥。 白蕊朝着西门吹雪走去,欧阳明日望着她的手从自己的手心抽出,觉得他的心,好像也被白蕊一点一点抽出了胸腔。 欧阳明日心中闪过无数的念头,眼睁睁瞧着白蕊朝着西门吹雪走去,即使西门吹雪的剑尖正对着她,而上面还滴着不知是谁的鲜血。 白蕊的脚步更快了些,像是担心西门吹雪会消失一般,然而当她跑到西门吹雪的面前时,西门吹雪手中的乌鞘长剑,也对准了她的胸膛。 “雪哥哥,你要杀我?” 西门吹雪身上的杀气未收,他的剑也拿得很稳,直指白蕊的胸膛。白蕊从未想过,分别后再次相见,会是这样一个场景。白蕊想过自己不辞而别后,西门吹雪会伤心,会难过,会生气,可却没有想到他竟然会以剑相对! 白蕊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像是要把这辈子的眼泪尽数流光一般,她流着泪,继续朝西门吹雪走去,迎上了剑尖。长剑并未刺入白蕊的胸膛,还未到最后那刻,西门吹雪便垂下了剑,紧握着拳头,任由白蕊抱住了他。 滚烫的泪,浸湿了西门吹雪的白衣,也让他一颗冰冷的心,重新燃起了热血。西门吹雪低下头,望着抱住自己哭得不能自已的白蕊,没有犹豫多久便将自己不持剑的手贴到了她的背上,然后收紧,拥住了她。 欧阳明日觉得这一幕刺目至极,也讽刺至极,原来从始至终,都是他一厢情愿。是了,白蕊对他的几次亲近,都是醉后,或者梦醒时分。都说酒后吐真言,可醉后的白蕊,深情凝望着他时,原来望见的根本不是他,而是旁人。 何其讽刺?欧阳明日朗声笑了起来,时至今日,他才明白花满楼所言非虚。只是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花满楼既知白蕊心中所爱另有其人,却将白蕊亲自送到他的身边,怀着的,又是何种心态? 欧阳明日早已见过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爱人离弃,朋友背叛,也不是第一次了,只是这一回,他却栽在了自己的手中,因为一切都是他的臆想。回想过去种种,白蕊清醒时,从未对他说过一句暧昧之语,对他做出一件出格之事,他以为她是女儿家的矜持与娇羞作祟,只敢在醉后或半梦半醒间向他表达爱意。却未曾想,他一开始便误会了,白蕊应是……从未喜欢过他吧。 “欧阳哥哥,你怎么了?你别担心,这是我的朋友西门吹雪,虽然打招呼的方式异于常人,但他不会伤害我的。我与他久未相见,惊喜之下一时冲动,让你看笑话了。”白蕊听到欧阳明日刺耳的笑声,抹去眼泪,转身离开了西门吹雪的怀抱,朝欧阳明日解释了两句。 “呵,只是朋友?” “他是谁?你的新欢?” 欧阳明日与西门吹雪几乎同时将话说出口,气氛再次变得剑拔弩张起来。西门吹雪持剑的手复又抬起,直指欧阳明日,而欧阳明日也拿出了金针,蓄势待发,白蕊还没来得及解释,就听到欧阳明日冷冷道:“在下欧阳明日,早闻西门庄主剑术卓绝,今日愿领教一二。” 西门吹雪的剑很快,欧阳明日的金针也不慢,白蕊被西门吹雪点了穴道,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个人打起来。只是随着欧阳明日的金针飞舞,白蕊也有一种受到了欺骗的感觉。既然欧阳明日会武功,而且武功可以与西门吹雪一较高下,为何那日在西湖边,他任由自己做艰难的生死抉择,却不肯拿出他的金针,将那几个黑衣人解决掉?耍自己很好玩吗? 白蕊聚起体内灵力冲开穴道,挡在了欧阳明日和西门吹雪的中间,不想再让他们打下去。西门吹雪猛地止住剑势,剑意却划破了白蕊肩头的布料,在她肩膀上留下一道红痕。欧阳明日的金针同样没有收住,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要收的意思,金针几乎整根没入白蕊的肩头,只留短短的一截在外。 白蕊低头望着自己肩膀处的那根金针,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吐出了一口鲜血。西门吹雪几乎以最快的速度从身后扶住了她,同样望见了那根狠狠扎入白蕊体内的金针。 欧阳明日收起天机金线,带出白蕊体内的金针,捏着沾染白蕊鲜血的金针,欧阳明日无力地垂下手,胸中愤恨随着这一针,已经尽数发泄光,只留下淡淡的悔意。白蕊并没有做错什么,可是他却用这样的方式伤害了她。他这一针,并非刺中了她的肩头,而是刺中了她的心,所以她才会吐血吧。 欧阳明日闭上眼睛,不想看白蕊此时的目光,也不想看她肩膀处的血痕,只是他闭上了眼睛,却堵不住耳朵,听到白蕊对西门吹雪说:“罢了,朋友一场,误会一场,我们走吧。” 西门吹雪拗不过白蕊,抱起白蕊离开了,欧阳明日望着天空中那一轮明月,想到白蕊那一声声“明月哥哥”,恍若做了一场梦。罢了,误会一场,朋友一场,他也该离开了。 41.兄妹诉情 客栈里,西门吹雪帮白蕊上好药, 包扎好肩部的两道伤口, 脸色虽冰冷如霜, 手上的动作却很轻柔, 不愿让白蕊多添一丝一毫的疼痛。 伤口全部处理好之后,西门吹雪洗净手, 帮白蕊将外衫穿好,见她面色苍白, 忍不住问道:“伤口还是很疼吗?” “伤口不是很疼, 只是有点累而已。”白蕊叹了口气, 刚才的一幕好像是一场梦一样, 她到现在还没理清楚, 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刚才西门吹雪与欧阳明日仿佛都想要杀死对方一般, 可这是他们初次相见,何至于如此? 说是一场误会,可是白蕊都弄不明白到底他们三个人之间隔着几重误会, 怎么就变成了这般模样。等花满楼出远门回来,她该如何跟他交代才好? “既然累了, 那就睡吧。” 西门吹雪拉过被子, 盖到了白蕊的身上,自己拿起放在一旁的剑,准备离开。只是西门吹雪刚站起来, 就感觉到衣襟被人拉住了。 拉住西门吹雪之后, 白蕊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手放开了西门吹雪的衣襟,改为拉住了他的衣袖。西门吹雪望着白蕊脸上残留下的泪痕,想到她之前哭得那么伤心扑入自己的怀中,一颗心又软了几分,重新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雪哥哥,你是不是没有看到我离开前写给你的信?”白蕊靠在床头,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她觉得自己的信写得还是挺有条理的,西门吹雪如果认真看了的话,再见时不至于拿剑对着她。 西门吹雪想到那封被自己撕碎的信,就想到那柄被白蕊抛下的流萤剑,以及被白蕊抛下的自己。抱着怀中的乌鞘长剑,西门吹雪抿着唇,不想回答。 这态度便是默认了,白蕊叹了口气,她没料到西门吹雪根本就不看她写的信,难道是因为发现她没带走流萤剑,所以生气了? 白蕊从储物指环中拿出乌鞘剑,在西门吹雪的面前晃了晃。西门吹雪一惊:“这剑怎么会在你的手中?还有,你刚才把剑藏在了何处?” 白蕊摸了摸自己手中这把与西门吹雪怀中那把长得十分相似的乌鞘剑,解释道:“我留下了流萤剑,作为交换,我从剑阁中带走了这柄剑。你既然没有看信,想必也不知道这件事情。” 西门吹雪的表情有些松动,他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情,所以当日白蕊的离开,难道并非是跟楚留香私.奔,而是另有隐情吗? “……雪哥哥,你对私.奔这个词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与楚留香之间清清白白,并无半分男女之情,只有朋友之谊。那日我与他一道离开万梅山庄,实在是迫不得已。事到如今,我也不想瞒你了。” 白蕊从储物指环中拿出了罗刹牌,递给了西门吹雪,在他震惊的目光中,说起了那日他并不知道的隐情:“那日你回房休息之后,管家带我去小园子的仓库里,见了一位客人。我想他应该就是赠你流萤剑的那位长辈吧,他对我说了一些事,然后让我将流萤剑留下,离开万梅山庄,还给了我这玉牌。” 西门吹雪知道罗刹牌的重要性,他手中有一块,在魔教中他的那位替身玉天宝也有一块,而玉罗刹又给了白蕊一块罗刹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告诉我,他与我娘颜盈有旧,而雄霸……不一定是我的爹,所以流萤剑不该在我手中。”白蕊原本不想将这件事情告诉西门吹雪,可就像聂风最终还是将事实真相告诉了她一般,她也决定将事情的真相告诉西门吹雪,免得她在控制不住的情况下犯错。 西门吹雪腾地站了起来,面露惊异之色,良久,他才消化完从白蕊口中听到的消息,用难以置信地目光望着白蕊:“所以,你是我的亲妹妹?我有了个妹妹?” 西门吹雪笑了起来,虽然笑得很奇怪,但确实是在笑,而且是开心地笑。白蕊有些惊讶他的态度,不过很快,她也跟着笑了起来,因为看到西门吹雪的笑容,她仿佛看到了雪山融化后,雪莲绽放的情景。 “小的时候,看到别的男孩牵着妹妹的手,带她去买糖葫芦吃,我也好想有个妹妹,可以将她捧在手心里疼爱。”西门吹雪很快冷静了下来,只是他的语气并不平静,“我好想现在就告诉全天下,我有妹妹了,谁要是敢伤我的妹妹一根头发,我就杀了他!” 白蕊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西门吹雪好像忘记了,他也在她肩膀上留下了一道伤口,这么说起来,他不是要将自己想砍了?纵使他舍得,她也舍不得。 白蕊忍不住抱住了西门吹雪,脑袋靠在了他坚实的胸膛之上:“我也不知道自己的爹究竟是谁,但无论如何,我都当你是我的亲哥哥了。让我们忘了那些误会,以新的身份重新开始好不好?” 白蕊不愿去冒险,让自己与西门吹雪都陷入无可挽回的境地。爱一个人,有许多种方式,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也有许多种不同的表达,亲情比之爱情,羁绊更深,也不会有伤害到对方的一天。 白蕊这段时间一直在想,若有朝一日与西门吹雪再相遇,应该以什么样的情绪面对他,如今,她已经做出了选择,也希望她的选择,对西门吹雪,对她,都是最好的。 *** 一夜悄然过去,第二日,西门吹雪像换了个人一般,对白蕊关怀备至,当真是想把这个妹妹捧在手心里疼爱。白蕊被西门吹雪逗的,笑得伤口都疼了,不得不再次化身老师,教导起西门吹雪如何当一个哥哥来,就像从前在万梅山庄,她教他如何与人交朋友一般。 只是这回,西门吹雪并未听她的,他笑着说:“你又没有当过别人的哥哥,怎么知道该如何当一个好哥哥?” “……可是我认了很多哥哥呀,也有亲哥哥,他们照顾我时,并不像你这般。”白蕊嘟着嘴,表示她虽然没有当过别人的哥哥,但是她有当过别人的妹妹呀,像西门吹雪这样照顾妹妹的,妹妹岂不是要变成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废物? 西门吹雪将一勺粥喂到白蕊的嘴边,很是谦虚地问:“那你说说,你那些哥哥是怎么照顾你的?就从第一个哥哥陆小凤说起吧。” 白蕊咽下一口被西门吹雪吹温的粥,回忆道:“小凤哥哥很会讲笑话,他常常一边教我武功,一边逗我笑,让我每天都过得开开心心的,没有烦恼。寻欢哥哥教我雕刻和暗器,他很温柔,对一切事物都很有耐心,也教会了我要有耐心。在关外的时候,两个哥哥都教了我不少为人处世的道理。” “小李飞刀李寻欢?”西门吹雪听到“寻欢哥哥”这个名字,很快与李园的那位对上号,不过他从未听白蕊提起过,李寻欢也是她的哥哥之一,她到底还有多少个好哥哥? 白蕊点点头,继续说道:“后来我去了天下会,认识了风哥哥和云哥哥,风哥哥就是聂风,我同母异父的亲哥哥,云哥哥是不哭死神步惊云。” “嗯,就是你那未婚夫,这我已经听香帅说过了。”西门吹雪表示这两个人的事情他在万梅山庄已经听楚留香与白蕊聊过了,对于白蕊的这个未婚夫,西门吹雪印象很深。 “……雄霸那是为了离间风云,才将我许配给了云哥哥,如今风哥哥、云哥哥与我皆叛出了天下会,雄霸又很有可能不是我的爹,这婚约自然不算数了。”白蕊咽下西门吹雪新递来的一勺粥,为着“未婚夫”三个字,娇嗔地瞪了他一眼。 “你不拿婚约当回事,你那云哥哥,未必会这么想,说不定他养好伤之后,到处在寻你这未婚妻呢。不过他若是不能让我满意,我是决计不会让你嫁给他的。”西门吹雪已经将自己代入了大舅子的身份,脑补步惊云来万梅山庄求完婚的情景了。 “……接下来的哥哥就是楚留香啦。虽然在万梅山庄我与他相处得不是很愉快,不过前往江南这一路上,他还是挺照顾我的,给我买了很多好看的衣服和首饰。”白蕊觉得她还是不要说天下会的事情了,直接跳到江南好了,免得西门吹雪想太多。 西门吹雪听到楚留香的名字,回想起在屋顶上看到的一幕,语气也沉了几分:“楚香帅的风评,我早有耳闻,他恐怕不是把你当妹妹在照顾,而是当情妹妹吧。这一路他可曾有轻.薄于你?” 感觉到西门吹雪的杀气快冒出来了,白蕊使劲摇了摇头:“当然没有啦,楚哥哥虽然红颜遍天下,但是并不会强迫女人,是个坦荡荡的君子。我如敬重兄长一般待他,他自然也以礼相待,并无半分轻.薄行径。” 西门吹雪觉得,那日在屋顶上,白蕊醉了,楚留香可没喝醉,他差点就将白蕊压在屋顶上亲了,若说这是兄妹之情,朋友之谊,他是怎么也不相信的。罢了,白蕊既然懵懂无知,他也不多说了,免得白蕊觉得他小题大做。 “那昨日那位欧阳明日呢?我看到他牵你的手了,而且他对你的情意,对我的妒忌,我看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你总不能再与我说,他与你也是兄妹之情,朋友之谊吧?” 西门吹雪觉得昨日的帐还没有跟欧阳明日算完,要不是白蕊受了伤,又使劲阻止他,他定然不会放过让白蕊受伤的欧阳明日的! “咳,是这样的,楚留香和欧阳明日中间,还有一个七哥哥呢,就是江南花家的七子花满楼。” 听到白蕊竟然一路认了这么多的哥哥,西门吹雪放下碗,觉得这粥他真的喂不下去了。 42.西湖的水 花满楼虽眼盲,但他用心看这个世界, 倒是比旁人看得更透彻些。他虽然遭遇着这世界的不公, 却对整个世界温柔以待。白蕊提起花满楼时, 语气也不由自主地温柔了几分, 让西门吹雪捏着碗,有些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 纵使决定以兄妹关系重新开始, 但西门吹雪仍然控制不住地嫉妒,即使白蕊只是把这些人当做朋友、当做哥哥而已。但, 她有自己一个哥哥还不够吗?为什么要认这么多的哥哥? 白蕊想喝口粥, 却发现粥碗已经快被西门吹雪捏碎了。她将手覆在西门吹雪的手上, 西门吹雪的手指骤然一松, 粥碗得以幸免。 “雪哥哥, 上回与你说, 朋友分很多种,这哥哥也分很多种,有的只是口头上表示亲切罢了, 实则分开之后便不会联系。而有的哥哥武功强大,人缘也极好, 有这么一个哥哥, 在江湖上混的时候可以避免很多危险,也可以得到不少好处。” 白蕊抱着西门吹雪的手臂,她发现面对西门吹雪时, 她总是很容易袒露内心那些在旁人看来或许阴暗的想法。也许是因为她十分信任西门吹雪, 知道自己与他说的话, 绝不会传入第三人耳中吧。 感觉到西门吹雪的气息平稳下来,白蕊继续说:“对于我这种武功低微的人来说,寻求保护是本能,被迫离开万梅山庄时,我一时不知该如何自保,除了依靠楚留香,讨好他,希求他能够带我离开,在他的庇护下躲过天下会的追杀平安度日,我实在想不到别的办法。我……” “别说了。”西门吹雪打断了白蕊,他拥住白蕊,小心地避开她肩膀上的伤口,不想听她再说下去。他一点儿也不想知道,白蕊是如何与那些男人相处,如何甜言蜜语讨他们欢心的。更不愿听到,白蕊是如何放下自尊,苦苦哀求楚留香带她离开的。他只要一想到那样的画面,就恨不得将那群男人全部都杀了! “是我还不够强大,没有保护好你。不过从今往后,你都不必担心了,以后你就是万梅山庄的大小姐,万梅山庄是你一辈子的家,就算是玉罗刹,我也不会让他再伤害到你半分。” 西门吹雪收拢胳膊,将白蕊拥得更紧,像是要将她融入到自己的骨血中去一般。白蕊的双手缓缓地贴到西门吹雪的后背上,她有些犹豫,是跟西门吹雪回万梅山庄,过每日安稳快乐的生活,还是继续留在江南,或者前往他处,感受江湖的快意恩仇? 白蕊的内心很是矛盾,她以为自己是向往安稳舒适的日子的,可是在西湖与黑衣人决战那日,她体内的血液都沸腾了,那件沾染了敌人鲜血的白衣她一直留着,因为那是她的第一件“战衣”。 之所以跟随谢衣学习掌控灵力之法时那么认真,白蕊除了想要自保,更多的也是希望自己变得更厉害,可以像江湖中那些有名的侠客一般锄强扶弱。 来到这个错综复杂的世界,这个侠客遍天下的世界,如果只是安于一隅,那她岂不是和咸鱼没有区别?白蕊内心的天平慢慢倾斜,尤其是当西门吹雪突然开始亲吻她发丝的时候。 白蕊在西门吹雪的吻往下滑时挣扎了一下,西门吹雪很快身子一僵,放开了她。相顾无言,过了一会儿,西门吹雪拿过粥碗,继续喂白蕊喝粥,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谈论起了之前的话题:“那昨夜那个欧阳明日呢?你与他又是怎么回事?什么叫一场误会?” “欧阳明日是花满楼的朋友,我与他相识于百花楼,一来二去也就成了朋友。他误会你想要杀我,你误会他是我的情郎,你二人动起手来,最后却伤了我,岂不是一场误会?” 对于欧阳明日,白蕊不想与西门吹雪说太多,毕竟欧阳明日与她之间的误会,实在不该再让第三人知晓,即使欧阳明日一直欺瞒于她,即使欧阳明日昨日毫不留情地伤了她,但白蕊仍想呵护这段大概已经走到尽头的友情。 西门吹雪板起脸,知道白蕊说的不是真正的原因,可是白蕊不愿意说,他难道要逼她说吗?万一又害她哭怎么办?西门吹雪对白蕊的眼泪毫无招架之力,她一哭,他的心就好像在滴血一样,连剑都拿不稳了。 这显然是玉罗刹一定要赶走白蕊的原因之一。 *** 西门吹雪最终一个人回了万梅山庄,临走前,他将带出来的所有银票都给了白蕊。白蕊肯定会有需要用到钱的地方,他不希望她用别人的钱,也不希望她穿别人买的衣服,戴别人买的首饰。 白蕊站在杭州城门口,目送西门吹雪离去之后,一个人慢慢地往百花楼的方向走去。她自然不可能再去欧阳明日的家里住,也不愿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客栈,宁愿在百花楼侍弄花草,等花满楼回来。 等白蕊走进百花楼的时候,她发现有人来过了,因为桌子上多了一个包袱,还有两封信。白蕊拿起来一看,发现一封信是写给她的,一封信是写给花满楼的,而包袱里面放的都是她的衣物。显然……是欧阳明日来过了。 白蕊抽出写给她的那封信,坐在窗边静静看了起来。欧阳明日的字很漂亮,文采也很好,他写了整整两页纸,从字里行间中,白蕊仿佛看到了欧阳明日坐在院子里提笔轻轻写下每个字的模样。 看完信,白蕊有些怅然若失。欧阳明日对她有情,她何尝对欧阳明日无情?只能说他们终是有缘无分,如果那日他们没有去爬山,如果再早些时候,欧阳明日没有推开她伸向他伤口的手,或许……便是另外一个结局了吧…… 可是这世上哪有这么多的如果?只有那么多的机缘巧合、阴差阳错。白蕊收起信,叹了口气,将包袱里自己的衣物收拾好,收拾到最后时,却发现多了一块丝帕,而丝帕里,包裹着一支荷花簪。 白蕊认出了这块丝帕,正是那日欧阳明日为自己擦手时所用,而这支荷花簪……是临别礼物吗?欧阳明日已经回了北疆,那里距离中原千里迢迢,恐怕今生,他们也再无相见之日了。 白蕊叹了口气,将荷花簪重新用丝帕包好,放到了储物指环中。情之一字,最是磨人,不知所起,不知所终,徒留满地感伤,随荷枯碎落风中。 *** 半月之后,白蕊没有等到花满楼回来,却在夜游西湖时,听到了一阵悦耳的琴音从湖面不远处传来。白蕊潜入水中,静悄悄地朝着琴音所起之方向游了过去,烟水迷蒙中,弹琴者盘膝坐于一叶孤舟之上,抚琴的姿势很美,而他的脸庞,更是俊美异常。 白蕊浮在距离小舟不远的水面上,发现弹琴之人原来是妙僧无花,不由觉得她真是脑子里进了水,这么晚了不回去,找到一个正在抚琴的反派,她是嫌命太长吗? 白蕊悄悄地潜入水中,准备游回岸边,只是她发现水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人,正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白蕊一吓,以为是无花的帮手,转身就逃,只是她的水性不如那男人好,很快被他从后面搂住了! 白蕊没想到这水中的男子竟是个登徒子,踹了他一脚便浮出了水面,结果就听那男子道:“阿蕊,是我。” 白蕊抹了把脸上的水,回头一看,那男子手中捏着一张人.皮.面具,面具下的脸庞,竟然是不知何时回到杭州的楚留香! “楚哥哥,你没事躲在水里吓我做什么!”白蕊看到楚留香,松了口气,有楚留香在这里,无花绝对不会对她做什么的。只是西湖今日怎么这般热闹,来了个弹琴的妙僧,还来了易容了躲在水中的楚香帅。 “阿蕊见到我,竟一点儿也不高兴吗?我可是一直想着阿蕊,恨不得生出一对翅膀来,早日飞回杭州与你团聚。没曾想,你一见到我就先踹了我一脚。”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语气可怜兮兮的。 白蕊瞪了楚留香一眼:“你戴着易.容.面具,水里黑黝黝的,我怎么认得出来,况且你一回来就吃我豆腐,我不要理你了,无花大师的琴音都被你给打断了!” 白蕊将话题扯到了无花身上,因为无花已经不再弹琴,而他的小舟也已经飘到他们的身边,无论是白蕊还是楚留香,都与无花认识,见到认识的人不打个招呼,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无花大师,又见面了,大师的琴艺真是独步天下,我本在西湖中游水,听到琴音袅袅,不知不觉就游过来了,本想静静欣赏,未曾想还是打扰了大师的雅兴,实在是抱歉。” 白蕊朝无花作揖致歉,把他夸了一顿,顺便解释了下自己就是路过而已,完全没有要打扰他实施阴谋诡计的意思。楚留香虚扶着她,不知白蕊是何时认识的无花,他同时也很好奇,这么晚了,白蕊怎么会一个人在西湖中游水?花满楼呢? 无花微微一笑:“白姑娘谬赞了,该说抱歉的人是贫僧才对,打扰了姑娘与香帅的游兴。” 43.切磋演技 无花坐在船上,而白蕊和楚留香泡在湖水中。寒暄几句过后, 无花朝白蕊坐了个邀请的动作, 邀请她上船。虽是夏夜, 但一个姑娘长时间泡在水中, 对身体总是不好的。 白蕊想过要拒绝,但她确实在西湖中游了挺长时间了, 此处距离岸边还有不小的一段距离,若是再游回去, 怕是力气消耗太多, 万一回百花楼的路上再遇到什么危险, 就不好了。 白蕊很快上了小舟, 坐到了无花的对面, 依然泡在水中的楚留香无奈地笑了笑, 重新将手中的人.皮.面具附到了脸上:“可惜楚某还有事未完成,否则一定留下来听大师抚琴谈禅。阿蕊,最迟后日我定去找你, 夜深露重,你早些回去休息。” 白蕊知道楚留香易了容, 躲在水中, 肯定是在做一件非常麻烦,又非常危险的事情,自己当然不该成为他的拖累。她朝楚留香挥了挥手, 说道:“知道香帅是个大忙人, 去吧去吧, 无花大师难道还会把我吃了不成?” 无花的手重新覆到琴上,淡笑道:“香帅放心,贫僧会亲自送白姑娘回百花楼,定不会让她受到半点危险。” 楚留香这下彻底放心了,看无花与白蕊的交谈,他们显然是认识的,而无花的武功很高,有他保护白蕊,白蕊这一路回去不可能会遇到危险。倒是中原一点红的情况比较危险,他得快些赶回岸边才是。楚留香很快像一条游鱼,消失在了白蕊的视线中。 无花望着浑身湿漉漉,却丝毫不损其美丽的白蕊,重新弹奏起来,不过与刚才那曲暗含肃杀之意的铮铮琴音不同,这一曲十分柔和,让人听来心情放松,仿佛徜徉在自由广阔的天地之间,与星月为伴,与湖水缠.绵。 白蕊让自己放松了下来,演戏演戏,首先自己得先入戏,抛去“饰演”的想法,否则,目光如炬之人,很容易发现破绽。白蕊在心里对无花一阵猛夸,调整着自己的人设,不过无花其人,确实当得起别人的夸赞。 与一般的和尚不同,无花长相俊美,气质更如谪仙,一双妙手能弹出绝妙的琴音,还能烧出好吃的素斋。月朗风清,能与妙僧无花同游西湖,听他为自己弹奏一曲,这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幸事。 白蕊觉得自己荣幸极了,她闭着眼睛,随着无花的琴音轻轻哼唱。无花见状,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一曲终了,小舟也靠了岸,白蕊依然沉浸在袅袅琴音中,睁开眼时,却见无花已经站在岸边,朝她伸出了手。 白蕊轻轻搭住了无花的手,跳上了岸,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一个和尚主动朝一个姑娘伸出了手,无花想做什么,白蕊大约能猜到,既然猜到了,自然要配合,这是对别的演员的尊重。 从西湖一路行至百花楼,无花真如他所言,将白蕊平安地送到了目的地。百花楼并无任何光亮,也无一丝人气,无花不由问道:“花兄可是不在?” 白蕊点了点头:“七哥哥出了远门,还要好些日子才回来,这段时间只有我一个人住在百花楼,怪寂寞的,所以今日才会夜游西湖,没想到会遇到无花大师,一饱耳福。还劳大师一路送我回来,实在感激。” “白姑娘是花兄义妹,贫僧自该照拂一二。时辰也不早了,白姑娘上楼早些休息吧,贫僧告辞了。” 身着月白色僧衣的无花,即使行了一路,身上仍不染半点凡尘,任谁都不会想到,他阴险起来,竟比江湖上所谓的反派更为毒辣,亲兄弟亦能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杀死。 白蕊十分佩服无花的演技,正所谓遇强则强,她不该惧怕无花的,应该向他多学习才是,否则以后遇上别的更厉害的反派,比如手办控欧阳少恭,她该怎么办呢? *** 一夜安然度过,第二日,白蕊做了几道楚留香爱吃的菜,可及至午时,她未等来楚留香,却等来了无花。无花手中捧着琴,十分自来熟地上了二楼。白蕊觉得,她为楚留香留门,真是一个天大的错误! “路过百花楼,闻到饭菜的香味,贫僧便不请自来了,还请白姑娘恕罪。”无花找的理由有些牵强,毕竟杭州城这么大,他怎么这么巧就路过百花楼?可人已经上来了,白蕊总不好将他赶走,明面上,他可是花满楼的朋友,也是楚留香认识的人。 白蕊做了个邀请的姿势,微笑道:“相请不如偶遇,大师快坐,饭菜粗鄙,大师若不嫌弃,便尝尝白蕊的手艺吧。” 白蕊为无花倒了酒,也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倒也是巧,她做了几道素菜,只有一道是带荤腥的,否则无花坐下来全是荤菜,这饭也没办法吃了。 “白姑娘可是在等香帅?是贫僧叨扰了。”无花见桌上摆了两副碗筷,菜也是两人的份量,再加上昨日楚留香离开前,曾说要白蕊等他,显然,这桌菜是为楚留香准备的。 “唉,香帅今日恐怕是不会来了。不提他了,大师,我先干为敬,谢昨日之琴音!” 白蕊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酒量都是练出来的,这段日子她一个人住在百花楼,一直在练酒量,喝上一坛这样的酒,已经不成问题了。 无花拿起酒杯,柔声道:“知音难求,能遇上白姑娘这位知音人,乃贫僧幸事,是我该谢姑娘才是,这世上愿意静下心来听琴之人,懂贫僧琴音之人,不过寥寥。” 白蕊莞尔一笑,微红了脸开始吃菜。她觉得,她能在无花身上学到的,远不止一星半点,光是这撩人的本事,就让她甘拜下风。而接下来,无花没有让她失望,将她的厨艺美美地夸了一顿。 哪个女子不喜欢听甜言蜜语呢,又有哪个女子,能挡得住无花的柔情攻势?当无花的一双手专注地放在琴弦上时,白蕊望着他拨动琴弦为自己弹奏的模样,闻着空中飘来的花香,面露迷离之色,心中却十分清明,很好奇在无花的剧本中,她接下来该怎么做? 无花弹了一下午的琴,白蕊靠在窗台上,不知何时睡着了,再醒来时,是被香味唤醒的。白蕊吸了吸鼻子,顺着味道找去,发现无花正站在厨房里做菜。 厨房是最具烟火气的地方,但是无花身在其中,却并未沾染半点俗世之味,看起来仍是出尘不染。白蕊放轻脚步走到了厨房门口,静静望着无花做菜的动作,她知道无花做的素斋天下一绝,有光明正大“偷师”的机会,她自然不会错过,反正无花来一趟也不容易,她多学一点是一点吧。 三道素斋做完,无花端至门口,像是刚刚才发现白蕊一般,微笑道:“白姑娘醒了?中午得以再次品尝到姑娘的手艺,贫僧不知该如何回报,只好做几道素斋,聊表谢意了。” “大师说的哪里话,这世上不知有多少人,想要听大师弹奏一曲,想要尝一口大师亲手做的素斋,阿蕊何德何能,劳大师为我费时费心做这许多,等七哥哥回来,怕是要数落我了。” 白蕊真的很想知道,楚留香打算什么时候过来找她,他再不过来,自己就要招架不住了,这撩人也讲求一个循序渐进,无花这又是给她抚琴,又是为她做菜的,不会准备今晚留下来过夜吧。是不是她配合度太高了,让无花产生了她非常好撩的错觉? 无花摆好碗筷,笑道:“花兄是我的朋友,白姑娘何尝不是我的朋友?为朋友抚琴、做菜,贫僧并不觉是费时费心之事,而是乐在其中。人生难得一知己,虽然与白姑娘不过三面之缘,但贫僧心中,已引白姑娘为知己,恨未早日相逢。” “……既然大师拿我当朋友,就别一口一个白姑娘了,叫我阿蕊吧,我的朋友都这样叫我。”白蕊觉得,她除了配合,也只能配合了,毕竟无花只是“单纯”地想要和她交朋友而已。怪只怪昨夜她脑子进了水,听到莫名的琴音不跑反而靠近。 “那阿蕊也别大师、大师地唤我了,直接唤我的名字吧。” 无花为白蕊倒上酒,一双眼睛如漆黑夜空中的星星,闪烁着光芒,吸引着人全部的注意力。白蕊很快醉了,她趴在桌子上,呢喃道:“楚哥哥大坏蛋,怎么还不来找人家……” 无花放下酒杯,见白蕊双眼迷离,念着楚留香名字时,脸上带着几分愁绪,竟比她微笑时更添几分令人想要一探究竟的美。征服这样一个心中记挂着旁人的女人,而她记挂的人又是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楚留香。这件事情对无花来说,无疑是极具有挑战性的。 但征服这样的女人,才有快.感不是吗?无花将被自己灌醉的白蕊打横抱起,正欲步入她的闺房时,却听到楼下传来了脚步声。 44.英雄救美 脚步声很轻,不是武功高强之人, 根本听不到藏于这暗夜中的声响。来人显然是敌非友, 因为无花不仅听到了脚步声, 还感觉到了一股杀气。 无花将白蕊轻轻放了下来, 望着楼梯的方向目光灼灼,他真的很好奇, 来人究竟是谁,想杀的人, 又究竟是谁? 无花并没有等多久, 持剑的黑衣人就来到了二楼。他像是看不到无花一般, 掌中一柄泛着青光的剑, 直冲侧卧在地的白蕊而去! 黑衣人的剑很快, 无花的手也不慢, 须臾之间,黑衣人便刺出了五剑,而这五剑, 皆未靠近白蕊,就被无花空手挡了下来。 交手间, 无花认出了黑衣人, 正是昨夜同样出现在西湖边的中原一点红。昨夜楚留香和中原一点红一战,无花以铮铮琴音相激,意图让中原一点红发狂杀了楚留香, 可是楚留香到底是楚留香, 一点红最终还是未能得手。谁曾想, 此刻一点红竟会与他动起手来。 无花不想杀了中原一点红,因为靠谱的杀手太少,而有些事情,杀手出面远比自己出面要好得多。但无花也不会让一点红杀了白蕊,毕竟他已经快要得手,怎可让白蕊死得这般没有价值? 醉了五分装醉五分的白蕊慢慢睁开眼睛,月光下,只见一点红的剑快得可怕,剑光四处飞舞,仿佛随时会刺入人的要害。可是手无寸铁的无花,却将一点红压制得死死的,不让他靠近白蕊的方向半分。 白蕊扶着房门站了起来,她觉得这个黑衣人长得有些眼熟,特别是他的一双眼睛,小小的,却闪着耀眼的光芒。剑光一闪,白蕊看清了黑衣人的脸,而黑衣人,也同样看清了白蕊的脸庞。 中原一点红的剑停了下来,他的眼睛盯着白蕊的脸庞,面无表情的脸上,竟浮现出了一丝喜色。无花知道,白蕊的美,足以迷倒这世上大多数的男人,何况醉了的她,更会让男人想入非非,这不,纵使高傲清冷如中原一点红,也不可避免地停下了手中的剑。 无花微笑着挡在了白蕊的身前,对中原一点红说道:“不知是谁派阁下来杀阿蕊,但只要有贫僧在,定不会让阁下伤到阿蕊一根毫毛。” 一点红看了靠在房门上,面带醉态却眼神清明的白蕊一眼,默念了下“阿蕊”这个名字,还剑入鞘,头也不回地离去了。他的身姿快如一道闪电,正如刚才他的剑一般。白蕊知道他认出了自己,就像她也认出了他一般。 白蕊缓了缓神,开口道:“多谢无花哥哥施以援手,阿蕊也不知自己得罪了谁,竟然出动这么厉害的杀手来杀我。若不是无花哥哥在,恐怕阿蕊今日要命丧百花楼了。” 白蕊的酒意因为一点红刺杀的缘故,显然醒了大半。无花知道自己已经错过了时机,但今夜也算另有收获,有着这救命之恩,想来白蕊对他,应是更信任了几分。 无花重新点燃了被他吹熄的蜡烛,柔声道:“有我在,无人伤得了阿蕊,阿蕊只管放心去睡,我就守在屋外,绝不让人任何宵小近你分毫。” 白蕊真的很想说,无花他才是那个宵小之辈,不然他之前吹熄蜡烛抱起她作甚?和尚可不比太监,该有的功能样样不少。不过白蕊自认打不过刚才那位黑衣人,而比黑衣人武功更强的无花,她就更打不过了,只能虚与委蛇,希望楚留香早点到来了。 *** 这一夜,白蕊睡得并不安稳,不过无花倒是说到做到,真的在她的屋前守了一夜,并无任何逾矩的行为。及至破晓时分,白蕊终于沉沉睡去,等她醒来时,天已大亮,无花也离开了,因为楚留香来了。 白蕊从未看楚留香如此顺眼过,走到楼下见到他正在浇花,白蕊忍不住给了楚留香一个飞扑。楚留香在白蕊靠近时就放下了水壶,转过了身,惊喜地将白蕊接了个满怀。这还是第一次,白蕊主动拥抱他,而且还是这么热情地飞扑抱他,楚留香高兴之下,抱起白蕊转了三圈,才将她放下。 “看来阿蕊的气已经消了,我就知道,阿蕊胸襟大度,绝不会真的生我的气。” 楚留香来时,无花已经走了,所以他并不知昨夜发生了何事,也不知白蕊为何见到他那般高兴。 白蕊嗔怪地瞪了楚留香一眼,坐在楼梯上说道:“楚哥哥要是再晚来一会儿,恐怕这辈子都见不着我了。你都不知,昨日发生了多少事,我一夜翻来覆去,到了天明时分才刚刚睡着。” 楚留香听白蕊这么说,心中一惊,见她眼下确实有些乌青,可见说的并非虚言。楚留香连忙关心地问:“阿蕊昨日遇到了何事?可有受伤?” 楚留香在白蕊身边坐了下来,将她前前后后打量了一番,没有见到伤口,这才松了一口气。白蕊幽幽开口道:“我虽然身体没有受伤,心里却受到了惊吓。昨夜一黑衣人闯入百花楼,想要杀我,他的剑好快,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好在无花哥哥正准备抱我入房,顺手救了我。” “……无花哥哥?抱你入房?”楚留香觉得他受到了惊吓,无花哥哥指的是应是妙僧无花,可白蕊怎么会这样称呼他,无花一个和尚,又怎么会抱白蕊,而且是抱白蕊进女子的闺房?! “无花哥哥你也认识的呀,他前夜为我抚琴一曲之后,便送我回了百花楼。昨日,他来百花楼,又为我弹了一下午的琴,说我是他的知音。既是知音,称呼自然改了改,他唤我阿蕊,我便唤他无花哥哥啦。无花哥哥做的菜很好吃,带来的酒也很好喝,晚上我多喝了几杯,迷迷糊糊就醉了,是被那黑衣杀手吓醒的。” 白蕊三言两语,描述了一下昨日与无花之间发生的事情,她并未添油加醋,也未说暧昧之语,但浮现在楚留香脑海中的画面,让他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白蕊看到楚留香皱起了眉头,心里便放心了,她虽然无法直接告诉楚留香,无花就是那个他在追查的凶手,但她也可以用自己的方式提醒楚留香,毕竟楚留香是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只要给他一点儿线头,他就可以扯出一大团毛线,哦不线索来。 白蕊继续说道:“那个时候百花楼里的蜡烛已经熄了,无花哥哥大概原本是想要抱我进屋的,不过看到了黑衣杀手,他就将我在房门口放了下来。迷迷糊糊间,我借着月光,见两人打了起来,那杀手也不知是谁派来的,招招都想刺向我,不过都被无花哥哥挡了下来。” 楚留香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无花为何要吹熄蜡烛,然后将喝醉了的白蕊抱进屋中?若不是那杀手恰好赶来,无花可会对白蕊做些什么?楚留香不愿意相信无花竟是这样的人,可是他更不相信白蕊会骗他。大约是白蕊太迷人,连和尚也动了凡心吧…… 楚留香摇了摇头,拂去脑中的画面,很快追问道:“后来呢?那杀手见打不过无花,便离开了?” 白蕊对于黑衣杀手的形容,让楚留香想到了一个人,可究竟是谁,会请中原一点红来杀白蕊?难道是前日,白蕊在西湖中发现了什么秘密? 白蕊叹了口气,说道:“后来,我发现那杀手竟是我以前认识的人,而他也认出了我,所以他收剑离开了。无花哥哥守了我一夜,说会保护我的安危,可是我不知怎么,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心里满满都是害怕,今夜,会不会再来一个杀手杀我?” 白蕊是真的有些害怕,杀手习惯潜伏于黑暗中,讲究一击必杀,白日还好,她打不过还能逃,可是晚上,她怎么可能不睡觉?如果睡着了,又怎能那么快清醒,避过杀手的一剑? 被人追杀那种胆战心惊、夜不能寐的滋味,白蕊早在三年前就尝过,如今她虽然学会了掌控灵力,但她并未真正实战过。看来以后,她得将夜心剑置于枕下,以防万一了。 楚留香将神情低落的白蕊轻轻拥入怀中,他总算明白,为何刚才见到他时,白蕊会那样地热情了,她担惊受怕了一夜,怕是一直在念他的名字,可是他终究来晚了,好在,白蕊并未受伤,也未被无花欺.辱,否则,他该何等自责与懊悔? 中原一点红看到相拥的二人,从暗处走了出来,他手上紧握着剑,身上依然是昨夜那一袭紧身黑衣,竟是从未离开过百花楼附近。 45.金丝甲 “红兄,你是来找我的?” 楚留香比白蕊更早注意到中原一点红的存在, 他站了起来, 将白蕊挡在了身后, 与一点红打招呼。前夜楚留香与一点红还是敌人, 但昨日,他们已经成为了朋友, 至少,楚留香已经将一点红当做自己的朋友了。 “不是, 我是来找阿蕊的。” 一点红的一双眼睛, 直直地望着楚留香身后的白蕊, 平日里面如死灰的脸上, 也浮现出了一抹血色, 那抹血色, 像是为白蕊而生的。 楚留香这下确定了,昨夜那位刺杀白蕊的杀手便是中原一点红,只是他此刻前来, 是与白蕊叙旧,还是完成他昨夜未尽之事?江湖传言, 只要有人能出高价, 一点红连他的骨肉朋友也是要杀的,因为他是一名杀手,而杀手, 是不需要感情的, 无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 楚留香不想冒险, 因为白蕊受到的惊吓已经够多了,所以他替白蕊问道:“不知红兄是来找阿蕊叙旧的,还是来找阿蕊比剑的?” 楚留香说的委婉,但无论一点红还是白蕊,都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白蕊并没有插话的意思,因为她虽然认出了一点红就是那位送她莲蓬的小哥哥,但三年过去,当初笑容满满的小哥哥,变成了如今这副死气沉沉的模样,白蕊也不敢确保,一点红真的是来找她叙旧的。 一点红依然望着白蕊,没有分半点余光给楚留香:“终我此生,都不会再对阿蕊拔剑。” 一点红说话的声音与旁人不同,他的嗓音低沉嘶哑,不知是不是很少与人说话的缘故,听起来奇异而独特。一般人听到他说话,都会觉得有些刺耳,但白蕊只觉心疼。 当年一点红全村被屠,他小小年纪,遭遇到那样的事情,心里怕是不知积了多少的痛,多少的怨。白蕊不知道一点红为什么会成为一名杀手,但从他的嗓音中便可听出,这三年来,一点红一定经历了许多非人的折磨,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 白蕊走到了一点红的面前,柔声道:“我相信你,别站着了,我们上楼去说话吧。” 白蕊说完,便回身走上了楼梯,一点红跟着她,一步步踏上了楼梯,他走得很慢,却走得很稳,楚留香摸了摸鼻子,重新在楼梯上坐了下来,他觉得,自己不该打扰白蕊与一点红叙旧,这是对白蕊的尊重,也是对一点红的尊重。 重新提起水壶给花浇水,楚留香总觉得心里有些酸酸的,因为一点红看白蕊的眼神,楚留香再明白不过了。就是不知……白蕊看得明白吗? *** 半个时辰之后,一点红离开了,白蕊送他下了楼梯。目送着一点红离开后,白蕊叹了口气,重新在楚留香的身边坐了下来。楚留香发现,白蕊的脸上,竟带起了淡淡的愁绪。 楚留香关心地问:“怎么了?是与红兄聊起不愉快的事情了吗?很少见你如此愁眉不展的模样。” 白蕊轻轻抚摸着楚留香怀中的海棠花瓣,有些无奈地说道:“并非与红哥哥聊起了不愉快的事情,只是感慨物是人非而已。这世上为何要有那么多的争斗?而江湖争斗,为何又总是要伤害到无辜的人?” 一点红之所以会成为一名杀手,是想找到那名屠杀了他全村的杀手,向他复仇。可是三年过去,他自己也成为了一名以杀人为乐的杀手,令人唏嘘不已。好在,一点红已决定金盆洗手,因为他认识了楚留香这个朋友,也因为他找到了活下去的动力。 楚留香很同意白蕊的观点:“江湖争斗,确实不该伤害到无辜之人,但很多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出卖朋友,甚至出卖亲人,伤害无辜之人在他们看来,竟是稀松平常之事。” 楚留香最近在找偷取了天一神水并且杀害了许多人的一位凶手。只是忙活到现在,也只是稍有眉目,而已经有许多无辜的人因为这件事情死去了。楚留香不知道接下来还要死多少人,但他知道,就算自己停止了调查,死亡也不会停止,他只有尽快抓住真凶,才能少些无辜之人丧命。 “阿蕊,我该走了,我的事情还没有办完,可是花满楼出了远门,你一人住在百花楼,我实在是不放心。”白蕊已经给楚留香提供了新的方向,他觉得自己该去解决这桩麻烦事了,只是白蕊既然已经被人盯上,他绝不能留她一个人待在百花楼,这实在是太危险了。 楚留香很快想到,此处离丐帮的总舵不远,而丐帮的新任帮主南宫灵,想必会愿意看顾白蕊几日,毕竟他与南宫灵是多年的好友。 “丐帮帮主南宫灵?呵。”白蕊听到楚留香想将她送到丐帮去,一口血差点喷出来,“楚哥哥,你真以为我待在丐帮,会比待在百花楼中安全?” “此话何解?”楚留香觉得有些奇怪,并未听说白蕊与丐帮中人打过交道,怎么她竟会觉得丐帮是虎狼之地?而白蕊念起南宫灵的名字时,楚留香觉得,她似乎对南宫灵有些意见? 白蕊不好直接告诉楚留香,南宫灵是无花的嫡亲弟弟,正是南宫灵与无花合谋,搅起了江湖中的一番血雨腥风,让楚留香忙得焦头烂额。白蕊想了想,以另外一件事情为切入口,提醒楚留香道:“前段时间我在西湖边,遇到了一群想要伏击丐帮弟子乔峰的黑衣人,那群黑衣人出手狠辣,提前知道了乔峰的动向,试图将他毙命于西湖边。最后他们虽然并未得逞,但作为帮主候选人之一的乔峰,几日之后被逐出了丐帮,再后来,南宫灵当上了新一任的帮主。” 白蕊言下之意,显然是南宫灵为了当上帮主,陷害了乔峰,一计不成再生一计,最终将乔峰逼走。楚留香没想到,白蕊对丐帮换帮主一事了解得这么清楚,还怀疑到了南宫灵的头上。 楚留香不愿听朋友被人污蔑,毕竟白蕊并无任何证据,只是猜想而已。然而当楚留香望向白蕊想要反驳时,却听她说:“丐帮藏龙卧虎,南宫灵刚坐上帮主之位没多久,自己说不定都忙得焦头烂额,还要面对潜藏在暗处的敌人。我若是去了丐帮,将新的麻烦带给了他,心里总是过意不去的。” 楚留香知道白蕊不愿让他为难,也不想破坏他与南宫灵之间的友情,所以转了话锋。既然如此,他也就没有开口为难白蕊的必要了。楚留香很快又想到了自己的另外一个朋友:“阿蕊,那你可愿去仁义山庄住上几日?庄主江别鹤是我的朋友,他是江湖中人人称赞的仁义大侠,你总该放心了吧?” “……楚哥哥,我就留在百花楼吧,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嘛,何况人生在世,若每每都得活在旁人的保护之下,那她永远都不会学会独立自强。” 白蕊突然很同情楚留香,他朋友遍天下不假,但朋友中的反派也不少,与其与江别鹤、南宫灵或者不知名的反派为伴,白蕊觉得她还不如听无花抚琴谈禅呢,好歹无花长得赏心悦目呀。 楚留香拗不过白蕊,好在他从羊城带回来一件宝物,正适合白蕊所用。金丝甲被称为武林三宝之一,穿上之后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楚留香本想等过几日白蕊生辰时赠与她,给她一个惊喜,但现在拿给她,也算是刚刚好吧。 白蕊没想到楚留香还记得自己只随口提起过一次的生辰,并且为她准备了这么珍贵的生辰礼物,她轻摇头说道:“金丝甲何其珍贵,楚哥哥虽然用不到,但你的朋友那么多,总有用得到的人,为何要送给我?” 白蕊觉得,这份礼物实在太贵重了些,若是寻常的衣服她收了也便收了,可是这么珍贵的金丝甲,她如果收下了,被西门吹雪知道的话,怕是又要生气了吧。 楚留香叹了口气:“我的朋友虽多,让我时刻担心的却没有几个,不过是一件防身用的马甲罢了,阿蕊若是不要,我只好将它熔了,做成金球踢着玩了。” 楚留香言下之意,这金丝甲纵使白蕊不收,他也不会再送给其他人。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白蕊只好收了下来,十分珍惜地抱在了怀中。 楚留香看到白蕊的举动,睫毛微颤,不由生出一种想要将白蕊拥在怀中的冲动,她在他的心中,何尝不是珍贵的宝物,让他想要小心翼翼地珍藏呢。 然而楚留香从来都不是耽于儿女私情之人,他知道,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做,他只能克制住内心的想法,深深地看了白蕊一眼,然后与她再次分别。这一回,楚留香没有让白蕊等自己,因为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归来,毕竟对方手中有天一神水,心机智谋也远超常人。 白蕊在心里,默默祝楚留香好运,自古邪不胜正,她相信,楚留香永远都会是赢的那一方。而她,也该花更多的时间在练剑上,学会自保,不成为任何人的负累。 三日过后,被迷烟迷倒的白蕊觉得,提高睡觉时的警觉性远比提高剑术要重要得多! 46.被骗的小哥哥 白蕊醒来时,发现她正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 她的手脚酸软无力, 勉强扶着墙坐在床上, 已花去了她大半的力气。白蕊觉得, 迷烟大概没有这么大的力量,因为她的嘴里有一丝苦涩的味道, 大约是被迷.晕过去之后,又有人给她喂了软.筋散一类的药物? 白蕊打量了一下自己所处的房间, 窗户已被铁条封死, 门也是关着的, 隐隐可以看到门外有人守着。这屋子虽然不大, 但比起牢房来, 还算精致, 生活用品一应俱全,桌上有水壶有茶杯,甚至还有几道点心。 白蕊勉强下了床, 却发现了一个问题,她睡觉时虽然和衣而卧, 但并未穿鞋袜, 所以现在没有鞋子可穿的她,想喝水的话只能赤着脚走到桌边去。 白蕊叹了口气,她睡觉时将夜心剑放在了枕下, 此刻被人抓来, 也不知夜心剑会不会落入敌人手中。幸好, 乌鞘剑放在了储物指环中,而储物指环还好好地待在她的手上,金丝甲也依旧贴在她的身上,并未被人拿走。 但金丝甲归根结底只是一件防具,白蕊现在力气全无,就算浑身上下都被金丝甲罩着,敌人要杀她也是易如反掌,更别提金丝甲只是马甲大小,只能护住前胸和后背罢了。 就在白蕊琢磨着,究竟是谁将她抓来关在这里,又想做什么的时候,门被人推开了,一个年轻男子走了进来。他身上穿着一袭青袍,青袍上打了两三个补丁,可是并不损他丝毫的英气。 年轻男子剑眉星目,脸庞英俊,眉眼间自成一股气质,比起无花略显阴.柔的长相来,他显然更多了几分男儿气概。此刻他脸上微微带着笑容,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是个坏人。 “这位公子,是你救了我吗?” 白蕊站在床边,整个人看起来软绵绵的,仿佛随时都要倒下。中了软.筋散的人,一般都是如此,可是披散着一头乌发的白蕊即使中了软.筋散,手脚无力,也并未显出任何狼狈之相,反而让人心生怜惜,想要成为她的倚靠。 当白蕊用怀着希望的目光望着南宫灵,问他是不是她的救命恩人时,南宫灵的心也不由得颤了颤。他总算知道,为什么中原一点红会放过白蕊不杀了,因为杀手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只要是个正常的男人,看到白蕊都很难不动心,因为她全身上下,每一处都让人移不开目光。 白蕊并非美得摄人心魄,但男人只要看了她第一眼,就忍不住看她第二眼、第三眼,然而就移不开目光了。 南宫灵看到白蕊的睡颜时,已忍不住善待了她,改了主意将她关在了这里,而非潮湿阴暗的地下牢房。可当他看到白蕊一双泛着水光的美目时,竟觉得自己如此残忍,将白蕊关在了这密不透风的简陋小屋中。 白蕊见南宫灵只是望着她,并不回答,便朝着他的方向走去,只是没走两步,她就腿一软往前栽倒了下去,不过,她并未栽倒在地上,而是倒在了南宫灵的怀里。 白蕊的脸上浮起了两朵红晕,声音也小了许多:“谢谢公子,我……我想喝点水。公子能扶我过去吗?” 南宫灵应了一声,将白蕊扶到了桌边坐下,然后给她倒了一杯水。只是水是凉的,茶杯看起来也不太干净,南宫灵拍了拍手,很快有人走了进来,片刻之后,温水和干净的茶杯都送来了。 白蕊捧着茶杯,小口地抿着水,想着接下来的对策。这将她抓来的人,显然不是一个普通的反派,因为普通的反派不会长得这么俊俏,看他衣袍上的补丁,难道是丐帮的人?可丐帮的人不应该抓她呀,除非……他是南宫灵? “小女子白蕊,还未请教公子尊姓大名?公子救阿蕊于水火之中,阿蕊若不知道恩公名姓,怕是睡也睡不好的。”喝过热水之后,白蕊觉得喉咙里和胃里都舒服了不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总得搞清面前的人是谁,再想如何应对,毕竟与不同的人打交道,所用方式也是不同的。 “在下南宫灵,白姑娘不必谢我,我并非救你之人,而是抓你之人,当不起白姑娘这声恩公。”南宫灵板起脸,冷冷地对着白蕊说。他虽然惊艳于白蕊的美貌,却不会忘了自己该做什么。 “原来阁下就是丐帮的新任帮主,年少便扬名天下的南宫灵!”白蕊脸上并未出现南宫灵料想的那些错愕、惊怒的神情,她望着南宫灵的眼神,竟比刚才更温柔了些,眼波盈盈流转,让心肠再硬的人,也不可避免地软了下来。 “你不生气?是我派人迷.晕了你,又给你喂了软.筋散,将你关在了此处。我既然将真实身份告知于你,说明我根本没准备让你活着离开丐帮。”南宫灵继续冷冷地陈述事实,意图打碎白蕊的伪装,让她露出害怕、惊惧的一面。 可白蕊并未让南宫灵如愿,她眼中虽然泛起了泪光,可是望着他的目光中,却并无半丝怨恨,反而带着些理解,白蕊又喝了一口水,一只手轻轻地覆在了南宫灵的手上,柔声道:“我知道,像南宫帮主这样的少年英雄,是绝不会也绝不想为难一位弱女子的,你将我带来这里,一定是有逼不得已的苦衷,而我,又怎么会忍心怪你?我只怪命运无情,竟让我在这样的境遇下遇到了南宫帮主。” 白蕊慢慢收回了手,垂下眼睑不再看南宫灵。南宫灵的心,却因为白蕊的话,为之一颤。是啊,年少时,他也曾行侠仗义,管天下不平之事,因此与楚留香结为了知己。可现在,他却采用卑鄙的手段,将楚留香的义妹掳来,只为威胁楚留香。 虽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但南宫灵实不想让一位仰慕他的姑娘失望,或者说,他只是不想让白蕊对他露出失望鄙夷的神色来。 南宫灵叹了口气,走到了门外,低声吩咐了一阵。当他再进来时,望见白蕊抱着膝盖蜷缩在椅子上,整个人小小的一团,看起来无助又可怜,尤其是那双未着鞋袜的小脚,莹润如玉,让人很想握在手中把玩,可是当看到白蕊清澈又纯净的目光时,南宫灵觉得自己不该生出那样的杂念。 婢女们很快送来了热腾腾的饭食和一双精致的绣花鞋,南宫灵让人退下之后,亲自用热水沾湿了帕子,然后握住了白蕊的脚踝,替她擦拭了双脚上沾到的灰尘。 白蕊羞红着一张脸,想自己穿鞋袜,可是她手脚皆使不上力气,只能再次歪倒在南宫灵的怀中,任由他轻柔地为自己穿上了鞋袜。 “吃吧,想必你该饿坏了,如今已是午时了。” 南宫灵洗过手,将碗筷放在了白蕊的面前,自己规规矩矩地坐到了另一边,仿佛刚才那个抱着白蕊为她穿鞋袜的人,是他孪生兄弟似的。 白蕊确实饿了,拿起筷子慢慢吃了起来,心里却十分佩服无花和南宫灵这两兄弟,这装模作样的本事,她可得好好学学,不过就南宫灵的表现来看,她今日的演技似乎还不错?跟无花多学两招果然是正确的。 因为服食了软.筋散的缘故,白蕊吃起饭来也比较艰难,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她就掉了两次筷子,还漏了不少饭菜在桌上。这倒不是白蕊故意表现的,实在是右手无法让筷子好好听使唤。 南宫灵瞧见白蕊垂头丧气责怪自己的模样,鬼使神差一般拿过了她的筷子,稳稳地挟了一筷子菜喂到了白蕊的嘴边。白蕊有些惊讶,但还是张开了嘴,接受了南宫灵的投喂。有了第一口,自然就有第二口、第三口…… 南宫灵离开小屋时,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在白蕊身上浪费了一个时辰,可是想到白蕊那窈窕的身姿,盈盈如水的双眸,他觉得,不该用“浪费”来形容与白蕊度过的这段快乐时光。 三日之后,当得知南宫灵抓来了白蕊的消息时,无花匆匆赶了过来。他知道之前雇中原一点红杀害白蕊的人正是南宫灵,如今白蕊落到了南宫灵的手中,他会怎么折磨她? 无花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小屋的门,却见白蕊躺在竹榻上,神情惬意得很,而南宫灵正将剥好的葡萄喂到白蕊的嘴边,脸上是满满的宠溺之色。无花捏紧脖子上挂着的佛珠,竟觉得这一幕刺眼得很。 47.情哥哥 白蕊一颗葡萄吃完,听到门口传来一声熟悉的“阿弥陀佛”, 抬眼一看, 原来是无花来了。南宫灵年纪小好敷衍, 无花却比他心思深沉许多, 白蕊这几日一直在想,该如何在无花和南宫灵这对兄弟的手中求个全身而退, 只是她还没完全想好,无花就出现了。 “无花哥哥?你怎么来啦?” 白蕊就像自己正在丐帮作客一般, 见到无花很是自然地跟他打了个招呼。南宫灵一愣, 没想到白蕊对无花的称呼如此亲密, 可是看白蕊对无花投去的眼神, 一丝暧昧也无, 应该只是把无花当做朋友吧。 南宫灵站了起来, 他没想到无花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白蕊的面前,这跟他们之前的计划不同啊,还是说……楚留香这么快就来了?南宫灵朝无花抛去了疑问的眼神, 但无花根本没有给他任何回应,因为他的目光只在白蕊一个人身上。 “阿蕊, 不用怕, 贫僧既然来了,定不会让你再受制于人。” 无花一脸正气,走的是英雄救美的路线, 好像他出现在这里, 是来将白蕊救走的一般。白蕊不知道无花葫芦里卖的什么关子, 她看了眼南宫灵,见他也望向了她,白蕊心思一转,偎到了南宫灵的怀中,开口道:“无花哥哥误会了,我仰慕灵哥哥许久,自愿留在他身边,哪有受制于什么人。” 无花没想到几日不见,自己这个嫡亲的弟弟已经让白蕊对他产生了情愫,竟睁眼说瞎话,为抓她的人开脱。他笑了起来,发觉现下的情况有趣得很,不知道楚留香知道了,会作何想法? 无花笑了起来,双手合十道:“原来是贫僧误会了南宫兄,看来贫僧只有亲自下厨,来向南宫兄赔礼道歉了,不知阿蕊可愿一道去厨房露两手?想必南宫兄还未吃过你亲手烧的菜吧。” 白蕊从未踏过出小屋半步,南宫灵自然没有尝过白蕊的手艺,他甚至都不知道,白蕊会做菜,听无花的口气,白蕊的厨艺似乎很是不错。 “灵哥哥,你想尝尝我做的菜吗?”白蕊仰起了小脸,望向南宫灵。她还记得自己是被南宫灵掳来的,没有得到他的首肯,她怎么能离开这小屋呢? 南宫灵今日已经没有再对白蕊用软.筋散了,因为从早上到现在,他一直都待在这小屋中,白蕊不可能逃得出去,他也相信白蕊是真的愿意留在他的身边,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要给白蕊服食伤害身体的药物呢? 但南宫灵并非会因为美色而全然忘记自己是谁之人,他心里对白蕊其实还有两分怀疑没有打消,此刻正好借着无花的手试探她一番。如果白蕊一直在骗他,那么等她到了厨房,一定会向无花求救,毕竟白蕊肯定以为无花是来救她的,根本就不会想到,无花其实与他是一伙的。 等白蕊到了厨房,一切便自有分晓了。南宫灵笑了笑,将白蕊的一缕发丝别至耳后,说道:“无花大师都这样说了,我自然要好好尝尝阿蕊的手艺。去吧,我正好去寻坛好酒,等会儿见。” 白蕊跟着无花去了厨房,踏出小屋时,她还回头朝南宫灵看了一眼,对他笑了笑。夕阳的余晖落在白蕊的肩头,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更有神采了,这样娇美的小姑娘,自然该生活在阳光下,而非密不透风的小屋中。 南宫灵觉得,如果无花试探下来,白蕊是真心愿意留在他身边的话,他可以不用再将她关在小屋中了。后院很大,在楚留香的事情了结前,白蕊可以在院子里赏赏花,看看鱼,他还可以为她造个秋千架,南宫灵知道白蕊很喜欢荡秋千。 *** 厨房里,无花忙活了起来,他并非第一次进南宫灵的后厨,所以很快就准备好了他需要的食材,锅灶的热水也咕嘟咕嘟冒出了气泡,切得薄如蝉翼的萝卜片丢下去时,翻起的水花很是漂亮。 白蕊倒是没有什么下厨的心思,她倚靠在灶台边,望着无花气定神闲处理萝卜的模样,觉得他杀人时,恐怕也像刚才切萝卜时那般干脆。他究竟希望她如何表现呢?是向他求救,说出南宫灵绑架她之事,还是替南宫灵再解释两句,“打消”南宫灵在无花这里的嫌疑? 等无花一道素萝卜摆盘完成,开始处理素鸡时,白蕊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只是静静地望着无花的双手,仿佛被他娴熟的厨艺迷住了一般。 无花做完了两道菜之后,将砧板与灶台让给了白蕊,同样没有开口说什么。白蕊想了想,烧了道西湖醋鱼。当鱼在油锅中翻腾,醋的酸味在厨房间里蔓延开来时,无花终是忍不住先开了口:“南宫兄并不喜欢吃鱼。” “啊?是这样吗?可是鱼都快烧好了诶,无花哥哥怎么不早点告诉我。”白蕊望着锅中的鱼,嘟起了嘴,一脸的懊恼之色。 无花微笑着说:“见阿蕊处理鱼的手法温柔,竟像是在对待情人一般,贫僧一时忘言,还望阿蕊莫要怪罪。南宫兄虽然不喜吃鱼,但这饭桌上,总有人会喜欢吃这道鱼的,定不会辜负阿蕊的一番用心。” 白蕊有些疑惑地问:“除了我们三人,难道还有客人要一道用饭?还是说无花哥哥不仅能喝酒,鱼也可以吃?可是和尚不是不能吃荤腥的吗?偷吃的话,佛祖知道了要怪罪的吧。” 无花瞧着白蕊将西湖醋鱼盛在盘子里,还雕了一朵萝卜花做装饰,不由笑道:“我虽然是个和尚,但和尚也难免会有动凡心的时候,比起让佛祖怪罪,我更不愿让阿蕊失望。” 无花伸出手,将白蕊因为低头盛菜落下的一缕发丝重新别至耳后,他修长的手指抚过白蕊的耳廓,来到了她的耳垂边,在那里停留了一会儿。白蕊只觉耳垂那里一重,惊讶地仰起脸,发现无花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只珍珠耳环,而另外一只,已经在刚才穿入自己的耳洞了。 白蕊的脸慢慢红了起来,脸上又是羞赧又是惊讶:“无花哥哥……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珍珠赠美人,阿蕊是个聪明人,想来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无花微笑着朝白蕊走近了两步,白蕊背后是灶台,退无可退,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花的手,揉捏起她另外一只耳垂。 无花弹得一手好琴,烧得一手好菜,下得一手好棋,烹得一手好茶。而他的一双妙手,还能带给女人绝佳的美妙享受。白蕊整个人都酥了一下,耳朵尖也泛了红,在无花给她戴上另外一只耳环时,她小声地问:“无花哥哥是想像灵哥哥那样,做人家的情哥哥吗?” 48.楚灵一战 无花觉得白蕊口中唤出的一声又一声的“灵哥哥”,实在刺耳得很, 他搂住了白蕊的腰, 让她贴到自己的身上, 真切感受自己与南宫灵体格的不同。 白蕊并未挣扎, 因为她知道挣扎也无用,她只是在无花的耳边轻轻说了句:“情之一事, 讲求你情我愿,我喜欢依附强者, 但不喜欢被人强迫。” “呵。”无花轻笑出声, 放开了白蕊, 又往后退了两步, 给白蕊留足了空间, 然后问道, “阿蕊觉得,南宫灵与我,谁是强者?” 白蕊重新拿起刀, 在萝卜上雕刻起来,她背对着无花, 声音却十分清晰地传达到了无花的耳中:“谁能让我过得舒服, 锦衣玉食,富贵荣华,谁又能保护我, 不让我被人伤到一根头发, 谁便是我心目中的强者。” 无花没想到白蕊对于强者的理解竟是如此, 但仔细想想,站在白蕊的角度,她说的也无半丝错漏。江湖风云变幻,一个女人想要平安快乐地活下去,依附一个强者无疑是最简单的方式,而这个强者如果不能保护她,纵使他武功再高,也于白蕊无益。 无花走到白蕊的身边,目光从她雕刻萝卜的双手,慢慢移到她的脸上,试探性地问道:“想必在阿蕊心中,香帅定是个毋庸置疑的强者了?” 听到香帅二字,白蕊的脸上一点儿笑容也没有了,冷冷地说:“无花哥哥可是在消遣我?上回在百花楼被人刺杀,是你救了我,这回在百花楼被劫,也是你第一个来救我。两回性命攸关之时,都不见香帅踪影,在我心里,他还不如这段萝卜,萝卜还能喂饱我,变朵花逗我笑,他呢?恐怕不知躺在哪个女人的床上,早就忘了我这个义妹了。” 白蕊很少有这般冷若冰霜的时候,无花观察着她脸上的所有表情,一点儿也没有发现她有说谎的痕迹。白蕊要么就是演技高超到可与他相媲美,要么就是真的不在乎楚留香了,无论是哪种,都让无花觉得,征服她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男人大多好胜,无花知道自己的武功也许胜不了楚留香,可是在白蕊身上,他可以赢得很彻底。楚留香若是发现,他心心念念想救之人已经背叛了他,不知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当白蕊将雕刻好的萝卜花递到无花面前时,无花望着白蕊手中那朵栩栩如生的灵花,展颜一笑,在白蕊的手心落下了一个轻吻。 *** 三日过后,楚留香只身来到了丐帮,他已经调查清楚了丐帮老帮主任慈被害一事的真相。任慈被害,并非是被逐出丐帮的乔峰所为,而是现任丐帮帮主南宫灵所为! 南宫灵既然是一切阴谋的参与者,那么楚留香觉得,从百花楼劫走白蕊的人,多半也是南宫灵,毕竟一点红也证实了,上回让他去刺杀白蕊之人,看起来像是丐帮中人。无论是为了白蕊,还是为了真相,楚留香都是要找南宫灵当面说清楚此事的。 花厅里,只有南宫灵一人背对楚留香的方向坐着,并不见丐帮的其他弟子。楚留香却并未放松警惕,因为他总觉得,这花厅里还有其他人的存在。 “楚留香,你来了,我知道你终究会来的。” 南宫灵很快开了口,随着他开口,身下的椅子慢慢转了过来,楚留香瞳孔骤然一缩,因为南宫灵并非一个人坐在椅子上,他怀里还抱着一个人——失踪许久的白蕊! 白蕊正一动不动地躺在南宫灵的怀里,显然是被人点了穴道,她全身上下只有一双眼睛在动,而那双眼睛正含情脉脉地望着楚留香,看得楚留香心都碎了。 “南宫灵,我没想到你竟会使出如此卑鄙的手段!你怎么忍心伤害一个小姑娘?”楚留香知道南宫灵与任慈有杀父之仇,他杀死任慈的手段虽然残忍,但也算是有情可原。可是白蕊与南宫灵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也不知道白蕊被南宫灵抓了之后,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楚留香想到那日白蕊怀疑南宫灵,说丐帮不安全,南宫灵可能工于心计。那时他还生白蕊的气,气白蕊没有证据就乱怀疑他的朋友,可现在,楚留香只想狠狠打自己两巴掌,为白蕊所受的苦,也为自己的无能。 一个男人若是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要眼睁睁看着她受苦,他还是个男人吗?楚留香脸上没有半点笑容,他凝视着白蕊的脸庞,白蕊也正望着他,眼中的情绪很是复杂。 南宫灵的手抚上了白蕊的脸庞,笑道:“小姑娘?我可不觉得阿蕊还是个小姑娘。我邀请她到丐帮作客,怎么算是用卑鄙的手段?接下来,那才叫卑鄙。” 南宫灵拍了拍手,后堂便走出来了一个大汉,南宫灵将白蕊放到了另外一张椅子上,而大汉两只巨掌很快便贴上了白蕊的脑袋,只留一丝细微的缝隙。 “我这位朋友,力气比较大,徒手就能捏碎一张椅子,香帅如果轻举妄动的话,阿蕊的脑袋恐怕就要被揉烂了。”南宫灵重新坐回到了椅子上,他手中有人质,身边又有帮手,而楚留香孤身一人前来,赢家是谁,很是明显。 楚留香的手脚都有些发冷,他没想到少时的好友南宫灵竟变成了这般模样,他叹了口气问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南宫灵也叹了口气:“我一直当你是朋友,只要你别再管我的闲事,我保证,阿蕊会过得很好。否则的话,你也不要怪我无情。” 楚留香闭了闭眼睛,他觉得自己的手有些颤抖,如果以前有人告诉他,他会为了一个相识不久的女人陷于这样的境地,他一定不会相信,可是想到南宫灵刚才抚摸白蕊脸庞的神情,楚留香就忍不住地颤抖。 一个女人,一个漂亮的女人,落在南宫灵这样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手中七日,她会遭受到怎样的对待?楚留香不敢去想,甚至不敢再去看一眼白蕊,他怕望见她伤心欲绝的眼神,他的心会更痛。 楚留香陷入了沉默中,南宫灵很有耐心地等着他的回答,但隐藏在暗处的另外一个人,实在忍不住了。 一道剑光骤然划破了宁静,带着势如破竹的气势,带着常人无法想象的速度,直刺入大汉的咽喉。白蕊望着中原一点红爆发出的速度,不由庆幸自己不是他的敌人,而是他的朋友,否则这么快的一剑刺过来,她哪儿还有命在? 大汉虽然力气大,但却不是中原一点红的对手,更没有料到有人的剑可以这么快。他咽喉处冒出了一点鲜血,双目难以置信地瞪大,就这么倒了下去。已经冲破穴道的白蕊正想避开大汉挥舞的双手,楚留香的动作却更快,已经将她搂到了怀中。 “阿蕊,你没事吧?” 楚留香说着,便想帮白蕊解穴,却见白蕊摇了摇头,手脚活动自如地从他怀里退了出来:“我没事,穴道我已经自行冲开了,只是还有些无力,休息片刻便好,你快去帮一点红吧。” 一点红解决了大汉之后,便对上了南宫灵。只是一点红的剑虽然快,南宫灵的两柄短剑也不弱。白蕊有些担心一点红,因为南宫灵的剑已经在他身上划出了好几道口子。 楚留香瞧了眼对战中的一点红和南宫灵,拖过一张椅子让白蕊坐下,摇头道:“红兄并不用我帮忙,你且看着,不出十招,南宫灵便要求饶了。” 白蕊定睛细看,果然不到十招,南宫灵身上同样被刺了好几剑,神色也慌了许多,不复之前那气定神闲的模样。南宫灵望了眼毫无动作的白蕊,又望了眼冷若冰霜的一点红,眯起眼睛道:“一点红,我知道你是个只认钱不认人的绝顶杀手,我给你十万两,你助我杀死楚留香。要知道你如果杀了我,是决计拿不到十万两这么多的。” 白蕊听到南宫灵如此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南宫灵这是自认身价不如楚留香?还是认为楚留香拿不出十万两银子来买他的性命? 白蕊从怀里拿出了一把银票,朗声说道:“灵哥哥可别小看自己,一点红若杀了你,我愿出十万零一两,怎么着,也得让灵哥哥赢楚哥哥一次不是?” 南宫灵望着手握银票的白蕊一副嘲讽的模样,难以置信地喊道:“阿蕊!你……你一直都在骗我?!” 49.飞来的小凤凰 今日对付楚留香的计划,白蕊的配合也是其中的一环, 南宫灵与无花在制定计划之前, 自然想好了各种可能性。楚留香如果愿意妥协, 那自然是好, 楚留香如果打败了大汉,救走了白蕊, 那他同样中了陷阱。 白蕊身上藏有一把涂有剧毒的匕首,当楚留香替白蕊解穴时, 白蕊便可趁其不备, 将匕首捅向毫无防备的楚留香。 计划是完美的, 可谁曾想, 白蕊根本就没有要将匕首拿出来的意思, 还对着南宫灵冷嘲热讽。南宫灵心里一凉,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白蕊吗?她难道从一开始,就在对他演戏?南宫灵的胸膛剧烈起伏着,额上却沁出了冷汗。 白蕊对着南宫灵冷笑道:“你那好哥哥难道没告诉你, 我找情哥哥的标准么?你赢不了楚留香,打不过一点红, 被我骗到今时犹不自知, 还心甘情愿为你那好哥哥背锅,你可知,他临走前, 让我将天一神水喂给谁喝?好让楚留香彻底断了线索?” 白蕊言下之意, 竟是无花让她用天一神水杀了南宫灵!南宫灵摇了摇头, 他不相信自己嫡亲的哥哥会这样做,他也不敢相信,自己在白蕊的眼中,竟是如此地无能。 可是白蕊怎么会知道,无花是他的哥哥?南宫灵从未听无花说起过这件事情,更没有想到无花会将天一神水交给白蕊!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无花究竟与白蕊发生了什么?是了,那日在厨房,他们就单独待了许久,白蕊喝醉了之后,也是无花送她回的房…… 南宫灵知道无花并非是一个真的不近女色的和尚,相反,他对付女人很有一套……南宫灵的内心开始动摇,可是他仍然相信无花不会害他,一定是白蕊在挑拨离间! 面对处于崩溃边缘的南宫灵,白蕊叹了口气,语气也缓了缓:“好了,我不说了,不然红哥哥该等急了,事实上我根本不用给他这些银票,他也是会杀了你的。” 一点红确实等急了,在白蕊说完之后,他便回答了南宫灵之前的话:“我已经不是个杀手了,就算有人出百万两黄金,我也不会替他杀人。这天底下能指使我杀人的,唯有一人。” 一点红重新朝南宫灵刺出了剑,他的剑比刚才更快,剑意也比刚才更盛,竟是拼了自己的性命不要,也要将南宫灵杀死的模样! 南宫灵连连后退,不解道:“你为何肯替楚留香这般卖命?你可知要杀了我,你自己也讨不到半点好处?” 一点红朗声道:“楚留香并未要我杀你,是我自己要杀你,你千不该万不该,便是不该欺负白蕊!我已立誓,谁伤她一根头发,我定十倍百倍奉还!” 一个人为了心中的信仰,总是会爆发出无限的潜能。一点红与南宫灵武功在伯仲之间,但南宫灵心神俱疲,而一点红信仰在侧,潜能爆发,这一战,终是一点红赢了。 一点红垂下了手,楚留香也移开了眼。楚留香虽然从不杀人,但别人进行生死之战时,他也不会插手阻止,他尊重一点红这个朋友,也尊重这场生死对决。 虽然楚留香还有些疑问未曾从南宫灵口中探知,但他并没有阻止一点红的最后一剑。那是一点红的誓言,他拼死也要完成,谁能阻止得了呢?作为朋友,他又如何去阻止呢? 南宫灵死了,一点红受的伤也不轻,白蕊上前扶住了他,撕下衣服上的布条替他裹住伤口,一点红像是一点儿也不疼一般,只是静静地凝望着白蕊,脸上浮出一丝满足的笑意。 三个人很快回到了百花楼,处理好伤口的中原一点红趁着夜色离开了,他并不想干涉白蕊的生活,只想在暗处默默地守护她。当白蕊需要他时,他会第一时间出现,用自己手中的剑,为她保驾护航。 *** 一点红离开之后,百花楼中只剩下楚留香与白蕊二人,白蕊虽然很累,但也不想楚留香错过了对付无花的时机,她用最简短的话说了她所知道的一切,反正南宫灵已死,楚留香不会知道她的信息来源究竟是哪里,只当是南宫灵透露给她的。 “无花真的将天一神水交给你了?” 楚留香已经猜到这整件事情与无花有关,所以对白蕊说的话也不惊讶,他只是很好奇,白蕊对南宫灵所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无花难道真的将那么重要的天一神水交给了白蕊,让她去毒南宫灵? 白蕊笑着摇了摇头:“怎么可能,无花又不傻,我虽然对他虚与委蛇,但他也没有对我彻底放下戒心过。南宫灵倒是真的相信了我,不过我也不算骗他,无花虽然没有将天一神水给我,但确实为南宫灵准备了一坛加了天一神水的酒。” 白蕊觉得,同样是死,南宫灵死在自己亲哥哥的手中,倒不如死在一点红的手中。朝夕相处的这几日,白蕊虽然始终在对南宫灵演戏,但他也算是善待于她,这个结局,算是她给他的一个痛快的了结吧,做个明白鬼,总比做个糊涂鬼要好得多。 “阿蕊,你受苦了,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楚留香轻轻将白蕊搂入了怀中,他无法想象单纯天真的白蕊是如何在南宫灵与无花之间周旋的,她一定被迫用了很多不想用的手段,楚留香不想多问,因为他怕勾起白蕊的伤心事。 白蕊拍了拍楚留香的后背,反过来安慰他说:“楚哥哥说的哪里话,是我非要一个人待在百花楼,睡觉时警惕心又不强,才会被人抓了去,怎么能怪你呢。好在这件事情很快就会结束了,我也会勤练武功,争取下回不再中招。” 白蕊并不怪楚留香,毕竟楚留香并没有保护她的义务,她只怪自己江湖经验太少,面对迷烟毫无防备,如果敌人正面上的话,夜心剑在手,她也是有能力一战的。枕头底下的夜心剑还在,并未被人拿走,白蕊决定以后要花更多的时间在习武上,因为这个世界的反派实在是多了些,一言不合就欺负无辜的人,被逼着爆发影后级演技,她也很绝望啊,好在总算是平安地过去了。 楚留香发现白蕊即使遭遇了这样的事情,依然保持着一颗积极乐观的心,整个人充满了阳光。这无疑让他好受了许多,也让他对白蕊更加怜惜了几分,毕竟白蕊是因为他,才会遇到这一切。 再往前说,白蕊原本在万梅山庄住得好好的,若不是他在西门吹雪面前说破了白蕊的身份,又在白蕊醉酒时没有把持住自己,白蕊现在说不定已经是万梅山庄的庄主夫人了吧。 楚留香握住了白蕊的手,轻声地问道:“阿蕊,跟我离开万梅山庄,过这样漂泊不定、麻烦不知何时就找上门的生活,你可曾后悔过?” 白蕊知道楚留香是被今日南宫灵的卑鄙手段惊到了,她摇了摇头,安慰他说:“身处江湖之中,虽然过得不安稳,但很刺激,也会激发出人的潜能。我很喜欢这种冒险的生活,楚哥哥不必替我忧心。” 楚留香觉得白蕊好像没有听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但她没有听明白也好,今日她已经很累了,该好好睡上一觉,有什么话,等他解决完无花之事再说吧。 *** 一盏茶的时间之后,楚留香安心地与白蕊告别了,他不用再担心白蕊的安危,因为出远门的花满楼回来了,他不仅回来了,还带回了他新认识的朋友——陆小凤。 白蕊是真的没有想到,花满楼这趟出远门会认识陆小凤,还将他带到了百花楼!是了,就像她在寻找陆小凤的下落一样,陆小凤应该也在到处寻找她的下落吧,知道她就在杭州百花楼,他怎么可能不来找她呢? 白蕊激动地扑入了陆小凤的怀中,眼泪也流了下来。这几日提心吊胆的生活,她怎么会不害怕呢?只是不想让楚留香和一点红担心罢了,才一直维持着笑容,可见到分别许久的陆小凤,白蕊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她的脸上又是激动又是喜悦,还透着满满的委屈。 陆小凤抱着白蕊,轻抚着她的后背哄着,一边还不忘与花满楼打招呼:“让花兄看笑话了,我这妹妹还像个小孩子呢,总喜欢撒撒娇,时时得让人哄着。” 花满楼展颜一笑,说道:“阿蕊这是久不见你,太想你了才会如此。在我这个哥哥面前,阿蕊可是乖巧懂事得很,想来是陆兄将阿蕊当孩子般宠着,她在你面前才会如此吧。” 白蕊被花满楼说的都不好意思了,她抹了抹眼泪从陆小凤的怀里退了出来,说道:“我的两个好哥哥成为了朋友,我心里真是乐坏了,七哥哥你都不知道,你走之后发生了好多事情。” 陆小凤坐了下来,将白蕊重新搂在了怀中,问道:“我已听花兄略微说起过你的事,离开天下会之后,你不是去寻我了吗?怎么会和楚香帅碰到一块去的?他没占你便宜吧?” 陆小凤没有见过楚留香,但久仰楚留香的大名,知道他走到哪里都是红颜无数,白蕊漂亮又可爱,楚留香不可能不动心吧! 白蕊摇了摇头,回答道:“楚哥哥对我很好,拿我当妹妹一样照顾,怎么会占我便宜呢?你们三个都是我认的哥哥,都对我很好很好,等楚哥哥回来,我们四人一起开怀畅饮一番,小凤哥哥你一定会和楚哥哥也成为好朋友的!” 陆小凤刮了刮白蕊的鼻子,虽然几个月没见了,但他与白蕊之间并无任何生疏。花满楼听着陆小凤与白蕊的欢声笑语,脸上的笑容也十分灿烂,只是当他回房间放下行李时,却发现自己的床上多了一封信。 “阿蕊,这是谁写给我的信?”花满楼觉得,白蕊应该知道这封信的来历,因为他的房间很是整洁,白蕊应该有帮他清理,那这封放在床上的信,白蕊多半也知道它的来历。 “……是欧阳哥哥临走前写给你的。”白蕊觉得花满楼应该没有办法读信,需要她或者陆小凤念给他听,可是她不知道欧阳明日会在信中怎么描述与她的那段情,想到欧阳明日最后的那个眼神,白蕊的心隐隐作痛。 “欧阳兄离开杭州了吗?”花满楼捏着信,在得到白蕊的肯定答复之后,他将信收了起来,轻轻摸了摸白蕊的头说道,“阿蕊早些睡吧,时辰已不早了。” 欧阳明日既然离开了杭州,可见他与白蕊终究是有缘无分。花满楼不愿让白蕊为难,所以他选择跳过了这个话题,让白蕊早些休息。 白蕊应了声,她今日确实累着了,不想提起过去那些伤心伤情的事情。等睡一觉恢复了精神,再与花满楼、陆小凤叙说也不迟。白蕊打了个哈欠,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陆小凤正想给白蕊道一声晚安,却眼尖地发现白蕊的袖口内侧有一处血迹! 50.颜新月 陆小凤拉过白蕊,细细检查起她的胳膊来, 却发现她并未受伤, 那袖口上的血迹也不知是从何处沾来的, 不知是谁的。 “我没事啦, 这血大约是我为一点红包扎时沾到的。”白蕊知道陆小凤误会了,她本想明日再说这事, 但既然陆小凤问起,她索性现在就说了吧, 免得陆小凤和花满楼这一夜都担心她。 白蕊站在陆小凤和花满楼的中间, 一边比划着当时的情况, 一边绘声绘色地说了南宫灵与一点红的一战, 顺带着将天枫十四郎与他两个儿子南宫灵、无花的故事也讲了讲。 白蕊省去了自己在南宫灵与无花之间周旋的细节, 只赞扬了一番楚留香的机智勇敢, 总结了一个知人知面不知心的道理:“世人皆道妙僧无花是位得道高僧,怎知他从一开始就在欺瞒世人?楚留香少年时曾与南宫灵在海上一起捉乌龟,大醉三天三夜, 又怎知南宫灵后来会变得如此,用卑鄙的手段威胁自己的朋友?可见路遥知马力, 日久见人心, 朋友相交时,也得留一份心眼,免得到时候被朋友骗得团团转, 伤了心, 伤了情。” 白蕊不仅是在说楚留香的故事, 同样也是在提醒陆小凤,毕竟陆小凤的朋友也不少,而他的朋友中,反派的数量也不容小觑。 陆小凤却未往深处想,只以为白蕊是担惊受怕了一阵,对交朋友的事情有些害怕了。他摸了摸白蕊的长发,安慰道:“像无花、南宫灵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阿蕊也交了不少朋友,难道觉得时间长了,他们会变成另外一副模样,坑害于你?” “我知道小凤哥哥和七哥哥永远都不会害我的。”白蕊表了一下忠心,然后继续说道,“我也只是感慨而发,并非怀疑自己的朋友有朝一日会背叛自己,一个人如果时时这样担忧怀疑,那活得也太累了些。” 白蕊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陆小凤和楚留香都被自己的朋友欺骗过,背叛过,却依然相信着身边性格各异的朋友,不停地结交新的朋友。有的时候“难得糊涂”,也是一种精明。总不能因为有一个朋友背叛过自己,这辈子就不再交第二个朋友了吧,那才是真的傻呢。 “但我还有个问题,中原一点红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冷血杀手,向来都没有朋友,他怎么会为了你出头?你什么时候交朋友的本事这么厉害了?” 陆小凤一直鼓励白蕊多认识一些朋友,但是在关外时,除了自己和李寻欢,白蕊并不愿意结交别人,她情愿自己的圈子小一些,过得自在快乐。陆小凤没想到,回到中原之后,白蕊认识了那么多的朋友,而且都是愿意为她出生入死的朋友。 陆小凤心里又是欣慰,又有些酸溜溜的,好像自己一手养大的妹妹不知何时被别人叼走了一样。原来离开他的身边,白蕊同样可以过得很好,身边有那么多人抢着照顾她。 白蕊听到陆小凤这么问,笑了起来:“一点红以前虽然没有朋友,但现在他已经和楚留香成为了朋友,很少有人会拒绝楚留香伸出的橄榄枝。至于他为什么会为了我出头,你还记得我们初次相遇的情景吗?一点红就是那个告诉我水中密道,送我莲蓬的小哥哥。” 白蕊将一点红前来刺杀自己,却与自己相认的事情告诉了陆小凤。花满楼听白蕊说了这么多惊险的事情,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花满楼本以为自己出远门之后,白蕊和欧阳明日能过一段神仙眷侣般的日子,却未想世事难料,白蕊和欧阳明日不知发生了什么,欧阳明日没几日就回了北疆,而一个人住在百花楼的白蕊,遭遇了这么多的危险。归根结底,花满楼觉得是他没有保护好白蕊。 白蕊听到花满楼一声轻轻的叹息,觉得自己好像一不小心多说了些,让花满楼担心了,不过这些事情就算她不说,也有可能会从别人的口中传到花满楼的耳里,既然如此,还不如由她自己来说明。 白蕊拉住了花满楼的衣袖,轻轻摇了摇:“七哥哥,你可千万别自责,要不是你出了趟远门,我还遇不到这么精彩的故事呢。何况就算要自责,也该是楚留香自责,两个坏人可都是他招来的。” 白蕊毫无压力地就把这口锅甩给了离开的楚留香,陆小凤摸了摸自己的两撇小胡子,觉得白蕊真是越来越调皮了,也不知道楚留香知道了会作何感想。 陆小凤知道自己新交的朋友花满楼待人温柔,白蕊出了事,他大半都怪到了自己的头上。即使白蕊将责任推到了楚留香的身上,花满楼也不会马上释怀。陆小凤不想花满楼沉浸在自责中,很快岔开了话题,问白蕊道:“一点红既然与你相认了,那他有没有告诉你小时候的事情?究竟袭击你们村子的人是谁?” 白蕊很快将自己从一点红口中问出的一切说了出来。从一点红记事起,他与白蕊便住在了悬崖下的小村庄中。小村庄中人口并不多,都是早年受过颜盈恩惠的人,他们避世而居,共同抚养颜盈的女儿。 小村庄的人并不知道白蕊的生父是谁,只知她脖子上有一块新月玉佩,是颜盈留给她的,颜盈给她取名“颜新月”,显然并不愿让人知道她的父亲是谁。 一点红与白蕊一同长大,是她的玩伴,也是她的小仆人,毕竟他从记事起,就被爹娘叮嘱要好好伺候白蕊,将白蕊的安危放在第一位。 大约是屠村那事的七年前,雄霸带人找了过来,说白蕊是他与颜盈的女儿。颜盈那时已在乐山大佛处坠崖,生死未知,小村庄的人也不知道雄霸说的是真是假。但雄霸说的信誓旦旦,说是颜盈坠崖前将白蕊托付给了他,村子里的人也便信了,毕竟此处隐蔽,雄霸若不是白蕊的生父,也没有必要找过来。 雄霸并未将白蕊带走,而是让她继续住在崖底,只是打通了一条河底的密道,时常让人送些生活用品过来,还派人教习白蕊和一点红武功。 “所以说那日屠.杀全村,试图带走你的人,确实不是天下会的人?如果是雄霸所为,那他七年间所做的一切,岂不都没有任何的意义。” 陆小凤听了一会儿,觉得雄霸的嫌疑倒是可以洗清了。他与白蕊一直都以为是天下会的人在追杀他们,虽然后来白蕊被接回了天下会,但从聂风和步惊云的口中,陆小凤知道雄霸似乎对白蕊只是利用,那他也很有可能编造了一些谎话,毕竟白蕊失忆了,谁知道她究竟是不是雄霸的女儿?虎毒不食子,谁会让自己的女儿一直住在悬崖底下,谁又会利用自己女儿的终身幸福,去对付自己的徒弟? “那日的杀手应该是雄霸的仇家派来的,不知从哪儿得知了我的下落,意图抓住我来威胁雄霸。那件事如果是雄霸所为,我觉得他不会放过一点红这个活口的。” 白蕊觉得屠村这个锅不该让雄霸来背,应该是他仇敌所为,只是雄霸这些年为了壮大天下会,树敌无数,也不知究竟是谁做的。一点红寻了几年也没有找到当年的那个杀手,恐怕这个谜团,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解开了。 “既然你娘从未提过你爹是谁,那会不会,雄霸根本就不是你爹?”陆小凤提出了一个假设,毕竟他觉得,如果白蕊真的是雄霸的女儿,雄霸不会这么狠心,到现在天下会的人还在四处找寻白蕊的下落,说是生死不论。 白蕊喝了口水,没想到陆小凤都往这个上面猜测了,可见雄霸多半真的不是她亲爹:“我也这么觉得,前段日子我遇到了一位前辈,他告诉我雄霸不是我亲爹,我觉得他可能是我的亲爹,但是他既没有承认,又没有否认,所以我也搞不清,我到底是谁的女儿了。” 颜盈在雄霸与聂风的爹聂人王一战时,掉落悬崖,不知所踪。白蕊知道她现在应该是与绝无神在一块儿,还为绝无神生下了儿子,可是绝无神远在东瀛,白蕊可不想远渡东瀛去找颜盈,问出自己的爹是谁。就像玉罗刹说的那样,真相对她来说重要吗?找到了亲爹又怎么样呢? 如果亲爹是玉罗刹,那白蕊就没有必要再去问颜盈,如果亲爹另有其人,那这么多年他都没有现身过,白蕊还指望他照顾自己,保护自己?白蕊觉得,她还是勤加练武,自己保护好自己才是。 夜谈会终于结束了,白蕊躺到了床上,慢慢闭上了眼睛。放在枕下的夜心剑却在此时闪了闪,一道虚影浮现在半空中,静静凝望着白蕊,他发现自己虽然没有找到嫦娥,但是找到了嫦娥的女儿。 51.南海白云城 半个月之后,陆小凤离开了百花楼, 他是一个浪子, 浪子注定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即使这个地方有朋友又有美酒。 白蕊跟着陆小凤离开了百花楼, 毕竟离开天下会时,她原本的打算就是找到陆小凤, 继续过从前与他相依为命的日子。百花楼中的日子虽然安稳,但白蕊更愿意和陆小凤一起在江湖中行走, 看看云赏赏花, 不枉到这世界来一遭。 楚留香与无花一战后, 曾经回过百花楼一趟, 问白蕊要不要与他一道离开。白蕊拒绝了, 给出的理由是她已经找到了陆小凤, 便不会再跟别人走了。 楚留香很少被人拒绝,尤其是被女人拒绝,但是凡事都讲求一个先来后到, 在看清了陆小凤与自己在白蕊心中的地位之后,楚留香揉了揉鼻子, 最终还是离开了, 他去了南海,因为南海边的船上,有三位可爱又善良的姑娘一直在等他回家。 *** 又是半个月过去, 白蕊和陆小凤来到了羊城。羊城美食众多, 花市也十分热闹, 徜徉于大街小巷中,整个人都会被四处飘香的美味包裹住。 陆小凤是来羊城见一个朋友的,这位朋友住的地方比较混乱,三教九流皆有,陆小凤便让白蕊一个人待在客栈中,乖乖等他回来。 只是当陆小凤在破晓时分回到客栈时,却发现白蕊不见了。客栈的人并未看到白蕊走出房间,但是白蕊就这么消失了,她显然不是自己要离开的,而是被人带走的,可究竟是谁,会潜入客栈带走白蕊呢? 陆小凤在房间里查看了一圈,发现临街的窗户那里有被人从外侧打开过的痕迹,想必白蕊是从窗户被带走的,所以客栈内无人瞧见动静。只是房间内并无打斗的痕迹,来人也没有留下一根头发,他显然早有准备,而且武功很高,让白蕊根本没有还手或者求救的机会。 陆小凤的心里乱急了,他没想到自己竟然没有保护好白蕊,他不该觉得一路走来都很顺利,就把白蕊一个人留在客栈的。只是看来人的行事作风,并不像天下会的人,到底是谁呢? *** 陆小凤像个无头苍蝇乱转的时候,白蕊也没好受到哪里去。她被人装在了一口箱子里,箱子上凿了两个气孔,让她不至于窒息而亡,但是白蕊不仅被人点了重穴,而且手脚都被绳子牢牢捆住,嘴里也被塞了一团破布,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白蕊很想冲破穴道,摆脱困境,但她还被喂食了软.筋散,连呼吸的力气都有点勉强,别说冲破穴道,或者解开绳索了。 白蕊感觉到自己被连人带箱子抬上了船,与货物摆放在了一起,周围的人来来去去,根本没有人发现箱子里还藏了个大活人。 白蕊不知道自己要被送到哪里去,但是她得罪的人真的不多,除了雄霸之外,就是无花了。天下会的人行事高调,应该不会采用这样的方式带走她,倒是无花,假死骗过楚留香之后就投奔他的娘石观音,酝酿新的阴谋了。 白蕊之所以拒绝楚留香,就是不想牵扯到发生在大漠的故事中。只是没想到她都跟陆小凤来了羊城,与大漠完全在相反的方向,也会牵扯到危险之中。白蕊觉得掳走她的人,多半是无花指使的,自己耍弄了他,无花自然不会忘了这笔账。 白蕊躺在黑漆漆的箱子里,周围只有货物,连个鬼都没有,除了瞎想也只能瞎想了。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白蕊迷迷糊糊中,突然感觉箱子剧烈地摇晃了起来,她被撞得东倒西歪的,只听“咚”的一声,白蕊的额头猛得被撞了一下,她立刻昏了过去。 等白蕊醒来的时候,她发现阳光刺眼得很,想用手遮挡一下,却发现手脚都被绳子捆住了,环顾四周,她身处一片沙滩之上,旁边还有一个碎成几块的木箱。 白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想努力回忆,脑袋却传来一阵刺痛感,让她闭了闭眼睛,痛苦地发出了一声呻.吟。 海滩上,很快传来了脚步声,白蕊睁眼一看,是一个白衣剑客,他以玉冠束发,整个人纤尘不染,虽然走在海滩上,但无论海风还是沙子,都没有在他的白衣上留下任何污.浊。 白蕊眼瞧着白衣剑客往自己的方向走了过来,张开嘴巴喊了声“救命”,但是她的声音比蚊子叫还要轻,一个浪头打过来,白蕊自己都听不见自己发出的声响。 白蕊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没一会儿,却感觉到自己手脚的束缚一松,白蕊睁开眼一瞧,发现白衣剑客用剑挑开了她的绳索,正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白蕊想要感谢一下白衣剑客的救命之恩,但是她身上一点儿力气也使不上来,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叶孤城望着昏过去的白蕊,瞧见她手脚上触目惊心的勒痕,以及额头上钝物敲击而致的伤口,俯下.身查看了一下她的内息。白蕊的情况很是不好,如果放任她留在海滩上的话,她恐怕活不过几日,最重要的是,白蕊是个很漂亮的美人,这样一位受了伤的美人晕倒在海滩上,会遭遇什么,叶孤城抿了抿唇,不再想下去,而是将白蕊抱了起来。 飘浮在半空中的夜心剑灵松了一口气,他能力有限,没有实体,只能借由海水的力量将白蕊送到这片海滩上,好在白蕊福大命大,遇上了个好心人。夜心剑觉得叶孤城手中的剑一看就不是凡品,能用这样剑的人,自然是好人,等看到叶孤城将白蕊抱入了城主府,为她请来了大夫时,夜心剑灵回到了剑中,觉得自己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白蕊再次清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午时了。她头上裹着纱布,手腕和脚腕处也同样裹上了纱布。白蕊觉得自己好像被包成了一个木乃伊,不过当她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时,白蕊觉得被裹成木乃伊比喝苦药要好得多! 白蕊拒绝吃药,她也不折腾,就是默默流下两行清泪,看得照顾她的婢女哪里狠得下心把药灌进她嘴里?只好去请示叶孤城该怎么办,毕竟人是他救回来的,也是他吩咐要小心照顾着的。 叶孤城于是来到了白蕊的房中,对上白蕊一张哭得梨花带雨的脸庞,叶孤城沉默了一下,他从婢女手中接过药碗闻了闻,确实比较苦,不过白蕊的身体不吃药的话,显然是不行的。 叶孤城挥手屏退了众人,对白蕊说道:“良药苦口利于病,你要是不肯自己喝,我就只好捏着你的鼻子,将药灌入你的嘴里了。我不是怜香惜玉的人,便是你呛着或者吐出来,我也会让人重新煎一碗,然后卸了你的下巴,再灌一碗。” 叶孤城很少威胁一个小姑娘,不过不吃药这件事情如果容忍了一次,白蕊就再也不肯乖乖配合大夫的治疗了,与其如此,倒不如他第一次就把白蕊吓住,让她明白不乖乖吃药的后果。 白蕊看到叶孤城冷冰冰的面庞,吓得止住了眼泪,哽咽着说:“我会很乖的,你不要把我绑起来……” 黑着脸的叶孤城将药碗往白蕊的面前一送,白蕊接过药喝了起来,小脸皱成了一团,但吞咽了几次之后,她还是把一碗药喝完了,只是整个人缩在床角,看起来可怜极了。 叶孤城觉得……他好像是被当成了坏人,虽然劝白蕊喝药的目的达到了,但总觉得被白蕊这样看着,心里有些没来由的不舒服。这种感觉有些陌生,叶孤城很少与女人打交道,也不知为什么面对白蕊的目光,他的情绪起伏变得有些大。 想不明白的事情便暂且不想,叶孤城拿过桌上的点心,递到了白蕊的面前,语气虽然依旧冷冷的,话里的意思却没有那么冷酷:“吃点东西,就不觉得那么苦了。” 白蕊泪汪汪地拿了块糕点吃了,只是她很久没有吃东西了,才吃两口就被噎到了,叶孤城又给她倒了水,白蕊喝水时呛到了衣服上,叶孤城又拿出了帕子给白蕊擦,擦得太用了些,白蕊疼得哭了,叶孤城又要安抚……一番折腾下来,叶孤城觉得有些新奇,原来想要把一个人照顾好,不比练剑容易多少。 等白蕊乖巧地捧着杯子小口地喝水,对他也不再那么惧怕了,叶孤城终于问起了她的来历:“此处是南海飞仙岛,在下白云城主叶孤城,请问姑娘缘何流落至此?可是在海上坐船时遇到了歹人?” 南海附近发生的事情,都逃不过叶孤城的耳目,昨日手下的人已经来报告过了,有一伙海盗打劫了一艘商船,但是商船上武林高手也不少,双方打得很是激烈,最终海盗夺去了一些财物,还有一些人和货物坠落到了海中。 叶孤城觉得白蕊多半是坐的那艘商船,被海盗绑住准备带回去的,只是不知怎么掉到了海里,一路飘到了岛上。也是她福大命大,洋流的方向正好如此,否则她受了伤又被捆了手脚,如何能在海中活下来? “飞仙岛……白云城?”白蕊觉得这两个词有点熟悉,但是她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过的了。白蕊撑着头,发觉她根本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海滩上,一脸迷茫地回答说,“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叶孤城望向白蕊头上的纱布,觉得她可能是受到了重击,所以忘记了一些事,不过什么都记不起来……叶孤城很快追问道:“那姑娘可还记得,自己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白蕊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不确定地说道:“我记得,自己好像叫阿蕊?可是姓氏和家住哪里……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自己叫阿蕊,叶孤城觉得白蕊这失忆倒也挺彻底的,大夫之前也说白蕊脑袋受了重创,可能会想不起来一些过去的事情,但叶孤城没想到,白蕊几乎把过去的事情全忘了。 白蕊觉得自己这样好像个废柴,连忙说道:“虽然我不记得过去的事情了,但是我记得叶城主的救命之恩,以后我会做小猫小狗,服侍城主大人的!当然,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以身相许也是可以的!” 叶孤城觉得……自己好像捡到了一个大麻烦。 52.月夜飞行 叶孤城不喜欢小猫,也不喜欢小狗, 更不需要一个女人做牛做马来回报他的举手之劳, 何况白云城中并不缺婢女。 叶孤城知道有些人将救命之恩看得很重, 若不报答, 一世难安。他既然不需要白蕊做猫做狗来服侍他,便只有第二个选择, 让白蕊以身相许…… 叶孤城觉得,这个选择似乎更加荒唐, 因为他这一生, 从未有过女人。叶孤城一直觉得, 剑道是要在寂寞中才能体悟的, 他不需要女人, 也不需要朋友和亲人, 因为一位剑客一旦有了牵绊,他的剑就会变慢。 叶孤城每日晨昏,都会在海边练剑, 多年来从未间断过。他虽然是白云城主,却不会将精力放在处理那些俗事纷争上, 而是一心练剑, 与尘世的欢乐隔绝,只有寂寞陪着他。 叶孤城的朋友很少,对待除了朋友以外的人, 他很少会笑, 永远是一副冷冰冰的神情, 所以长这么大,叶孤城也没有遇到过像白蕊这般的女子。他本不该将她带到城主府来的,也不该亲自来照料她,这样,他就不会听到“以身相许”四个字了。 叶孤城虽然习惯了寂寞,但他终究也是一个男人,一个正常的男人。以前从未对女人动过心,不过是因为从未有女人入过他的眼而已。 望着白蕊仿佛闪着星光的眼眸,叶孤城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开口说:“若你非要报答,伤好了之后,便留在我身边伺候吧。” 白蕊乖巧地点了点头,还比了个敬礼的姿势:“好的,城主大大,阿蕊一定会努力,把城主大大伺候得舒舒服服,妥妥帖帖的!” 叶孤城望着白蕊古怪的姿势,听着她古怪的称呼,觉得自己好像从海边捡了个小麻烦回来,不过……他一点儿也不觉得这个麻烦讨厌就是了。 *** 七日之后,白蕊的皮外伤已经彻底养好了,她身体的自愈能力很强,额头上没有留下任何的印记,更别提手腕和脚腕了,摘掉纱布之后,整个人白白嫩嫩的,一点儿也不见七日前的狼狈之色。 大约是因为伤势恢复良好,逐渐有了血色的缘故,白蕊看起来一日比一日美上几分。等白蕊出现在叶孤城面前时,叶孤城只觉得心没来由地一跳,难怪下属报告说,轮流伺候白蕊的那两个婢女,昨日竟然为了谁服侍白蕊沐浴的事吵了起来。叶孤城昨日觉得莫名其妙的,今日才明白过来其中关窍。 夜风徐徐从半开的窗户中吹了进来,望着面前身着白色纱衣的白蕊,叶孤城放下手中的书,觉得空气中好像多了几分花香。叶孤城并非是个爱赏花的雅士,白云城中也没有种多少花,但此时此刻,叶孤城忽然觉得花香很好闻。 白蕊朝叶孤城福了福身子,微笑道:“谢谢主子为阿蕊所做的一切,阿蕊的伤已经完全好了,今夜便可以伺候主子了。不知道主子是要再看会儿书,还是即刻沐浴更衣,准备就寝?” 白蕊虽然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做过婢女伺候过人,但这七日被两个婢女贴身精心照顾着,她也学了不少有关伺候人的知识,还从她们的口中听到了不少有关叶孤城的喜好。比如他从不喝酒,也不喝茶,只喝白水。这显然很方便身边伺候的人,煮茶的本领不容易学,煮白水却是一件十分简单的事情。 “……我再看会儿书。”叶孤城虽然接受了白蕊的以身相许,但他并未真的做好与白蕊共眠的心理准备。 夜色渐渐深了,叶孤城的书只翻了几页,便一直停着不动了。而白蕊站在他的身侧,为他轻轻打着扇,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若有若无的花香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叶孤城打量了一下,原来白蕊腰间挂着一个香囊,香味应该就是从香囊中散发出来的。 叶孤城发现,白蕊的腰很细,身子看起来也很单薄,仿佛一阵海风就可以带走她。白蕊长得虽然很美,让许多男人看了心中蠢蠢欲动,但叶孤城看得出,她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白蕊真的明白以身相许的意思吗?她真的做好将自己献给他的准备了吗?如果等一会儿在床上她承受不住自己哭出来……那该如何是好? 叶孤城搁下了书卷,摇了摇头,他不该答应白蕊所求的,只有禽兽,才会挟恩以报,对这样的小姑娘下手,何况白蕊失去了过去的记忆,若等她有一日记起过去之事,该如何面对今日的自己? 叶孤城觉得他不该趁人之危,于是他让白蕊离开了。第二日天刚刚破晓,叶孤城便提剑出了房门,准备去海边,只是当他推开门时,却发现白蕊蜷缩成一团睡在门边,像只无家可归的小猫一般。 叶孤城将白蕊从地上捞了起来,他发现白蕊很轻,而且对人一点儿戒心也没有,他将她放到自己的床上时,她都没有醒过来。 叶孤城为白蕊盖上了被子,便径直去海边练剑了。从晨起到黄昏,叶孤城也不知自己挥出了多少剑,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这片海滩也不会有别人前来,因为白云城中上上下下都知道,这是他练剑的地方。 等夕阳落入海面,将海水染成一片金红时,叶孤城收剑还鞘,却发现有人靠近了这片海滩,正朝他的方向慢慢走来。 叶孤城定睛一看,正是白蕊。是了,这白云城中除了她,又有谁会在他练剑的时候过来?想必是无人告诉她这件事吧。叶孤城见白蕊走得不快,索性施展轻功,朝她的方向飞了过去。 白蕊惊讶地瞪大了双眼,停住了脚步,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轻功?人就像是飞起来了一般,感觉好有趣的样子,她能做到吗?白蕊觉得体内好像有一股气窜到了脚底,她模仿着叶孤城刚才的模样足尖点地,张开双臂,竟真轻盈地跃出了一段路程。白蕊另外一只脚再点了点地,整个人跃得更高了些,只是下落时白蕊没有控制好方向,摔在了海里。 白蕊吐出一口水,并没有觉得不开心,反而十分激动,因为她发觉自己竟然也可以施展轻功,所以她也不是那么废柴咯! 叶孤城落在了距离白蕊不远的岸边,白蕊很快被潮水推到了叶孤城的脚底。叶孤城低头看了白蕊一眼,将她拉了起来,问道:“可是想起来了些什么?” 白蕊点了点头:“刚才看到主子施展轻功,我觉得我好像也是会的,尝试了一下,发现我真的会轻功诶。不过别的就没有想起来了。” 叶孤城缓缓说道:“原来如此,那阿蕊可要跟我学一学施展轻功的窍门?至少下回,你就不会飞进海里了。” 夕阳最后一抹余晖也消失了,但月色同样迷人。星光烂漫,叶孤城带着白蕊飞了许久,白蕊逐渐掌握了施展轻功的诀窍,身体也记起了一些,虽然不如叶孤城施展出的轻功那般绝妙,但白蕊的轻功也算不弱了。 叶孤城是一个很喜欢速度的人,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他常常一个人在海上,在白云城,在月白风清的夜晚迎风施展轻功,在月下飞行。每当这种时候,叶孤城总觉得心情十分宁静。而此时与白蕊一同在海滩上感受风,感受速度,叶孤城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 自古有言,红颜祸水,英雄难过美人关,叶孤城也因此一直对女人避如蛇蝎,觉得若是有了女人,自己的剑道便会有损。但今夜搂着白蕊一起飞行,叶孤城觉得内心前所未有地平静,对剑道也有了一些新的感悟。 只有弱者,才会将自己的失败归在女人身上,一个强者,为什么要担心自己有了女人之后,会有牵绊,剑会变慢?为了保护自己的女人,手中之剑会变得更快才是! 叶孤城脑中闪过许多念头,白蕊却心无杂念,专心练习自己的轻功。这一夜,两人怀着不同的心思,内心却都很平静。将近子时,叶孤城抱着累得睡着了的白蕊回屋,惊呆了城主府中的一众下人。他们本以为城主是收了个侍妾,却未想到,这是白云城要多个城主夫人的节奏! 53.夜心剑灵 第二日清早,叶孤城替白蕊掖了下被角, 便出门去海边练剑了。在叶孤城离开之后, 实在看不下去的夜心剑冒了出来, 唤醒了白蕊。 白蕊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发现自己的面前有一张白嫩的娃娃脸,吓了一跳, 因为这张脸竟像是透明的,在半空中若隐若现, 她这是遇到了妖怪, 还是神仙? “小主人, 我是夜心剑灵, 我知道你失忆了, 记不起过去的事情, 我会帮你的,你不用害怕。”夜心剑见白蕊脸上并无惊吓,更多的是好奇, 心里也松了一口气,他怕白蕊看不见他, 又怕白蕊以为他是妖灵发出尖叫, 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白蕊如此镇定,倒是省去了他不少的口舌。 “你是夜心剑灵?那夜心剑呢?你为什么要叫我小主人,而不是主人?我看起来很小吗?”白蕊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对面前这张娃娃脸充满了疑问。白蕊虽然失忆了, 但智商并没有下降, 并没有一下子就相信面前这个剑灵,即使他看起来确实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夜心剑灵告诉了白蕊储物指环的事情,当白蕊从储物指环中拿出一堆东西时,她很是惊讶,这难道不是一个武侠世界,而是一个仙侠世界?储物指环这个东西太不科学了吧…… “我相信你就是了,那既然你是我手中之剑的剑灵,为什么要叫我小主人?你看起来年纪比我还小呢!” 白蕊对剑灵一口一个的“小主人”耿耿于怀,既然夜心剑是她的,为什么她要被称为小主人呢,夜心剑难道还有另外一个“大主人”? 夜心飘得更高了些,抱着双臂居高临下地俯视白蕊,说道:“我年纪比你大,你娘刚怀上你的时候,我已经在吸收星月之精华了。” 白蕊好奇地问:“原来你认识我娘啊,那我娘是谁?我爹又是谁?我怎么会一个人跑到南海上来了呀?” 夜心没有隐瞒,将他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你娘乃是昔日武林第一美人颜盈,你爹是天墉城的执剑长老紫胤真人。我是紫胤真人亲手铸造,自然奉他为主人,你是他的女儿,便是我的小主人了。不过紫胤真人并不知道他还有个女儿在,所以你们从未见过面,而你娘……她好像在你小的时候,就已经过世了。” 夜心剑知道的事情其实并不多,有些也是听来的,所以与真相有些偏差。颜盈其实并未过世,而是去了东瀛,嫁给了绝无神。中原武林,并无几人知晓这桩事情,只当颜盈在聂人王与雄霸一战时,坠落悬崖而亡了。 白蕊觉得颜盈和紫胤真人这两个名字听起来都很是耳熟,不过真让她回忆,她又回忆不起来什么,沉默了一会儿,白蕊问道:“那我以前为什么不去找爹呢?” 夜心同样沉默了一下,小声说道:“因为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这件事情,你就被恶人掳到了南海上,又遭遇海难失去了记忆。你若想要去天墉城找紫胤真人,当务之急是把武功练好,不然的话,你根本就找不到天墉城的入口。何况天墉城远在昆仑山,此去长路漫漫,路上要是遇到敌人,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又得指望哪位小哥哥英雄救美了。” 夜心剑在白蕊之手也不过三个月的时间,但是这三个月的时间,夜心剑眼瞧着白蕊遭遇了一次又一次的危险,每回却都有人英雄救美,而且这些白蕊口中的“小哥哥”都长得十分俊俏。 这回遭遇了海难,白蕊又被白云城主叶孤城救了,要不是白蕊失去了记忆,现在肯定多了个“叶哥哥”或者“城哥哥”。夜心剑对于自己这位小主人认哥哥的本事,还是非常佩服的,比起白蕊她娘,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一个上午的时间,白蕊消化了一下从夜心口中得到的消息,又在他的指导下,学会了使用储物指环,也学会了手握夜心剑,在脑海中与夜心进行沟通,毕竟旁人虽然看不见夜心的存在,但见白蕊一个人自言自语,也是要把她当成妖怪的。 吃过午饭之后,白蕊握着夜心剑去了海边。白蕊一开始是有些担心的,毕竟她是叶孤城的婢女,一个人跑去海边练剑,是不是有点不务正业?但是夜心说她只需要晚上服侍叶孤城就可以了。 白蕊一想,好像也是,叶孤城要练剑练到傍晚才回府呢,她在府里也没事干,一路出来没有任何人拦住她的去路,说她不能出城主府,所以……她白天练会儿剑问题应该不大吧? 白蕊并不知道,自己在城主府其他人眼中,并非是叶孤城的贴身婢女,而是他的侍妾,而且是一个很受宠,有可能要夺下城主夫人之位的宠妾。她要出门逛逛,谁会阻止? 白蕊就这么一路畅行无阻地来到了海边,在夜心的指引下来到了一处无人却灵气充裕的海滩之后,白蕊便专心练剑了。夜心不是个很有耐心的老师,所述方法一般人也听不懂,但白蕊却是一个很认真的学生,而且她的身体并未遗忘灵力运转的方法,傍晚时分,她已经能挥出一道冰霜剑气,并且踏浪而行了。 另一边,叶孤城沿着海滩一路而行,准备回府时,瞧见了在海滩上盘膝而坐的白蕊。海上轻轻抚过她赤着的双脚,像是在亲吻她的脚趾一般。暮色中,闭眼静坐的白蕊仿佛与海天融为了一体,浑身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叶孤城停住了脚步,放缓了呼吸,竟觉得此刻的白蕊,美得摄人心魄。她是被贬下凡尘的九天玄女吗?还是海中的精灵化了形?当白蕊睁开双眼,朝他望来时,叶孤城心神一颤,他竟然从白蕊的眼中看到了一抹剑意。 叶孤城发现,白蕊不仅眼中有剑,手中也有一柄剑。她昨夜想起了自己会轻功,今日难道想起了自己原来也是一名剑客? 叶孤城朝白蕊走了过去,白蕊也站了起来,穿好了鞋子。两人一时无言,最终还是叶孤城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今日阿蕊是否又记起了一些往事?” 白蕊点了点头:“嗯,我想起来我习剑,所以便来海边练剑了。城主可是要回去了?那阿蕊先行一步替城主备好沐浴的水吧。” 白蕊觉得叶孤城回了城主府,第一件事情肯定是洗澡,因为她就是这样想的,海水咸.湿,沾在衣服上总是不舒服的,洗完澡再吃饭,人的胃口也会好一些。 叶孤城拉住了白蕊的胳膊,阻止了她离去的动作:“不用,这些琐事自有下人会做。” 白蕊“哦”了一声,走在了叶孤城身后半步的位置,与他一道返回城主府。叶孤城走得不算慢,但也不算快。白蕊单手背在身后转着夜心剑,另外一只手不知何时,被叶孤城握在了手中。 夜心觉得自己快被转吐了,但是叶孤城不是一位普通的剑客,夜心还是忍住了现身的想法,默默忍受着白蕊的动作,习惯了之后,好像还挺刺激的?以前还没人这么跟他玩过呢。 发现自己被叶孤城牵住之后,白蕊嘟了嘟嘴,觉得周围的人好像都把她当成了小孩子,这点路叶孤城难不成还怕她走丢不成?要这么牵住她。一路被牵入叶孤城所住的主院之后,白蕊的手总算是被放开了。 叶孤城唤来之前服侍白蕊的两个婢女,交代她们服侍白蕊去沐浴更衣,自己也进了主卧去沐浴。白蕊没想到自己的待遇这么高,洗个澡还有两个小姐姐伺候,难不成她是叶孤城身边的一等婢女?连她住的房间都换了个地方,布置得很是精致。 莫名其妙搬入主院的白蕊,发现洗澡的浴桶都比之前宽敞高级了些,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不由问两个婢女道:“城主待人,一向都是这么宽厚有礼的吗?” 云音笑道:“城主对姑娘,自然是宽厚有礼,宠爱有加。我从小在城主府伺候,从来没见过城主对哪位姑娘这么上心呢。” 一旁的云容也笑了起来:“以后就由奴婢二人伺候姑娘了,一定把姑娘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伺候得舒舒服服。” 白蕊觉得城主府内的婢女都这么开朗活泼,还会开玩笑,可见叶孤城对待下人的确极为宽厚。听夜心的话留在白云城,似乎的确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舒舒服服地洗了个花瓣澡之后,白蕊去了叶孤城的房间与他一道用饭。叶孤城的头发已经束了起来,而白蕊的头发却还半湿着,柔顺地披散在了身后。 “来,我教你如何用内力把头发烘干。” 叶孤城对白蕊招了招手,白蕊有些迟疑地在叶孤城的身前坐下,很快,一股温暖的内力袭向她的头皮。叶孤城一边替白蕊将湿发烘干,一边教着白蕊该如何做,白蕊听着听着,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轻轻靠在了叶孤城的胸膛之上。 饭菜慢慢凉了下去,叶孤城搂着不知何时睡过去的白蕊,没有要叫醒她的意思。岁月静好,大约便是如此吧。叶孤城轻轻抚着白蕊的长发,周围很安静,只有两个人交.缠在一起的呼吸声。 54.冰山雪融 一日又一日,转眼一月过去, 白蕊的剑术在夜心的指导下, 精进了不少, 与夜心剑的默契更是与日俱增, 有的时候握着夜心剑,白蕊就能感觉到他的想法, 在海浪中穿行时,夜心剑的威力也逐渐发挥了出来。 叶孤城与白蕊并不在一片海滩练剑, 但每日傍晚, 叶孤城都会走到白蕊练剑的那片海滩, 牵着她的手一起回城。 回城这一段不算长的路, 用轻功的话不过须臾片刻的时光。白蕊一开始不明白叶孤城为什么要牵着她慢慢走回去, 但几次过后, 她明白了过来,因为叶孤城握着她的时候,他的眼神也会变得十分温柔。 白蕊不知道叶孤城怎么会对自己突然有了好感, 难怪她的生活质量越来越高,房间里的陈设越来越精致了不说, 饭菜也愈加合胃口了, 而城主府中的下人见了她,都是恭恭敬敬的态度,一点儿也不像是对待一位婢女。 白蕊觉得, 也许在所有人的眼中, 她已经不再是叶孤城的婢女了, 或者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把她当做叶孤城的婢女过?听云音和云容所说,叶孤城不是第一次在海边救人,但她却是第一个,被叶孤城亲手抱入城主府的。 “夜心,你说,城主是对我一见钟情了吗?然后他觉得我们是两情相悦?”白蕊躺在床上,想到叶孤城对自己愈发亲昵的态度,有些疑惑。因为她第一次没有拒绝叶孤城伸出的手,所以他牵她的手就成了一种习惯,因为她第一次从叶孤城床上醒来的时候没有发表意见,所以叶孤城在她睡着之后,才会毫无顾忌地将她抱到他的床上? 夜心剑知道白蕊对感情的事情,有的时候会很迟钝,有的时候又会很敏感,倒不是她在装无辜,而是她对待正派和反派人士的警惕心截然不同。 因为一开始就对无花和南宫灵有着十二分的警惕,所以两兄弟表现出的细微好感,白蕊都能感觉得到,从而周旋于他们之间,让他们以为她也是喜欢他们的。但是对于楚留香、陆小凤等人释放出的好感,白蕊却只当是兄妹之情,朋友之谊,毕竟楚留香和陆小凤从未真的对白蕊告白过。 情之一事讲究含蓄,付诸于口,有时便落了下乘,而男女之间的感情,说不清道不明,隔着一层朦胧的纱,才是最美的状态。但对白蕊来说,她已经习惯了周围人对她的照顾,所以一个男人不明确表达他对白蕊的喜爱之情,白蕊一般都会把他当做哥哥,当做朋友。 这是夜心围观白蕊和几个小哥哥的相处后,得出的结论,就拿欧阳明日那桩事来说吧,在谢衣和花满楼的眼中,欧阳明日和白蕊显然是两情相悦,日日相伴的两人,一个对视,一个举动,便充满了情意。 欧阳明日自己显然也是那样认为的,落花有意,流水有情,愿与白蕊共谱一曲佳话。欧阳明日从来没有告诉过白蕊自己的心意,因为他觉得白蕊精心打扮后上门作客,又同意花满楼的提议住进了他的家中,便已经是默认了他们二人的关系,只待欧阳明日娶她进门了。 但对白蕊来说,她确实对欧阳明日有好感,但欧阳明日对她若即若离,有时对她亲近,有时又拒绝她的亲近。白蕊不是个会自作多情的人,因为自作多情的结果,很大程度都是自讨苦吃。 如果白蕊和欧阳明日再朝夕相处一段日子,白蕊感觉到了欧阳明日对她也是喜欢的,大约两人也是能成就一段佳话的。然而这世上哪来那么多的如果?西门吹雪一出现,一切都乱了套。 白蕊那时才知欧阳明日对自己情根深种,可是那一根金针,虽然只让她痛了一阵,却也像是在她的心上扎了一针一样。即使从前对欧阳明日有情,白蕊也无法再回应他的那段情,因为那一根金针,将她们的情线完全割断了。 围观了全程的夜心,觉得这件事情不能怪欧阳明日和白蕊中的任何一个,只能说他们两个人是有缘无分。而那群嘴上拿白蕊当义妹,心中却拿她当红颜的男人们,得不到白蕊的心也是他们自己活该。白蕊怎么会对明确拿自己当义妹的人产生感情?要知道无论是聂风还是西门吹雪,都让白蕊对“兄妹情”有了自己的考量。 夜心叹了口气,他觉得白蕊竟然会问他一个剑灵有关感情的事,真的是问错了人,但偌大的白云城,白蕊也只能求助于他了。夜心想了想,反问道:“那你对叶孤城是什么看法?” 夜心已经习惯了白蕊招人喜欢,就算这个人原本不喜欢白蕊,白蕊也有本事让他喜欢上自己。所以叶孤城喜不喜欢白蕊都无所谓,如果白蕊喜欢他,那么总是能将他追到手的,而白蕊若是不喜欢他,就算叶孤城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白蕊也不会同意嫁给他,虽然之前她说了以身相许这样的话,但夜心觉得,白蕊对“以身相许”这个词语,大概有些误解。 白蕊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叶孤城给我的感觉,就像是远山上的冰雪,可以远观,但是不可亵玩,他站得那样高,仿佛要与孤高冷月融为一体。我一直觉得,他如果会喜欢上一个人,那个人也该是住在月亮之上的吧。”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叶孤城人如其名,孤冷如他,怎么会喜欢上自己的呢?白蕊觉得她并没有这么大的魅力,叶孤城也不会是一个会被美色所迷的人,这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呢? 夜心想到自己的主人,冷冷道:“你错了,越是高高在上,寂寞如月的人,内心越是柔软,只要有人给予一点点的温暖,他们便会落入凡尘,如飞蛾扑火一般去求一段注定不会有未来的感情。你如果不喜欢叶孤城,便趁早与他说清楚吧,免得耽误旁人一生。” 白蕊不知道夜心为什么会生气,而且气得不理她了,钻入剑中无论她怎么召唤都不出来了。白蕊叹了口气,推开门走到了院中。望着如钩新月,白蕊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新月玉佩,静静地想:娘为什么要将这样一块玉佩留给她呢,是因为生下她的时候正是新月之夜,还是说爹娘初相遇的时候,也是在这样一个夜晚呢? 夜心对于白蕊爹娘之事,不愿多说,但白蕊觉得紫胤真人这个名字,一听便是修仙之人,天墉城远在昆仑山之上,他为什么会来到凡间,与娘有了她,却自己都不知道有个女儿的存在呢? 白蕊很想去天墉城找自己的亲爹,她已经没有娘了,在这个世上只剩下爹一个亲人,不去找他,又该去找谁呢?可是她爹并不知道她的存在,又是修仙之人,会不会根本不想见到她,也不能接受她? 正在白蕊对月自怜之时,一件外袍轻轻披到了她的身上,白蕊转头一看,是叶孤城。外袍是雪白的,叶孤城的中衣也是雪白的,他整个人就像雪一样,虽然冰冷,但只要有一点点火源,便会融化,变成温柔的水。 叶孤城见白蕊望着他的目光不同以往,轻轻问道:“睡不着吗?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还是记起了一些往事?” 白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夜心说如果她不喜欢叶孤城的话,就要明确拒绝他,不要让他误会。可是面对着叶孤城,哪个女人能说出拒绝的话,又会说出拒绝的话呢? 白蕊并不讨厌叶孤城,也不讨厌他的亲近,不然她也不会在他的面前安心地睡着,被他搂着、牵着时毫无抗拒之意。但白蕊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喜欢叶孤城,因为喜欢这样的感情,并没有明确的定义,什么叫喜欢呢?被他搂着不觉得讨厌,就是喜欢吗?还是说想要主动抱抱他,亲亲他,才叫喜欢? 白蕊回转身,仰望着叶孤城,他们靠得很近,她只要伸出手,就能抱住叶孤城,只要踮起脚,就可以在他脸上留下一个亲吻。望着叶孤城寒星似的双眸,白蕊没来由地觉得有些熟悉,曾经好像也有一人,冰冷如雪,却让人很想温暖他。 叶孤城受不了白蕊这样的目光,她好像透过他在看另外一个人,难道她的回忆里,有人与他十分相像么?叶孤城张开双臂将白蕊搂入了怀中,无论她心里在想谁,此刻能拥抱她的人,只有自己,所以她的心里,也只能有自己。 叶孤城紧紧地搂住了白蕊,白蕊觉得自己整个人好像都和叶孤城紧紧贴到了一起,这样的感觉,同样似曾相识。白蕊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袭白衣,以及一柄乌鞘长剑。 一个白衣如雪的剑客,轻轻吹落乌鞘长剑上的血花,随着血花一朵一朵在雪地上绽放,白蕊也想起了他的名字——西门吹雪。 55.昆仑山光明顶 叶孤城并不知道白蕊在想什么,也不知道白蕊在想谁, 他很快放开了白蕊, 然后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大步流星地进了自己的卧房, 然后关上了门。 叶孤城将白蕊轻轻放到了自己的床上,黑暗中, 他的一双眼睛亮如寒星。白蕊坐了起来,问叶孤城道:“城主这是何意?今日我还清醒着。” 有几次白蕊睡着了, 叶孤城就将她抱到了他的床上, 不过白蕊每次醒来时, 叶孤城并不在, 所以她一直都没有问, 叶孤城到底是什么意思, 又知不知道他的行为包含着什么意义。 可今夜,白蕊是清醒着的,叶孤城却没有询问她的任何意见, 将她抱到了他的床上。一个男人在女人睡着的情况下,将她抱到自己的床上, 还有可能藏着几层心思。但是一个男人如果在女人清醒的情况下, 将她抱到自己的床上,便也只剩下一种心思了。 “阿蕊,你自己说过的话还算不算数?” 叶孤城并没有对白蕊做什么, 他站在床前, 既没有宽衣解带, 也没有替白蕊宽衣解带,只是目光灼灼地望着她,仿佛要望进她的心里去一般。 借着月光,白蕊将叶孤城脸上的神色看得真真切切,却读不懂他的心。至于她自己说过的话……白蕊想了想,回答说:“我自己说过的话,自然是算数的,只是不知城主说的是那一句?毕竟我来到白云城之后,说过的话成百上千句都有了。” 叶孤城在床边坐了下来,将白蕊略显凌乱的发丝别至耳后,语气也温柔了几分:“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白蕊一愣,她确实说过这话来着,可是叶孤城不是选了让她做猫做狗,做婢女服侍他吗?还是她误会了他的意思?白蕊回忆了一下,叶孤城当日说的是,等她伤好了之后,便留在他的身边伺候。难道叶孤城口中所谓的“伺候”,指的是“以身相许”那种伺候? 白蕊想到这一点,整个人如醍醐灌顶,一下子明白了所有那些自己之前不太明白的事情,难怪叶孤城会对她举止亲昵,难怪白云城中的人见了她,都很是恭敬,感情她拿自己当婢女,叶孤城却拿她当小情人? 以身相许那话,确实是白蕊自己说出来的,只是当时她失去了所有的记忆,无依无靠,觉得留在叶孤城身边是最好的选择。今时今日,她却不愿一辈子留在白云城,做一只被人豢养的金丝雀。她的征途,可是星辰大海啊。 叶孤城望着白蕊脸上变幻的神色,一颗热切的心也慢慢凉了下来,他静静等着白蕊开口,可是心里,却已经有些后悔,他大约……是误解了白蕊的心思吧。 白蕊轻轻叹了口气,问道:“那不知城主是拿我当情人,还是通房,侍妾?” 叶孤城缓缓开口道:“我并无妻室,亦无侍妾,阿蕊若愿意相许一生,便是我叶孤城此生唯一的妻子,若是在下之前误会了姑娘的意思,那当日的举手之劳,姑娘这段时日早已偿还清了,可以自行离去,在下绝不阻拦。” 强扭的瓜不甜,叶孤城不愿逼迫白蕊,她若不是出于自愿,他自然会放她离去,只当这一切都是幻梦一场。叶孤城想起这一个多月来的种种,自嘲地笑了笑,若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那他也实在太可笑了些。 白蕊见到叶孤城那抹自嘲的笑容,心中一软,是她一直在误会,可是整个白云城上下,从无一人欺瞒于她。叶孤城只是太含蓄了些,一个月来也只是牵牵她的小手,偶尔抱抱她,如果换做任何一个男人,怕是她现在早已被吃抹干净了吧。 白蕊下了床,对叶孤城柔声道:“是阿蕊误会了城主的意思,先前只当自己是城主的婢女,所以并未对男女之事有过考虑。城主大恩,阿蕊铭记于心,今夜阿蕊先回去想一想,等明日再给城主答复,可以吗?” 叶孤城朝门外做了个“请”的动作,他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冰冷之气,显然觉得白蕊此话是婉拒。叶孤城已决定,等明日一早,让人为白蕊准备好船只和盘缠,送她回中原。 叶孤城并非是一个拿得起放不下的人,白蕊若是无情,那么此生,他们都不必再见了。她可以去找她心中的那个人,而他,继续当这高高在上却无上寂寞的白云城主便是。 白蕊回到房间之后,连忙把夜心召唤了出来,问了他一连串的问题:“西门吹雪是谁?你知道我和他是什么关系吗?我过去可有什么情人?还是单身狗一只?” 夜心听白蕊说了刚才与叶孤城的对话,陷入了沉思,他觉得现在离开飞仙岛的话,白蕊很可能又要卷入一堆江湖是非恩怨中去,可是如果她现在留在叶孤城的身边,叶孤城以后一定会伤心,因为白蕊注定不会为一个人停留太久的时间。 夜心不忍见叶孤城成为另外一个主人,于是说道:“你与西门吹雪是一对恋人,情比金坚,爱得刻骨铭心,只是因为一些误会,暂时分开了,等你找到紫胤真人解开身世之谜之后,便可以与西门吹雪再续前缘了。除此之外,这江湖中有不少人心悦于你,所以你回到中原之后,记得戴好面纱,隐藏起身份来,免得再遭不测,又欠下另外一段救命之恩。” 夜心言下之意,自然是离开白云城,回到中原。白蕊听到西门吹雪是自己喜欢的人,心中一动,她拿出储物指环中的乌鞘剑,问夜心道:“此剑……可是西门吹雪所赠?” 夜心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此剑是西门吹雪之物,但并非是他赠予你,而是你自己拿的。你并未用过这柄剑,只是拿他当个念想。” “原来如此……”白蕊抱着乌鞘剑,觉得莫名地熟悉,她知道夜心不会骗自己,她既然已与西门吹雪有了定情信物,自然不该再留在白云城,嫁给叶孤城,因为这对叶孤城来说也是一种伤害,他值得更好的人,一心一意爱他之人。 夜心催促白蕊道:“所以你可以收拾东西啦,明日与叶孤城说清楚之后,就回中原吧,到时候我会指引你去天墉城的路,我们在昆仑山修行也是一样的,那里灵气浓郁,你说不定能想起过去的事情来。” *** 这一夜,叶孤城并未睡着,他知道白蕊明日便会离开了。无边的寂寞席卷着叶孤城的心,他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寂寞,却不知过往那些,并非是真正的寂寞。拥有过,才知失去是什么滋味,温暖过,才知寂寞有多苦。 叶孤城提剑去了海边,新月如钩,叶孤城在透骨的寂寞中,领悟出了新的剑道。叶孤城朝海面挥出了一剑,剑光辉煌、迅急,剑气冷入骨髓,仿佛要将海水都冻住。 叶孤城的人也与剑一起飞至于海面上,剑光如一道惊虹,卷起惊涛骇浪,这一剑之快,已突破了人类的想象,而这一道剑光中,蕴含着雷神的震怒,闪电的一击,无人能挡,也不像是人类能使出的剑法。叶孤城为这新创的剑招,命名天外飞仙。 白蕊这位天外来客离去的时候,叶孤城静静站在海边,看着船只慢慢消失在天际。下属送上来一封白蕊的信,是她临走前写给叶孤城的。叶孤城将信捏在手中,良久之后,将碎片洒向无边无际的大海。 *** 傍晚时分,有客来访,叶孤城见了从中原而来的陆小凤,听陆小凤问起白蕊的下落,才知阿蕊姓白。叶孤城冷冷道:“陆大侠来晚了一步,早上,白姑娘刚刚坐船回中原。” 陆小凤欲哭无泪,他找了白蕊许久,才探听到她可能流落到了南海飞仙岛之上,却未曾想,白蕊确实到了白云城,却与他擦肩而过。 陆小凤在白云城待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坐船赶回羊城,他希望白蕊去到羊城之后,乖乖待在码头不要离开,不然的话,人海茫茫,白蕊又失去了记忆,他真怕自己又得找上一个月,才能找到白蕊了。 然而等陆小凤回到羊城时,白蕊已经在赶往昆仑山的路上了,她并不知陆小凤一直在寻她,因为夜心从未提起这件事。 白蕊来到昆仑山时,已经是两个月之后了。天已入冬,山风猎猎,白蕊却穿得十分单薄,因为夜心教了她以灵力御寒的本事。这两个月的时间,白蕊并非一直都在赶路,每日练剑也花去了不少时间,晚上睡觉的时候都是盘膝打坐,感受天地灵气。 大约是心中有明确的目标,白蕊不觉枯燥,只为自己每一日的进步而感到欣喜,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两个月,不知不觉目的地昆仑山就到了。 然而白蕊并未感到昆仑山上仙气缭绕,只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来到半山腰时,她便见到了一地的尸体,再望上去,到达光明顶时,白蕊发现这里聚集了许多人,好像在召开武林大会一样。 白蕊有些好奇,想找个人问问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当她拉了拉一位小哥哥的袖子时,随着小哥哥回头,他周围的大叔大伯也一起回头了。白蕊吓了一跳,她是拉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物吗? 56.玉面青书 白蕊拉的小哥哥,正是武当七侠之首宋远桥的爱子宋青书, 如今武当派的事务, 大多由宋远桥在打理, 宋青书在武当派中的地位, 可想而知了。 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女子的声音,那女子还拉住了宋青书的衣袖, 武当派的人自然颇为在意,毕竟六大门派围攻光明顶, 谁知道明教的人暗地里会使什么手段? “姑娘有何事?”宋青书并未想这么多, 他回过头来见拉了拉他衣袖的是一位年轻的姑娘, 虽然蒙着面纱, 但从她的一双眼睛, 便知她有倾城之貌。少年慕艾, 面对着这样一位美人,少年人总是很有耐心的。 白蕊见自己拉的这位小哥哥眉目清秀,容貌俊美不说, 气度也是一等一的好,微笑着问道:“我路经此处, 见众人围聚, 一时有些好奇,敢问公子,这里发生了何事?可是在举行比武大会?” 宋青书见白蕊眼中满是好奇, 便与她解释了一番。白蕊这才明白, 为什么对面的人大部分看起来很惨的样子, 身上不少都带着血,而自己这边的人分成了六堆,个个气势不凡,原来是六大门派围剿明教。 广场中央,有两个人正在打斗,周围的人全在观战。白蕊觉得难得有这样看别人比武的机会,虽然不是武林大会,但也胜似武林大会了,便站在宋青书的身旁凝神细看。 宋青书见白蕊很有兴趣,便让出了一些地方,让她能看得更清楚些。白蕊报之一笑,虽然隔着面纱,但宋青书依然觉得脸上有些发热。 一场打完,白蕊瞧着宋青书身边的人也加入了战局,用的还是剑,不由看得更认真了些。白蕊虽然不记得过往的事情了,但对武当派倒是有些印象,知道是个名门正派。 广场上,莫声谷朝殷天正摆了一招“万岳朝宗”,并未马上出招,虽然六大门派人多势众,但面对明教,他们也没有失了礼数。殷天正以两截铁棍迎战莫声谷,宋青书见白蕊看得目不转睛,还为白蕊解说起了莫声谷的剑招。 白蕊一边听一边点头,还时不时发出赞叹声,将武当剑法好一阵夸,宋青书听了自然高兴,正想再说几句,却听到自己的爹咳了一下。宋远桥将宋青书拉到了身后,对白蕊拱手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呼?又是何门何派?若是喜欢武当剑法,等今日事毕,可与我七弟切磋一番,感受武当剑招之精妙。” 白蕊回了个礼,自我介绍道:“小女子白蕊,无门无派,武当剑法精妙异常,若有机会,白蕊确想讨教几招,不过白蕊武功低微,可不是武当七侠的对手,如果等会儿有机会,倒是想和青书哥哥过两招。” 宋青书刚才已向白蕊做了自我介绍,却没想白蕊会称他为“青书哥哥”,不由朝他爹望了一眼,宋远桥果然瞪了儿子一眼,觉得自己这儿子实在对人太无防备之心了,几乎要将武当剑招尽数告诉白蕊,要知道白蕊来路不明,谁知道会不会是明教之人。 宋远桥又试探了白蕊几句,见试探不出什么,索性就不管她了,只是自己站到了白蕊的身旁,让宋青书站到了他的身后。 白蕊眼瞧着莫声谷的剑法产生了变化,长剑好像变成了一条软带,听旁人齐声叫好,才知这是武当派的招数“绕指柔剑”,这路剑术以内力逼弯剑刃,剑招闪烁无常,轻柔曲折,飘忽不定,让敌人难以预料招架。 白蕊从未见过这样的剑招,一时看得有些入神,殷天正一时不查,被刺中了肩膀,但同样将莫声谷的剑夺了过去,按住了他的肩膀。 武当众人都吃了一惊,因为白眉鹰王殷天正的鹰爪擒拿手乃是一绝,莫声谷的肩膀落入他的掌心,岂非要被他捏碎骨头,终身残废? 白蕊同样捂住了嘴,她站在武当的队伍中,自然也站在了莫声谷这一边,见他虽然刺中了敌人,自己却也要落得个两败俱伤的结局,不由觉得唏嘘,毕竟莫声谷作为武当七侠中年纪最小的,看起来不像是宋远桥的同辈,倒像是宋青书的哥哥。 白蕊对容貌俊美的小哥哥,总是容易心软,她朝前走了几步,却发现殷天正放开了手,并未伤莫声谷,反而将长剑还给了莫声谷,还夸赞起武当派的张三丰来。 莫声谷也呆住了,没想到明教中人落得如此地步,却有意放过自己,不下杀手,显然是看在了两家姻亲的份上。 宋远桥走到了殷天正的身旁,顺手还将白蕊带了过去。白蕊不明所以,却见宋远桥从怀中取出一瓶金创药,递给了白蕊,说道:“还请姑娘为老前辈处理下伤口。” 白蕊受到了无数人投来的目光,她也不怯场,打开了药瓶,将上好的金创药敷在了殷天正的伤口之上。见殷天正十分配合,白蕊撕下衣襟,一边为殷天正裹好伤口,一边感叹道:“老前辈胸襟,小女佩服。” 宋远桥见白蕊好像当真与殷天正不认识,便将目光投到了殷天正身上,长袖一摆对裹好伤口的殷天正道:“宋某愿领教老前辈的高招!” 白蕊吃了一惊,感情宋远桥给殷天正上药,是为了继续迎战他,名门正派的做法,还真让她有点看不透。 很快有同样看不透武当派做法的少年冒了出来,觉得武当派这车轮战对殷天正这位老前辈不公平。白蕊发现这位小哥哥穿得破破烂烂的,但长相还算俊俏,只是透着几分天真与青涩,倒是怪讨人喜欢的。 夜心剑感受着白蕊的心声,觉得即使到了昆仑山,寻爹之路恐怕也不会那么顺利,若早知道光明顶有这么多小哥哥聚集着,夜心剑说什么也会换一条路指的。 白蕊一个晃神,宋远桥已经和殷天正战了起来,只是两人比的是招数,中间竟隔了一段距离,谁也不打到谁,就这么见招拆招,各打各的,看起来怪有趣的。 白蕊就站在明教的那一边看着,没有再回武当那一堆去,毕竟明教这里的人基本都躺着,她站在这里视野开阔得不得了。 白蕊一边看,还一边比划起来,一旁瘫在地上的杨逍见了,好奇地问:“姑娘是武当诸侠哪位的家眷?还是峨眉派的女弟子?怎么站到我们这儿来了。” 白蕊瞧了眼说话的人,发现他虽然年纪不轻,又瘫在地上,但长得倒是颇为出色,想必年轻时,也是那种迷倒万千少女的类型。白蕊摇了摇头道:“这位帅叔叔,我并非武当诸侠的家眷,也非峨眉派的弟子,只是路过此地,见众人围聚,有些好奇,便留下来一观。我站在这里,可碍了你们的眼?若是有所妨碍的话,我就走到另外一边去看了。” 杨逍还是第一次被人喊“帅叔叔”,白蕊虽然戴着面纱,但年轻时阅女无数的杨逍,自然知道白蕊是一位美人,美人总是有特权的,既然她不是明教之敌,待在此处自然不妨碍他们,只是对她自己来说却很是危险,杨逍不由提醒道:“小姑娘还是回武当那里吧,免得被当成了明教中人,徒增危险。” 白蕊朝杨逍微微一笑:“帅叔叔人真好,刚才那位老前辈也是一身正气,真不知你们明教做了什么事,竟惹得那些名门正派非要将你们当场剿灭?” 杨逍没想到白蕊竟对六大门派围攻光明顶之事全然无知,倒真像是路过的,不由叹了口气。杨逍并无力气与白蕊解释那么多,而广场中央,崆峒派的人一副小人嘴脸,竟是要将已无力还击的殷天正杀了,而少林的空智大师,也发出了号令,准备尽数歼灭明教众人。 杨逍挣扎着爬起身,白蕊搀扶了他一把,见他盘膝而坐,周围明教众人俱挣扎爬起,与杨逍一道盘膝而坐,双手举在胸前作作火焰飞腾之状,像是在搞什么仪式一样。 杨逍带头诵起了明教的经文,明教与天鹰教众人,只要还能张得开嘴的,爬得起身的,皆神态庄严,诵念经文,白蕊退远了些,觉得这场面实在盛大,而明教诵读的经文,听起来倒也十分有意义。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惟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明教的经文听起来,实在无法让白蕊觉得他们是个邪恶的魔教组织,倒是那应该慈悲为怀的少林高僧,刚才却说要尽数歼灭明教之人,焚毁他们的巢穴,不放过任何一个漏网之鱼。 白蕊一个失忆人士,实在不知道,到底何为正,何为邪了。宋青书见白蕊呆呆地站在明教教众旁,冒着被爹骂的风险将白蕊带了回来,小声道:“在下知道白姑娘只是好奇,但你站在那里,会被有心之人当做明教同党的。” 白蕊叹了口气,说道:“青书哥哥,江湖中为什么有这么多打打杀杀的事情呢?等会儿怕是要血流成河了,难怪此处一丝仙气也无,血腥肃杀之气委实太重了些。” 宋青书觉得白蕊实在是太善良了,不由安慰了她两句。正在这时,刚才那位穿得破破烂烂的小哥哥又替明教出头了。白蕊发现这小哥哥的武功可不比殷天正低,便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就差嗑一把瓜子了。 武当众人也是颇为惊讶,那名为曾阿牛的少年,先败崆峒,再赢少林,之后华山派、昆仑派俱败于他手。白蕊忍不住摸上夜心剑,在脑海中赞叹道:“果真是英雄出少年,他穿得破烂,长得也不如青书哥哥俊俏,但这武功,可谓是独步武林啊。” 夜心冷冷道:“你一个看热闹的,差不多就得了,别忘了我们的目的地是天墉城,不是那位破烂小哥哥的心里。” 57.一出大戏 面对夜心的吐槽,白蕊冷哼了一声, 不想跟夜心玩了。而曾阿牛或者说张无忌, 在白蕊思绪翻飞间, 又迎上了峨眉派的灭绝师太。 白蕊小声问宋青书说道:“不知道这位峨眉派的灭绝师太, 可是人如其名,武功高深?灭绝天下?” 宋远桥不欲再参战, 六大门派,匆匆间只剩峨眉派未下场了, 俞二侠倒是想下场, 不过灭绝心高气傲, 倚天一出, 根本不怕自己会输, 所以拒绝了俞二侠的提议。白蕊听灭绝师太之名, 再看她威严肃穆的神色,觉得她不太好对付,那小哥哥恐怕要吃亏了。 宋青书压低了声音, 和白蕊耳语道:“灭绝师太剑法高超,又有倚天剑在手, 那小子恐怕不是师太的对手。不过师太很是记仇, 白姑娘千万不可再说刚才的话了。” 白蕊吐了吐舌头,没想到这灭绝师太还是个睚眦必报,喜欢听好话的人。她望向了峨眉派的那群女弟子, 发现个个水灵灵的, 尤其是站在前头那一位, 风姿绰约,眼中带着些许的担忧,看起来我见犹怜,只是白蕊感觉不太对劲,那位姑娘担忧的好像是小哥哥而不是她师父? 白蕊很快与宋青书说起了自己的发现,宋青书认出担忧张无忌的是灭绝师太的爱徒周芷若,倒是有些惊讶,难道周芷若与那少年,竟有私交? 宋远桥忍不住再次咳嗽起来,宋青书与白蕊这旁若无人咬耳朵的模样,实在有碍观瞻,而且他们的音量实在不算低,站在两人身旁的他听得一清二楚,他们要是声音再大点,灭绝师太肯定要听到了。 然而当峨眉派弟子见势不妙,围攻张无忌时,傻子都能看出来周芷若和张无忌之间的异样了,因为张无忌将峨眉派女弟子的剑尽数夺了,扔向灭绝,却唯独漏过周芷若。连峨眉派自己人,都吐槽起了张无忌待周芷若的特殊。 宋青书和白蕊聊得不亦乐乎,压低声音猜测着灭绝师太会作何行为,却未想,灭绝师太也是个狠角色,竟将倚天剑刺向周芷若,张无忌自然去救,搂着周芷若飞出去好远。 这下,满场皆是惊讶之声。白蕊不由在心中为小哥哥打call,这一把狗粮她吃得很爽,不顾自身安危英雄救美,简直就是话本中才有的情节啊! 然而被落了面子的灭绝师太,哪里会放过张无忌,直接下命令让周芷若杀了张无忌!而周芷若手持倚天剑,竟真的朝张无忌的胸口刺出! 白蕊见状,脚下聚灵,足尖点地朝张无忌飞去,电光火石之间,她伸出两根手指,夹住了倚天剑的剑尖。剑尖已刺入张无忌的胸口半寸,张无忌却像是傻住了一般,不知道躲,若非白蕊赶来,他的胸口已被倚天剑刺穿了。 周芷若的力道其实不重,只是张无忌不相信周芷若真的会杀自己,毫无防备罢了。倚天剑被白蕊捏住之后,周芷若望着张无忌胸口的一抹殷红,一时竟愣了神,有些不知所措,握住倚天剑的手,也是无力得很。 白蕊将剑从张无忌胸口抽出,还到周芷若手中,冷冷道:“大家如今都看到了,周姑娘对曾公子绝无私情,这一剑刺得又深又狠,周姑娘现下可以去向自己的师父复命了,还是你想与我打一场?” 周芷若心中又气又羞,最终提着倚天剑掩面奔向了自己的师父。白蕊扶着张无忌坐下,点了他的穴道替他止血后,又将宋远桥那瓶金创药重新打开,敷在了张无忌的伤口上,然后解下自己蒙面用的纱巾,将张无忌的伤口包扎好。 张无忌有些浑浑噩噩的,不敢相信周芷若真的刺了自己一剑,等他仰头望见白蕊的姣好容颜时,又有些失神,她是谁?为什么要救自己?她刚才给自己的外公敷药,现在又给自己包扎,她是下凡来拯救世人的仙女吗? 周围一片肃静,没人想到周芷若会刺张无忌一剑,也没人想到白蕊的轻功那么好,能拦下周芷若的剑。刚才不少人注意到了蒙着面纱的白蕊,有些人觉得她大约是武当派中谁的家眷或者朋友,有些人觉得她大约与明教有些联系,谁也没有想到,摘下面纱的她竟如此美丽。 张无忌回过神来,流转内息,发现剑虽然刺入了半寸,但白蕊及时替他止血包扎,让他现下并无多少不适。张无忌谢过白蕊之后,很快站了起来,朗声道:“峨眉、武当两派若有哪一位不服在下调处,可以出来较量。” 白蕊见张无忌无碍,便退回到了宋青书的身边,宋青书未料白蕊面纱下的面容竟是如此,一时怔怔地望着她,却不知,很多人的目光都黏在了白蕊的身上,也将宋青书的模样看了个真切。 宋远桥将宋青书再次拖到了身后,黑着脸站到了白蕊的身边,而这个时候,灭绝师太自认不如,已将话题引到了武当派的身上。因为六大门派中,只剩武当未迎战张无忌了。 张无忌刚刚受了伤,武当七侠谁也不想朝张无忌动手,这个时候,宋青书站了出来,想打头阵。白蕊朝宋青书露出了一个鼓励的笑容,一位少年英豪看到另外一位少年英雄,总是想切磋一番,看看到底是谁的本领高的。 宋青书原以为白蕊会生气,因为张无忌刚刚受了伤,他却要去与他一战。可是白蕊竟对他满面笑容,可见在白蕊心中,还是希望自己赢的吧!宋青书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他心中,更多的不是为了武当派一战,而是为了白蕊一战,他想要让白蕊看到,自己的武功并不比张无忌差! 宋远桥的脸黑得实在不能再黑了,按住宋青书的书说:“青书,莫要胡闹,逞一时意气,还是让几位师叔迎战曾少侠吧。” 张无忌只是受了皮外伤而已,连手持倚天剑的灭绝师太都不是张无忌的对手,宋青书能在他手底下过几招?宋远桥不想自己儿子受伤,更不想他为了一个女人,方寸大乱。 宋青书望向了白蕊,白蕊想了想,宋远桥都这么说了,可见宋青书的武功并不算高,让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输了,确实很丢面子。切磋是一回事,在这么多人的面前丢了面子,可就不好了。 白蕊这样想着,便拉住了宋青书的手摇了摇,轻轻说道:“青书哥哥,还是让武当七侠上吧,这终究是长辈们的事情,我们小辈看看热闹就好啦,喊打喊杀多不雅呀。” 宋青书被白蕊这么一摇,骨头都酥了,哪里还有异议。白蕊见宋青书这般给她面子,笑得更灿烂了些。宋远桥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教训儿子,殷梨亭看出自己大师哥的尴尬,又恨杨逍毁了他的未婚妻纪晓芙,率先下场迎战张无忌。 白蕊发现,张无忌对殷梨亭处处留手,而且对武当派的招数,也非常熟悉。一番打斗之后,张无忌竟叫了殷梨亭一声“殷六叔”,众人才知,他竟是武当张五侠张翠山的儿子。 白蕊眼瞧着武当派众人将张无忌围在中间,其他门派各自散去,对夜心说道:“哇虎,好一出大戏呀,六大门派围攻光明顶,最后却变成了一场认亲大会。” 夜心叹了口气,觉得他自从在白蕊面前现身之后,叹气的次数实在是一日多过一日,哪个剑灵像他过得这般,得操心这么多事情?夜心劝白蕊道:“正好大家都散了,我们也走吧。” 白蕊看了看天色,委屈巴巴地说:“都快到晚上了,天这么冷,你就不能让我休息一会儿吗?难得见到这么大一出戏,你总该让我看到结局吧。” 夜心不想说话了,他只希望宋远桥快些带着宋青书离开,明教中人也将张无忌快些带走,这样白蕊就能动身了,她纵使想要休息,也不可能在这刚才还尸横遍野的地方休息的。 然而夜心低估了白蕊对小哥哥们的吸引力,被白蕊一摇一晃带进明教总坛的时候,夜心觉得他还是去睡一会儿吧,说不定睡醒了就到天墉城脚下了。 58.天墉遇故人 张无忌为明教做出的贡献甚大,被众人迎入了明教总坛内部, 白蕊先为白眉鹰王治伤, 又为张无忌挡剑, 对明教自然也是有恩之人, 在杨逍的邀请下,白蕊也便随张无忌一同留了下来。 六大门派虽然走了, 但明教众人死伤颇多,杨逍、韦一笑等人也都有伤在身, 好在张无忌内力深厚, 又习得九阳神功和乾坤大挪移, 几日之后, 倒也将明教的几位主事之人医得七七八八了。 白蕊在明教作客了几日, 也没有闲着, 与杨不悔、小昭一起救治了不少的伤员,闲时,白蕊从杨逍的口中, 也了解了不少江湖之事,填补了她记忆的空缺。 这日, 白蕊觉得自己休息的时间够长了, 明教中人伤也养得差不多,自己该上天墉城了,却听外面传来了一阵又一阵的哨声, 原来六大门派离开之后, 一些不入流的小门派却攻上了光明顶, 意欲讨些好处。 白蕊没想到江湖竟如此险恶,明教中现在能战的人并不多,如果要将那些小门小派之人尽数打败,显然明教的元气会大伤,恐怕一战之后,教众又要死伤无数了。 在这紧要关头,张无忌在杨逍等人的恳求下,接任了明教教主一职,率众退入光明顶的秘道,为了迷惑敌人,还将光明顶明教总坛所有房屋尽数烧毁。熊熊大火燃烧之下,经营百年的明教总坛毁于一旦,让人唏嘘不已。 白蕊随明教众人一起避入了秘道之内,与杨不悔同住一间石屋,闲聊中,也从杨不悔口中得知了她爹杨逍与峨眉派女侠纪晓芙的爱情故事。 白蕊总觉得这个故事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听过,难道她失忆前,就听说过这些江湖中的辛秘之事?白蕊敲了敲脑袋,出了石屋,一个人静静站在秘道中,忽然想到,张无忌医术高超,也许能帮她治治脑袋? 白蕊想到这里,便去了张无忌的那间石屋,杨逍正在向张无忌禀告明教的教义宗旨、历代相传的规矩、各地支坛的势力等等,见白蕊进来,杨逍便退了出去,他看得出张无忌对白蕊颇有好感,既然如此,杂事明日再说亦可。 白蕊对杨逍微微一笑,等他离开之后,在石桌旁坐下,对张无忌道:“无忌哥哥,你医术高明,能不能替我治治伤?” 张无忌听到白蕊这么说,表情十分惊讶:“阿蕊哪里受伤了吗?怎么这么多日你都不说?” 白蕊柔声道:“我不是受了什么外伤,就是前段时间出海时,遭遇了海难,脑袋不知道撞到了什么,失去了过去的记忆。也找大夫看过,大夫说过段时间记忆就会慢慢恢复的,但是也好几个月过去了,我大部分时间都没有想起来。” 张无忌没想到白蕊竟然是个不知道自己过去的人,难怪她对江湖之事一无所知,对很多事情都懵懵懂懂的。张无忌从前在蝴蝶谷求医时,跟随胡青牛习过医,也翻阅过不少的医术,当下便替白蕊诊治起来。 带着镣铐的小昭带着丁丁当当的声音想要进入石室的时候,被杨逍拦了下来:“教主现在有重要的事在处理,不需要人伺候,你先回去吧。” 杨逍一直觉得小昭有什么阴谋,没有将她杀了也是想从她口中探知她的秘密,如今张无忌和白蕊在石室内过二人世界,杨逍可不想让小昭破坏了,自己便替张无忌守起了门。 小昭听到石室内传出的白蕊不知是欢愉还是痛苦的呻.吟声,捧着托盘的手紧了紧,最终还是退了下去。这一夜,白蕊都未从张无忌的房间中离开,待到第二日,白蕊才神色恹恹地扶着石壁往外走。 杨逍见白蕊面色憔悴,脚步虚浮,轻轻摇了摇头,觉得年轻人实在太不节制了些,白蕊看着像是一夜未睡,张无忌的精力也太好了些吧?只是这么一味索取,白蕊怕是伤着了呢。 “……白姑娘留步。”杨逍觉得张无忌还是个年轻人,不知道如何疼惜女子,自己得替教主做些什么补救才好,不然白姑娘若是一气之下离开了,怕是教主会后悔许久呢。 白蕊听到杨逍的声音,停了下来,转过头投去疑惑的一瞥。她虽然看起来累极了,但轻轻一瞥时,那流转的眼神,还是让一把年纪的杨逍仿佛回到了少年时代。那个时候他风流倜傥,若是遇到白蕊这样的绝色美女,定是要出手的。 白蕊靠在石壁上,一夜未睡,试尽了各种治疗手段,让她现在有些累,只想好好睡一觉,不过杨逍对她一直都很好,他的女儿对她也很好,所以白蕊愿意停下来,听听杨逍想说什么。见杨逍只是望着她不开口,白蕊先开口问道:“杨叔叔有事找我?” 杨逍很快被这一声“杨叔叔”拉回了神,是了,白蕊拿他当长辈看待,又是教主的心仪之人,他可不该生出什么胡乱的心思来。 杨逍将白蕊请进了屋,想替不解风情让白蕊操劳一夜的张无忌说些好话,困得厉害的白蕊见到杨逍的桌上有酒,眼睛却是一亮。都说一醉解千愁,白蕊很想试试,是不是喝酒真的能让人消愁,自从失去记忆,她还从来没有喝过酒呢。 三杯酒过,白蕊的脸上浮起了两块红晕,正在组织语言的杨逍发现了,心中有些无奈。他什么都还没说,白蕊看着就要醉了,他现在该怎么办?劝白蕊回去睡觉是不是太晚了些?不然再将白蕊送回张无忌的房间去? 杨逍叹了口气的功夫,白蕊又是两杯酒下肚,手握酒壶在石屋内跳起了舞来。杨逍觉得不能再让白蕊喝下去了,上前几步想要将白蕊手中的酒壶夺下来,白蕊却软软地倒在了他的身上。 正在这时,石屋的门被推开了,杨不悔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小昭。门半开着,伴随着杨不悔的尖叫声,住在一旁的张无忌也赶了过来,这下,所有人的凑齐了。 白蕊咯咯地笑了起来,一只手下意识地搂着杨逍的脖子,另外一只手将酒壶往自己的嘴里送,喝得十分豪迈,酒液顺着壶嘴往下流,一部分进了白蕊的口,一部分沾湿了杨逍的衣袍。 杨逍很想解释这一切真的是个误会,但杨不悔已经气冲冲地离开了,杨逍也顾不得那么许多,将白蕊往张无忌的怀里一送,自己追着女儿出去了。 张无忌软香在怀,面上一红,竟不知手脚该往哪里放。小昭将白蕊手中的酒壶拿走了,正想让张无忌把白蕊交给她来照顾时,张无忌却已经抱起了白蕊,回了自己的房间。 小昭跺了跺脚,伤心之下也跑开了。各人看到的情景不同,心中的想法也不同,张无忌再次为白蕊推拿时,却不知杨逍、杨不悔、小昭三人皆误会了许多。 醉了的白蕊好好地睡了一觉,同样在睡觉的夜心剑闻到酒味,忍不住冒了出来。他知道白蕊喝酒误事,因此从来没让白蕊喝过酒,叶孤城滴酒不沾,自然也不会让白蕊喝酒,这一路来,白蕊也养成了只喝白水的习惯。夜心剑没想到自己一觉醒来,白蕊还没有离开明教,反而沾了酒,也不知有没有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来。 夜心剑在石屋内转了一圈,发现白蕊睡得十分香甜,衣衫也十分完整,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大约只是喝醉了睡觉而已?夜心有点不放心,又飘出石屋探听了一番,很快黑着脸回了屋子,将白蕊带走了。 白蕊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处石阶之上,夜心剑压在自己的胸膛之上,好像生了很大的气,要把自己的胸压扁一样。 白蕊揉了揉太阳穴,将变重的夜心剑拿了起来,望了眼高耸入云的石阶,问夜心道:“此处难道就是天墉城的入口?走完这些台阶,我就能见到爹爹了?” 夜心凝成实体,抱着双臂站在白蕊的面前,冷冷道:“你若想回去找你的无忌哥哥或者杨叔叔,也没关系,把我留在这里,我自己回去找紫胤真人便是。” 白蕊站了起来,虽然不知道夜心又因为什么在生气,但她确实在光明顶耽搁了不少的时间,夜心生气也在情理之中。白蕊握住了夜心的手,讨饶道:“夜心哥哥,我怎么会抛下你呢,无忌哥哥和杨叔叔加起来,也没有你一根手指重要呀!况且我也很想念爹爹的,我们现在就一起去天墉城,你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夜心没想到自己能够凝成实体之后,白蕊就对自己动手动脚的,他的脸一阵黑一阵红,被白蕊那声“夜心哥哥”弄得脚都有些发软。夜心嘟囔了一句“谁高兴生你的气”,很快回了剑中,还带着剑一起钻入了储物指环,不想再被白蕊握在手中了。 白蕊理了理衣衫,拍了拍因为躺在地上沾到的灰,便开始走台阶了。只是天墉城前的台阶真的很长,而且还透着些古怪,白蕊很快陷入了一片浓雾之中,周围好像有看不见的结界围绕着她,又像是有什么阵法困住了她。 白蕊也不知她是怎么走出迷雾的,只觉得脑子懵了一阵,眼前也黑了一阵,等她再次睁眼时,浓雾已经尽数散开,台阶前面也多了不少的人,热闹得很,白蕊已经能看到天墉城的大门了。 这显然奇怪得很,白蕊回头一看,台阶上哪里还有半点浓雾的痕迹?而往前一看,这人声鼎沸的模样,像是突然出现的一般。或许对于那些台阶上的人而言,她才是突然出现的那个人? 白蕊感觉到有人在看她,目光似乎有些灼热,她顺着目光找去,发现是一位眉眼如画,年轻俊朗的小哥哥。四目相对之时,那小哥哥并未收回目光,而是朝白蕊微微一笑。 白蕊觉得,他也许认识自己?或者说,他是一个很友善的人?不管怎么样,白蕊朝小哥哥的方向走了过去,她总要知道,天墉城外聚集了这么多人是要做什么,她又该如何进入天墉城去找紫胤真人。 白蕊心中有些慌乱,因为储物指环中的夜心剑不见了,不知是留在了迷雾中,还是产生了别的变故。没有夜心剑引路,白蕊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进得去天墉城,看这大门通天的气派,恐怕她贸然说自己是执剑长老紫胤真人的女儿,会被赶出去吧,毕竟夜心说,紫胤真人并不知道他有个女儿。 白蕊很快了解到,天墉城今日招收新弟子,台阶上聚集的这些人,都是来报名的,那位名叫欧阳少恭的小哥哥同样是来天墉城拜师学艺的,排在他前面的风晴雪姑娘,是他路上认识的朋友,是来天墉城找人的。 欧阳少恭望着与故人面容、声音、名字别无二致的白蕊,柔声问道:“白姑娘可是来天墉城寻人的?天墉城是天下第一大修.仙门派,很难进去,白姑娘不妨先报名试试,等成为了天墉城的弟子,想找谁都方便得多。” 白蕊也正有此意,听欧阳少恭如此关心她,又面善得很,不由对他生出了几分亲近感,拱手道:“多谢欧阳哥哥指点,阿蕊感激不尽。” 欧阳少恭一怔,匆匆百年过去,白蕊早已化作枯骨,他从未想过,自己会遇到一位与她长得一模一样之人,而且她也同样称自己为“欧阳哥哥”。欧阳少恭往白蕊的手上望去,发现她手上正戴着一枚古朴的指环,那指环熟悉得很,不就是百年前,自己的好友谢衣赠给白蕊的吗?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欧阳少恭不明白为什么百年过去,白蕊依然是十几岁的样貌,她确实是个普通人,但是一个普通人,怎么会习得长生之术?难道在他去往北疆之后,白蕊另有奇遇?可是白蕊望着他的目光十分陌生,明明他这具身体,与欧阳明日的长相是十分相似的,只除了眉间没有一点朱砂罢了,可白蕊完完全全就拿他当陌生人,这其中,定有什么蹊跷。 说话间,队伍又往前挪了一些,轮到了风晴雪。然而招收新弟子的人却说,天墉城从来都不招收女弟子。风晴雪一愣,白蕊也是一愣,越过欧阳少恭走到了风晴雪的身边,对负责招生的肇临说:“天墉城真的不招收女弟子吗?可是我们真的很想进天墉城呀。” 肇临望着两个水灵灵的妹子,心都化了,连忙对坐在一旁的陵端说:“二师兄,就收了她们俩吧,你不能因为眼里只有芙蕖师姐,就不让别的女孩子入门吧。” 陵端瞪了肇临一眼,漫不经心地望了眼风晴雪,又望向了白蕊,四目相对之时,白蕊朝陵端投去了一个恳求的目光,让本想把两个女人赶走的陵端,顿时哑了口。正在这时,肇临口中的芙蕖师姐走了出来,了解了事情之后,她问风晴雪和白蕊为什么要来天墉城。 风晴雪刚才面对着陵端没有什么好脸色,但是对着芙蕖,她的嘴却是很甜,把芙蕖哄得很开心,便做主收下了这两名女弟子,反正她爹是掌门,自然是她说了算。 “晴雪姐姐好厉害呀!” 顺利踏入天墉城的大门之后,白蕊为风晴雪的口才鼓起了掌,没想到刚到天墉城,就认识了两个善良又有趣的朋友,白蕊真的挺开心的。 风晴雪也笑得很灿烂,拉着白蕊的手说:“小白妹妹也很厉害呀,那个二师兄,看到你的目光都不敢说话啦,以后我们互相照应,一定都能找到要找的人的。” 没一会儿功夫,白蕊就和风晴雪混熟了,开始姐妹相称,欧阳少恭站在白蕊的身侧,发现她还是他记忆中最美好的模样,天真善良,美丽动人,仿佛时光从未在她身上留下任何印记。只是不知,白蕊是来天墉城寻找何人的? 黄昏时分,新入门的弟子进入了翡翠谷,进行斩妖考核。白蕊、欧阳少恭和风晴雪始终走在一起,欧阳少恭发现,白蕊的目光多半放在了带队的百里屠苏身上,难道她要找的人,竟然是百里屠苏? 白蕊并不知欧阳少恭心中的想法,她听说百里屠苏是执剑长老紫胤真人的二弟子,心中十分激动,她跟着百里屠苏,岂不就能见到爹爹了?只是这个屠苏师兄看起来冷冰冰的,不是很好相处,但是他额间那抹朱砂,又让她觉得很是熟悉。 白蕊坐在百里屠苏的不远处,等待天黑,风晴雪也同样望着百里屠苏,她觉得屠苏给她的感觉很熟悉,很像是小时候认识的韩云溪,但屠苏实在太过冷冰冰,又让她不愿相信,小时的玩伴竟变成了这幅模样。 白蕊和风晴雪靠在一起,目光皆放在了百里屠苏的身上,欧阳少恭的目标其实也是百里屠苏,在三个人强烈的目光下,百里屠苏有些坐不住了,也打量起对面的三个新弟子来。 百里屠苏早已忘记了小时候的事情,但望着风晴雪时,他有些熟悉的感觉,而望向欧阳少恭时,他更是心生亲近之感,也不知心中那亲近的感觉是如何而来的。百里屠苏又望向了白蕊,这位姑娘他倒真是陌生得很,不过白蕊却第一个站了起来,走到了他的身边坐下。 百里屠苏有些惊讶,但表面上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白蕊见百里屠苏并没有赶她离开的意思,定了定神,轻轻开口问道:“屠苏师兄,如果我顺利通过今晚的考核,你能带我去拜见执剑长老吗?我久仰紫胤真人大名已久,很想与他见上一面。” 百里屠苏冷冷道:“师父在闭关,谁也不见。” 白蕊心中一凉,追问道:“那真人要闭关多久呢?” 百里屠苏这回没有回答,他话原本就少,对着陌生人,便更少了。白蕊自讨没趣地回来之后,欧阳少恭又去套了套百里屠苏的话,也是无功而返,三人各怀心思坐在一起,很快,夜幕降临,妖怪也出现了,竟是传说中的姑获鸟。 白蕊听到“姑获鸟”的名字,总觉得熟悉得很,好像是哪个SR,但是SR又是什么东西呢?白蕊恍恍惚惚地站了起来,看百里屠苏持剑大战姑获鸟,只见剑光如闪电一般,劈在几只姑获鸟的身上,白蕊不由感慨,修.仙之人所用的剑法,跟凡世之人确实差别很大。 爹爹既然在闭关,那她就在天墉城安心学剑,等爹爹出关,看到她不是那么弱,应该会很欣慰吧?白蕊很快调整好了心态,专心观摩起百里屠苏的剑法来,结果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姑获鸟,竟然从背后将白蕊抓走了。 白蕊飞在半空中,觉得莫名其妙的,她就是围观一下,姑获鸟抓她做什么?夜心不在,白蕊觉得自己警觉性都变低了,望着所有人朝她的方向追来,白蕊叹了口气,任由姑获鸟将自己带进了山洞。 姑获鸟并没有对白蕊做什么,似乎只是抓她当人质而已,两只姑获鸟自己交流着,白蕊跪坐在地上,思考着自己能不能对付两只姑获鸟,但想想刚才爹爹的二弟子对付姑获鸟都很吃力,她跟这种妖怪打的话,岂不是以卵击石?算了,还是等人来救她吧…… 白蕊没等多久,就等来了百里屠苏、欧阳少恭和风晴雪,风晴雪用法术引开了一只姑获鸟,百里屠苏用剑引开了第二只姑获鸟,欧阳少恭则负责将白蕊带离山洞。 三个人的计划很周全,也没有什么意外发生,白蕊很快被欧阳少恭抱在了怀里,只是当欧阳少恭抱着她往山洞外跑时,与风晴雪打斗的那只姑获鸟朝白蕊追了过来,它的鸟嘴尖利得很,爪子也锋利异常,当姑获鸟的爪子朝白蕊袭来时,欧阳少恭半分犹豫也没有,将白蕊护得牢牢的,自己被姑获鸟狠狠抓了一下胳膊。 欧阳少恭的血溅到了白蕊的脸上,白蕊脑子整个懵了一下,大段的记忆一下子涌入她的脑海中,白蕊尖叫了一声晕了过去。 欧阳少恭紧紧地搂着白蕊,从怀中拿出帕子,擦拭掉白蕊脸上的鲜血。这一幕似曾相识,当年是白蕊保护他,而现在,轮到他保护白蕊了…… 白蕊清醒时,已是第二日的清晨了。换上了天墉城弟子装束的风晴雪将她扶了起来,一边帮她换衣服,一边告诉了白蕊她晕过去之后发生的事情。百里屠苏也被姑获鸟伤到了一下,好在欧阳少恭带着一包雷火弹,在雷火弹的帮助下,整个山洞都烧了起来,姑获鸟也死在了里面,大家都得救了。 白蕊沉默了一会儿,她已经恢复了记忆,自然明白欧阳少恭为什么会救她,也明白了为何浓雾散去之后,一切变得那么诡异。白蕊觉得,她大概来到了多年之后的天墉城,至于究竟是多少年之后,大约只有欧阳少恭知道了。 白蕊没有想到她的亲爹竟然会是紫胤真人,颜盈的手段实在太过厉害,有这样一个娘,白蕊也不知自己是幸还是不幸。但既然已经到了天墉城,成为了天墉城的正式弟子,在紫胤真人出关前,她便暂且留在天墉城学习剑术吧,有朝一日若是能回去,便不用再怕那些武林高手了,若是回不去了……多学一些,对她总也是有好处的。 白蕊跟着风晴雪去了大殿,见了掌教真人,白蕊的心思多半放在了自己的记忆上,对于掌教真人说了什么,毫无印象,只是跟着风晴雪,一路浑浑噩噩地在天墉城转了转,然后去了膳堂吃饭。 “欧阳大哥受了伤,还在房间里休息,不如我们为他带一份饭回去吧?”风晴雪见到吃的,很快想到了欧阳少恭。 白蕊听到这个名字,心中便一阵恍惚,正在这时,百里屠苏走了进来,他是来吃饭的,但见到他,那些师兄的脸色都不太好看,风晴雪很快打听到,天墉城中很多人都针对百里屠苏,说他是个来路不明的怪物。 白蕊叹了口气,对风晴雪道:“我将饭菜给少恭送过去,晴雪你若是关心屠苏师兄,不如去看看他吧,我想他的伤一定还没有好,需要人照顾,也需要人关心。” 风晴雪点了点头,很快追着百里屠苏走了,白蕊端着饭菜去了欧阳少恭的房间,他正躺在床上休息,见白蕊来了,挣扎着坐了起来,胳膊上的伤口,却因此渗出了血。 白蕊将饭菜放下,坐到了欧阳少恭的床边,她望着欧阳少恭胳膊上的伤口,轻轻问了句:“欧阳哥哥,你的伤口还痛吗?” 欧阳少恭摇了摇头,他觉得此刻的白蕊,与昨日的她有些不太一样,她望着他的眼神,好像不再那么陌生了,是因为他昨晚救了她,所以她对自己生出了亲近之感吗?如果一切重来,他们……会有一个不一样的结局吗? 欧阳少恭吃着白蕊亲手喂的饭菜,心中波涛汹涌。而白蕊的内心,其实也不平静。 59.大师兄 一顿饭喂完之时,白蕊又问了欧阳少恭一遍, 他的伤口还疼不疼。欧阳少恭笑了笑:“真的不疼了, 不过是小小的皮外伤罢了, 而且我自己就是大夫, 已经上过药了,过几日便能痊愈, 白师妹不必挂心。” “那我就不打扰欧阳师兄休息了。”白蕊收拾好碗筷,起身离开了欧阳少恭的房间。欧阳少恭并未挽留白蕊, 他知道凡事心急不得, 暂时……便先从师兄妹做起吧, 他还有些事情要想一想。 白蕊替欧阳少恭关好了门, 收敛了神色, 一个人去了后山。白蕊想要一个人静静地待一会儿, 想一下接下来的事情。欧阳少恭说他不疼,不过是皮外伤而已,可是她早就好了的伤口, 在得知欧阳少恭的身份之后,竟有些隐隐作痛起来。 白蕊的手按在肩膀上, 坐在石头上一个人静静地望着湖面。后山鲜有人至, 平时只有百里屠苏来此练剑,如今他受了伤正在休养,这后山, 自然是一个人也没有。不过白蕊很快发现, 虽然后山没有人来, 却有鸟来。 一只海东青朝着白蕊飞了过来,眼神很是犀利,不过这只海东青实在太胖了些,更像是一只芦花鸡。这自然便是百里屠苏的爱鸟阿翔了,白蕊望着阿翔趾高气扬打量她的样子,心中的愁绪一散而尽,她朝阿翔挥了挥手,柔声道:“你好呀,你长得真帅气,是屠苏师兄的小伙伴阿翔吗?” 阿翔叫了两声,在白蕊头顶盘旋了一会儿,然后落到了她身边的石头上。人喜欢听好话,鸟也不例外。虽然白蕊听不懂阿翔叫的是什么意思,但这并不妨碍她和阿翔聊天。一个时辰之后,白蕊摸着阿翔的羽毛,将它抱在怀中,看起来亲昵得很。 百里屠苏看到这一幕时,心中十分惊讶。阿翔高傲至极,很少会给人好脸色,这个新来的小师妹是怎么惹得阿翔低下高贵的头颅,像只小鸡一样在她怀里卖萌的?而且她怎么会来后山? 百里屠苏朝白蕊走近了两步,然后唤了声“阿翔”。阿翔听到主人的声音,从白蕊的怀里飞了起来,落到了百里屠苏的肩膀上。 白蕊也站了起来,整理了下有些凌乱的衣衫,朝百里屠苏作揖道:“屠苏师兄好,这帅鸟原来是你养的吗?真是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鸟呀!” 阿翔听了,对白蕊的好感度又上升了一些,朝着白蕊叫了两声,对她的好眼光表达自己的谢意。百里屠苏没想到新入门的小师妹嘴巴这么甜,明明中午看到了其他人对自己的针对,却还笑脸盈盈地冲着他……她这么单纯,如果和自己走得近的话,肯定会被二师兄针对的吧。 百里屠苏板起脸,想将白蕊赶走,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白蕊问:“屠苏师兄,你的鸟叫什么名字呀?” 谈及阿翔,百里屠苏的神情也柔了几分,他很喜欢阿翔,有人同样喜欢阿翔,他这个做主人的自然是很开心的,毕竟阿翔在天墉城很是寂寞,如果有新的朋友,对它来说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吧…… 白蕊花了一个时辰攻略了阿翔,又花了半个时辰攻略了阿翔的主人,不知不觉暮色渐沉,百里屠苏发现自己竟然和白蕊单独待了这么长的时间,有些发怔。虽然大多数时间是白蕊在说,他在听,但不可否认的是,对他来说,和白蕊相处是一件十分快乐的事情,就像和芙蕖师妹待在一块儿时一样。 “呀,时辰不早啦,屠苏师兄,要一起去吃晚饭吗?” 白蕊也发现天色不早了,不知不觉,她在后山待了这么长的时间,虽然没有想好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但对于自己爹的二徒弟百里屠苏,白蕊自然是充满了好感的,只想好好照顾他,让他过得更快乐些,而不是总冷着一张脸,寒着一颗心。 “……你先去吧,我晚些时候再过去,在其他师兄弟面前,你莫要对我这般亲近,他们会针对你的。”百里屠苏不想白蕊刚刚入门,就受到其他弟子的排斥。 白蕊点了点头:“我知道啦,那以后我想找你聊天的时候,就来后山找你好不好?我武功也不好,有空的话屠苏师兄能教我剑法吗?” 百里屠苏点了点头,目送着白蕊离开之后,他和阿翔说了一会儿话,才去膳堂吃饭。这个时候,白蕊已经吃完饭,去了欧阳少恭的房间给他送饭。 欧阳少恭正在给自己换药,白蕊放下饭菜,见到欧阳少恭胳膊上的伤口那么深,皮肉外翻,看起来十分可怖,根本不是他说的“皮外伤”那么简单。 虽然觉得欧阳少恭是在使苦肉计,但白蕊还是有些心疼的,毕竟那伤口看起来真的很疼。等欧阳少恭洒好药粉之后,白蕊坐到床边,从少恭手中拿过了干净的白布条,帮他包扎起伤口来。 欧阳少恭确实是故意让白蕊看到他伤口的,所以特意选在晚饭时间给自己换药,但他没想到,白蕊连问都没有问一句,就帮他包扎起伤口来,脸上的神色有心疼,也有他看不明白的情绪,好像是在生气? 欧阳少恭有些不明白,白蕊为什么要生气?她究竟是生她自己的气,还是生他的气?又在气些什么呢? 等白蕊包扎好伤口之后,欧阳少恭也没有想明白,因为白蕊一句话都没有说,等净了手之后,她开始喂他吃饭,如果忽略到她眼底的情绪的话,任谁也不会觉得白蕊在生气。 欧阳少恭咽下一口汤,忍不住问道:“白师妹为何不说话?可是在下哪里得罪了白师妹?” 白蕊舀起一勺饭喂到欧阳少恭的嘴边,轻轻地说:“我不喜欢别人骗我,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 白蕊的声音很轻,却如雷霆之声敲在了欧阳少恭的心头。所以那个时候白蕊那么难过,是因为她发现了自己欺骗了她?所以发现他的伤并非简单的皮外伤,她才会这么生气? 欧阳少恭想说些什么,白蕊却又舀了一大勺的饭菜塞到了他的嘴中。欧阳少恭有些想笑,却又有些笑不出,等吃完饭之后,白蕊收拾好碗筷就想离开了,欧阳少恭却用受伤的那只手拉住了白蕊。 白蕊转过身,望着欧阳少恭拉着她胳膊的那只手,视线慢慢转到了少恭的脸上。相似的面容,相似的神情,他在所有人面前时,总是带着一张假面,在她面前也不例外。欧阳少恭活了那么多年,经历了那么多事,自然能对所有的事情给出最合理最完美的解释,可是白蕊并不想听解释,也不想看欧阳少恭的假面。 白蕊觉得,她大约还是在生气的吧,并非生欧阳少恭的气,而是生欧阳明日的气。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但是白蕊现在觉得,她原来还没有完全放下,不然的话肩膀处也不会隐隐作痛了。 欧阳少恭见白蕊停下了脚步,便放开了手,向她道歉:“抱歉,我只是不想让白师妹替我担心,并非有意欺瞒于你。” 白蕊笑了笑,垂下眼睑说道:“欧阳师兄说的哪里话,该说抱歉的人是我,你救了我还因此受了伤,怕我担心,还体贴地隐瞒了伤情,我却还怪你骗我,实在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欧阳少恭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接白蕊的话,看白蕊别扭的模样,似乎并非真的在生他的气,而是透过他,在生另外一个人的气? 欧阳少恭不知道白蕊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但她显然是记得欧阳明日的,毕竟他这副身躯,与欧阳明日长得十分相像,只除了那眉间一点朱砂。 白蕊试探了几句,见欧阳少恭完全没有要表明身份的意思,笑了笑离开了少恭的房间。白蕊觉得,她真是太天真了,指望欧阳少恭在她面前卸下面具放下欺瞒?那还不如指望阿翔学会说人话呢。 *** 一个月之后,白蕊跟着百里屠苏来到了临天阁,这里是紫胤真人和他二位弟子所住的地方,未经允许,其他弟子都不得入内,更别提见到紫胤真人闭关之处了。 白蕊打量了一番自己爹爹所住的地方,觉得这里的灵气浓郁,环境优美,她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只可惜爹爹还在闭关,不然的话,她也可以住在这里了。 “阿翔,你认不认识大喵呀?它也很喜欢吃五花肉。”白蕊接过百里屠苏递来的碗,喂阿翔吃片好的五花肉,思维也发散到了一只同样爱吃五花肉的猫上。阿翔歪着脑袋,显然是不认识大喵的,不过听到有人也喜欢吃五花肉,它吃肉的速度更快了些,像是有人要跟它抢一样。 百里屠苏先进屋了,白蕊跟阿翔玩了一会儿,却听到自己的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回头一看,是一位不认识的天墉城弟子,同样是穿着天墉道服,但这位小哥哥,长得比其他师兄要好看很多,只是他皱着眉头,让人很想伸出手抚平他的愁绪。 白蕊还没有开口,就听他问道:“你是谁?新入门的弟子?不知道这里是执剑长老的住所,禁止其他弟子进入的吗?” 白蕊卷了卷自己垂在的几缕秀发,反问道:“那你又是谁?你也踏进临天阁了呀?” 陵越觉得这个新弟子真是胆大得很,板起脸冷冷道:“我乃执剑长老门下大弟子陵越,现在你可以出去了。” 白蕊“哦”了一声,是了,除了屠苏之外,也只有大师兄陵越会进入临天阁了,只是听芙蕖师姐说,大师兄离开天墉城办事去了,没想到今日便回来了,倒也是巧。 百里屠苏听到外头的声音,连忙出了房门,见到向来对自己疼爱有加的大师兄回来了,百里屠苏高兴得很,而陵越见到百里屠苏也在,神情也柔和了不少,连紧蹙的眉头都展开了。 白蕊望着两位师兄弟相视一笑,觉得他们虽然只是师兄弟,却像亲兄弟一般,这样的感情无疑让人羡慕,毕竟她的那几位义兄,也不知何时才能与他们再相见了。 白蕊知道自己来到了多年之后,可究竟是怎么来的,又该怎么回去,她一点儿头绪都没有,只有等爹爹出关之后,再问他了,可是爹爹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出关呢?夜心不在,白蕊连个说这件事情的人都没有,不由叹了口气。 百里屠苏见白蕊神情低落,以为她是被大师兄责骂了伤心,连忙向大师兄解释道:“师兄,这位是白蕊师妹,是我带她进来的,你别责怪她,她对我很好,对阿翔也很好,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姑娘。小师妹初来天墉无依无靠的,也没有什么朋友,我是带她过来找阿翔玩的。” 陵越打量了白蕊一番,没想到竟然是屠苏带她进来的,他只不过离开了一个多月而已,这个新来的小师妹就赢得了屠苏和阿翔的好感,还让屠苏带她来了临天阁? 白蕊朝陵越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作揖道:“白蕊见过大师兄,原来你就是屠苏师兄一直挂在嘴边的陵越师兄呀,我还以为是二师兄的人又来为难屠苏师兄了呢,还请大师兄原谅阿蕊刚才的出言不逊。” 白蕊替自己刚才的态度解释了几句,话题转到了二师兄的头上,陵越的重点也转移了,望向屠苏道:“陵端趁我不在,又为难你了?” 百里屠苏不言,他已经习惯了被陵端欺负,不想说出来让陵越替他担忧。白蕊却不想给陵端留任何的面子,把这一个多月来陵端的“罪行”说了一遍,她没有添油加醋,但陵越听了也气愤得很。 白蕊最后总结道:“好在恶人自有恶人磨,那姑获鸟将二师兄吓得不轻,还让他受了内伤,最近一段时间,倒是没有人找屠苏师兄的麻烦。” 陵越这才松了一口气,他拉屠苏进屋检查了一番他的身体,确认他身上真的没有任何的外伤和内伤了。而没有被赶出去的白蕊,正想去爹爹闭关的地方偷偷看上一眼,却见外头响起了一阵喧哗声,剑阁那里灵气大盛,似乎是打起来了。 白蕊跟着陵越、百里屠苏赶到剑阁一看,果然是有敌来袭,来人带着一张鬼面具,武功很高,周围的弟子俱倒在了地上,只有红玉还在迎战。 欧阳少恭和风晴雪也赶了过来,很快随百里屠苏和陵越一起加入了战局。白蕊觉得她武功低微,还是不要去凑热闹得好,谁知躲在一旁的她,却被鬼面人给盯上了,负伤逃走前竟然抓了她当人质! 白蕊真的很想吐血三升,早知道她就留在临天阁了,这鬼面人力气大得很,箍住了她的脖子,让她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望着欧阳少恭露出痛苦的表情。 欧阳少恭没想到鬼面人会抓白蕊,望着白蕊痛苦的眼神,欧阳少恭抛下剑冲到了鬼面人的面前,喊道:“放开她,我来做你的人质!” 鬼面人的手松了松,白蕊趁机离开了他的钳制,捂着自己的脖子剧烈得咳嗽着。欧阳少恭望向鬼面人的视线像是要吃了他一般,鬼面人也没有再抓欧阳少恭当人质,而是捂着自己的伤口,以最快的速度消失了。 欧阳少恭扶着白蕊,满脸都是心疼的神色,屠苏和陵越也赶了过来,一个去追鬼面人,一个扶住了白蕊的另一边,同样满脸担忧。 白蕊望着欧阳少恭,想到当初他被黑衣人拿刀架在脖子上的一幕,觉得历史真是惊人的相似,只不过这出鬼面人夺剑的戏是欧阳少恭自导自演,波及到了她,他心里会有一丝愧疚吗?还是感谢鬼面人给了他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 白蕊一只手紧握成拳,另一只手抚着自己的脖子,低着头一脸难受的样子,等到陵越回来时,发现欧阳少恭和百里屠苏皆围着白蕊,而白蕊看到陵越回来,却朝陵越伸出了手,气若游丝地唤了声:“大师兄……” 陵越一怔,他没想到白蕊会求助于他,他先前才对她不假辞色过,今日又是与她第一次见面,白蕊怎么会朝他伸手?但陵越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望着白蕊泛起盈盈泪光的双目,在众人惊讶的神色中,他握住了白蕊的手,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白蕊靠在陵越的怀中,安心了许多,长兄如父,爹爹还在闭关,她依赖一下大师兄应该没什么问题吧?白蕊实在不想面对欧阳少恭,也不想替百里屠苏拉仇恨。 陵越感觉到了白蕊对他的依赖,他紧了紧手臂,让白蕊靠得更舒服了些。望着白蕊脖颈处刺目的淤青,陵越想起了小时候,师父将屠苏交给他照顾时,他却没有将屠苏照顾好的感觉。 陵越作为天墉城大弟子,早已将保护师弟师妹、照顾师弟师妹当做了自己的责任,只是抱着白蕊的感觉,和抱着屠苏的感觉,到底是有些不同的。陵越感觉到了白蕊绵软的身体,闻到了她身上属于女儿家的馨香,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快了些。 60.后山教剑 白蕊在屋子里养了几天伤,欧阳少恭托风晴雪给她送了药, 白蕊抹了之后, 发现脖子上的淤青很快退了。脖子虽然不痛了, 但是白蕊的心情还是有些低落, 养好伤了之后,她没有去前山跟着其余弟子一起学剑, 而是一个人去了后山,抱着阿翔发呆。 陵越来到后山找百里屠苏的时候, 就见到白蕊一个人坐在亭子里, 怀里还抱着阿翔, 神情看起来十分落寞。 陵越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瑟瑟秋风中, 他沉稳的脚步声让白蕊抬起了头, 一双无神的眼睛,也重新焕发了神采。 陵越说不上来自己心中的感受,只是白蕊望见他时眼神的转变, 让他觉得自己对白蕊来说似乎很重要。这种被当做重要之人的感觉,陵越并不陌生, 但是心中却微微一颤, 为白蕊的目光,也为自己加快的心跳。 白蕊站了起来,放飞了阿翔, 自己朝陵越恭敬作揖道:“大师兄好。” 陵越在距离白蕊两步远的位置站定, 朝她颔首示意, 然后问道:“白师妹的伤如何了?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可见想到屠苏了?” 白蕊走出了亭子,拉开自己的领子给陵越看,回答道:“伤已经全好了,大师兄你看,淤青已经都退了。不过我没有看到屠苏师兄,他午后未曾来过后山。” 白蕊没有回答她为什么一个人坐在后山的亭子里,只回答了第一个和第三个问题。陵越望着白蕊颈部白皙细腻的肌肤,移开了视线,清了清嗓子,等余光看到白蕊重新将领口整理好,陵越这才转过头,皱起眉头继续问道:“所以你已经在这里待了一整个下午?” 白蕊觉得不苟言笑的陵越看起来有点凶,她后退了半步,脸上带着些委屈的神色回答说:“嗯,我初来天墉,不是很懂规矩,除了临天阁,后山这里也是禁止其他弟子前来的吗?” 白蕊觉得,后山好像是屠苏的地盘,她在这里确实也只遇到过屠苏和阿翔,所以说……这也是一块禁地?只有屠苏以及和屠苏亲近之人才能来? 陵越想到上回与白蕊在临天阁的对话,再看到白蕊此时的表情,眉头松了开来,语气也柔和了一些,解释道:“白师妹既然与屠苏交好,又是阿翔的朋友,这后山对你来说,自然便不是禁地了。我只是觉得奇怪,白师妹的伤势既然已经痊愈,为何不去练剑,而待在后山消磨了一个下午?是对上次的事情还心有余悸吗?” 陵越觉得自己刚才好像是吓到了白蕊,边说着,边邀请她一同在亭子中坐了下来,坐下闲聊,给人的压迫感就没有那么重了。 白蕊坐下之后,确实不再觉得陵越难以亲近了,虽然陵越一直都板着一张脸,常常蹙着眉,但他一身正气,关心师弟师妹,是一个责任感爆棚的大师兄,不愧是爹爹的大弟子呢。 想到素未谋面,却被夜心剑灵时常挂在嘴边的紫胤真人,白蕊的神情也柔和了下来。紫胤真人从前对于白蕊而言,也许是一位高不可攀的雪莲花,但是在夜心的影响下,白蕊已经将紫胤真人当做了自己的爹。来到天墉城之后,恢复记忆的白蕊发现自己来到了百年之后,对紫胤真人的亲近感自然多了几分,毕竟在这个世界上,她是真的只剩下紫胤真人一个亲人了。 而作为爹爹的两个弟子,陵越和百里屠苏无疑也是白蕊信任的,觉得可以亲近的对象。白蕊想到这里,对陵越展颜一笑,说道:“让大师兄担心了,我并非因为受伤之事而害怕担忧,只是落下了好几日的课程,觉得跟不上学剑的进度,所以有些伤怀,想一个人在后山静一静。” 听白蕊这么一说,想到如今教授新弟子习剑的人是不着调的陵端,陵越站了起来,拿起了剑,对白蕊说道:“落下的进度再补起来便是了,来,让我看看你学到哪里了。” 暮色渐深,百里屠苏来到后山的时候,发现陵越正在手把手教白蕊剑法。夕阳西下,陵越的手覆在白蕊的手上,两个人亲昵得仿佛一对璧人。 百里屠苏不禁回忆起陵越师兄教自己练剑时的点点滴滴,那个时候陵越师兄也是这么细心,手把手地教他练剑。不过那个时候,陵越师兄的神情有这么温柔吗? 百里屠苏觉得,这一幕不能让芙蕖师姐看到,不然的话,芙蕖师姐怕是会在他的耳边念个不停吧。百里屠苏叹了口气,然而说曹操、曹操到,百里屠苏听到身后传来了声响,回头一看,来人正是芙蕖师姐!而且她不是一个人来的,风晴雪也在。 百里屠苏对风晴雪的感受有些复杂,这段时间以来,她时常出现在自己的身边,好像透过他在看什么人。失去少时记忆的百里屠苏,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以前认识风晴雪,但对于风晴雪的亲近,他并不排斥,只是偶尔会觉得有些困扰,因为他并不擅长应对女孩子。 百里屠苏怕芙蕖对白蕊发脾气,清了清嗓子,提高音量道:“芙蕖师姐,晴雪师妹,你们怎么来了?是来找我的吗?” 百里屠苏不仅是跟芙蕖、风晴雪打招呼,更主要的是提醒陵越和白蕊,有人来了。陵越放开了手,朝百里屠苏的方向走了过去,白蕊也收起了剑,跟在了陵越的身后。 但是芙蕖已经看到了刚才陵越握着白蕊的手教她练剑的一幕,眼瞧着两个人一前一后走来,芙蕖的小脸鼓成了一团,实在笑不出来,又不能当着陵越的面指责白蕊什么,跺了跺脚索性跑开了。 “诶,师姐,你怎么走了?” 芙蕖是陪风晴雪来找屠苏的,如今屠苏确实是找到了,可是芙蕖却突然跑开了,风晴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 百里屠苏望着搞不清状况的风晴雪,又瞧了眼跑开的芙蕖师姐,对陵越师兄道:“师兄要不要去追?芙蕖师姐看起来很伤心的样子。” 陵越站在原地没有要追的意思,反而对屠苏说道:“我有事情要跟你说,你跟我来。” 陵越把百里屠苏带到了亭子里,既然他们两个人是要讲悄悄话,白蕊就和风晴雪留在了原地,闲聊了两句。 风晴雪一头雾水,还疑惑着芙蕖为什么要跑走,话题也就围绕着芙蕖展开了。风晴雪从芙蕖的口中,知道了不少有关百里屠苏的消息,还有天墉城的事情。白蕊对屠苏的事情并不好奇,对于天墉城的事情倒是很愿意听一听,两个人聊得起劲,都没发现百里屠苏离开了,而陵越已经走到了她们的身后。 风晴雪从白蕊的口中得知了芙蕖为什么要跑开的原因,很是惊讶:“原来芙蕖师姐喜欢的人是大师兄啊,那大师兄为什么不去追?” 白蕊戳了戳风晴雪的脸,觉得她真的很可爱,对感情的事情一窍不通:“因为大师兄对芙蕖师姐只有师兄妹之情,并无男女之情,如果他去追的话,岂不是给了芙蕖师姐新的希望?” 风晴雪“啊”了一声,又追问道:“可是阿蕊你怎么知道,大师兄不喜欢芙蕖师姐呢?我看芙蕖师姐人很好,长得又漂亮,大家都很喜欢她呀。” 陵越站在白蕊的身后,敛去了呼吸声,与风晴雪一起等着白蕊的回答。 61.误会 白蕊当然不可能说,她知道未来发生的事情, 所以知道陵越对芙蕖始终都没有男女之情, 最后话又绕了回来, 回答风晴雪说:“……因为芙蕖师姐跑走的时候, 大师兄没有去追呀!如果大师兄喜欢芙蕖师姐的话,不会一动不动的。” 风晴雪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但是她也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不对,毕竟白蕊的话听起来十分有道理。等白蕊提醒风晴雪百里屠苏已经离开后山时, 风晴雪连忙去追百里屠苏了, 丝毫不知道自己的行为落在别人眼中会是什么意义。 陵越望着风晴雪急急忙忙离开的身影, 觉得按照白蕊刚才的逻辑推断, 风晴雪是喜欢百里屠苏?所以才会追着他离开?陵越一直对风晴雪的身份心存怀疑, 但现在看来, 她对屠苏好像是真的充满好感,倒非别有用心。 白蕊回过头发现陵越正静静站在她的身后,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又将她与风晴雪的对话听去了多少。只是陵越没有开口,白蕊也不好意思提起自己刚才八卦他感情的事情。 陵越收回目光, 望着自己身前双颊泛起红晕的白蕊, 心没来由地一软,一点儿也没有要追究她的意思,而是抽出剑, 继续刚才未完成的事情。 从夕阳西下到月落星沉, 白蕊在陵越的指点下, 对天墉剑法有了大致的了解,也掌握了不少。陵越发现白蕊在剑术方面很有天赋,招式一教就会,心法一点即通,让他这个教授的人很是欣慰。 白蕊如今的剑法,不仅赶上了新弟子的进度,而且远远超出了新弟子掌握剑法的程度。接下来的三个月时间,白蕊就算跟着新弟子们一起习剑,于她也不会有任何的进益。 陵越想到这里,眉头不禁微蹙起来,还没等他想好该拿白蕊怎么办,白蕊的手便触到了他的眉间,将他的眉头抚平。 陵越对于白蕊的动作十分惊讶,他一直都有蹙眉的习惯,却从无一人会伸手替他抚平眉头。陵越早已习惯了自己解决事情,替别人担忧,为旁人负责,却没想到有一日,会被人用担忧的目光望着。 白蕊收回手,脸上还有未消下去的淡淡忧愁:“大师兄这个习惯不好,额头上容易长皱纹的,到时候就不帅气啦!” 陵越没想到白蕊担心的是他会长皱纹,变得不帅气,这小女儿家的心态,实在让陵越不知道说什么好。明明白蕊练剑时那么认真,为什么收起剑时,她会关心这些有的没的? 陵越忍不住又想皱眉,可是看到星光下,白蕊比星光更璀璨的双眸,他止住了皱眉的动作,改为弹了弹白蕊的额头:“说的都是些什么话,明日午时你为屠苏带份饭到后山,然后我继续指点你剑法。” 白蕊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嘟起了嘴:“知道了,大师兄以后还是折腾自己的眉头吧,放过我的额头,它很脆弱的。” 陵越黑着脸回了临天阁,不过第二日,他准时来到了后山,比昨日还要细心地教白蕊天墉剑法。百里屠苏坐在亭子栏杆上吃着午饭,瞧着向来不苟言笑的陵越一本正经地指点白蕊练剑,脸上的神情是鲜有的温柔。这样的大师兄似乎浑身洋溢着快乐,百里屠苏不禁扬起了嘴角,饭也比平时多吃了两口。 午后的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百里屠苏抚着阿翔的羽毛,慢慢地睡着了。昨日幽都的婆婆来了,大师兄让他暂时待在后山,不要去前山,说会让白蕊给他送饭。但百里屠苏觉得,大师兄让白蕊给他送饭只是顺便,让白蕊在后山练剑才是真的。 等百里屠苏午觉睡醒,陵越已经不知在何时离开了,白蕊正一个人认真地练着剑,丝毫不知道累的模样。百里屠苏于是抽出了自己的剑,与白蕊对练了起来,阿翔也加入了进来,两人一鸟练剑到最后,竟然创出了一记合招,阿翔得意地蹲在白蕊的肩膀上,冲她叫个不停。 欧阳少恭来到后山时,望见的便是两人一鸟亲密无间的画面。难怪他到处都找不到白蕊,原来她来了后山,这两日……她一直都跟百里屠苏待在一起吗? 欧阳少恭握紧手中的剑,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他是为百里屠苏来的天墉城,不能因为白蕊,和百里屠苏产生矛盾,相反,他还应该利用白蕊,与百里屠苏的关系更进一步。 理智让欧阳少恭扬起了笑容,朝百里屠苏和白蕊走了过去,但是心中翻涌的情绪,却在叫嚣着,让欧阳少恭将白蕊带走,让她身边只有他一个人,只看得见他一个人。 白蕊在看到欧阳少恭出现时,心中一冷,脸上的笑容却未减反增,收起剑迎了上去:“欧阳哥哥你怎么来了,是来找我的吗?还没谢谢你托晴雪给我送的药,我的伤全好啦。” 百里屠苏并不想打扰欧阳少恭和白蕊说话,收起剑去了亭子里休息。欧阳少恭虽然是来找百里屠苏的,但白蕊对他表现出亲近之意,欧阳少恭心中的戾气也一下子消弭于无形之间,柔声道:“药有用就好,这几日一直见不到你的人,都不知道你的伤好了没有。淤青是退了,摸上去还会痛吗?” 欧阳少恭查看了一下白蕊脖子上伤势,轻轻按了按之前白蕊被扼住的地方。白蕊摇了摇头,说道:“不痛了,就是想起来的时候,还是有些心有余悸,也不知道那鬼面人是谁,我差点以为,自己要死在他手里了呢,昨晚还做了噩梦,梦到鬼面人把我给勒死了,吓了我一条。哦对了,还没有谢谢欧阳哥哥那日不顾自身的安危来救我。” 白蕊对欧阳少恭表达了自己的谢意,欧阳少恭却受之有愧,毕竟鬼面人去剑阁盗取焚寂剑的事情,是他指使的,指使鬼面人会抓住白蕊相威胁,实在是出乎欧阳少恭的意料之外。他不愿让白蕊卷进这件事情中,受到一丝伤害,但如今伤害已经造成,白蕊脖子上的伤虽然已经治愈,但她心上的伤,也不知要做几日噩梦,才能逐渐消退…… 欧阳少恭的心隐隐作痛,如果有一日白蕊得知真相,她是不是又会用那样的眼神望着他?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可是有些事情,他该如何跟她开口?原来即使重来一次,他也不一定能比上回做得更好…… 欧阳少恭的手,再次握紧了剑,脸上一贯维持的温柔假面,也碎裂了些许。这天地间的生灵,或多或少都有弱点,欧阳少恭也不例外,他只望从今往后,再不让白蕊受到半丝伤害,因为看见她受伤时,他的心也会痛。 62.亲爹登场 白蕊像是没看到欧阳少恭脸上露出的那抹痛苦的神色,笑得更灿烂了些, 轻轻摇了摇欧阳少恭的衣袖说:“后山这里也算禁地, 不能随便来的, 我们回去再说吧, 我还有很多话想对你说。” 欧阳少恭没有怎么犹豫,就跟着白蕊离开了后山, 接近百里屠苏不急于一时,但如果拂了白蕊的意, 欧阳少恭觉得他可能就很难再走入白蕊的心了, 毕竟她看起来柔情似水, 真的要打动她走进她的心里, 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 日子悄然过去, 白蕊每日都过得很充实, 大部分时间她都在练剑,但陪她练剑的人却经常变。陵越、百里屠苏、欧阳少恭……三个人都陪白蕊练过剑,也都指点过白蕊剑法。 白蕊是一个认真的学生, 两耳不闻天墉事,一心只扑在了练剑上。欧阳少恭不想白蕊卷入到夺取焚寂剑的计划中, 自然乐于见她专心练剑。而陵越和百里屠苏也不想白蕊再次受伤, 所以什么都没有告诉她。 白蕊还是从芙蕖的口中,听说了鬼面人再次袭击剑阁,意图夺取焚寂剑, 却刺伤了幽都婆婆的事情。那鬼面人跳下了剑阁后面的悬崖, 也不知道逃去了哪里, 有人说在山下见到了他伤人,所以欧阳少恭和百里屠苏一起去了山下的小镇。 白蕊听芙蕖说了这件事情,疑惑道:“大师兄没有跟着去吗?” 芙蕖摇了摇头:“晴雪在崖底找到了鬼面人的线索,所以大师兄去崖底与晴雪一起寻找鬼面人的下落了。也不知道山下的事情是不是调虎离山之计,真担心大师兄会有危险,可是爹根本不让我擅自行动。” 白蕊这才回过味来,芙蕖之所以将这件事情告诉她,是担心大师兄的安危,想让她去找大师兄。不过白蕊觉得芙蕖担心错了人,大师兄不会有什么危险,倒是百里屠苏跟欧阳少恭走了,简直就是羊入虎口。 白蕊安慰了芙蕖两句,便拿着剑往山下赶去。说来也巧,白蕊刚刚到达山下的小镇,还没有找到屠苏和少恭,就遇到了同样匆匆下山的陵越。原来陵越与风晴雪没有在崖底找到鬼面人的下落,却看到阿翔激动地嘶叫,担心屠苏会有危险,所以陵越匆匆赶下了山。 陵越在发现百里屠苏和欧阳少恭都不见了,小镇中却出现了一个结界之后,对白蕊说:“这里太危险了,你先回去!” 白蕊不记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但直觉告诉她,如果大师兄踏入结界,恐怕会遇到危险,毕竟这个局是欧阳少恭为百里屠苏而设,他不会让任何人打扰到他的计划。陵越武功虽然高强,但哪里是欧阳少恭的对手? 白蕊摇了摇头,眼神十分坚定:“这里这么危险,我怎么能抛下你和屠苏师兄,一个人回去?相信我,我肯定能帮得上忙的。” 陵越没想到白蕊这么不配合,他索性点了她的穴道,交代肇临将她送回去,自己则用剑破开了结界,进去救百里屠苏了。 白蕊没想到陵越会来这么一招,好在她体内灵力丰盈,冲破穴道并不难,只是需要些时间罢了。至于肇临……白蕊一个眼神过去,肇临就收回手不动了,眼瞧着白蕊冲破穴道之后踏入了结界中。 结界里面血红一片,气氛很是压抑,白蕊提着剑找寻着陵越和屠苏的下落,终于在角落看到了倒在地上的陵越,而屠苏提着焚寂剑,双目赤红,正朝陵越走去,看起来像是要对陵越挥剑一般! 白蕊连忙施展轻功赶了过去,而此时丧失理智的百里屠苏已经对陵越挥出了一道剑气,将陵越打倒在地!陵越吐了口血,他受了不轻的内伤,百里屠苏又醒不过来,意图再次朝他挥剑,正在他焦急时,却发现白蕊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边,挡在了他的身前! “胡闹!我不是让肇临带你回去吗?咳咳——”陵越瞪大双目,不知道白蕊是如何打开结界进来的,只是这里这么危险,她进来不是送死吗? 白蕊面对着屠苏的焚寂剑,挡在陵越身前的动作却没有一丝一毫逃避,沉声道:“我说过了,我不会回去的。屠苏,你真的要杀了从小照顾你长大的大师兄吗?既然如此,那你就先杀了我吧!” 白蕊没有拔剑,而是张开双臂将陵越整个遮住了,面对双目赤红的百里屠苏丝毫没有惧意。百里屠苏有一瞬的凝滞,似乎是想起了大师兄照顾自己的点点滴滴,而白蕊的目光则投到了站在树后的鬼面人身上。 不过须臾时光,百里屠苏大吼一声,依然朝白蕊挥出了剑,白蕊抱起陵越在地上打了个滚,躲避屠苏的攻势,而与此同时,一柄灵剑从天而降,拦住了屠苏的趋势。 鬼面人见状,收回了准备发金针的手,望了将陵越紧紧护在身下的白蕊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因为灵剑的出现,周围清气大盛,百里屠苏也倒在了地上,捂着胸口恢复了清明。白蕊将陵越扶了起来,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这个时候,那柄灵剑变成了一个人,满头银发,不怒自威,屠苏和陵越俱喊了一声“师尊”。 紫胤真人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屠苏,拂了拂衣袖,显然是有些生气,等他再望向受伤的陵越时,却发现扶着陵越的女孩仿若故人。 紫胤真人有些出神地望着白蕊的脸庞。百年弹指一挥间,花开花谢,落入尘土了然无痕。却有一人占据了他的心,从未因时光而褪去身影,如今故人再现,是他在做梦,还是这幻境结界,凝出了他心中的执念? 白蕊望着紫胤真人的双眼,鼻子一酸,两行清泪流了下来,在陵越惊讶的目光中,轻轻唤了声:“爹……” 这一声“爹”,惊住了陵越与屠苏,也让紫胤真人浑身一颤,盈盈来给他生了个女儿?可是这时间对不上啊……他的女儿如果还在世,今年也该过百岁了,怎么会是少女模样? 紫胤真人心里有些乱,白蕊觉得现在也不是解释的好时机,抹了抹脸上的泪,说道:“屠苏师兄和大师兄都伤得不轻,爹爹先给他们疗伤吧,女儿的事情晚些时候再聊。” 紫胤真人略一颔首,将昏迷过去的屠苏抱了起来。白蕊也将受伤不轻的陵越抱了起来,跟着紫胤真人一同回了天墉城。 到了剑阁之后,紫胤真人将焚寂剑重新放好,先给陵越治伤。陵越伤得很重,紫胤真人耗损了不少的修为,才让他转危为安。白蕊站在一旁看着,咬着下唇,也不知道是担心陵越还是担心紫胤真人。 剑灵红玉望着白蕊,不明白主人怎么会让这个新弟子入剑阁,不过陵越、屠苏与白蕊交好的事情,红玉也听芙蕖说起过。风晴雪的身份暴露之后,红玉也曾担心过,与风晴雪一同入天墉的白蕊是否也另有目的,只是看她如今的模样,倒是不像。 治伤告一段落之后,紫胤真人望向白蕊,瞧着她衣服上的血迹,沉声问道:“你可有受伤?” 白蕊摇了摇头,扶住了依然昏迷的陵越,说道:“我身上的血迹都是大师兄的,我并没有受伤。” 紫胤真人站了起来,对红玉说道:“你送陵越回房休养吧,不要让任何人进剑阁。” 红玉领命而去,虽然奇怪紫胤真人为什么要将白蕊单独留在剑阁,但她身为紫胤的剑灵,有些事情不该多问。很快,剑阁中只剩下了紫胤和白蕊二人。 63.前尘往事 紫胤望着白蕊与她娘亲年轻时相似的容颜,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百余年前那个月夜。那个时候紫胤还没有成为天墉城的执剑长老, 虽然隐世而居, 但偶尔也会踏足尘世, 寻找一柄好剑, 亦或者与好友小聚一段日子,手谈几局, 聊聊心中所悟。 紫胤会遇到颜盈,完全是一场意外。那个时候他因为除妖受了伤, 避入了一座荒山之中, 原想寻个山洞养伤, 未曾想走到溪边时, 遇到了正在溪水中沐浴的颜盈。 紫胤还记得当时颜盈望着自己的眼神, 她并未因为自己的失礼之举对自己怒目而视, 或者高声尖叫,她的脸上反而生出了几分淡淡的愁绪,好似在担心他的伤势。 紫胤并不知道当时的颜盈究竟在想什么, 因为他很快转过了身去,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向颜盈道歉, 后背的伤口处, 就覆上了一只柔嫩无骨的手。 颜盈从小溪里走了出来,她站在紫胤的身后,只披了件外袍, 内里的肌肤赛雪, 水珠从她的身上滑落, 跌落在地上时仿佛开出了鲜花,一朵赛一朵地娇艳。 暮色渐沉,新月如钩,颜盈帮紫胤清洗、包扎好了他背上和胸前的伤口。两个人贴得很近,连呼吸声仿佛都交.缠到了一起,分不清是彼是此。紫胤最终找到了一个适合养伤的山洞。 颜盈悉心照顾了紫胤一个月,在第二个新月如钩的日子,伤势已经痊愈的紫胤本该离开,但他却有些留恋这座人迹罕至的荒山。紫胤站在山洞口望着如钩新月,而站在他身后的颜盈不知何时褪去了全身的衣物,从背后拥住了紫胤。 紫胤是一个注重礼法的人,但颜盈却从来不在乎世俗的眼光。这天底下有多少男人,可以拒绝心爱女子的主动亲近?紫胤什么都没有做,但他什么都没做,便足以让颜盈对他做许多许多情人间所为之事。 新月见证了这缠.绵的一夜,日出时分,紫胤亲吻了颜盈的额头,整个人如冰山融化。当颜盈抱着衣物去不远处的溪水中沐浴时,紫胤根本没有想到,那一夜并非是开始,而是结束。 颜盈再也没有回来,紫胤找遍了整座山,都没有找到她的身影,只在山洞中,找到了一封颜盈留下的信。原来颜盈会在这座荒山出现,是为了躲两个为了她争风吃醋的男人,一个月过去,那两人之间已经分出了胜负,而颜盈喜欢强者,所以她要去那个胜者身边了,让紫胤不要找她。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百年弹指一挥间,紫胤已经不太记得,当时的自己是以怎样的心情铸下了夜心剑。前尘往事随风而散,紫胤尊重颜盈的选择,所以再未找寻过她,只是他没有想到,颜盈竟然为他生下了一个女儿! “你叫白蕊?”紫胤望着白蕊,思绪慢慢回笼,他不知道白蕊是如何找到他的,但想要进入天墉城并不容易,在自己闭关的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白蕊轻轻点了点头,解释道:“我原先不叫这个名字,但后来我忘记了一些事情,就给自己重新取了个名字。” 紫胤缓缓开口问道:“那你原本……叫什么名字?” 白蕊将脖子里的玉佩抽了出来,回答道:“我娘给我取名新月,我随她姓颜。” “新月……”紫胤怔怔地望着白蕊脖子上的玉佩,颜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生下了他们的女儿,又给她取了这个名字?她让女儿来找他,是不是真的后悔了? 紫胤心中有太多的疑问,竟不知道先问哪一个好。好在白蕊早就想好了要说什么,解开了紫胤心中的疑惑。 “我娘生下我之后,将我托付给了几户农家。我们住在一处悬崖底下,过的是与世隔绝的日子,但也很自在,那里有一处很大的池塘,池塘里种满了荷花,非常漂亮。只是在我十五岁那年,一个杀手找到了那里,他杀了全村的人,我通过水下的密道拼命逃了出来,却因为受到刺激忘记了之前的事情。后来我遇到了很多好心人,他们照顾我,把我当亲妹妹一样看待。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自己的亲爹是谁,因为我连娘的模样也记不起来了,直到机缘巧合之下,我认识了谢衣前辈。” 谢衣是紫胤的朋友,他来自流月城,最后为了他的信仰付出了生命的代价。紫胤没想到会从白蕊的口中听到谢衣的名字,故人已逝,昔日比剑时的情景却还历历在目。 白蕊喝了口水,继续说道:“谢衣前辈教了我操控体内灵力的方法,离开西湖前,他赠给了我一柄剑。那剑名为夜心,是夜心剑灵告诉了我有关爹爹的事情,让我前来天墉城找你。只是在我上山的过程中,遇到了一片浓雾,等我好不容易来到天墉城前时,我发现夜心剑不见了,我怎么也找不到它。” 白蕊深深地叹了口气,她是真的很担心夜心,但是凭她的能力,实在无法探寻到夜心的下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跨越了百年的时光,只能求助爹爹了,谁让爹爹是仙人呢。 紫胤这才明白,为何过去了百年,白蕊看着还是十几岁的模样,原来她穿过了时间罅隙来到了这里。百年前发生了什么无从而知,紫胤伸出手轻轻抚了抚白蕊的头,同样叹了口气:“孩子,你受苦了。” 白蕊试探性地伸出手,搂住了紫胤的腰,偎到了他的怀中。在这个世界漂泊了三年的时间,白蕊总是缺乏安全感,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融入了这个身份,真的将紫胤真人当做了她的爹。 百里屠苏闯入剑阁来找自己师尊的时候,看到的便是紫胤搂着白蕊,轻轻摸着她后背的情景。红玉追着百里屠苏进来,见到这一幕,手中的双剑都有些拿不稳了。 64.真心假意 白蕊轻轻从紫胤怀中退了出来,问百里屠苏道:“屠苏师兄, 你的伤如何了?” 百里屠苏记得, 自己昏迷前, 似乎听到白蕊唤了紫胤真人一声“爹”, 结合刚才的情景,似乎也证实了这一点。但百里屠苏更关心的是陵越的伤势如何了, 师尊又会如何看待自己这个“怪物”。 百里屠苏本以为白蕊会打他骂他,因为他把大师兄打伤了, 而白蕊很在乎大师兄的安危。未曾想白蕊一开口, 却是关心他的伤势。百里屠苏跪在紫胤的面前, 望着白蕊轻轻摇了摇头:“我的伤没事, 白师妹, 大师兄的伤势如何了?” 白蕊叹了口气, 她不想瞒着百里屠苏,毕竟他总会知道大师兄伤得如何,自己为何要骗他呢?不过白蕊还没有开口, 紫胤便拂了拂袖子,冷冷道:“你还知道问你师兄的伤势。” 百里屠苏低下了头, 闭了闭眼说道:“弟子有负师尊教诲, 伤了师兄,弟子愿以性命抵罪,任凭师尊惩罚。只是……我想先去看一眼师兄。” 百里屠苏自知自己犯下大错, 他死不足惜, 只是想亲眼看下大师兄的伤势, 才好放下心来接受惩罚。 白蕊站在一旁看着百里屠苏的模样,被他和陵越之间的师兄弟情深深地感动了。紫胤却依然冷着一张脸,说道:“为师的养育之恩你还未报,便想着一死了之了?如今你师兄昏迷着,你去瞧了又如何?难道能让他好得快一些?” 白蕊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屠苏师兄去的话,大师兄说不定真的会好得快一些呀!亲人的照顾,有时比灵丹妙药更有效呢。” 紫胤瞥了白蕊一眼,真不知她到底喜欢的是自己哪个弟子,明明很担心陵越的伤势,但是对屠苏却也十分关照,生怕屠苏伤心。 紫胤真人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既然如此,便让红玉送你去陵越的房间吧,也许他会醒得快些。” 白蕊没想到自己的爹不按常理出牌,她虽然担心陵越的伤势,但是也很担心屠苏呀,陵越暂时不会醒过来,现在更危险的是屠苏,谁知道少恭还会对他做什么。白蕊有些犹豫,要不要将少恭就是幕后黑手之事告诉爹爹。红玉却没有给白蕊开口的机会,将白蕊带离了剑阁,送去了陵越那里。 陵越昏迷得十分彻底,根本没有半点要醒来的迹象。什么都做不了的白蕊默默在陵越的房间练起了剑,也不知练了多久,她好像听到床上有了动静,跑去一看,陵越的手指动了动。 白蕊摸了摸陵越手的温度,结果被苏醒中的陵越握住了手指。白蕊不知道陵越是真的要醒了,还是在做噩梦,她伸出另一只手贴到了陵越的额头上,发现他额头有些烫,似乎是发烧了,她正想去绞块湿帕子,帮陵越擦一擦,结果陵越突然睁开了眼睛,握住了白蕊的另一只手。 两只手都被陵越握住,坐在床边的白蕊发现自己和陵越贴得很近,幸好房间里只有他们二人,否则被旁人看了去,还以为他们在做什么亲密的事情呢…… 白蕊刚想到这一点,就听到房门被人推开了,白蕊想起身,意识有些混乱的陵越却没有放手,反而将白蕊抓得更紧了些。 提着药箱的欧阳少恭站在门口,沉默了一会儿才踏了进来,扯出一丝笑容说:“看来大师兄的内伤没有我想象中得重,不过外伤还是要处理一下得好。” 陵越烧得有些迷糊,感觉到有人靠近,将白蕊搂得更紧了些,如同沙漠中渴水的旅人抱着水袋不撒手一般。白蕊整个上半身都被陵越搂在怀中,她并非挣扎不开,只是比起莫名其妙被陵越抱在怀中,她更不想面对欧阳少恭。 反正欧阳少恭也不是第一次误会她了,再误会两次又如何?白蕊冷笑了下,背对着欧阳少恭道:“大师兄的外伤我会处理,欧阳师兄把药箱留给我就是了,你也看到了,大师兄在发烧有些迷糊,只想让我照顾。临天阁禁止外人进入,欧阳师兄还是快些离开吧。” 欧阳少恭提着药箱的手垂了下来,他没想到白蕊想要保护的那个人,不是百里屠苏而是陵越。之前她张开双臂挡在陵越的面前,竟是要对陵越以命相护。而现在,子时已过,白蕊却还留在陵越的房内照顾他,甚至还要亲手给陵越上药。 此刻白蕊被陵越搂在怀中,陵越是烧糊涂了,但是白蕊却没有任何要挣扎的痕迹。欧阳少恭觉得,这回……总不再是他误会了吧。 欧阳少恭将药箱放在了桌子上,转身离开房间,走到门口时,他顿住了脚步,沉默良久,对白蕊说了句:“……阿蕊,你是真心喜欢陵越吗?” 陵越已经又睡了过去,白蕊直起身子下了床,走到了桌边坐下,为自己倒了杯凉水,一口饮尽后说道:“原来在欧阳哥哥的眼中,喜欢还分真心和假意?” 欧阳少恭听到这声久违了的“欧阳哥哥”,关上房门,重新走近了白蕊,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白蕊为他倒了一杯略显苦涩的凉茶,欧阳少恭品了一口,入口虽苦,回味时却带着一丝甜味,就像白蕊每回给他带来的感受一般。 半杯茶入口,欧阳少恭解释道:“我只是不想你后悔,你该知道,陵越是修仙之人,冷心冷情,芙蕖那么喜欢他,也没有得到他的半点回应,可见喜欢上这样的人,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如果你只是对他有些好感,那我觉得你该分辨清楚自己的感情。” “喜欢上一个修仙修道之人,确实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你永远都预想不到,他会不会因为他的道离开你,抛下你。喜欢上一个冷心冷情的人,便更为痛苦了,你对他付出再多,在他的眼中都是一文不值,他转身便能毫不犹豫利用你,眼睁睁瞧着旁人捅你一剑。” 白蕊顺着欧阳少恭的话往下说去,欧阳少恭却觉得有些刺耳,白蕊难道是发现了什么?可是不应该啊,他行事时避开了所有人,尤其注意避开白蕊,幻境那里他带着鬼面具,隔着那么远的距离,白蕊不可能认出是他。 欧阳少恭望着神色有些痛苦的白蕊,陷入了沉思,难道白蕊说的是西门吹雪?西门吹雪修习剑道,又冷心冷情,在他去北疆之后,白蕊难道被西门吹雪所伤,机缘巧合之下来到了天墉城吗? 这么一想的话,倒是说得通了。欧阳少恭长舒了一口气,白蕊借着倒茶的动作平复了一下心绪,觉得自己刚才的话说得有些过了,万一欧阳少恭一怒之下杀了她灭口怎么办?幸好他不知道想到了哪里去,整个人的气息一松。 白蕊不再说话,多说多错,就让欧阳少恭自己脑补吧,毕竟她说的话确实句句发自肺腑。喜欢上一个修仙修道、冷心冷情之人,有很大的可能性会以痛苦收场。但爱情奇妙的地方便在于此,很多人明知结局会是痛苦的,却甘之如饴地付出着,因为摘取一朵高岭之花,自然比摘一朵开在脚边的野花要有成就感得多。 欧阳少恭很快再次开了口:“所以说,你当真喜欢上了大师兄吗?还是拿他当哥哥看待?” 欧阳少恭记起自己一开始关心的问题,不愿放过这个探寻白蕊内心的机会,他知道白蕊认的义兄不少,也许她是因为陵越是她爹的弟子,所以才对他那般亲近?毕竟白蕊对百里屠苏亦是十分亲近的,欧阳少恭觉得,也许真的是他误会了,否则白蕊怎么会坐在他的对面,根本不管还在发烧的陵越外伤还未清理上药包扎? 65.面壁三年 白蕊知道欧阳少恭与欧阳明日不同,欧阳明日受了情伤, 只是一人远走北疆, 从此不再过问她的事情。而欧阳少恭受了情伤, 却会拉着整个世界陪葬。 白蕊不愿让陵越再受伤, 也不愿让天墉城的任何一人受伤,于是她回答道:“欧阳哥哥说笑了, 我明知大师兄是修仙之人,怎么会喜欢上他?我只是拿他当哥哥而已, 毕竟他和屠苏, 都是紫胤真人的徒弟。紫胤真人未出关时, 我有义务要照看他们的。” 欧阳少恭虽然知道白蕊是紫胤的女儿, 但还是装作不知, 问道:“此话怎讲?” 白蕊沉思了一会儿, 说道:“欧阳哥哥也不是外人,对我又有救命之恩,这件事情我不该瞒你的。其实我上天墉城, 是为了找寻爹爹的下落,而紫胤真人——就是我的亲爹。他唯一的两个弟子, 我总该保护好的, 他们是爹的亲人,自然也是我的亲人,谁若伤害了他们, 我定要替他们报仇的。” 欧阳少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原本该心满意足地离开, 可是他又有些不甘心,因为紫胤真人出关之后,他再想对百里屠苏做些什么,就变得困难得多,而白蕊竟是紫胤的女儿,这也让他有些惊讶。 欧阳少恭很想听白蕊说说她的身世,但白蕊很快意识到,陵越还发着烧,伤口也还没有包扎,于是欧阳少恭履行了他医者的责任,在白蕊信任的目光中给陵越处理好了伤口。 当欧阳少恭给陵越的额头盖上湿帕子之后,他发现白蕊不知何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欧阳少恭不忍心叫醒她,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披在她的身上后,轻轻退出了陵越的房间。 白蕊缓缓睁开了眼睛,望着身上这件带着温度的外袍,想到了几个月前自己落水时,欧阳明日递过的那件外袍。明明是同样的灵魂,做着同样的事情,白蕊却感觉到,欧阳少恭和欧阳明日是不同的。她愿意和欧阳明日住在一起,抚琴下棋,看日出月落,却不愿和欧阳少恭多待哪怕一刻。 白蕊冷笑着将少恭的外袍叠好,去查看陵越的情况。天空渐渐泛出了鱼肚白,白蕊不知替陵越换了多少次帕子,感觉到他的体温降了下来,这才松了一口气,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 陵越醒过来的时候,发现白蕊趴在自己的床边,他有些发怔,白蕊照顾了他一夜?是师尊让她来照顾自己的吗?还是她从自己昏迷开始,就一直陪在自己的身边? 陵越昏迷期间,总觉得有一个人一直陪在自己的身边,他看不清那个人究竟是谁,只知道当她陪在自己的身边时,他很安心,内伤外伤也没有那么痛了。 陵越坐了起来,轻轻握住了白蕊的手,就是这只手的主人,在危机关头挡在了他的面前,抱着他愿意陪他一起死。也是这只手的主人,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他一夜,让他想要使劲全身的气力快些苏醒过来。 芙蕖闯入房中的时候,看到的便是陵越握着白蕊的手,温柔地在她手背印下一吻的画面。芙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炸掉了,大师兄原来不是不会动情,只是不会对她动情。 芙蕖忽然明白,红玉为什么要拦着她,不让她来看陵越了,原来她是不愿让自己伤心。临天阁不让外人进入,可是白蕊为什么可以留在陵越的房间照顾?芙蕖呆立在原地,不知不觉已泪流满面,而陵越摸着白蕊柔软的发丝,心神只放在她一人身上,根本没有瞧见自己的存在。 芙蕖觉得,她不但输了,而且输得很彻底,大师兄真的只是拿她当师妹而已……白蕊究竟是何方神圣,这么快就能走进大师兄的心里,又能得到紫胤真人的认可,让她照顾大师兄? 芙蕖觉得红玉既然守在陵越的房门前,那么白蕊照顾陵越这件事情,一定是得到了执剑长老的首可。听说屠苏伤了大师兄,是白蕊抱着受伤的大师兄一路进了剑阁。芙蕖原以为传言有误,现在却觉得,大概白蕊真的保护了大师兄吧,不然大师兄怎么会露出这样的神情来? 白蕊在芙蕖专注的目光中醒了过来,她转身一看,见芙蕖的脸上带着泪痕,忍不住问道:“芙蕖师姐,屠苏师兄怎么样了?难道紫胤真人真的重重惩罚他了?” 白蕊觉得芙蕖会哭,要么为了陵越,要么为了屠苏,陵越已经醒过来了,还坐了起来,那是不是屠苏发生了什么事情? 芙蕖这才想起来,她来找大师兄的原因,一方面是担心他的伤势,一方面也是为了告诉他屠苏发生的事情。芙蕖很快开口道:“屠苏被罚关入禁地,面壁三年,现在应该已经要到后山了!” 陵越听了,有些激动,很想去向师尊和掌教真人求情,但是他的伤很重,能现在醒来已是奇迹,根本无法下床。白蕊扶陵越躺下,安慰说:“你别急,我去后山看看,芙蕖师姐,大师兄就劳你照顾了。” 白蕊说完,就跑了出去,芙蕖没想到白蕊也如此担心屠苏,可后山是禁地,她又如何进得去?芙蕖叹了口气,望着面色苍白的大师兄,又有些想落泪。 *** 白蕊赶到后山禁地前时,风晴雪已经到了,正对着屠苏的背影喊着“韩云溪”,而百里屠苏虽然有些迟疑,却最终在紫胤真人的敦促下进了禁地,晴雪想追进禁地,却被欧阳少恭拦了下来。欧阳少恭和风晴雪讲起了大道理,白蕊表示她走也不是,进也不是,还是冲进去向屠苏表达一下陵越的关心吧。 禁地内,紫胤真人正说道:“从此刻起,只有陵越能进入这个结界内,为师闭关之后,你就在这里面壁思过。” 白蕊连忙举手插嘴道:“爹爹你又要闭关了吗?那我不能每日给屠苏师兄送饭吗?陵越师兄这两天还要养伤呢。不过他已经醒了,惦记着屠苏,托我来看看。” 紫胤真人有些无奈地看了白蕊一眼,说道:“加上你便是了,以后你便是陵越和屠苏的师妹,我会向掌教真人禀明你的身份,跟着陵越好好练剑,别像屠苏这般让我操心便是了。屠苏在此面壁思过,同时也是他消除心魔的好时机,你为他送饭可以,却别打扰了精心修行。” 白蕊连连点头,就差指天发誓了。紫胤真人布好了结界,便离开了山洞。白蕊安慰了屠苏两句,便追了出去,她怕自己动作慢一点,好不容易出关的爹又要闭关不见众人了。 好在紫胤正在山洞门口等白蕊,白蕊出来之后,紫胤真人将山洞口同样封了起来,灵力流转间,紫胤仙姿绰约,让人心向往之。 “爹爹,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你这么厉害啊?”白蕊仰着头,觉得紫胤真是太厉害了,难怪欧阳少恭见了他也要避开。屠苏既然要面壁三年,欧阳少恭应该也要离开天墉城了,三年的时间,足够他做很多的事情。 白蕊依然没有想好,要不要将少恭的事情告诉爹爹,可是想到昨夜少恭望着她时的神情,想到那件外袍,她的心不由自主地又软了几分。罢了,她就来自百年之前,不该插手百年之后的事情。 “为父即将闭关养伤,你跟着陵越好好修行,等三年之后,相信你会有所精进,到时你想留在为父身边,亦或者回去,为父都尊重你的选择。” 白蕊觉得三年实在太长,但既然爹爹让她等,可见事情得等到三年之后才会有转机。白蕊只能安慰自己,也许这个世界走的是天上一年人间一日的套路,等三年后她回到昆仑山,张无忌还没有离开光明顶呢。 66.滂沱大雨里 紫胤闭关前,从剑阁挑选了一柄自己所铸的剑赠给了白蕊, 同时行了拜师之礼, 正式收白蕊为徒。掌教真人虽然不知道紫胤这个女儿是与何人所生的, 但也答应了紫胤真人, 会在他闭关时好好照顾白蕊。 陵越作为大师兄,承担起了教导白蕊的重任, 这对陵越来说并不难,因为屠苏就是他一手带大的。而看护、照顾屠苏的指责, 陵越和白蕊是平摊的, 虽然白蕊是小师妹, 但这并不妨碍她对着屠苏报以拳拳的母爱。 白蕊不仅做到了每日午时给屠苏送饭, 还做到了每日亲手为屠苏准备不一样的菜色。陵越真的没想到白蕊的厨艺那么好, 给屠苏准备的饭菜那么精致, 不过屠苏只是在面壁思过,饭还是要吃的,也没哪条清规戒律说他不能吃得好一点? 一个月之后, 陵越也习惯了白蕊每日花式投喂屠苏的举动,白蕊偶尔做多了, 也会顺带给陵越准备一番, 还会露出那种安抚性的眼神,这让陵越有些哭笑不得,觉得自己好像在跟屠苏争口饭吃一样。 三个月之后, 陵越习惯了每日午时前后来到后山禁地, 等白蕊带来三人份的饭菜, 三个人边聊边吃,享受闲适又温暖的一餐。 三个月一晃而过,屠苏虽然被圈在小小的一方结界内,但因为白蕊每日都会来陪他吃午饭,陵越也几乎日日前来,陪他说两句话,屠苏的状态看起来倒还不错。 等陵越奉命离开天墉城去完成任务时,白蕊留在山洞内的时间也多了一些。后山是天墉城清气聚集之地,十分适合修炼。一人修炼时间长了,自然会觉得枯燥无味,但两个人一起修炼,便觉得能坚持更久的时间。 陵越离开的一个月里,屠苏在结界内练剑,白蕊则在距离屠苏不远处的山洞口练剑。两个人能远远瞧见彼此的动作,但又不会被对方的招式所影响。这样一个月下来,白蕊发现自己将陵越交代的练剑任务超额完成了,对剑术也有了新的感悟。 陵越回来时,已经是春暖花开的季节,他为白蕊带了一支开得正盛的桃花,给屠苏带了几身新衣服,还有一条紫色的发带。 收到花的白蕊原本很高兴,但是看到陵越为屠苏准备了这么多,她不由得嘟起了嘴:“我的衣服也旧了,发带也褪色了,师兄怎么只想着屠苏,不想着阿蕊呀!” 陵越没想到白蕊会吃屠苏的醋,送出那支桃花时,他还担心白蕊会不喜欢,没想到白蕊却嫌他带回来的东西太少,事实上他也为白蕊买了衣服和发带,只是怕白蕊不愿意接受,便放在了自己房中的箱子里。 屠苏接过新衣服和发带,谢过陵越后,瞧着陵越脸上的神色,对白蕊说道:“小师妹不要难怪,师兄定然是为你准备了惊喜,你随他回去看看便知。” 白蕊的目光移到陵越的脸上,发现陵越的耳根竟然红了,难道屠苏说的是真的,大师兄真的为她准备了惊喜? 白蕊轻抚着手中的桃花,脸上也浮起了淡淡的红晕,跺了跺脚一溜烟地跑走了。陵越见白蕊就这么离开了,倒是有些怅然若失,却听屠苏道:“师兄还不快追?” 陵越没怎么想,就追着白蕊而去。喜欢一个人,总是会为她打破自己的原则,放低自己的姿态,做出一些旁人无法理解的事情来。屠苏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握紧手中的发带,默默盘膝坐了下来,开始他日复一日枯燥地修行。 *** 白蕊跑回了临天阁属于自己的房间,陵越追到门口,想了想,又先去了自己的房间,捧出为白蕊准备的礼物,这才敲响了白蕊的房门。 白蕊已经将那支桃花找了个漂亮的花瓶插了起来,听到敲门声,也没有让陵越多等,就打开了房门。临天阁里如今就住了她和陵越两人,串门倒是很方便,也不用避嫌,毕竟其他弟子都不跟他们住在一起。 “原来师兄真的给我准备了礼物呀,还是屠苏了解你的心思,你们到底是从小一块长大的。”白蕊将陵越迎进了房间,不由感慨了两句,屠苏虽然心思单纯,但对于大师兄的事情倒是十分在意,也十分敏感。 “回来的路上路过董广号,之前听芙蕖说起过,那里的布料、衣服很好,所以就替你和屠苏都挑选了几件成衣,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陵越不常说谎,事实上这几件并非成衣,而是陵越在董广号挑选了面料,让师傅定做的。白蕊在身上比了比,发现十分合身不说,做工也十分精致,根本就不像成衣。不过白蕊当然不会戳穿陵越,只是问他:“师兄在这里等等,我换给你看一下好不好?” 陵越还没有点头,白蕊就拿着衣服掀开珠帘去了内室。陵越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坐了下来,给自己泡了一壶茶。白蕊的这间屋子还是他亲手布置的,东西放在哪里他都知道,白蕊备好了他喜欢的茶叶,两个人闲暇时也会品茗下棋,他也算是半个主人了。 没等一会儿,换了衣服又重新梳发绑上陵越所送发带的白蕊走了出来。陵越执茶杯的手停在半空,望着如花般绽放的白蕊逐渐走近,呼吸一滞,只觉周围仙乐飘飘,九天玄女下凡尘不过如是。 白蕊在陵越身前转了个圈,裙摆上缀着的桃花仿佛有了生机,一朵朵随风舞动。白蕊随着飞扬的裙摆舞动了起来,翩翩若蝶,举手抬足间牵引着陵越的所有心神。 白蕊随性的一舞完毕后,又去换了另外一套衣衫,陵越等到珠帘声响起,才如梦初醒般,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慢慢站了起来。 白蕊很快又出现在了陵越的面前,如果说刚才的她是误入桃花深处的蝴蝶仙子的话,现在的她就是泛舟西湖上的采莲少女了。绿色的荷叶裙让人眼前一亮,真想尝尝白蕊亲手剥下的莲子会是什么味道。 白蕊望着身上层层叠叠由浓转淡的绿,不由感慨道:“要想生活有点趣,就要头上带点绿,偶尔尝试下原谅色感觉也挺不错的。” 陵越满脸问号,不明白白蕊说的是什么,只是他还没有来得及发问,白蕊又去换最后一套衣服了。陵越觉得白蕊好像并不需要自己的意见,但他又不想抬步离开,因为看着白蕊开心地穿上自己为她挑选的衣服,陵越的心中有一种久违的满足感。 白蕊最后试的是一件淡紫色的纱裙,这是一件十分收腰的款式,将白蕊盈盈一握的纤腰展露无疑。白蕊掀开珠帘站在陵越面前时,还拿上了自己的剑,挽了个剑花便舞了一段。 陵越也不知自己是在何时拔.出了自己的剑,与白蕊共舞起来。当两个人的剑在半空中相遇、缠绵时,陵越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最后收剑时,他将白蕊半搂在怀中,一颗心好像已经跳到了嗓子眼。 白蕊喘着气,一颗飘在半空的心慢慢落了回来,望着眉眼间尽是温柔的陵越,白蕊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抹痛苦的神色,她轻轻推开了陵越,动作虽然没有任何力度,却像是浇了一盆冷水在陵越的头顶,让他从头凉到脚。 白蕊望着眉头又紧蹙起来的陵越,叹了口气说:“师兄……有件事情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你,现在想想,是我太自私了,贪恋一时的温暖,却不管你将来会不会伤心。” 陵越不知道白蕊身上藏了怎样的秘密,他既迫切地想知道白蕊对他若即若离的原因,又不想捅破白蕊和自己中间隔着的那一层窗户纸。可纸已经被捅破,而秘密,也终将吐露。 前一刻还是阳光明媚,下一刻却是滂沱大雨。陵越走进雨中,手中紧紧握着自己的剑,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些什么。原来白蕊与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原来白蕊三年后就会离开……可是她的确是喜欢他的不是吗?既然互相喜欢,他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只有三年又如何?谁知道三年后又会是怎样的情景? 陵越停了下来,转身往白蕊的房间跑去,可是他当来到白蕊的房门前,却看到白蕊昏了过去,被鬼面人抱在了怀中,鬼面人冷笑道:“想救回你心爱的女人吗?拿焚寂剑来换。我给你十天的时间考虑,十天后,如果我在琴川见不到焚寂剑,那你就等着替你心爱的小师妹收尸吧。” 鬼面人说完就破窗而出了,窗外是山崖,陵越跟着跳了下去,只可惜雨下得太大,陵越根本找不到鬼面人和白蕊的半点痕迹。还未接受三年后的生离,就要接受十日后的死别。陵越痛苦地捶着墙,任鲜血随雨水沾湿自己的衣裳。 享受了一把坠崖式过山车的白蕊,内心也是十分崩溃的,特别是当她在落地前头撞到了悬崖边突出的尖石时。白蕊觉得,她大概可能也许又要失忆了…… 67.再次失忆 雾灵溪涧的山洞里,白蕊悠悠转醒时, 只觉得头痛得厉害, 伸手一摸, 她发现头上裹了厚厚的纱布, 应该是撞到了哪里又受伤了。 白蕊扶着头慢慢坐了起来,觉得有些奇怪, 她为什么会觉得自己的脑袋又受伤了?难道她以前脑袋就被撞过?白蕊这么一想,发现她根本记不起来上回受伤的事情, 也记不起来自己这回受伤的事情了! 山洞里只有白蕊一个人, 虽然生着火堆, 但光线也不是很足。白蕊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 在昏黄的火光中歪着脑袋默默思考起人生来。她是谁?她在哪里?她在做什么? 第一个问题并没有难倒白蕊, 她记得自己的名字, 朦朦胧胧中许多人唤过她“阿蕊”,至于她姓什么……白蕊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片海滩,那里似乎有一座城, 名唤白云,她好像是随白云城姓白来着? 白蕊呢喃了几遍自己的名字, 觉得还挺顺口的, 应该没错了,不过她到底在哪里呢?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呢?她什么都记不起来了,是因为撞到脑袋了吗?可究竟是谁替她包扎的, 又生了这堆火呢? 白蕊坐了一会儿觉得有力气了, 就凑到火堆前拨弄了起来, 木柴随即发出噼啪作响的声音,还崩出了几点火星,把白蕊吓了一跳,又蜷成了小虾米,靠在石壁上不动了。 欧阳少恭隐在暗处观察了一会儿,见白蕊的表现有些说不出的怪异,便摘下了脸上的面具,抱着野果走近了他。 白蕊听到脚步声,察觉到有人来了,将自己缩成了更小的一团,看起来可怜巴巴的,像只受了伤无处栖身的小猫咪。欧阳少恭发觉白蕊望着他的的目光不同于往常,倒像是在天墉城台阶上初见时一般,陌生中透着熟悉,像是透过他在看什么人一样,这是怎么回事? 欧阳少恭试探性地问道:“小蕊,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白蕊一愣,这人能叫得出她的名字,显然是认识她的,可是她应该认识他吗?白蕊觉得面前的欧阳少恭既熟悉又陌生,好像记忆中有这样一张脸,但好像又有哪里不太一样…… 白蕊迟疑着摇了摇头,然后说道:“我好像不记得,又好像有点记得,你认识我?是我的朋友吗?” 欧阳少恭给白蕊治伤时,就曾担心她会伤了脑袋,因为她的伤口不小,流了不少的血。白蕊受伤本是可以避免的,可他那时实在是气急,没有注意到那些碎石。 面对失忆的白蕊,欧阳少恭不知自己该觉得欢愉还是悲伤。白蕊忘记了过去,他就无法得知她真实的想法,可白蕊忘记了过去,对他来说何尝不是一个与白蕊从头开始的机会? 欧阳少恭沉思了片刻,对白蕊说道:“小蕊,恐怕你是伤到了头,所以忘记了一些事,暂时想不起来了,也不记得我是谁。重新认识一下,在下欧阳少恭,的确是你的朋友。” 白蕊学着欧阳少恭的样子拱了拱手,不好意思地说:“欧阳哥哥,你的姓氏我好像有点印象,我们过去应该是很好的朋友吧?是你帮我包扎的伤口吗?你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我想了半天,什么都没想起来……” 白蕊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欧阳少恭,但他既然已经说了是自己的朋友,那就姑且这么信着吧,如果是个坏人的话,应该不会那么亲昵地叫自己?而且长这么好看的人,应该不会是坏人吧?白蕊总觉得面前的这个小哥哥,自己好像在梦里见过的。 *** 白蕊在山洞里又躺了两日,等伤口没那么痛了,就由欧阳少恭背着前往了琴川小镇。据说欧阳少恭是来雾灵溪涧采药时,遇到了伤重倒在小溪边的她,也不知她缘何受的伤,又为什么会离开天墉城。 在欧阳少恭的口中,他与白蕊相识于天墉城,是很好的朋友,只是欧阳少恭醉心于医术,最终还是离开了天墉城,以治病救人为生。少恭的家就住在雾灵溪涧附近的琴川,只是他多年未曾归家了,也不知落了多少层的灰。 趴在欧阳少恭的背上,白蕊欣赏着雾灵溪涧的美景,发觉那些说不出名字的小花很是漂亮。潺潺溪水从脚下流淌而过,让人心旷神怡,只觉得住在这里也是很美妙的一件事情。 “欧阳哥哥,你的家乡比这里美吗?” 白蕊觉得琴川听上去是个很美的地方,只是不知道与雾灵溪涧相比,哪里更美一些。她搂着欧阳少恭的脖子,觉得他虽然长得文弱,但力气倒是不小,背了她一路也没喊过一声累,好像她没有任何份量似的。 欧阳少恭笑了笑,他已经许多年没有回过琴川了,记忆中的琴川,有着小桥流水的美,比起雾灵溪涧的朦胧美来,更添几分古韵。欧阳少恭原声是琴,自然喜欢琴川这个充满诗情画意的小镇。他觉得,白蕊应该也会喜欢的。 欧阳少恭摘了朵小花递给白蕊,柔声道:“再过片刻,我们就到琴川了,到时候你就知道哪里更美了。” 白蕊接过花,插.在了欧阳少恭绑起的发辫上,笑得十分灿烂。有美人兮,倾国倾城,能养出一位美人哥哥的地方,定然也是个美丽的地方吧。 68.雨中的花 琴川小镇比白蕊想象中还要美。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走在小桥上, 柳丝轻拂, 带起阵阵花香, 白蕊接住一片幽幽旋落在她手心的桃花瓣, 觉得整个春天仿佛都被她握在了手中一般。 桃花粉得像霞,一朵又一朵开满了枝头, 白蕊靠在栏杆上,仰头望着近在咫尺的桃树, 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记忆中似乎有人与她一起共赏桃花, 看花谢花开, 任花瓣装点她的裙摆。 白蕊依稀记得, 那似乎是一个眉间有一点朱砂的男人, 可他的面容, 却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白蕊陷入了回忆中,不知何时, 一束桃花被放入了她的手心。 白蕊侧头一看,欧阳少恭正冲她微微笑着。阳光下, 欧阳少恭的发丝也沾染了些许的金色, 看起来仿佛带着光芒,让人有些移不开视线。白蕊将桃花捧入怀中,低头轻嗅, 露出了暖暖的笑容, 然后红着脸轻轻对欧阳少恭说了声谢谢。 欧阳少恭嘴角上扬几分, 柔声道:“鲜花本该赠佳人,小蕊喜欢便好。” 欧阳少恭本来想问白蕊,是不是谁送花给她,她都会接受,都会表现出很喜欢的样子?可是望着白蕊的笑颜,欧阳少恭觉得,有些事情不必去问,也不必非探寻出一个答案来。至少在这一刻,白蕊是为了他展颜一笑的,至少在这一瞬,她的眼中只有他一个人。 欧阳少恭还记得白蕊那件缀着桃花的粉裙,记得自己将桃花轻插.入她发辫时白蕊娇羞的模样。那是他们谁也回不去的过去,欧阳少恭既希望白蕊记起,她曾与他赏桃花看晚霞,又希望她永不再记起,他那一针刺入她肩头的痛。 *** 欧阳府虽然久未住人,却并无任何的灰尘,因为方家的小少爷方兰生,常常带着仆人过来打扫,说来也巧,前日他刚将欧阳府打扫得一尘不染,这日欧阳少恭就带着白蕊回了府。 听说自己的总角之交回到琴川的消息,方兰生几乎第一时间就冲到了欧阳府,他太久没见到少恭了,从入府就开始呼喊,热情十足。 躺在里屋的白蕊都听到了方兰生的声音,她有些好奇这个第一时间就来探望少恭的人是谁,听声音是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年,热情阳光,就像火一样,可以照亮每一块黑暗的角落。 白蕊很想见见方兰生,只是她才喝过药,没力气爬起来去瞧瞧外头的情况,等她再醒来时,欧阳少恭一边给她喂饭,一边说起了自己与方家的交情。 原来方家就在欧阳家隔壁,欧阳少恭年少时,就与方家姐弟交好。方兰生的父亲出家当和尚去了,如今当家的是方兰生的二姐方如沁,她乐善好施,温柔可人,不过教育弟弟时也毫不含糊,是个女强人。 白蕊在心中勾勒出了方兰生和方如沁的形象,觉得他们应该是一对很有趣的姐弟,要不是她头上的伤需要静养,她真想去瞧瞧少恭口中的“小兰”是何模样。 “你若想多交些朋友,等再过几日,我带你在琴川到处转转,不过这几日,你得乖乖吃药躺着,将伤养养好,否则落下了病根就麻烦了。”欧阳少恭放下碗,叮嘱了白蕊几句。 白蕊点了点头,欧阳少恭既是她的朋友,又是她的主治大夫,她当然会乖乖听话啦,就是不知道几日过后,桃花是会开得更盛,还是被雨打风吹落了。白蕊下意识地觉得,琴川应该是个多雨的地方。 七日之后,琴川果真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绵绵的春雨细如丝线,落在人的手心中悄无声息,不留下任何的痕迹。白蕊站在屋檐下看了会儿雨,少恭端来了一碗药,白蕊捏着鼻子喝下之后,觉得困得厉害,打了几个哈欠之后,连自己什么时候倒在少恭怀中都不知道。 *** 雨丝毫没有要停歇的意思,甚至下得更大了些,不再像细丝,寒风裹挟着雨点打在人的身上,让人生出一种刺骨的寒意。料峭春风中,陵越持剑站在琴川的街头,想到十日前天空也是下着雨,白蕊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眼睁睁被人劫走,心中便一阵钝痛。 戴着鬼面具的欧阳少恭推着轮椅出现在了陵越的面前。轮椅上,带着兜帽的白蕊整个人被裹在厚重的披风里,她小小的一团,脸色苍白又紧闭着双眼,发丝凌乱面露憔悴之色,也不知这十日受到了怎样的待遇,披风底下的身子,又是否有伤。 “人就在你的面前,是生是死,就在你的一念之间。”戴着鬼面具的欧阳少恭手放在白蕊纤细的脖颈上,冷笑道,“看阁下的意思,似乎是不准备交出焚寂剑了?” 陵越身上并没有带着焚寂剑,周围也没有焚寂剑的气息,欧阳少恭早知陵越不会背叛师门,为救白蕊偷来焚寂剑。欧阳少恭并没有露出失望的神色来,毕竟他原本也只是想让白蕊看到,在师门和她的性命之间,陵越选择了前者而已。 如今白蕊失去了记忆,欧阳少恭不愿让她忆起天墉城之事,所以在给她的那碗药中,加了使人沉睡的药物,还特意将她打扮得憔悴了些,让陵越看了心痛。 陵越紧紧捏着手中的剑,他的心确实很痛,白蕊不在的这十日,他才知人世间的情爱为什么会让人忧愁断肠,命运是如此弄人,陵越不知这究竟是老天给他的磨难,还是给白蕊的磨难,但无论如何,他都要救出白蕊,即使拼了他这条性命! 陵越拔出了自己的剑,他曾与鬼面人几次交手,知道自己并非毫无胜算,只是他并不知,鬼面人有好几个,而他面前的欧阳少恭,武力值比他想象中要高很多。 欧阳少恭冷笑着在周围布下结界,隔绝了外界的一切,陵越不来便罢了,他既然来了,自己绝不会让他轻易离开,他倒要看看,陵越对白蕊究竟情有多深,爱有多浓! 情爱使人着魔,一念生,一念死,陵越和欧阳少恭的剑很快碰撞到了一起,剑声、雨声,声声磨人。陵越的血滴落在地,很快和雨水融为一体,白蕊睁开双眼,望着血光一片的画面,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 欧阳少恭停住了手,回头一望,白蕊不知怎么醒了过来,摘下兜帽从轮椅上站了起来,双手捧着脑袋面露痛苦的神色,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 欧阳少恭忽然记起,白蕊少时因为见到杀手屠村之景,失去了过去的记忆,所以是眼前这一幕刺激到她了吗?欧阳少恭心中一紧,顾不得再折磨陵越,赶到了白蕊的身边,想要安抚她,将她搂入怀中。 然而白蕊却后退了几步,面露惊惧之色,哭喊着“救命”跑开了。欧阳少恭这才想到,他脸上还戴着鬼面具,手中之剑还滴着血,白蕊会跑是正常的,因为她并不知道他是谁。 外面下着雨,白蕊伤势未愈,又受了刺激,欧阳少恭不敢放任她一个人在外面乱跑,他看了倒在血泊中的陵越一眼,选择了去追白蕊。 随着欧阳少恭的离去,结界消失了,受了重伤的陵越支撑不住昏了过去,没过一会儿,方如沁正好路过,将陵越救了起来,带回了方家。 *** 白蕊在琴川街头漫无目的地奔跑着,披风已不知在何时滑落在地,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也打湿了她身上单薄的衣衫。 欧阳少恭换了身装束在雾灵溪涧找到白蕊的时候,她已经浑身湿透了,坐在小溪边伤心地哭泣着。一张小脸已经哭花,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让人看了心不由一阵抽痛。 “……小蕊,你这是?”欧阳少恭还没给出自己的说辞,白蕊就扑入了他的怀中,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不断哽咽着,诉说着自己的害怕与无助。 欧阳少恭看不到白蕊的表情,却能感觉到她身体传递出来的恐惧,刚才的一幕显然给她带来了巨大的刺激,她想起了少年时发生的事情吗?还是想起了全部的事情?她又是因为什么而哭?因为倒在血泊中的陵越?还是因为她自己的身世? 欧阳少恭搂着白蕊,轻抚着她的后背,只听白蕊在他耳边呢喃道:“我是一个不祥的人,那么多人因为我而死……我不想再有任何人为我而死了……” 69.幻梦一场 白蕊哭了好一会儿,才在欧阳少恭的怀中沉沉睡去。欧阳少恭知道白蕊身世坎坷, 却没想到她将全村人的死都算在了她自己的头上, 难怪她刚才会表现得那么失态, 还一个人跑了这么远。 欧阳少恭没有多想, 他将浑身湿透的白蕊抱了起来,用自己的灵力温暖着她, 然后将她带回了家,让她洗了个热水澡。 清醒过来的白蕊很是不好意思, 几乎不敢看欧阳少恭的眼睛, 她在木桶里泡了会儿后, 很快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推开门去了外间。 欧阳少恭已经煮好了姜汤, 在氤氲热气的蒸腾下, 白蕊的脸庞看起来多了几抹血色,望着她小口小口喝着姜汤的模样,欧阳少恭不由想到了在百花楼中, 白蕊喝姜汤的模样。 那个时候的欧阳少恭还是欧阳明日,对于白蕊也只是有几分好感, 并未像此刻这般, 想将白蕊永远留在自己的世界里。 在漫长的岁月中,经历过一次又一次渡魂的欧阳少恭,总是会忘记很多事情, 可唯独与白蕊的点点滴滴, 他一丝一毫都没有忘记。他记得他们是如何相逢的, 记得白蕊对他轮椅的好奇,记得西湖之畔,白蕊是如何为了保护他浴血奋战的,记得白蕊初次到他家作客时穿的衣服,也记得最后白蕊挡在他和西门吹雪之间,被他的金针刺入肩膀时露出的痛苦神色。 那些甜蜜又苦涩的过往,欧阳少恭本以为只是他生命长河中留下的一瞬,却没想到他会和白蕊有再遇的机会,而他已经没有再次渡魂的机会了…… 欧阳少恭知道自己不可能放弃焚寂和百里屠苏,但他也同样不想放弃白蕊,只要一想到白蕊穿着陵越送的衣服,和他持剑共舞的画面,欧阳少恭就觉得心里有一团火在燃烧。 欧阳少恭将手轻轻搭到了白蕊的肩膀上,白蕊的脖颈是那么纤细,忘记了过去的她是那么柔弱,只要轻轻一捏,她就会永远留在这间屋子里。可欧阳少恭最终还是将手放了下来,他生活在黑暗中,有时会想将所有人都拉入黑暗之中,可白蕊……她是该生活在阳光下的。 白蕊将碗中的姜汤一饮而尽,对着少恭微微一笑,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欧阳少恭的手曾经搭在她的肩上,隐隐有向她脖颈靠近的意思。欧阳少恭将碗接过放在桌上,还没开口对白蕊说什么,方兰生就冲了进来。 方兰生看起来焦急得很,一进门就开始喊少恭的名字:“少恭少恭,你快跟我走,我二姐刚才救了个人回家,可是他伤得很重,请来的大夫都说没办法治,我想少恭你医术高明,一定会有办法的,就赶紧来找你了!” 欧阳少恭站了起来,眯了眯眼,他觉得方如沁救的人,多半就是陵越,可世上竟有这么巧的事情?白蕊也随即站了起来,摇了摇少恭的袖子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欧阳哥哥你快去吧,我会乖乖待在家里等你回来的。” 欧阳少恭见白蕊并不关心受了重伤的人是谁,一颗心彻底放了下来,他将白蕊几缕调皮的发丝重新别至耳后,柔声道:“你先去屋里躺会儿好好睡一觉,等你醒来,我就回来了。” 方兰生这才注意到屋内还有一个人,这一瞥之下,惊为天人,眼睛瞪圆了不说,嘴巴也长得老大,像是被白蕊的美貌杀到了。最后还是欧阳少恭把方兰生给拖走的,白蕊听着方兰生唤着她“仙女姐姐”,莞尔一笑,很快进屋躺了下来。 *** 一墙之隔的方府内,陵越昏迷着,脸上血色全无,他不仅受了外伤,还受了很重的内伤,外伤容易上药包扎,内伤却很难治,需要渡以极强的灵力温养,是以镇上的大夫都无从下手。 欧阳少恭并不想救陵越,毕竟打伤他的人正是自己,但人既然已经被方如沁给救了,他也不能让陵越就这么死在方家。欧阳少恭拿出随身的丹药喂陵越吃下,又输了些灵力给他,保住他的一条命。 方如沁望着专注给陵越治伤的欧阳少恭,眼中满是说不出的情意,可是想到方兰生说欧阳少恭家里还住了个仙女一样的姐姐,方如沁的眼神一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云英未嫁,可少恭确实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他带着姑娘回琴川,应该是要与她成亲的吧,否则怎么会让她住在他的家中…… 等欧阳少恭准备要离开的时候,方如沁扯出一丝笑容,问道:“少恭,我听兰生说你府里住了个天仙一般的姑娘,你已经娶妻了?” 欧阳少恭轻轻摇了摇头,方如沁心里一松,却听少恭道:“我还未娶妻,但她是我这一生唯一想娶的人。” 方如沁如坠冰窖,她不知道自己又问了什么,只看见少恭的嘴一张一合地说:“等她伤养好了,我会带她过来作客的。时辰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她等不到我会着急的。” 少恭的背影逐渐远去,方兰生送他到了门口,方如沁怔怔地望着少恭离去的背影。多年来的等待,原来都是一场空。 *** 另一端的天墉城,芙蕖焦急地等待着,十日前白蕊失踪了,大师兄说白蕊是被鬼面人掳去的,他会将白蕊救回来,可暮色已深,大师兄还没有任何消息,他该不会遇到危险吧? 就在芙蕖急得团团转时,阿翔衔来了一封信,芙蕖打开一看,原来是大师兄传来的讯息,说他在琴川遇到鬼面人受了重伤,急需支援。 信在芙蕖看完之后,就消散在了半空中,芙蕖赶紧去找自己的爹掌教真人,等天墉城一行人御剑赶到琴川时,已经是第二日的午后了。 陵越依然昏迷着,芙蕖将他带回天墉城的一路上,他都没有要苏醒的意思。芙蕖的眼泪一滴又一滴落在了陵越的脸上,陵越不知在何时睁开了眼睛,像是在寻找着什么,又像要说什么。芙蕖凑近了陵越的脸,听到他呢喃着两个字:阿蕊。 芙蕖这下哭得更伤心了,哽咽道:“大师兄,你都伤成这样了,还想着白蕊……二师兄带着人在琴川找鬼面人和白蕊师妹的下落呢,你放心,她肯定会没事的,你先担心下自己好不好?” 陵越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心神俱疲,上回被焚寂剑气所伤,是白蕊保护了他,而这回被鬼面人重创,生死关头,同样是白蕊引开了鬼面人。师尊闭关前,让他照顾好屠苏和白蕊,可是他没有做到,如今白蕊生死不知,他还不能死,白蕊还在等他……陵越强撑着一股气,恍惚间,见到了师尊的身影。 紫胤叹了口气,没想到自己闭关三月,天墉城又出了事,自己的徒弟伤成这样,女儿又失去了下落。那鬼面人熟悉天墉城的地形,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天墉带走白蕊,还以白蕊的性命相威胁让陵越交出焚寂剑,显然对天墉城的事了如指掌,不是他曾经在天墉城待过一段时间,就是天墉城有他的内应。 紫胤将陵越带回了临天阁治伤,又去看了下屠苏的状态,然后御剑去了琴川。琴川不大,要找人很容易,但要找一个藏头露尾的人,却不容易。陵端带着人并没有找到鬼面人的下落,自然也没有寻到白蕊的下落。 紫胤走在琴川的街头,放出神识寻找着白蕊的身影,没过多久,他就“看”到了白蕊。出乎紫胤意料的是,白蕊并没有被关在某个地方,也没有受伤,而是笑着在一处院落中荡秋千,而她的身后,站在一个男子,正温柔地给她推着秋千。 紫胤找到了这处院落,背着手出现在了白蕊的面前,秋千还在动,但白蕊收起了脸上所有的笑容,在秋千荡到最高处时,白蕊放开藤蔓,翩翩落下,跪在了紫胤的身前。 白蕊这一跪,紫胤十分惊讶,欧阳少恭比他更加惊讶,心中更是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欧阳少恭朝白蕊走近了两步,只见白蕊仰起脸说道:“女儿无能,没有保护好师兄,害得他身受重伤,请爹爹责罚。” 紫胤将白蕊扶了起来,他虽然不清楚白蕊和鬼面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白蕊能保护好自己,对他来说已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又如何会责怪她没有保护好陵越? 望着白蕊的背影,欧阳少恭笑了起来:“呵,原来你在陵越受伤的那一刻,已经想起来过去的事了,是你暗中通知了天墉城的人?难怪他们来得那么快。” 白蕊慢慢转过身,对欧阳少恭冷冷道:“不,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失忆。我原以为留在你的身边,你就不会再伤害别人了,可事实证明是我太天真,害了陵越师兄。” 70.当年明月 欧阳少恭望着白蕊冰冷的眼神,脸上再也维持不住笑容, 他没想到, 白蕊竟从一开始就在假装失忆, 她演得那么好, 那么真,让他真的以为, 他们可以重头开始,却原来, 不过是幻梦一场…… 欧阳少恭冷笑道:“是我小瞧你了, 原来在天墉城, 你就对我起了疑心……你就那么喜欢陵越?甘愿为他付出这么多?” 欧阳少恭真的不知道, 自己是在何时露出了破绽, 但白蕊无疑早就怀疑他了, 那夜在陵越的房间里,她就在跟自己演戏,那个时候他明明感觉到了不对劲, 可他实在不愿相信,白蕊会骗他, 她明明说过, 最讨厌的就是别人骗她。 欧阳少恭回想起白蕊那夜的表现,她显然是真的喜欢上了陵越,为了保护他, 才会说出那番口是心非的话。可笑的是自己竟然当了真, 白蕊说什么他都信了。 白蕊望着一脸受伤模样的欧阳少恭, 语气都变得冰冷起来:“欺人者人恒欺之,我曾经对你说过,我最讨厌别人骗我。可是你一直都在骗我,骗所有人,如今你也尝到了被欺骗的滋味,怎么,你也会觉得痛吗?可我心里的痛绝不会比你少,就是因为我的一念之仁,让你有机会再次伤害到了我心爱的人。” 欧阳少恭笑了起来,他从未想过,向来温柔可人的白蕊会将他当做敌人,露出如此陌生冰冷的神情来。原来他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白蕊,可是她又知道多少呢?如果他还有选择的话,也不想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在欧阳少恭的笑声中,白蕊的手轻抚自己的肩膀,叹息道:“欧阳哥哥,无论你信不信,我曾经……是真心想要还你一段情的,可你不该再牵扯到无辜的人,当你的剑无情地刺向陵越时,我们就注定无法再继续下去了。有的时候,我多希望你仍是我的明月哥哥,虽然身有残疾,却仍愿意对这个世界温柔。” 欧阳少恭听到白蕊这声“明月哥哥”,心中一片怅然。原来白蕊早就知道,他就是欧阳明日。无情是她,有情也是她,在她心中,到底是如何想的? 欧阳少恭沉默了一会儿,最终感慨道:“可这个世界,从未对我温柔以待。我得不到焚寂,就会死,你不愿眼睁睁看着陵越为你而死,那如果我死在你的面前,你可会有半分的心痛?” 白蕊收敛了身上的冰冷气息,望向欧阳少恭时,目光中带上了几分柔情,还有几分无奈:“我若想要你死,你还未离开天墉城时,我就会拆穿你的身份,可是我没有这样做。也许上天对你的判决确实太过残忍,可你不该将自己的愤懑,发泄在无辜之人身上。你想用我来交换焚寂,或者怨我恨我,想杀了我,我都可以理解,可陵越何辜?他只是爱错了人罢了。” 白蕊同情欧阳少恭或者说太子长琴的遭遇,可陵越和屠苏都是无辜的,屠苏的身世难道不凄苦吗?但是他却不会将情绪发泄在无辜之人身上。 与欧阳少恭在雾灵溪涧和琴川度过的这十多日,白蕊意识到,自己的确是喜欢过欧阳明日的,可心狠手辣的欧阳少恭,对她而言和欧阳明日已经是两个不同的人了。 欧阳少恭垂下眼睑,白蕊觉得陵越爱错了人,那么他呢,在白蕊的眼中是不是也是可笑至极?她话里的意思,是不愿意看到他死在她的面前,可是她在紫胤真人的面前拆穿他的身份,指出他坑害紫胤真人两个弟子的事实,难道不是要让紫胤真人杀了他? 女人心,海底针,而白蕊的心,欧阳少恭觉得,他大约穷尽一生也是走不进去了。像个怪物一般苟延残喘了这么久,欧阳少恭忽然觉得死亡并没有什么值得害怕的,他究竟是为了什么要拼命活下去呢?这世上……可有一人会因为他之死而心痛? 白蕊静静地望着欧阳少恭,目光转到紫胤的身上,发现他同样是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不知是想到了谁,是想到了一念入魔的玄霄,还是坚信“我命由我不由天”的云天河?当紫胤铸下霄河剑时,定然也是唏嘘那段过往的吧。 白蕊觉得,她这个来自未来与过去之人,本不该出现在欧阳少恭的生命里,所以欧阳少恭的未来如何,她也不该再参与下去。白蕊于是拉了拉紫胤的袖子,轻声道:“爹爹,我们走吧。” 紫胤知道白蕊和欧阳少恭之间有一段爱恨情仇,既然白蕊想要放下,他也不想多说什么。祭出飞剑之后,紫胤真人带着白蕊回了天墉城,欧阳少恭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颓然地靠在了秋千架上,无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接下来又会做出怎样出人意料的事情来。 *** 天墉城脚下,紫胤真人将白蕊放了下来,示意她自己走台阶回去。白蕊确实也想一个人静一静,她慢慢走着台阶,不知不觉,又走入了一片迷雾之中。 这片迷雾似曾相识,白蕊本以为三年之后,她才会遇到回去的契机,却没想到在她决定不再回去时,这片浓雾又出现了。如果朝前走会回到百年前的话,她转身后退,是不是依然能留在百年之后,陪伴在陵越身边? 白蕊没有考虑太久,就转身往台阶下方跑去,重重浓雾逐渐散开,白蕊回到了天墉城脚下,可是当她再朝台阶上方仰望时,却看到了一道光影冲着她飞来。等光影飞到白蕊的面前时,白蕊认出了他,正是夜心剑灵。 夜心对于白蕊来说既是熟悉的,也是陌生的。说他熟悉,是因为他一路陪她从南海到了昆仑山,有关爹爹的事情也是他告诉自己的,说他陌生,是因为当时的她失去了记忆,等到在天墉城恢复了记忆时,与夜心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更像是一场梦。 南海白云城,昆仑山光明顶……那些人那些事于白蕊而言,就是一段脑海中的记忆,是她经历过的,却又那么陌生。不过夜心到底还是不同的,白蕊接住扑入她怀中的夜心,只是一个拥抱而已,就觉得陌生感消失了不少。 夜心并不知白蕊脑海中闪过了这么多的念头,他抱着白蕊一脸委屈地说:“你跑去哪里啦?我怎么找都找不到你,好像你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一样,我去天墉城找主人,可是他不知道去了哪里探访古剑的下落,到现在都没有回过天墉城,我只好一直在台阶上等你,我总觉得你会回来的……” 夜心觉得自己都快变成一柄“望主剑”了,好在他终于等到了白蕊出现,刚才似乎有一阵奇怪的雾飘过,而白蕊失踪前,昆仑山上也起了一阵浓雾,难道白蕊消失了又出现,和刚才的雾有关系吗? 白蕊放开夜心,叹了口气道:“你绝不会想到,我去了哪里,又遇见了谁。不过你先告诉我,我失踪多久了?” 夜心掰着指头算了算,不确定地说道:“好像有五个多月?” 白蕊算了算,时间差不多对得上,也就是说她在天墉城待了多久,这个世界就过去了多久,并没有因为她去了百年之后,这个世界就停止转动。 既然紫胤真人不在天墉城中,白蕊觉得自己也没有再上天墉城的必要了,毕竟百年之前的天墉城,对她来说是完全陌生的。倒是她失踪了近半年,再加上之前失忆流落南海的那段日子,不知有几个哥哥在为失去下落的她而担心,她该离开昆仑山去找他们了。 白蕊握着夜心剑下了山,夜心看她好像很有目标的样子,眼神也很是坚定,忽然回过神来:“小主人,你是不是恢复记忆了?” 白蕊“嗯”了一声,脚下生风,轻功比起往日来简直就是质的飞跃。夜心觉得白蕊好像整个人都不一样了,这半年不到的时间,难道她有了奇遇,被仙人收做徒弟了?整个人看上去好像多了几分仙气…… 夜心一路问了白蕊好多问题,叽叽喳喳地像个小麻雀一样,白蕊却变得沉默寡言起来,没有回答几个问题,即使回答了,用的也是很简短的话。到了昆仑山脚下,夜心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白蕊好像有了很重的心事,整个人变得冷冰冰的,都不笑了。 夜心回到了剑身中,决定先不问了,恢复记忆的白蕊有她自己的考虑,不再是失忆时那个傻白甜了,夜心觉得他还是等白蕊心情恢复一些,再问她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吧。 从昆仑山赶到江南,饶是白蕊日夜兼程,也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江南已是盛夏,到处是花香绿意,白蕊走到百花楼楼下的时候,脚步都不由地放慢了些。二楼的露台上,一盆盆花开得正艳,可见主人将它们照顾得很好,白蕊觉得,到了百花楼,就像回到了家一样,陆小凤和楚留香很难找到下落,但花满楼……他总是在百花楼中的,就像远行的游子归家,家中的老母亲总是在家里坐着一样。 白蕊正欲上楼,却见一位姑娘朝百花楼的方向跑来,她一路撞翻了不少摊位,惹得众人议论纷纷,而她的身后,一位持刀的大汉正追着她,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当那位姑娘冲上百花楼的二楼时,白蕊也飞身上了露台,隐在暗处看那位姑娘到底想做什么,结果白蕊听到那位姑娘自称“上官飞燕”,这下,白蕊明白这个场景为什么她感觉有些熟悉了。 71.一碗鸡汤 白蕊走到露台边往下望去,刚才追上官飞燕的大汉崔一洞已经追到了百花楼底下, 正欲上楼来和上官飞燕演完这出“英雄救美”的戏。白蕊正愁无处发泄她心中的愤懑, 上官飞燕和崔一洞撞上来, 倒是满足了她。 白蕊从露台跳下落到了崔一洞的面前, 点住了他的穴道让他动弹不得,同时将他的刀夺了过来, 握在手中颠了颠,似笑非笑地说道:“阁下可是‘花刀太岁’崔一洞?听说你给别人一刀, 别人身上就会多一个洞。那你的这把刀如果砍到你自己的身上, 不知会多几个洞?” 崔一洞冷汗都流了下来, 他根本没看清白蕊的动作, 自己就不能动弹了, 明明百花楼只有花满楼一人住着, 面前这女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她是谁,又想对他做什么? 崔一洞心中充满了疑问,可是他的哑穴也被白蕊给点了, 想问什么也问不出来,只能冲着白蕊干瞪眼。白蕊在崔一洞的身上比划了一下, 随手一划, 就给崔一洞的肩膀上开了一个小洞,末了还说道:“看来你的刀的确很擅于给人身上开洞,接下来我会问你一些问题, 你若不回答或者回答错, 我就会在你身上多开一个洞, 这个游戏是不是比在街上追人要好玩得多?” 崔一洞真的没想到,面前的女子看起来仿若仙女下凡,却是个心狠手辣之人,她不仅先在他身上试了刀,而且根本就没有解开他的哑穴,就问了他第一个问题。 崔一洞发出了闷哼声,可白蕊像是忘了他根本开不了口一样,倒数五个数之后就给他另一侧肩膀开了个洞。崔一洞现在已经变成“崔二洞”了,他脸上俱是痛苦的神色,而这个时候,白蕊又举起了刀,提出了第二个和第三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和上官飞燕演一出你追我赶的戏码?你知不知道你影响了整条街的生意?” 崔一洞也不知道白蕊在什么时候解开了他的哑穴,他几乎用最快的语速最高的音量回答了两个问题,生怕自己的身上再开两个洞:“一切都是上官飞燕指使我做的,她想取得花满楼的信任!刚才撞到的摊位我都会赔偿的!” 白蕊冷笑了下,没想到崔一洞这么没有骨气,她本来以为自己要在他身上多开几个洞,他才会说实话呢。不过这样也好,省了她不少的力气。白蕊将刀贴到了崔一洞的脸上,轻轻拍了拍说:“看来你已经明白游戏规则了,很好,如果你乖乖配合的话,我会放你安然离开的哦。” 百花楼的二楼,上官飞燕还在问花满楼为什么不点灯,丝毫不知楼下发生了什么事情。而听力绝佳的花满楼,却是将白蕊和崔一洞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花满楼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上官飞燕说着什么,他怔怔地坐在黑暗中,既喜又悲。喜的是白蕊终于平安出现了,悲的是她这半年多不知道遭遇了什么,竟是性格大变,不复从前的温柔甜美。 白蕊和崔一洞的游戏还在继续,崔一洞几乎将上官飞燕卖了个干干净净,但他作为青衣楼的小喽啰,虽然外表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气势,实际上知道的事情也不多,只知道上官飞燕与青衣楼的高层关系匪浅罢了。 白蕊解开了崔一洞的穴道,将玩够了的刀抛给他,冷冷地说道:“地上的血擦干净,街坊邻居该赔偿的赔偿好,你就可以滚了。” 白蕊说完,也不管双肩各是血洞的崔一洞如何收拾地上的血迹,便径直上了楼。花满楼已经点上了灯,不是为上官飞燕点的,而是为上楼的白蕊照明。 上官飞燕没想到崔一洞没追上来,却走上来了一个陌生的女子,她长得那么漂亮,让上官飞燕不由得紧张起来,等想到花满楼是个瞎子,上官飞燕才松了一口气,这女人长得再美,男人看不到不全是白搭? “上官姑娘,时辰不早了,你可以离开了。”白蕊上楼之后,依然冷着一张脸,朝上官飞燕作了个“请下楼”的姿势。 上官飞燕抿了抿唇,她不知道白蕊为什么认识她,也不知道白蕊为什么一上楼就赶她离开,但她不是个会轻易妥协的人。上官飞燕一步都没有动,望向了花满楼,语气中带着几分害怕:“花大哥,你说过我可以待在这里躲一阵的。” 白蕊笑了起来,走到了花满楼的身后,将双手搭在了他的肩上,摆出一副亲昵的状态,对上官飞燕说:“上官姑娘不必担心,那个追你的崔一洞,我已经打发他离开了,还在他肩膀上开了两个洞,让他变成了崔二洞,他肯定不会再找你的麻烦了。我家七童虽然热情好客,但我却是个心眼很小的人,对于不速之客没有那么好的耐心,上官姑娘再不走,我吃醋起来,说不定也会在你的身上开两个洞哦。” 上官飞燕没想到白蕊这么不好说话,还一副花满楼是她所有物的样子,明明她之前调查花满楼时,根本没有听说他身边有女人存在,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上官飞燕最后还是愤愤不平地走了,因为白蕊整个人都偎到了花满楼的身上,而花满楼半分拒绝也没有,反而握住了白蕊的手,无声地表达着自己的态度。 摇曳的烛光中,白蕊慢慢直起了身子,花满楼也站了起来,他并未放开握住白蕊的那只手,反而伸出另一只手将白蕊搂在了怀里,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她的长发,柔声道:“阿蕊,你终于回来了,饿吗?我下碗面给你吃?” 被顺毛的白蕊一改在崔一洞和上官飞燕面前的那幅冰冷模样,扬起笑脸对花满楼说:“七哥哥,我好想你,好想大家,我差点以为自己永远都见不到你们了。我不止想吃面,还想吃好多好多东西。” 花满楼牵着白蕊的手进了厨房,微笑道:“只要厨房里有,只要我会做,你想吃什么我都满足你。” 白蕊点了好几个菜,花满楼都笑着一一应允,厨房里不一会儿就飘起了饭菜的香味,白蕊吸了吸鼻子,在厨房的角落找到了一坛好酒,抱到了怀里问花满楼:“我好几个月没有碰过酒了,都快忘了酒是什么滋味了,七哥哥,今夜你陪我喝几杯好不好?” 花满楼什么都说好,白蕊喝了很多杯酒,花满楼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劝她多吃些菜,怕她等会儿肚子里空空的不舒服。 白蕊的眼神渐渐迷离起来,她转动着手中的酒杯,想到了在百花楼发生的许多事情。她和欧阳明日结缘于百花楼,那个时候的她多么单纯啊,根本没想到之后会发生那么多的事情,多到她的脑子里都容不下那么多的回忆,像是随时会爆炸一样。 白蕊饮尽杯中之酒,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七哥哥,有的时候我会想,如果有些人从未遇见就好了,如果就此忘个干净就好了,可这样一想,我的心里好像又缺了一块。也许我后悔的不是遇到了他,而是后悔造成了一个彼此都觉得不愉快的结局吧。” 花满楼不知道白蕊在说与谁的过往,但他听得出她内心理还乱的愁绪,情之一字,总是能将人伤得透彻心扉,却又不后悔那些经历。花满楼虽然没有爱过谁,但他并非不懂爱。 白蕊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眼中满是不解:“为什么有些人会以伤害别人为乐?看到比自己弱小的人如蝼蚁一般在自己的掌心翻腾,真的会快乐吗?我今日试了一下,一点儿也没有感觉到快乐啊,只觉得自己挺可怕的,竟然要通过折磨别人,来发泄自己的不快。我讨厌被欺骗,讨厌别人恃强凌弱,可我自己……竟不知在什么时候也变成了这个样子。七哥哥,你在楼上都听到的吧?会不会觉得我变得很陌生,再也不是以前那个阿蕊了?” 花满楼望不见白蕊的神情,但从她的语气和散发出的气息中,也能感觉到她的无助。花满楼心中涌起一阵酸涩,白蕊这段日子究竟遭遇了什么,竟让她变成了如今的模样?她心中究竟压抑着多大的悲痛,才会选择用自己最不喜欢的方式去发泄? 花满楼心疼地将白蕊搂进了怀中,将她的酒杯放到了桌上,安慰道:“阿蕊不是变得陌生了,只是在长大而已,人总要长大的,也许长大的过程不是那么愉快,但我相信,阿蕊一定会想明白所有的事,变得比过去更坚强。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你还是你,还是那个大家都宝贝着的阿蕊。也许这世上有些人确实喜欢恃强凌弱,但我相信,更多的人选择的是锄强扶弱。阿蕊,好好睡一觉吧,等你醒来,会发现这个世界依然是光明的,黑暗只是一角,终将被光明照耀。” 被喂了一大碗鸡汤的白蕊靠在花满楼的怀中慢慢闭上了眼睛,百花楼的夜晚总是那么温暖,让人能睡个好觉,做个好梦。白蕊感觉自己就像回到了家一样,饱饱地睡了一觉,再醒来时精神充沛,双眼也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倚靠在床边的夜心觉得,白蕊又可以活力四射地去撩一堆小哥哥了,也不知恢复了记忆的她,还记不记得在南海以及光明顶发生的那些事。 72.小凤归来 陆小凤很快得知了白蕊出现在百花楼的消息,几乎是日夜兼程赶到了杭州, 在第一缕阳光照进百花楼时, 陆小凤就坐到了窗边, 学着花满楼往常的样子轻嗅花香。人逢喜事精神爽, 陆小凤虽然赶了很久的路,但想到失踪半年的白蕊终于平安归来了, 他整个人焕发着光彩,四条眉毛随着花枝一起抖动着。 陆小凤很快等到了花满楼起身, 却未等到白蕊的房门打开, 陆小凤正疑惑时, 听到花满楼解释说:“阿蕊清早要去西湖边练剑, 你来时她应该已经出城了, 午时左右她就会回来的, 到时她见了你,一定很激动。她已经在我耳边唠叨了好几日,问你什么时候才会到了。” 花满楼知道陆小凤对于白蕊来说是特殊的, 不仅白蕊盼望着陆小凤早些过来,花满楼也同样期盼着陆小凤与白蕊早日团聚, 因为白蕊需要的不仅是一个开导者, 她更需要家人的陪伴与关爱。 陆小凤捻了捻老板娘替自己修剪好的两撇小胡子,忍不住问道:“阿蕊可有告诉你,她失踪的这半年发生了什么事?我只知道她最后出现在昆仑山光明顶, 之后就再没有过她的半点消息了, 也不知她是不是在昆仑山有什么奇遇, 听说那里有很多修.仙门派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半年前,白蕊在羊城被无花派人掳走,陆小凤焦急万分,打听到那艘船遭遇了海盗打劫,又接着遭遇了海难,真是恨不得打自己几个耳光,毕竟带白蕊去羊城的人是他。 好在陆小凤后来又打听到,白蕊没有死在海难中,而是顺着洋流飘到了南海飞仙岛,被白云城主叶孤城所救。只可惜当陆小凤赶到白云城时,白蕊正好坐船回羊城了。 然而等陆小凤赶回羊城的时候,却发现白蕊连停都没有停,就往西而去。陆小凤追了一路,发现白蕊的目的地竟然是昆仑山。等入了山,偌大的昆仑山脉,让陆小凤也有些头疼,好不容易从武当派的口中探听到了白蕊的下落,但等陆小凤赶到光明顶时,明教总坛却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陆小凤回想起半年前四处打听白蕊下落的自己,觉得当时自己就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一直与白蕊错过再错过。光明顶那回也是,等陆小凤发现明教众人原来只是躲入秘道中时,白蕊已经在前几日与明教的人不辞而别了,据明教教主张无忌所言,白蕊去昆仑山是为了寻找自己爹爹下落的,可她爹爹究竟是谁,就没有人知道了。 陆小凤自此断了线索,他在昆仑山苦寻一月有余,都没有找到白蕊留下的半点讯息,白蕊就像是消失了一般,陆小凤到后来只能安慰自己,白蕊大概是在昆仑山有了什么奇遇,比如被哪位仙人收作了入门弟子,修.仙去了…… 花满楼想到陆小凤那时胡乱做的猜想,不由微笑出声:“有的时候,我真的不得不佩服你的直觉,白蕊失踪的那半年,确实去了修.仙门派,她现在的剑法,已经不是我们这些凡人所能企及了。不过她这半年过得似乎不是很愉快,还遭遇了一段情伤,有时间的话,你带她出去走走让她散散心吧。” 陆小凤听了花满楼说的话,出去了一趟,拎了两坛好酒回来。在陆小凤的心中,有什么事情无法排解的话,好好喝上一顿就是了,没有什么事情是喝酒不能解决的,如果有的话,那就喝两顿。 花满楼这下知道,白蕊为什么那么喜欢喝酒了,原来是陆小凤教她的,只是陆小凤自己酒量很好,白蕊的酒量却实在不怎么样,好在她在百花楼无论喝多少都是没关系的,因为自己会保持清醒看着她。 *** 白蕊回到百花楼的时候,正是午时,不多一刻也不少一刻,对于时间的把握,白蕊很是精准,大约是在天墉城养成的习惯,毕竟午时是她给百里屠苏送饭的时刻,白蕊从不迟到。 陆小凤提前躲了起来,想给白蕊一个惊喜,只是他低估了白蕊如今的实力,白蕊刚刚踏上二楼,就朝房梁上看去,与窝在房梁上的陆小凤目光撞到了一起。白蕊扬起了笑脸,窜到了房梁上,给了陆小凤一个大大的拥抱。陆小凤看到了白蕊扶摇直上的全状态,觉得花满楼没有骗他,白蕊是真的去修.仙了,这一手轻功使得出神入化,与以前的她判若两人。 等两个人从房梁上落下,陆小凤近看打量之下,更是惊讶于白蕊气质的变化。半年不见,白蕊的容貌更胜从前,让人不愿移开目光,仿若看到了九天玄女下凡尘,好像只要眨眨眼,白蕊下一刻就会翩然远去一般。 花满楼看不见白蕊的模样,所以只知她的剑术精进了,却不知她整个人如脱胎换骨、洗髓伐经了一般。陆小凤怔怔地望着白蕊,觉得她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跟在他身后喊他“小凤哥哥”的小妹妹了,她从一个女孩变成了一个女人,一个让所有男人都想征服她的女人。 白蕊并不知道陆小凤在想什么,只知道他看自己已经看了很久了,久到她以为自己的脸上开出花来了。白蕊不由地走到了放水盆的架子边,透过清水照了照自己此刻的模样,嘀咕道:“小凤哥哥你刚才看什么呢?我还以为我脸上怎么了,吓我一跳。” 陆小凤走到白蕊的身边,见她懵懂无知的模样,似乎并不知自己的容貌会让多少人疯狂,不禁问道:“难道阿蕊没发现,你变得更美了吗?” “有吗?”白蕊定睛细看水镜中自己的容颜,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大变化,还觉得自己比在天墉城时憔悴了些,陆小凤大约是半年多未见到她,对她的面容已经模糊了吧。 花满楼将烧好的饭菜端了出来,中断了陆小凤和白蕊并没有多少意义的对话。陆小凤很快给三人倒上酒,换了个话题,问起了白蕊在白云城发生的故事。 白蕊回忆道:“在羊城那个时候,你去找朋友,我不知被谁关进了箱子里,带上了船。船在半路遇到了海盗,又遇到了海难,我被撞晕了,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飘到了飞仙岛的沙滩上,失去了记忆。” 陆小凤补充道:“失忆的事情我听叶城主说了,不过看你如今的模样,过去的事情应该都想起来了吧?当时掳走你的是无花的人,原来他没有死,而是服了假死的药物骗过了楚香帅。好在楚香帅最终还是解决了无花这个麻烦,也算是替你报了仇,你绝不会想到,无花竟然是石观音的儿子。” 白蕊点了点头道:“前尘往事我已尽数记起,倒是白云城的事,回想起来有些模糊,只知自己给叶城主添了不少的麻烦,还闹了一些误会,叶城主怕是再也不愿见到我了。至于无花——他总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的。” 白蕊并不好奇石观音的事情,对于无花,她倒是还有几分唏嘘,毕竟像他那样的和尚,这世间真是再无第二个了,他们之间除了互相利用,也有彼此欣赏,要不是无花提高了她的演技,白蕊还真没有信心在欧阳少恭面前表演。 花满楼给白蕊夹了一筷子素菜,感慨道:“凡事有因才有果,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的,或早或晚罢了。” 陆小凤给三人的空酒杯重新倒满酒,继续问道:“那阿蕊你离开白云城之后,就去昆仑山寻找你的亲爹了?可你那时不是失去了记忆吗?怎么会知道谁是你的亲爹,又知道他在昆仑山?” 陆小凤更为好奇的是,白蕊怎么会牵扯进六大门派围攻光明顶这场战役中去,还让宋青书和张无忌都对她念念不忘,她那个时候应该还是失忆的状态吧,否则一定会给他报平安的。 白蕊将夜心剑拿了出来,放到了桌上,解释道:“此剑名为夜心,是我爹爹所铸,因缘巧合之下到了我的手里。在白云城,是夜心剑的剑灵告诉了我爹爹的下落,让我去昆仑山寻爹爹的。” 陆小凤和花满楼皆是一惊,没想到这世上真有“剑灵”的存在,不过修仙门派都有了,有剑灵好像也不奇怪?听说那些修仙之人都是能御剑飞行的,还能腾云驾雾,瞬息之间来去千里之外。 陆小凤和花满楼并看不到夜心剑灵,也感觉不到夜心剑灵的存在,但他们都相信了这件事情,或者说,他们都选择相信了白蕊,不管她说的事情有多么惊世骇俗。 白蕊先前已经跟花满楼说了一些在天墉城发生的事情,但她并未说自己去的是百年后的天墉城,也没有告诉花满楼自己去的那个修仙门派的名字,不然以后真的遇到了天墉城的人,就圆不过去了。 花满楼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白蕊不说,他就不问,白蕊愿意说,他就静静听。不过今夜有陆小凤在,白蕊不可避免地多说了些天墉城的事情,为了更好地满足陆小凤的好奇心,白蕊顺便融入了琼华派和蜀山派的特点。 末了,白蕊提醒陆小凤说:“修仙门派有修仙门派的规矩,我刚才说的那些都是不能外传的,我只告诉你和七哥哥二人,小凤哥哥,你可别哪日喝多酒说漏了嘴哦。” 陆小凤突然有些后悔刚才问了那么多,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却无法和旁人说起,这岂不是要憋死他?陆小凤觉得白蕊真是上天派来折磨他的。陆小凤喝完杯中的酒,嘟囔道:“那阿蕊你也别将这件事情再告诉别人了,对西门对香帅都不说,如何?” 白蕊点了点头:“此事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如果楚哥哥或者雪哥哥问起,我另外想个说辞就是,不过我们得提前对一对,免得到时穿帮。对了,小凤哥哥你什么时候认识雪哥哥了?” 白蕊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陆小凤和西门吹雪成为了朋友,她真的很好奇,他们是如何结交的?难道是西门吹雪出外杀人的时候遇到了陆小凤打抱不平,然后两个人不打不相识或者惺惺相惜成为挚友? 陆小凤想起自己和西门吹雪相识的过程,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狡黠之色,笑道:“你猜。” 73.飞燕再袭 白蕊顺着陆小凤的话开始猜测起来他与西门吹雪相识的过程:“我想,一定是雪哥哥出去杀人的时候, 你们认识的对不对?” 白蕊知道西门吹雪很少出门, 一年只会出门三四趟, 而且都是去杀人的。陆小凤能和西门吹雪认识只有两个情况, 一种是两个人在什么地方遇到,一种是陆小凤去了万梅山庄。白蕊觉得陆小凤让自己猜, 应该不会是他去了万梅山庄作客那么简单,所以就往另外一个方向猜了。 花满楼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 他知道西门吹雪既是白蕊的朋友, 又是陆小凤的朋友, 但一个以杀人为乐的朋友, 他实在欣赏不来, 就算西门吹雪杀的都是背信弃义之徒, 花满楼还是不认同他的观念。 陆小凤并未注意到花满楼的异样,他目光灼灼望着白蕊,点点头继续道:“你这样说也没错, 但你绝想不到当时的情况。西门吹雪要杀的那个人,你也是认识的。” 白蕊认识的人其实不算多, 陆小凤说西门吹雪要杀的那个人是她认识的, 白蕊想了想,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人,不确定地问道:“难道雪哥哥要杀的那人是雄霸?风哥哥和云哥哥当时也去杀雄霸, 你随他们一道去了, 所以大家认识了?” 陆小凤露出了苦笑的神色, 他的直觉很准,白蕊的直觉同样不差,他只是略做提示而已,白蕊就将一切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这是四个月前发生的事情了,那时陆小凤在昆仑山遍寻不到白蕊,有些怀疑她会不会是被天下会的人带走了。聂风和步惊云不知从哪儿听说了这桩事情,要去天下会找雄霸算账,然后问出白蕊的下落来。 陆小凤担心聂风和步惊云不敌雄霸,于是跟他们一道去了天下会。正巧,西门吹雪也去了天下会,要取雄霸的首级。步惊云想要亲手杀了雄霸,而西门吹雪也不愿让雄霸死在别人的手上,四个人差点打起来,不过就在这个时候,“武林神话”无名赶来了,雄霸的儿子捕神也来了,意图阻止他们杀雄霸。 白蕊听陆小凤说起当时的情景,只觉得是一团混战,不由问道:“那雪哥哥有受伤吗?风哥哥和云哥哥有受伤吗?最后雄霸是死是活?” 聂风和步惊云对于白蕊来说,好像已经是上个世纪遇到的人了,但他们与雄霸之间却是一个不死不休的结局,不会因为她做了什么而改变。白蕊现在已经不惧怕雄霸了,也不觉得西门吹雪和风云会在雄霸手上吃亏,但她的一颗心还是提了起来,生怕天气军团哥哥们受伤。 陆小凤很喜欢逗弄白蕊,见她有些着急,便卖起了关子:“如果我说,我只回答一个问题,你会问哪个人的情况?” 白蕊没有任何的犹豫,“雪哥哥”三个字就冒了出来。陆小凤忽然觉得心里酸酸的,白蕊竟然如此关心西门吹雪,她和西门吹雪究竟是什么关系?陆小凤忍不住揶揄道:“我以为你会关心你那未婚夫的情况。” 花满楼给陆小凤夹了个鸡腿,淡笑道:“我想他们应该都没有受什么伤,不然你的语气不会这么轻松。” 白蕊一想也是,如果他们其中一人受了重伤,陆小凤肯定不会这么问她了,他就是想知道谁在她心中地位最高罢了,白蕊松了一口气重新露出了笑颜:“雄霸如今既不是我爹,也不再是风云的师父了,他定下的婚事自然就不作数了,我想,云哥哥身边应该已经有佳人相伴了吧。” 陆小凤没想到白蕊对步惊云一点儿意思也没有,还觉得他身边已经有其他女人了,不禁感慨道:“向来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要是步惊云听到你这番话,怕是外号都要改一改了。” 白蕊被陆小凤说的,一口酒差点呛到喉咙里,步惊云对她并无多少好感,白蕊根本没将他们的婚约放在心上,怎么听陆小凤说的,她像是个负心薄幸的无情人似的……而且新人在哪里? 白蕊瞪了陆小凤一眼道:“我觉得该改下外号的人,是小凤哥哥你才对。七哥哥你说是不是?” 花满楼附和地点了点头,陆小凤一喝酒,就开始说胡话了,明明让他别在白蕊面前提起感情之事,惹白蕊伤心,他却越说越过,花满楼真是不知该说陆小凤什么好。 “好好好,那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阿蕊,你和西门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原本是想和步惊云比剑的,即使后来雄霸在无名前辈的面前答应退隐江湖,西门也没有改变和步惊云比剑的主意。我一开始阻止时,西门并没有理会我,直到我自报家门,西门才住了手……然后我稀里糊涂地就被他当成了朋友,带去了万梅山庄作客。” 陆小凤那个时候整个人是懵的,他的朋友很多,但西门吹雪这样的交友方式,陆小凤还是第一次遇到。等到了万梅山庄陆小凤才知道,原来白蕊离开天下会之后,是在万梅山庄住了一段时间,后来才跟楚留香去江南的。而白蕊之所以会找到万梅山庄,是误以为西门吹雪是他陆小凤的朋友。 西门吹雪告诉陆小凤,白蕊是他的妹妹,是万梅山庄的大小姐,陆小凤既然是白蕊的义兄,万梅山庄随时欢迎他来作客。而白蕊觉得他们两个人会成为很好的朋友,所以西门吹雪就将陆小凤当做朋友了。 陆小凤说起这件事情,还是有些哭笑不得:“阿蕊,你该不会是给西门灌过什么迷魂汤吧?他一说起你的事情,整个人都变了。西门吹雪之所以会去杀雄霸,也是为你报仇,他跟我一样,以为你落入了雄霸的手中。” 白蕊失踪的这几个月,江湖上发生的事情可不算少,好几件都与她有关。陆小凤觉得白蕊的桃花运实在太旺了些,有那么多人心甘情愿为她出头。 白蕊想到西门吹雪,心中一暖,柔声道:“我和雪哥哥之间的事情,说来话长,他确实待我很好,无论有没有血缘牵绊,我们都是彼此的亲人。这样说来,我该去万梅山庄见雪哥哥一面,亲自给他报平安的。小凤哥哥,你要一起去吗?” 白蕊已经给西门吹雪写过信了,但她觉得西门吹雪也许不会喜欢读信这种方式,于情于理,她都该去趟万梅山庄才是。 陆小凤很少会拒绝女人,更不会拒绝白蕊,也无法拒绝白蕊。答应了白蕊陪她去一趟万梅山庄后,陆小凤有些疑惑地问:“阿蕊怎么不拉着你七哥哥一道去?” 白蕊望向花满楼,目光不自知地变得温柔了许多,浅笑道:“七哥哥若想一道出去转一转,阿蕊自然是求之不得,若七哥哥放心不下百花楼的花,那阿蕊强人所难就不好了。只是那上官飞燕如果再来的话,七哥哥要小心些,别中了她的美人计。” “上官飞燕是谁?她想对花满楼做什么?”陆小凤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眉头皱了皱,听白蕊的样子,这上官飞燕是准备对花满楼施展美人计? 白蕊瞥了眼驶到百花楼前的马车,说道:“她已经到了楼下,我觉得她接近七哥哥,应该是为了找你帮忙,或者说丢个大麻烦给你处理。” 白蕊今晚忙着和陆小凤聊天,酒并未喝几杯,所以还很是清醒。看到上官飞燕不死心再次到来,白蕊觉得她的血液都在沸腾,整个人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一双眼睛亮得可怕。 陆小凤很少见到白蕊这副模样,倒是有些好奇,这上官飞燕究竟是何方人士了,好在他没等多久,上官飞燕一行人就上了二楼,人未至,花先到。无数鲜花从窗外、楼下飘了上来,铺成了一条鲜花织成的毯子。 这场景对陆小凤来说似曾相识,因为就在不久前,有一个女子也是踏着鲜花走进了他的屋子,然后跪在了他的面前,吓得他赶紧跑了。场景是相似的,来的人也是同一波人,陆小凤在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走到他面前时,有一种在劫难逃的感觉。 陆小凤深深地叹了口气,而白蕊已经站了起来,旋转间将地上的鲜花卷起,双袖一挥,让鲜花尽数落进了上官飞燕身后小姑娘拎着的花篮中。 白蕊这一手流云飞袖是跟花满楼学的,使得很是漂亮,陆小凤不由为她鼓起掌来,突兀的掌声在屋中响起,站在上官飞燕身后的三个保镖萧秋雨、独孤方和柳余恨俱露出了凶狠之色,似乎要将白蕊撕了一般,毕竟白蕊的举动无异于打上官飞燕的脸。 白蕊看着这三个长相十分辣眼睛的男人,视线果断移到了上官飞燕的身上,一边洗眼睛一边笑道:“这回该不会又有人追杀上官姑娘吧?还是你来谢我昨日的救命之恩?可看姑娘这阵仗,倒不像来道谢的,更像是来砸场子的。” 花满楼给陆小凤杯中的酒满上,与他轻轻碰杯,一副静静欣赏白蕊表演的模样。这让原本已经站了起来的陆小凤又重新坐了下去,吃起了花生米。 上官飞燕不知道白蕊是如何识破她的伪装的,她今日的打扮明明与昨日不同,熏香用的也不同,扮演的是上官丹凤的角色,白蕊究竟是眼神不好,还是眼神太好了?上官飞燕轻蹙起眉头,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白蕊没有给上官飞燕反驳的机会,继续说道:“你若不是来找我,而是来找我家小凤凰的,为什么要把自己弄丑呢?昨日的你可是比今日美多了,不过昨日我已警告过姑娘,我的心眼很小,吃醋起来什么事情都做得出。你自己裙下之臣已经够多了,为什么要盯着我的男人们不放呢?” 74.万梅山庄 花满楼昨日已经领教过白蕊说胡话气人的本事,因此今日听到她这么说, 脸上仍是一片淡然。陆小凤就不同了, 他没想到一向乖巧可爱的白蕊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一口酒尽数喷了出来, 人也腾得站了起来,很想问问到底是谁带坏白蕊的! 白蕊听到身后的动静, 朝陆小凤抛去带着嗔怒的一眼,沉声道:“怎么, 做我的男人委屈你了?那你跟这上官姑娘走吧, 我绝不会挽留你的。” 白蕊说着, 就坐到了花满楼的身边, 好像生气了一般, 谁也不看了。陆小凤不知道白蕊演的这是哪一出, 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想让自己跟上官飞燕走,还是不想自己跟上官飞燕走。 陆小凤原本是不想惹上一个大麻烦,所以上回上官飞燕跪在他面前时, 他一溜烟地跑了,可上官飞燕又找到了百花楼来, 还在前一日对花满楼施展美人计。陆小凤真的有些好奇, 这上官姑娘想让他做什么,白蕊又知道些什么。 上官飞燕咬着唇,露出了受伤的表情, 好像被白蕊的胡言乱语伤到了一眼, 她深深地看了陆小凤一眼, 就从二楼跑了下去,三个保镖也跟着她离开了,只有那个提花篮的小女孩,瞪了白蕊一眼说:“你的眼神是不是不好,昨日来的是我姐姐上官飞燕,今日来的是我们的公主上官丹凤,她是我的表姐,她们二人虽然长得相似,但并不是同一个人。而且公主鲜少外出,哪有什么裙下之臣,你说的实在太过分了!” 白蕊望了眼只有十二岁的上官雪儿,不禁笑道:“小姑娘,眼神不好的人恐怕不是我,而是你,你怎么连自己的姐姐也认不出?今日来的这位,和昨日来的那位,分明是同一个人。” 花满楼也点了点头,除去那些浓郁的花香,今日的上官飞燕虽然与昨日给人的感觉有些不同,但细细感受,的确是同一个人,只是不知上官飞燕为何要伪装成她的表姐上官丹凤了。 上官雪儿跺了跺脚下楼了,一群人来得快去得也快,陆小凤虽然很想追出去瞧一瞧,但他还是忍住了好奇心,因为相比起上官家的事情,他更想知道白蕊为什么会变成刚才的样子。 白蕊一杯酒幽幽下肚,才慢慢开口道:“夜心昨日告诉我那个上官飞燕心术不正,灵魂是黑色的,我当然不能让她害我的七哥哥,所以昨日把她赶跑了,没想到今日她又来了,还换了一副伪装,可她伪装得再好,灵魂还是那个黑色的灵魂,夜心一下子就认出她来了。” 白蕊撒起谎来面不改色心不跳,夜心睡着了,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不过就算他知道,也不能对白蕊做什么,只能默默承受白蕊给他的“夸赞”。 “原来如此。”陆小凤恍然大悟,难怪白蕊会对一个姑娘如此狠辣,原来那姑娘本身就是个蛇蝎心肠的人,白蕊这么做倒是无可非议,不过她怎么会知道上官飞燕的裙下之臣很多?剑灵总不至于连这个都看得到吧? 白蕊看出了陆小凤心中的疑问,回答说:“你没有看到柳余恨刚才望着上官飞燕的表情吗?一个男人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一个女人,自然是因为他们已经情义相许。上官飞燕想对你们二人施展美人计,说明她早就做惯了这样的事情。而她所做的这一切,身后肯定还有高人指点,我想那应该是一位心思缜密的男人。我原本只是想诈她一下,她既然没反驳而是掉头就走,可见我没有猜错,她的裙下之臣确实不少。” 陆小凤听得目瞪口呆,白蕊的话乍一听还挺有道理的,可是仔细一想,不是完全瞎猜吗?但上官飞燕的表现,确实说明白蕊猜中了…… 花满楼轻轻摇了摇头,拿走了白蕊面前的酒杯,说道:“以后这样的人,还是留给你小凤哥哥处理吧,万一她恼羞成怒,报复你怎么办?你的小嘴是变厉害了,但敌人在暗我在明,你这样锋芒毕露,叫人怎么放心得下?” 虽然白蕊在修仙门派待了半年,但是在花满楼的心中,她依然是那个需要他们呵护的小女孩,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 白蕊抱着花满楼的胳膊,轻轻嘟囔道:“我就是不想你被这样的女人给骗了,万一昨日我来晚了一刻,她的美人计成功了,把你骗走了,你真的动了情入了一只飞燕的陷阱,以后得知了真相,那得多伤心啊……所以看到她今日再来,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体内的洪荒之力。” 花满楼拍了拍白蕊的小脑袋,整颗心都软了,原来白蕊是为了他才会如此,他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陆小凤瞧见两人亲密无间的模样,想到白蕊刚才一口一个“我家小凤凰”“我的男人们”,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情绪。 陆小凤猛地摇了摇头,又恢复了一贯的模样,问白蕊道:“洪荒之力是什么?修仙门派的术语吗?你现在是不是施展轻功都不用内力了?” 白蕊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然后去洗洗睡了,今日的酒喝得已足够尽兴,怼人也怼得很愉快,明日启程去万梅山庄,上官飞燕有本事就追到万梅山庄来,瞧瞧她家雪哥哥对付人的模样。 *** 半个月之后,马车来到了万梅山庄外的山坡上。因是盛夏,山坡上开满了花,桃花和杜鹃争相比美,白色的不知名小花也绽放出了自己最美的姿态。 白蕊想到上回自己来到万梅山庄门口时的心情,不由得轻笑出声。桃花依旧,她的心情却全然不同了。 花满楼面对着满山坡的鲜花,感受着白蕊身上散发出的愉悦,安详宁静的脸上也浮现出了动人的光彩。站在桃树下,花满楼竟像是不愿意走了一般。 陆小凤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觉得他们根本不是来万梅山庄见西门吹雪的,而是来万梅山庄赏花的。陆小凤看了看天色,觉得不能再等下去了,再等下去西门吹雪就不见客了。 陆小凤很快敲开了万梅山庄的大门,坐进了花厅里,花满楼坐在他的旁边,闻着花的芳香,忽然觉得西门吹雪也许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一个爱花之人,不该是一个心中充满了杀戮的人吧。 西门吹雪很快踏进了花厅,他穿着一身雪白的衣裳,衣裳轻而柔软,让人依靠着十分舒服。白蕊同样换上了一袭白衣,被西门吹雪搂在怀里,一张脸红扑扑的,竟是比杜鹃更艳,比桃花更娇。 陆小凤不想知道白蕊和西门吹雪刚才发生了些什么,他忽然觉得这一幕有些刺眼,管家刚才称白蕊为大小姐,可陆小凤怎么觉得,白蕊像是万梅山庄的夫人一样?整个人快和西门吹雪合二为一了…… 西门吹雪很快坐了下来,白蕊在他身侧坐下,瞧见陆小凤的眼神,脸上的红晕更深了些,倒是与前些日子怼上官飞燕时的模样判若两人了。 西门吹雪脸上还带着笑,自白蕊离开之后,他很少会笑,所以笑起来与旁人的样子不太一样,但他今日依然想笑,因为白蕊回来了,他的朋友陆小凤也来了,还带了新客人来。西门吹雪很快将视线投到了花满楼的身上,问道:“这位想必就是花公子吧。” 花满楼同样报以微笑:“西门庄主。” 白蕊捧着脸听到三人寒暄,觉得这一刻幸福极了,这三个人都是她放在心尖上的人,如今他们正坐在一起其乐融融地饮茶闲聊,没有江湖争斗,没有阴谋算计,白蕊正希望有朝一日,她所有的哥哥们都汇聚一堂,大家一起喝酒吃饭,那一定是一件特别特别幸福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西门吹雪吹起了笛子,花满楼弹起了古琴,而陆小凤唱起了歌。白蕊伴着乐声和歌声舞了起来,歌声不知何时止了,琴声和笛声也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只有白蕊还在翩翩起舞,最后如一朵白云旋落在地。 自从白蕊这次回来,花满楼还是第一次见白蕊如此开心,他虽然眼睛看不到,心却感受到了白蕊的愉悦。一个寡言少语如天山雪莲般孤傲的西门吹雪,竟能让白蕊如此快乐,花满楼觉得,情真是这世间最复杂难解的了。 吃过晚饭,陆小凤和花满楼在万梅山庄的客房住了下来,而白蕊被西门吹雪牵进了她原本住的屋子。虽然半年多过去,屋内的陈设却没有任何的变动,桌椅也是一尘不染,看得出有人细心打扫过。 关上房门,西门吹雪从背后搂住了白蕊,语气温柔地不可思议:“瘦了,也高了,这几个月你去了哪里?陆小凤跟我说你在昆仑山失踪的时候,我整颗心好像都停了。” 白蕊依偎在西门吹雪的怀里,将他的手贴到了自己的脸颊上。明明上回分别时,已说好做一辈子的兄妹,来之前她也想过该如何与西门吹雪相处,可是当西门吹雪抱着她时,白蕊什么都忘了,只想腻在他的怀中,让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75.情景再现 白蕊并未马上告诉西门吹雪这半年多的时间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而是倚在西门吹雪的胸膛上轻轻地问:“荷花开了吗?” 西门吹雪想到那个自己与白蕊留下许多回忆的荷塘小院, 嘴角不由上扬了两分, 说道:“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夏日正是荷花盛开的时候, 但万梅山庄的气候不同于山下, 荷花一直都是含苞待放的姿态。许是知道白蕊回来了,今日清早西门吹雪去小院中的时候, 发现有一朵荷花悄悄绽放了,粉嫩如白蕊此刻的脸庞。 踏着月色, 白蕊与西门吹雪去了荷塘小院, 这段路并不算长, 也不算黑, 但白蕊走得很慢, 西门吹雪也没有催促她, 只是与她平行着,一路寂静无声。 快要走到荷塘小院的时候,白蕊说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半年前你走后没多久, 小凤哥哥到了百花楼,我随他去了羊城, 本想吃遍那里的美食, 没想到被之前得罪过的一个和尚抓了。” 西门吹雪接口道:“妙僧无花?陆小凤与我大致说了这件事情,听闻无花诈死后改头换面,没抓到你, 又去抓了楚留香的几个义妹, 将楚留香骗去了大漠, 结果他自己死在了漫漫黄沙中,也算是自食恶果了。” 白蕊点点头:“举头三尺有神明,我始终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也多亏无花折腾这一出,让我有了一些奇妙的经历。原来海上风情如此迷人,我失去记忆在南海飞仙岛住了一段时日,海上日升月落的景色,实在让人目眩神迷。” 西门吹雪听陆小凤说了白蕊遭遇海难流落白云城的事情,叶孤城并非是个好相处的人,陆小凤从他的口中并未得知多少讯息,只知道叶孤城与白蕊相处得似乎不算愉快,但听白蕊的回忆,似乎她在白云城过得不错? 西门吹雪忽然很想见见白云城主叶孤城,听闻他新创了剑招“天外飞仙”,也不知是何等的风情。 白蕊像是知道西门吹雪所想一般,她抽出剑在手中挽了个剑花,飞身上了树梢,朗声道:“我在南海时领悟了几个剑招,雪哥哥看看。” 白蕊说着,便舞动起手中的夜心剑,夜风微凉,皎皎月色中,白蕊的剑光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让西门吹雪感受到了海上的风,海上的月。 西门吹雪专注地望着白蕊的剑法,血液也有些沸腾,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一位对手了,曾经的白蕊虽然有天赋,但还很稚嫩,让人总担心她的剑会伤到自己。但如今的白蕊,西门吹雪觉得她已经是自己的对手,可堪一战了。 剑光一道比一道迅急,仿佛波涛汹涌的海上一浪高过一浪,西门吹雪的手握在剑鞘上,已有些忍不住要拔剑,好在白蕊想要展示的都展示完了,她在半空中收了剑,如轻盈的蝴蝶落了下来,脸上也重新露出了笑容,对西门吹雪说:“如果在海边使出这些剑招,看起来会更美一些。” 西门吹雪的手一松,对白蕊说:“刚才那几招很是精妙,天下武学,唯快不破,你的剑术比起以前来,确实进步很大……是叶孤城教你的?这剑……也是他赠予你的?” 西门吹雪觉得白蕊在失忆的状态下,不可能凭空领悟出如此精妙的剑法,而她手中的剑也非凡品,千金难求。西门吹雪不由沉下了脸,周身隐隐散发出了杀气。 白蕊轻抚着手中的夜心剑,摇头道:“此剑名为夜心,是一位隐士前辈赠予我的,巧的是,这柄剑正是我亲生父亲所铸。在南海,我遇到了一位父亲的故友,他指点了我剑招,同时告诉了我身世,我才会在离开白云城后,去了昆仑山。不过叶城主于我自然也是助益良多,我观他练剑时,学到了不少。” 白蕊刚才使的几招是夜心所授,但也结合了她在海上练剑时自身的感悟,这感悟大多来自叶孤城,回想起他那一招“天外飞仙”,白蕊的脑海中不由浮现起叶孤城清冷孤傲的脸庞。 西门吹雪听白蕊提起叶孤城时唤的是“叶城主”,而非“叶哥哥”,胸中憋闷之气尽数散尽,不过想与叶孤城一战的心思,倒是升了起来。 西门吹雪很快牵着白蕊进了荷塘小院,点燃了小院屋前的两盏灯笼。白蕊环顾四周,发现小院依然是她熟悉的样子,梅花桩周围妆点的小花生机勃勃,荷塘里小鱼自在悠游,而荷花已经开了两朵,一朵粉嫩,一朵雪白,两朵荷花挨在一起,在月光的映照下,颇有些情意缱绻的意味。 白蕊坐到了秋千上,发现秋千也还在老位置,还是老样子,仿佛在她走后,一切都没有变过。白蕊轻轻荡了起来,恍然间意识到,时间已悄悄过去了一年,荷花谢了又开,就如人聚人散。 西门吹雪不知在何时上了屋顶,悠扬的笛声响起时,白蕊抬起头望向他,发觉并不是什么都没有改变,这间屋子变了,像是拆掉重建过一般,从屋顶到墙壁都变得和过去不同了。 屋子不再有门,而是以珠帘做了隔断,白蕊掀开珠帘走进去,发现屋子里的陈设与她上回来时截然不同,放置着一些属于西门吹雪和她两个人的回忆之物。 流萤剑被摆放在剑架上,而与它一对的飞雪剑,就摆放在它的上方。白蕊轻轻拿起了流萤剑,发现剑鞘上并无一丝灰尘,可见经常有人打扫这里。 白蕊又望向了一旁的博古架,上面摆放着一些碗筷,都是当年她住在万梅山庄时所用之物。所以说……西门吹雪是将这间仓库拆了重建,然后摆放下所有属于她和他们的物品吗? 白蕊飞身上了屋顶,在西门吹雪的旁边坐了下来。西门吹雪已经收起了笛子,他望着月亮,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的神情有些落寞,就像他刚才的笛声一样。 白蕊没有说话,只是顺着西门吹雪的视线望着圆月,月圆人团圆,他们如今也算是团圆了,只是不知在西门吹雪的心中,是将她当做妹妹,还是…… 白蕊将目光移到了西门吹雪的脸上,还未开口,就听西门吹雪说:“你在昆仑山,找到亲生父亲了吗?这几个月,你是与他生活在一起?” 白蕊点了点头:“在高人的指点下,我在昆仑山找到了我的爹爹,原来他一直都不知道我的存在,所以从来都没有寻过我。他避世而居,一直都隐居在昆仑山上,这几个月我确实与他待在一起,他传授了我一些功法,让我足以自保。” 白蕊说的并不详细,而西门吹雪也没有多问,他并不关心白蕊的生身父亲是谁,他关心的是:“所以说,我们并无丝毫的血缘关系。” 这一刻,西门吹雪的眼睛灿若繁星,白蕊则再次点了点头。屋顶上,两个身影不知何时贴到了一起,西门吹雪捧住了白蕊的脸,他的大拇指轻抚过白蕊的唇瓣,那触感美好地不可思议。 西门吹雪望着白蕊的眼睛,从她如水的双眸中,西门吹雪看到了白蕊毫不掩饰的情意。西门吹雪将自己的唇覆到了白蕊的唇上,月色中,两个人的身影交织在一起,我中有你,你中有我。 良久,西门吹雪才放开了白蕊,结束了这一吻,望着白蕊双颊泛红娇喘的模样,西门吹雪觉得,天底下再找不出比白蕊更美的人或物了,世间瑰宝,莫过于此,难怪楚留香当年只是初见白蕊,就忍不住想对她做些什么。 西门吹雪抱着白蕊下了屋顶,怀中的她柔软无骨,小手搂着他的脖颈,眼神有些迷离。西门吹雪不由想到了白蕊离开万梅山庄前的那一夜,白蕊也是这样被他抱在怀中,似乎满心满眼都是他,可是第二日,她却选择了抛下他离开。 珠帘在身后回响,西门吹雪将白蕊放到了屏风后的床上,自己在床边坐了下来,点上了蜡烛。红烛垂泪,发出了昏黄的光,西门吹雪替白蕊盖上了被子,然后握住了她的手,说道:“今夜就睡在这里吧,我会一直守着你的。” 白蕊轻轻应了一声,然后闭上了眼睛。静谧的夜,红烛不知在何时被吹熄了,西门吹雪的手却一直都没有放开,直到天明时分。 白蕊醒得很早,她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的,可是西门吹雪的气息围绕着她,让她觉得十分安心,几乎沾枕即眠。醒来时手依然被西门吹雪握着,就像那个清晨一样,白蕊知道西门吹雪也从来没有忘记过那个夜晚和那个清晨,那时他们互相明白了对方的心意,却没有迎来一个好的开始。 此时此刻,情景再现,白蕊忽然有些担忧,如果玉罗刹又来阻止他们怎么办?她虽然变得比以前厉害了,但应该是打不过玉罗刹的吧……而且玉罗刹知道自己误会了颜盈对他的情谊,恼羞成怒之下会不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白蕊起身拥住了西门吹雪,因为坐了一夜的缘故,他的身体有些僵硬,也有些冰冷。白蕊逐渐温暖了西门吹雪,不仅微暖了他的身体,也温暖了他的一颗心。 西门吹雪搂着白蕊的细腰,在她耳边诉说着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蕊妹,留下来,别再离开我了好吗?” 76.修罗场(上) 白蕊很想直接答应西门吹雪,但她觉得, 这样有些不负责任, 因为谁能预料到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呢?白蕊微微直起身子, 柔声道:“雪哥哥, 我会留下来,我保证,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的原因,我绝不会离开你。” 西门吹雪想听的不是这个, 但是想到白蕊这几年来的经历, 颠破流离确实非她所愿, 只能怪命运无常。西门吹雪叹了口气:“纵使有万不得已的原因, 你也不要再不辞而别了, 我不想某一日醒来, 你的屋子变得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留下。” “好,我答应你, 就算要暂时离开,也一定当面告诉你。”白蕊知道, 上次她留书与楚留香一道离开的事情给西门吹雪的伤害很大, 当西门吹雪用这样脆弱的语气跟她说话,白蕊就算是铁石心肠,也狠不下心拒绝他, 更何况她的心原本就很柔软。 *** 当白蕊和西门吹雪挽着手回到主院的时候, 陆小凤和花满楼已经坐在院子里下棋了, 见到两个人从外面回来,穿的还是昨日的衣裳,陆小凤的眼睛瞪得老大,作为一个万花丛中过的浪子,陆小凤当然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只是他没有想到,西门吹雪看起来那么正经的一个人,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阿蕊,你过来!”陆小凤叫住了白蕊,脸也板了起来,他觉得自己这个做兄长的得好好教导白蕊一些事情,以前他是觉得白蕊还小,身边又只有自己和李寻欢两个兄长,根本没必要跟她说那些,但陆小凤现在发现,他得好好跟白蕊说道说道才是,不然他什么时候做舅舅了都不知道! 白蕊放开西门吹雪的手,踮起脚和他耳语道:“雪哥哥,你先回房去洗漱吧,我跟小凤哥哥聊聊,他还不知道我们的事情呢。” 西门吹雪应了一声,抚了抚白蕊的长发,这才回了自己的房间。白蕊在石桌旁坐下,为了避免陆小凤太激动,她选择坐在了花满楼的身边。 陆小凤看到白蕊这个样子,吹起了胡子,他还没开口教育白蕊,花满楼就倒了杯清查给白蕊,温柔地问道:“阿蕊好像心情很好,是发生了什么愉快的事情吗?可以跟七哥哥说说吗?” 如果说陆小凤是严父的话,花满楼就是慈母了,当陆小凤用“慈母多败儿”的眼神望着花满楼时,白蕊已经冲花满楼露出了灿烂一笑,说道:“七哥哥应该知道吧,我心中一直都有一个人,有一段忘不掉的情。我曾经以为,我和他可能是同父异母的兄妹,所以我放弃了,想退回到兄妹的位置,但现在我知道,我与他,是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 花满楼确实知道白蕊因情伤怀之事,当年她来到花家时,心中便藏着许多愁绪。只是花满楼不知道,白蕊伤怀的对象原来是西门吹雪,而困扰她的,原来是血缘关系。 什么都不知道的陆小凤觉得白蕊这段话信息量很大,他忍不住问道:“你喜欢西门吹雪?他冷得跟块冰一样,你不怕自己被冻死?” 白蕊喝了口茶,眼波流转间,盈盈似水:“雪哥哥对外确实是一副冰山的模样,但是他也有温柔贴心的一面,让人想要靠近。就算他是一块冰,我也能把他给焐化了。” 陆小凤孩子气地吹了吹自己的胡子,嘟囔道:“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步惊云看不上,楚香帅看不上,最后竟然看上了一座冰山,看你雪哥哥叫得那么亲热,我以为你真的是把他当哥哥呢。” 花满楼觉得陆小凤的语气有些酸,像是老父亲不舍得女儿出嫁似的,他微笑道:“每个人的喜好不同,就如吃饭,有人喜欢吃青菜,有人喜欢吃豆腐,还有人无肉不欢。无论阿蕊喜欢的是谁,这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我们这些做兄长的应该祝福她才是。” 花满楼深知“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的道理,所以即使他不喜欢西门吹雪的为人,却也不会在白蕊的面前表露出不赞同来,他觉得这是对白蕊最起码的尊重。 陆小凤吹胡子瞪眼都来了一遍,可是花满楼并不帮他,反而帮着白蕊说话。白蕊望着陆小凤吃瘪的模样,笑得更灿烂了些,眉眼间再无任何的愁绪,仿佛又回到了在关外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陆小凤望着恣意欢乐的白蕊,一时之间竟出了神。当年一个白馒头就能拐走的小女孩,不知不觉长成了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一颦一笑皆让人移不开目光。难怪步惊云对她念念不忘,纵横情场的楚留香也始终牵挂着她。 陆小凤之前听白蕊提起南宫灵和无花的阴谋时,还觉得有些奇怪,白蕊是怎么骗过他们的,如今他才发觉,白蕊已经美得如此耀眼了,这世间又有多少男子,能敌得过美人一笑?连西门吹雪这座冰山都对白蕊情根深种…… *** 因为白蕊决定留在万梅山庄的关系,陆小凤就在万梅山庄多住了几日,而花满楼则独自回了百花楼,毕竟西门吹雪并不是他的朋友。 这一日,陆小凤一大早就带着白蕊去了山下的小镇,到了镇上最好的酒楼,陆小凤点了一大桌子菜,还有两坛好酒,白蕊不禁有些疑惑:“小凤哥哥你约了朋友?” 陆小凤略一颔首,露出了神秘的笑容:“我约了两位朋友,这两位朋友你也是认识的。” 陆小凤这么一说,白蕊就想到了聂风和步惊云,毕竟陆小凤这些日子时常在她耳边念叨步惊云的名字,她第一时间想到风云也不奇怪。不出白蕊所料,陆小凤约的朋友果然是聂风和步惊云,当他们共同步入酒楼时,白蕊有一种恍然如世的感觉。 步惊云依然是白蕊记忆中的模样,一头小卷毛,披着红披风,露在外面的两条胳膊看起来强壮有力,唯一不同的大概是他的神情,比起在天下会时,多了几分温度,不再那么冷酷了。 白蕊的目光转到了聂风身上,发现他与自己记忆中的样子倒是有了些出入。过去脸上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的聂风看起来多了几分愁思在眉间——这让他看起来不再那么年轻。 当穿着一身月白色长衫的聂风徐徐走到桌边时,白蕊与他的目光撞到了一起,那扑面而来的陌生感,让白蕊几乎脱口而出的“风哥哥”咽回了一半,变成一个“风”字,轻轻钻入了聂风的耳里,也钻入了他的心间。 聂风的眼神一下子变得不一样了,炽热得让人觉得脸上发烫,但只是过了一瞬,聂风就移开了视线,仿佛刚才灼灼的目光是白蕊的错觉一样。但白蕊已经不再是过去的白蕊了,她察觉到了聂风眼神中暗藏的情愫,这让她一颗心沉了下去。 聂风在陆小凤的身侧坐了下来,步惊云抿着唇在白蕊的另一侧坐下,四个人两两相对,白蕊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但陆小凤丝毫没有这样觉得,他给聂风和步惊云倒了酒,很快招呼起两个朋友来。 “阿蕊已经平安归来,我虽然飞鸽传书告知了二位,但总觉得该让你们见上一面才是。天下会一别,你们三人快有一年没有见过了吧。”陆小凤知道聂风和步惊云都是很挂念白蕊的,白蕊虽然嘴上不说,但陆小凤觉得她应该也是惦念着风云的,毕竟他们一个是她的亲哥哥,一个是她的未婚夫。 步惊云饮尽杯中之酒,目光如炬投到了白蕊的脸上。自天下会一别后,白蕊彻底消失在了他和聂风的世界中,一开始他没觉得什么,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发现自己竟时常不自觉地忆起与白蕊的点点滴滴。 密林分别之后,江湖中再无雄霸之女新月的消息,但楚留香的红颜白蕊的故事,却有好几个不同的版本在江湖中流传。步惊云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的,他只知道白蕊并不愿回到天下会,回到雄霸的身边,所以连带着他们这些与天下会有关系的人,她也不想再见到吧。 步惊云原本还在想,也许白蕊是不知道他和聂风的下落,所以迟迟不来找他们。可陆小凤的几次出现,不仅带来了白蕊的消息,也带来了白蕊的意愿——她根本不想见到他们,所以从未向陆小凤提出要见见他们的意思,明明陆小凤是很清楚他们落脚之地的。 步惊云后来觉得,见不如不见,就让白蕊与天下会的那段回忆,永远地埋葬在过去吧,可是当陆小凤传来白蕊失踪的消息时,步惊云的心不由自主地剧烈跳动起来,那一刻,他清晰地发现自己仍会为白蕊担忧,于是,他和同样忧心忡忡的聂风去了天下会,可他们没能从雄霸口中探听到白蕊的下落,也没能杀了雄霸。 如今白蕊平安归来,望着她比一年前更加美艳动人的脸庞,步惊云觉得她与他们仿佛已是两个世界的人了,虽然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可是他们之间却隔着千山万水,隔着再也回不去的从前。 步惊云很想起身就走,如果早知白蕊会出现,他绝不会前来赴约,可是步惊云虽然这样想着,双脚却像是黏在地上一样,一动也不肯动。 步惊云沉默着,一句话都没有说,白蕊却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千言万语。白蕊同样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给自己又倒了一杯,喝完之后,再接着喝了一杯,这才开口打破了沉默:“抱歉,我自罚三杯。” 聂风没想到白蕊会说抱歉,他按住了白蕊还要倒酒的手,沉声道:“该说抱歉的人是我,是我从未尽到一个兄长的责任。万幸,你平安无事,还得偿所愿,哥哥在这里该对你说声恭喜才是,不知何时……能吃到你与陆兄的喜糖?陆兄,我这妹妹,以后就拜托你多照顾了。” 聂风望着如同一对璧人的白蕊和陆小凤,心中的苦涩无人可诉,只能自己咽下,白蕊找到了她的小凤哥哥,只要她过得幸福,那就够了。 陆小凤一脸懵逼地望着聂风将他的手搭到了白蕊的手上,这是什么情况?他明明是想给步惊云和白蕊制造机会的,为什么在聂风的口中,变成他要和白蕊成亲了?这误会哪儿来的? 白蕊还没来得及跟聂风说这是个误会,就感觉到背后投来一道刺目的光芒,当她转过头往酒楼的二层望去时,发现一人身着白衣,孓然而立,目如漆星,面如白玉,竟是白云城主叶孤城。 77.修罗场(中) 白蕊对叶孤城的印象完全来自自己的那段失忆时光,从回忆中去认识一个人, 总是会产生些偏颇的。在白蕊的回忆中, 叶孤城是一个偶尔散发出寂寞, 虽然寡言少语, 但外冷内热,对人很友善, 也很暖心的一个人。 叶孤城会救起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为她请大夫, 给予悉心的照顾。在知道对方失忆的情况下, 叶孤城给予了她足够的尊重和理解, 即使一片真情被误会, 他依然维持着风度, 给这位姑娘提供了未来的选择。 作为这位被悉心照顾过一段时间的姑娘, 白蕊对叶孤城的感情有些复杂,他对她来说其实算是个陌生人,因为那段二人朝夕相处的时光, 对白蕊来说更像是另一个人格的一段记忆。但叶孤城对白蕊而言,又是很不同的, 毕竟他们曾经同塌而眠过, 虽然叶孤城一派君子风范,并未对她做过任何逾矩之事,但……他们确实曾经以最亲密的方式生活在一起。 白蕊恢复记忆之后, 也曾想过再见到叶孤城时, 她应该对他说什么, 可是望着不远处这位孤高绝傲的白云城主冰冷的目光,白蕊觉得她好像自作多情了些,叶孤城就算下一刻对她拔剑,她也不会觉得惊讶。 但叶孤城并没有对白蕊拔剑,他移开了目光,重新坐了下去,继续吃他的饭。 白蕊却有些坐不住了,她慢慢站了起来,对三个面色不一的人说:“我见到了一位朋友,去跟他打声招呼,你们先聊,我一会儿就下来。” 白蕊说完就上了二楼,陆小凤不知道白蕊见到了谁,他也抽不出空关心白蕊见到的朋友究竟是谁,只想问清楚聂风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但聂风望着二楼叶孤城所坐的位置,面色有些凝重,白蕊就坐在他的对面,刚才她与叶孤城的对望聂风看得很清楚,聂风虽然不知道一身白衣的叶孤城是什么身份,但从他冰冷的目光和强大的气场上,也能推断出他不是一个好相处的简单角色。与其说白蕊和他是朋友,不如说白蕊和他是敌人,毕竟如果见到了久未碰面的朋友,不该是那样的神情吧? 聂风的神情如此严肃,手又放在了雪饮刀上,似乎随时都会有与人动手的机会,这让步惊云和陆小凤也紧张了起来,两个人顺着聂风的目光往上,正巧看到白蕊走到了二楼的栏杆边,朝坐着的叶孤城长长作揖。 “白姑娘这是何意?叶某昔日便曾说过,你我二人之间已然两清,你不欠我什么。”叶孤城没想到会在这小镇酒楼中与白蕊再次重逢,他本是前往万梅山庄拜访西门吹雪的,如今想来,他所料不差,白蕊心中那人,的确就是西门吹雪,不然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白蕊听到叶孤城这样说,觉得他也许并未看自己临走前留下的那封信,她再次躬身道:“南海种种,实是阿蕊亏欠城主良多,今日有幸再遇城主,谢与歉都是应当。” 叶孤城微微仰头望着面前的人,半年不见,白蕊变得有些不同,无论容貌还是气质,都比在南海时更加引人注目。叶孤城这一生中,很少会做让自己后悔的事,但放走白蕊之后,他常常一个人在海边练剑至天明,回忆与白蕊的每一次相拥。 海上的月亮很美,可是谁能真正拥有月亮呢?能拥有的不过是海中的月亮,看似圆满,但一触即破。 叶孤城想到刚才听到的一切,忍不住问道:“白姑娘是否已想起过去之事?叶某一直有一个疑问在心中,还望白姑娘解答,此问之后,你的谢与歉我皆收下,你从此再也不欠我分毫。” “是,我已恢复了全部的记忆,昔日蒙城主照料,别说一问,便是十问,阿蕊也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白蕊没想到叶孤城会有问题想要问自己,但能解决这桩人情,能说的她都会告诉叶孤城,无论他所问为何。 叶孤城沉默了一会儿,起身朝楼下白蕊刚才所坐的位置瞥了一眼,发现陆小凤与风云二人俱是屏息凝神,显然将他与白蕊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叶孤城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对白蕊道:“这里不是说话之地,你随我来。”说着,他便飞身下了楼,踏出了酒楼的大门。 白蕊追了上去,经过陆小凤这一桌时,还不忘留下一句“放心,我去去就回”。但陆小凤哪里放心得下?叶孤城与白蕊之间,显然发生过一段不为外人所知的故事。陆小凤正在犹豫,要不要追上去,就见步惊云一言不发地站了起来,大步流星地出了酒楼的门。 陆小凤和聂风很快也追了出去,倒不是担心叶孤城会对白蕊做什么,而是担心步惊云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叶孤城并未走远,而是去了酒楼附近的一处树林。白蕊很快找到了叶孤城,他站在一棵梨树下,一阵风吹过,几片白色的梨花瓣旋落在他的肩头,让他脸上的神情不再那么冰冷。 望着满树盛开的梨花,叶孤城的语气柔和了许多,与刚才判若两人:“阿蕊,你心中那人,究竟是西门吹雪,还是陆小凤?我总该知道,自己输给了谁才是。” 白蕊没想到会从叶孤城的口中听到“输”这个字,他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还未与南王结盟,踏上反叛之路,怎么已经开始言输了?她应该说实话吗?如果说了实话,叶孤城下一刻是不是就会去找西门吹雪决战? 白蕊有些迟疑,而她的迟疑,让叶孤城将目光从梨花转向了她的脸庞。叶孤城忽然拔出了他的剑,他的剑很快,剑光所到之处,梨花纷纷落下。白蕊望着叶孤城这灿烂到比花开更耀眼的一剑,脑海中不由浮现了四个字:天外飞仙。 当叶孤城的剑朝白蕊袭来时,白蕊一动不动地站着,好似忘了如何躲闪一样。剑在白蕊左胸前一寸停了下来,叶孤城望着白蕊的心口,剑尖微颤:“为什么不躲?” “叶哥哥若想要杀我,我就当彻底还了你的救命之恩。叶哥哥若不想伤我,我为何要躲?”白蕊也改了对叶孤城的称呼,“你并未输给任何人,这一剑的风华,凡尘之人已不可及。” 叶孤城不知该喜还是该悲,而他沉默时,步惊云、陆小凤和聂风一同出现在了白蕊的身后,看到他的剑指着白蕊,三个人的脸上皆露出毫不掩饰的担忧,叶孤城自嘲地笑了笑,缓缓收起了剑朝白蕊走近了两步,就在这时,叶孤城感觉到了一股杀气朝他袭来,抬眼一看,一人白衣胜雪,落在了树梢上。 78.修罗场(下) 在叶孤城的视线投向树梢时,白蕊同样转过了头, 望向了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西门吹雪。白蕊知道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之间难免一战, 但她不希望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因为自己而发生的。 但有的时候人越不希望发生什么, 就越会发生什么。白蕊眼睁睁望着西门吹雪落地,一步一步走到了她的身边, 对叶孤城冷冷地开口:“叶城主?” 叶孤城已经收起了剑,但西门吹雪却没有收起他周身散发出的杀气。叶孤城虽然从来没有见过西门吹雪, 但此时此刻, 他对于面前人的身份十分确定:“西门庄主。” 西门吹雪握住了白蕊的手, 感觉到叶孤城的视线骤然一冷, 西门吹雪的脸上倒是出现了一丝笑容, 只是他的笑和他的语气一样冰冷:“早就听闻叶城主剑术精湛, 不知在下是否有幸,一观叶城主的天外飞仙?” 叶孤城原本就是来找西门吹雪下战帖的,既然在这里遇到, 那他也不用再去万梅山庄走一遭了。叶孤城握紧了手中的剑,从怀中拿出帖子递给西门吹雪, 说道:“西门庄主的剑术精妙, 在下也是听闻已久。八月十五,紫金之巅,愿与庄主切磋剑法。” 白蕊听着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在她面前“客客气气”地定下了约战的时间, 有一种无力阻止命运的无措感。她已经不必再回答叶孤城的那个问题, 因为西门吹雪的举动已经替她回答了。 白蕊垂下眼睑, 望着地上的梨花瓣,那是叶孤城刚才的剑意打落的,花瓣落地之后,再不可能回到树上装点这个世界,不知是谁会将它们碾作尘土,耗尽它们最后一丝生机? 白蕊是个惜花之人,却也无法阻止这些梨花的坠落,只能为它们悲情片刻,然后望向那个始作俑者。可是那始作俑者,看起来比打落的花瓣更让人怜惜。 对于伤害了叶孤城的感情,白蕊心中很是愧疚,若那时她没有失忆,绝不会说出做出让叶孤城深深误会之事。可误会已经铸成,白蕊知道自己怎样弥补都无用,因为她不可能赔给叶孤城一个城主夫人,也不可能提醒他,他接下来所做之事会导致怎样的后果。 很多事情冥冥之中皆有定数,白蕊不愿破坏其他人的命运,因为她担心将无辜之人卷入进来,引起更大的争端。就像陵越,如果自己不出现在他身边的话,他决计不会被欧阳少恭伤成半死不活的模样…… 叶孤城深深地看了白蕊一眼,然后转身离开了。他的背影是那样孤寂,让陆小凤一句指责的话都说不出来,大致知晓前因后果又围观了今日事件全程的陆小凤,觉得叶孤城还挺惨的…… 就在陆小凤唉声叹气时,他发现步惊云不知何时走到了西门吹雪的对面,神色冷峻,聂风大约是怕他冲动,就赶了过去,四个人站在一起,倒显得他跟个外人似的,陆小凤赶紧追了过去,免得西门吹雪一言不合又要跟步惊云比剑。 白蕊倒是没想这么多,她见步惊云和聂风走了过来,打起精神向西门吹雪介绍道:“雪哥哥,这位是我的亲哥哥聂风,这位是风哥哥的师兄步惊云,先前在天下会,多亏了两位哥哥照料,我才能全身而退。啊对了,你们之前在天下会认识了是吧?倒是我多此一举了,瞧我这记性。” 白蕊介绍到一半,突然想到陆小凤跟她说的事情,之前聂风、步惊云已经在天下会见过西门吹雪了,倒是不用她再多做介绍。当年楚留香来万梅山庄做客时,白蕊也讲过自己与聂风、步惊云的故事给西门吹雪听过,倒是风云二人,还不知她与西门吹雪的关系。 白蕊想到这里,就想到了之前饭桌上的误会。当年她与风云分开时,曾言自己喜欢的人是陆小凤,这倒是得跟风云解释清楚,只是西门吹雪现在紧紧握着她的手,好像也不需要她再多此一举地解释了? 步惊云自然望见了白蕊和西门吹雪交握的双手,他一直以为白蕊喜欢的人是陆小凤,却没想白蕊真正喜欢的人是西门吹雪,一个比他还要冷心冷情之人。这对步惊云来说无疑有些讽刺,如果当时他将白蕊带去无双城,一切是不是会变成另外一番模样? “云哥哥,风哥哥,抱歉,大家难得聚一次,却因为我害得大家饭都没有吃好,不如我亲自下厨,给大家做顿好吃的?我还有挺多话想跟你们说的。” 白蕊觉得再回到酒楼吃饭也有些奇怪,不如找个安静的环境,大家坐下来慢慢吃慢慢谈。白蕊抬眼望向西门吹雪,像是在询问他能否将风云带到万梅山庄去。 西门吹雪在白蕊的发上落下一个轻吻,说道:“万梅山庄也是你的家,你想邀请谁来做客都可以。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就不陪你回去了。” 西门吹雪说完就离开了,只是离去前,他朝步惊云投去了意味不明的一瞥,这让步惊云抿着唇,很想掉头就走,可是白蕊拉住了他的手。 步惊云的麒麟臂在这一刻好像失去了力气,被白蕊一拖就走,而白蕊另外一只手挽住了聂风,好像回到了在天下会时,三个人亲密无间的时候。 陆小凤觉得自己好像被无视了,可是明明最无辜的那个人就是他了吧?白蕊到底是怎么想的?步惊云又是怎么想的?陆小凤跟在三人的身后,听白蕊一会儿问步惊云,一会儿问聂风的,小嘴就没停过。明明先前的气氛很是尴尬,可是在回到万梅山庄的时候,聂风已经变得柔情似水了,步惊云脸上的神情也已然松动,虽然话不多,但白蕊问什么他都会回答一句,即使只是一个简单的“嗯”字。 等白蕊去了厨房之后,陆小凤终于能和聂风、步惊云好好聊一聊中间的误会了,他望望这个又望望那个,最终决定还是从聂风身上下手:“聂兄,先前你说要吃我和阿蕊的喜糖是怎么回事?阿蕊是我义妹,你们不是都知道吗?” 聂风露出了一丝苦笑,说道:“难道阿蕊从未告诉过陆兄她对你的一片情意?离开天下会后,她说要去找你,与你找个地方隐居,等风头过了再一起仗剑江湖。她虽未与我和云明说,但阿蕊之前有告诉霜师兄,她心悦于你。” 陆小凤惊讶得瞪大了双眼,他本以为是聂风误会了他和白蕊的关系,可是听聂风所言,白蕊竟然跟他们吐露过对自己的情意?陆小凤知道聂风没必要骗他,也觉得白蕊不会拿这样的事情开玩笑。所以这其中究竟发生了误会?还是他错过了什么? 陆小凤有些坐不住了,他想去当面问问白蕊,可是又觉得这样跑去问白蕊,会让她很尴尬。正在陆小凤踌躇不定的时候,步惊云站了起来:“我去替你问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步惊云说着就去了厨房,聂风叹了口气,他知道步惊云心中也一直牵挂着白蕊,虽然他很少说,但是聂风明白。步惊云不只是想替陆小凤去问一问,也是想替他自己问一问吧,但愿他能从白蕊身上得到满意的回答。 步惊云很快就来到了厨房,白蕊正在忙活,她的一双手很是灵巧,身法也快,在几个灶台间穿梭着,竟同时准备着几个菜。见步惊云来了,白蕊露出了笑容,递给他一串糖葫芦。 步惊云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当年在天下会的小厨房里,白蕊也做了糖葫芦递给他,他明明是不吃甜食的,可还是接过了那一串糖葫芦,最后引来了一群蚂蚁。步惊云想到那幅画面,不由笑了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笑过了,步惊云接过糖葫芦,忽然觉得什么都不必再问,爱过又如何,没爱过又如何?她带给他的快乐从来都不是假的。 步惊云最后只是说了句:“无论你喜欢的人是谁,是陆小凤亦或者西门吹雪,我和风都会祝福你的。但如果你被欺负了,我和风也绝不会放过他。” 白蕊望着步惊云握着糖葫芦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觉得他好像握了把匕首一样,不禁笑了起来:“云哥哥,你说这些的时候怎么还要带上风哥哥?你们俩的思想竟也完全统一了吗?” 步惊云觉得白蕊真是抓不住重点,但他喜欢的,不正是她永远不按常理出牌的性子吗?步惊云笑了笑,咬了一口糖葫芦外面的糖衣,甜到心里,又很快融化在口腔中,不留痕迹。 等步惊云端着白蕊烧好的菜回到花厅时,面对陆小凤看起来有些紧张的神情,步惊云说道:“我没问出来,陆兄还是自己去问阿蕊吧。” 陆小凤的内心是崩溃的,所以步惊云去了那么久,是去做什么了?陆小凤盯着步惊云的脸看了下,发现他嘴唇红红的,还沾着些什么,难道他刚才是去厨房偷吃了? 79.一个馒头引发的误会 陆小凤磨磨蹭蹭地去了厨房,厨房里热气腾腾的, 白蕊正在蒸馒头。见陆小凤来了, 白蕊朝他抛去了一个刚刚出炉的白馒头。 陆小凤还不至于被白馒头烫了手, 但他觉得自己的待遇似乎有些差, 步惊云显然偷吃了好东西,整个人笑得甜滋滋的, 看看白蕊准备的这些菜色,哪样都比白馒头强啊, 所以她为什么以为自己喜欢吃这个? 陆小凤把玩着手中的白馒头, 撕了点馒头皮塞入自己的口中, 味道倒是不错, 带着些甜味, 不是那么寡淡无味。 白蕊给自己手中的白馒头装点上色彩, 对陆小凤笑道:“小凤哥哥,还记得你我初见之时吗?那个时候你给了我一个白馒头,那真是我吃过的最美味的食物了。即使后来尝过人间珍馐, 我都不会忘记那个白馒头的美味。” 白馒头在白蕊的口中,形象一下子变得高大起来, 陆小凤忽然觉得手中的白馒头开始发烫, 一直烫到了他的心中。白蕊提起这件事情,接下来是想要跟他一诉衷情吗?该不会从那个馒头开始,她就喜欢上自己了吧…… 陆小凤心中的天平开始摆动, “朋友妻不可欺”和“朋友妻不客气”同时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他咬了两口白馒头, 觉得这白馒头跟白蕊一样甜美, 这是她亲手做给他吃的,是准备借白馒头来寓意什么吗? 白蕊见陆小凤不说话,只是认真地品味白馒头的滋味,不由笑得更灿烂了些。都说四条眉头的陆小凤是风.流浪子,不输给楚香帅半分,也是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主,但白蕊觉得他有的时候可爱得像个孩子,大约是在她的面前,陆小凤从未露出半分轻浮的模样吧,连吃个馒头都那么专注。 白蕊将手中装饰好的白馒头摆到盘子里,想到小镇饭桌上出现的那个误会,迟疑了一会儿,觉得自己还是该跟陆小凤说清楚,免得他误会了些什么。 白蕊舀了一小碗奶白色的鱼汤递到了陆小凤的面前,说道:“小凤哥哥,我有话想对你说,这些话我本该早些告诉你的,而不是让你从别人的口中得知。我一直都……” 陆小凤没想到白蕊真的是准备借着白馒头来一诉衷情,他心里很乱,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白蕊的这份深情。在白蕊即将说出她心意的时候,陆小凤将自己手中白馒头没被咬过的那一头塞入了白蕊的口中。 白蕊手上端着鱼汤,嘴里叼着馒头,空不出手也空不出嘴,只能用眼神表示自己的疑问。陆小凤望着白蕊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不禁移开了视线。望了会儿天又望了会儿地,陆小凤觉得自己的心好像变得更不平静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望着白蕊的双眼对她说:“过去那些误会就不必再提了,将来哪天,如果你发现西门并非你的良人,尽管来找我,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定然会分你半口。” 白蕊这才明白陆小凤把他吃到一半的馒头塞到她嘴里的用意,她有些哭笑不得地抬起手上的小碗,扬了扬手中的勺子,本来是想示意陆小凤接过去喝,她好把馒头给吃了,结果陆小凤直接把嘴凑了过来,就着白蕊的手喝起了鱼汤。 等白蕊和陆小凤端着菜去到花厅的时候,陆小凤露出了满足的笑容,嘴角站着白渍,一看便知偷吃了些什么。聂风真的很好奇,白蕊的厨艺竟已到了如此境界,惹得两个男人都忍不住在厨房先吃上两口? 这顿饭,三个男人几乎是抢了起来,白蕊烧的菜不少,量却不大,随着筷子交错,不少盘子都见了底。白蕊捧着碗喝着鱼汤,见三个哥哥“其乐融融”的模样,笑得格外开心。 果然,将聂风和步惊云邀请到万梅山庄来是一个正确的决定,只是一顿饭的功夫,白蕊觉得自己和风云二人之间的隔阂感就消除得差不多了,因为聂风和步惊云在抢食间,都不忘将她的碗盘填满,白蕊不得不重新拿了个碗喝鱼汤,因为自己的那个碗已经塞满了菜。 *** 吃完饭过后,陆小凤闲适地靠在了藤椅上,白蕊则和聂风来到了花厅前的院子里,摆起了切磋的手势。聂风还记得白蕊与他们分别时,曾言再遇后要好好切磋一番的话。刀剑无眼,聂风自然不会用刀法和白蕊的剑法进行切磋,他选择了互相切磋腿法,来看看白蕊这段时日功夫是进步还是退步了。 白蕊仿佛又回到了天下会时,在聂风教导下掌握腿法的那段时光。两个人将双手背在身后,只用双腿一来一往,不像在切磋,倒像是在玩游戏一样。 日已近西斜,夕阳的余晖浅浅地洒落在聂风与白蕊的身上,倒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意味。陆小凤品着白蕊泡的茶,忽然觉得兄妹关系也很好,兄妹是一辈子的事情,而情人分分合合,也许这一刻唇齿相缠,下一刻就刀剑相向,又哪有兄妹关系来得长长久久? *** 西门吹雪直到夜幕初临才回到了万梅山庄,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冰冷了几分,陆小凤忽然觉得,白蕊跟他在一起,一定是件十分辛苦的事情。她确实能焐化一块冰,融化一片雪,可是冰雪无心无情,白蕊以后……真的不会被西门吹雪伤害到吗? 陆小凤虽然是西门吹雪的朋友,但白蕊却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在西门吹雪和白蕊的这段关系里,陆小凤站的无疑是白蕊的角度,他怕她受伤,怕见到她伤情落泪的模样。 陆小凤忽然担忧起来,八月十五紫金之巅一战,西门吹雪真的能赢过叶孤城吗?叶孤城虽然动了心乱了情,但西门吹雪何尝没有牵绊?两个人同样心系白蕊,这一战定然会是一个不死不休的结局了。 陆小凤觉得,白蕊应该还不知道两个绝世剑客切磋会有怎样的后果,不然她怎么会一点儿都不担心?就算白蕊对西门吹雪充满信心,觉得他不会输不会受伤,那么叶孤城要是落败受伤,她难道不会觉得难过?陆小凤真有些看不透白蕊了。 陆小凤这样想着,也就这样问了出口。白蕊目送着西门吹雪回了屋,一边舞动流萤剑,一边回答说:“如果叶孤城受伤落败,甚至身死京陵,我当然会替他难过,但若我现在就开始替他难过了,让雪哥哥如何自处?两个绝世的剑客,总该有这样的一战,或早或晚,谁也阻止不了。” 陆小凤觉得白蕊应该是对西门吹雪充满了信心,觉得他不可能会输,只是若西门吹雪输了,白蕊会作何反应?两人比剑,总有胜败的,在没有比试之前,谁又知道赢家是谁呢?西门吹雪的剑法陆小凤曾经见过,确实是当世剑神,可叶孤城的剑法也不逞多让,木道人曾言,叶孤城的“天外飞仙”,当世无几人能接下。 面对陆小凤的疑问,白蕊收敛起了笑容,脸上露出了陆小凤看不懂的神情:“如果是雪哥哥败了,也许……我会踏上寻找起死回生之药的路途吧。” 陆小凤一脸惊讶:“这世上难道真有起死回生之药?” 白蕊苦笑了下,回答道:“我不知道,或许有,或许没有吧,我希望我永远都不会有要去探寻答案的那一日。” 80.珠光宝气阁 三日之后,陆小凤准备离开万梅山庄, 因为他收到了珠光宝气阁总管霍天青递来的帖子, 邀请他前往珠光宝气阁一聚。马车已备好, 正候在万梅山庄之外的山坡上, 陆小凤自然是要去的,因为哪里有美酒, 哪里有朋友,哪里就有他的身影。 “阿蕊, 你真的不与我去珠光宝气阁看看?整日窝在这万梅山庄之中, 我怕你很快就要变成第二个西门吹雪了。”陆小凤很想带着白蕊一同去赴约, 关中阎府珠宝颇多, 女人都喜欢观赏珠宝, 陆小凤觉得白蕊应该会喜欢珠光宝气阁的。 白蕊摇了摇头:“我对珠宝没什么兴趣, 珠光宝气阁稀世珍宝再多,也不是我的,有那赏玩珠宝的时间, 我不如多练会儿剑。何况小凤哥哥怎么知道那不是鸿门宴呢?我怕我跟了去,反而拖了你的后腿。” 白蕊知道上官飞燕不会轻易退缩, 她背后的霍休也不会打消利用陆小凤的主意。那珠光宝气阁的总管霍天青是上官飞燕的裙下之臣, 白蕊可不想去自找晦气,她对攻略上官飞燕的男人也没有什么兴致,要策反一个男人为自己所用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白蕊觉得她还是窝在万梅山庄比较安全。 陆小凤没想到白蕊想得这么悲观, 直接将珠光宝气阁看做是修罗场了, 不过陆小凤心里隐隐也觉得有些奇怪,因为霍天青帖子中的意思是让他带上白蕊,难道真如白蕊所料,这是一场鸿门宴?若是如此,白蕊确实不该前往。 白蕊见陆小凤陷入了沉思中,知道他是将她的提醒听进去了。白蕊替陆小凤整了整披风,凑到他耳边说道:“总之,小凤哥哥万事小心,莫要着了女人的道便是。要知道,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陆小凤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在白蕊心中的形象难道就是那种会被美色所迷之人?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听来了这个歪理,不过越漂亮的女人,确实能惹得男人迷失本性,沉醉在她的话语中。 陆小凤闻着白蕊身上散发出的馨香,真有些舍不得离开万梅山庄,他有一种预感,自己此行前往珠光宝气阁,也许又会遇到一桩大麻烦,可畏难而退从来都不是他的风格。有些事情该来的躲不掉,陆小凤只希望他回来时,还赶得上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的比试。 马车很快载着陆小凤离开了,白蕊在山坡上赏了会儿花,正欲起身回去,肩上却多了一件披风。白蕊回头一看,西门吹雪正站在她的身后,默然长立,也不知是何时走到了她的身后,她竟一点儿脚步声也没有听到。 白蕊慢慢站了起来,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倚靠到了西门吹雪的胸膛之上:“怎么悄无声息地就出现了,想要考验我的警觉性吗?” 西门吹雪笑了起来:“是你看花看得入迷了,往日里我出现在你的身侧,你哪刻未曾察觉?” 白蕊握住了西门吹雪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微笑道:“说的我好像有一只狗鼻子似的,往日只要你一靠近,我就能感觉到你的气息,今日大约真是失了神,竟一点儿也没有听到你的脚步声,感觉到你的气息。” 白蕊在天墉城的时光不是白待的,到底也吸收过一点灵气,足以提高自己的无感,辨别周围的声音。不过以往白蕊能感觉到西门吹雪靠近,靠的倒不是这些,而是一种直觉——心爱之人散发出的气息总是不同的。 西门吹雪将白蕊拥入怀中,沉默了一会儿,他还是直白地问道:“你在担心陆小凤?” 西门吹雪知道白蕊爱花,但是山坡上的花白蕊早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不足于让白蕊失神入迷,唯一的理由,便是她送走陆小凤之后,开始担心他的安危来。 白蕊叹了口气,她确实在担心陆小凤,可西门吹雪的直觉未免也太敏锐了些,自己在他面前好像一点儿小秘密也无法藏着。白蕊开口道:“约战在即,我本不愿让你分神去管旁的事情,但小凤哥哥这回可能真的会有危险……他的武功不差,但是遇上几个武功高强之人,他也许很难全身而退。” 白蕊觉得,如果她不破坏上官飞燕计划的话,珠光宝气阁之行本该有花满楼和西门吹雪作陆小凤的帮手,如今陆小凤一人独行,危险系数实在太高了些,虽然并无人想要陆小凤的性命,但他卷入到那重重阴谋中,本身就是极大的危险了。 “陆小凤是你的义兄,也是我的朋友,朋友有难,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我虽喜静,却也怕闷坏了你,就当是陪你一道出去散散心吧。”旁人求西门吹雪做一件事情也许是难如登天,但对于白蕊的请求,西门吹雪从来都不会拒绝。 *** 白蕊和西门吹雪来到珠光宝气阁时,九曲回廊连接的水阁中,宴席已经开始了。珍珠罗的纱窗已被支起,可以看到陆小凤坐在里面,正在畅快地饮酒。 风带来荷叶的清香,白蕊敛去气息与西门吹雪隐在暗处,觉得他们来的正是时候,如今他们在暗敌在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总不会让陆小凤孤立无援的。 透过水阁的纱窗,白蕊看到了大名鼎鼎的珠光宝气阁阁主阎铁珊,还有在江湖中辈分很高的霍天青。除此之外,另有一个少年人坐在了陆小凤的身侧,他长得颇为儒雅,看打扮像是读书人,白蕊却在光明顶上见过他,知道他是峨眉派的弟子苏少英。 白蕊静静想着接下来有可能发生的事情,而水阁内可谓是瞬息万变,不知从哪里射出了一道暗器,直逼阎铁珊的身后。阎铁珊正专注地和陆小凤说着话,霍天青正在给他倒酒,对于到来的暗器一副浑然不知的模样。 白蕊于是也洒出了一把暗器,暗器并未攻向任何人,而是打断了珠帘,让阎铁珊警觉之下站了起来,躲过了致命的暗器。而这个时候,上官飞燕已经从荷塘里钻了出来,一柄剑直逼阎铁珊的背心,却被落下的珠帘砸了个正着。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从上官飞燕的视角来看,就是阎铁珊莫名其妙站了起来,让她的飞燕针落了空,而她的后招也未能实施,因为她头上的珠帘竟整串掉了下来! 上官飞燕原本是可以躲开的,但是她的鞋子不知道被什么给钉住了,低头一看竟是两枚梨花镖。水阁中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上官飞燕如今纵使想逃也逃不掉了,因为阎铁珊大喊了一声“来人”,水阁外顿时飞入了五人,将上官飞燕团团围住。 白蕊依旧隐在暗处,并未被发现,因为她扔完飞镖之后,就和西门吹雪轻盈地落到了水阁顶上,一丝声响都未发出。 水阁里很快传来阎铁珊和上官飞燕的对话声,随着二人的一问一答,金鹏王朝的故事也在众人面前铺开。五十年前,年轻的大金鹏王来中原避难,随他前来中原的,是四位他父王的心腹重臣。 四位心腹重臣一人携带了一份国库的财富,大金鹏王的舅父上官谨将大金鹏王抚养长大,让其衣食无忧,但另外三位重臣上官木、平独鹤和严立本却带着金鹏王朝的财富各自改头换面,不再管金鹏王朝的旧事,成为了中原鼎鼎有名的人物。 阎铁珊正是严立本,而上官飞燕则是上官谨的孙女,只不过她现在用的依然是上官丹凤的身份,也就是金鹏王朝的公主。上官飞燕并没有给阎铁珊多少说话的机会,而阎铁珊抹着额上的汗,不知为何有些口干舌燥,想要反驳上官飞燕的话,却发现浑身使不上劲,霍天青就站在他的身侧,挡住了陆小凤望向阎铁珊的目光。 上官飞燕的一番话都是讲给陆小凤听的,因为她想借陆小凤的手来对付平独鹤,也就是如今的峨眉派长老独孤一鹤,也想让陆小凤帮她对付阎铁珊,她甚至在跟霍天青制定计划的时候,还将白蕊算了进去,只可惜白蕊并未前来。 陆小凤握着一枚梨花镖,并未认真听上官飞燕的话,因为他已经认出了这飞镖是谁的,所以他满心想的都是,白蕊怎么来了?她躲在了哪里?她是担心自己才来的吗? 上官飞燕望着走神的陆小凤,真的很想问问他究竟在想什么,她今日完全是以上官丹凤的面目出现的,还解释了之前在百花楼的事情,她自问整个计划天衣无缝,唯一料错的就是陆小凤的想法,还有阎铁珊不知从哪儿请来的暗器高手。 白蕊在上面听了会儿,都有些不耐烦了,阎铁珊为什么不反驳上官飞燕说的话呢?明明并非是他们三位重臣抛弃了如今的大金鹏王,或者说昔日的小王子,而是小王子不愿承担起复国的责任,坐吃山空,到头来又想拿回三位老臣手中的财富。 西门吹雪显然也有些听不下去了,他觉得有危险的不是陆小凤,而是阎铁珊或者上官飞燕,无论他们哪一方打起来,似乎都跟陆小凤没什么关系?既然如此,他和白蕊似乎没有必要再窝在这水阁上?虽然荷塘很美,从水阁往下望看到的风景也很不错,但底下的人实在太聒噪了些。 白蕊朝西门吹雪比了个自己先下去的手势,让西门吹雪晚一点再下来。西门吹雪同意之后,白蕊就翩翩下落到了上官飞燕的身后,点住了她的穴道,然后捡起了自己的梨花镖,对阎铁珊拱手道:“阎老板幸会,刚才情急之下割断了您的珠帘,还望勿要怪罪。霍总管盛情相邀,我后来想想,还是与小凤哥哥一同来赴宴了,只是晚到了些,赶巧遇上这上官姑娘演出的一场大戏。” 阎铁珊听到白蕊这样说,知道刚才出手相救的人是她,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他原本接到消息,说是陆小凤受人之托要来对付他,没曾想原来是一场误会,陆小凤和他义妹原来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阎铁珊原本想说不用在意,可是他一开口,就吐出了一口黑血,瘫倒在了椅子上,酒杯被他碰倒在地,未喝尽的酒水在地上泛起了白沫,竟是不知何时被人下了毒! 局势一下子又变得有些不明朗了,因为在阎铁珊倒下时,他最信任的总管霍天青,竟然飞身到了上官飞燕的身边,将她抱走了。 陆小凤目瞪口呆地望着一切的发生,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苏少英扶起了还有一丝气息的阎铁珊,阎铁珊指着霍天青的背影,像是气急攻心,他的双眼瞪得很大,最终手还是颓然地倒了下去,只是他并未死不瞑目,因为霍天青又被人逼了回来。 “西门吹雪!你怎么也来了!”陆小凤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西门吹雪,更没想到西门吹雪会将霍天青逼了回来。而上官飞燕的穴道并未解开,依然被霍天青抱在怀中,她一头秀发披在霍天青的手臂上,两个人看起来倒真是一对璧人模样。 白蕊冷笑了下,对霍天青道:“霍总管邀请了客人来,宴席未毕,自己这半个主人怎么先走了,这似乎有些说不过去吧?虽然说良禽择木而栖,可阎老板刚刚咽气,你就带着疑凶离开,这实在有些不顾江湖道义。还是说……凶手其实是你?我记得这酒是你倒给阎老板的吧。” 明眼人都看得出,霍天青与阎铁珊的死脱不开关系,这下苏少英也站到了霍天青的对面,踢起上官飞燕留在地上的剑握在手中,直指霍天青。苏少英是独孤一鹤的亲传弟子,前来珠光宝气阁正是奉了师命,如今阎铁珊陡然暴毙,他总得给师父一个交代。 西门吹雪抱着剑冷冷地站在门口,就像一尊雕像。他虽然并无拔剑,但他站在那里,就给了霍天青很大的压力,更别提这水阁中所有人都与他站在对立面了。 上官飞燕被白蕊用从无花和南宫灵那里学来的特殊手法点了穴道,一时之间无法被解开,只能干瞪眼,别说帮助霍天青了,她如今完全拖累了霍天青,霍天青想要一人离开或许不是很难,毕竟他的武功也是一流的,只是要带着被点了穴道的上官飞燕全身而退,难度便有些高了。 正在众人僵持的时候,水阁外又来了人,那是个一脸严肃的老人,虽然说是老人,但他腰干挺直,头发也是全黑的,只不过他脸上的皱纹很多很深,一看便知已不再年轻了。 白蕊原本还不知道他的身份,但望见他身后跟着的几位曾在光明顶上出现过的峨眉派少女,便猜到了他的身份,正是苏少英的师父独孤一鹤。 水阁里的关系无疑复杂得很,白蕊原本觉得她和西门吹雪可以离开了,剩下的麻烦都是陆小凤该解决的,但是独孤一鹤其中一位女弟子见了她,却脱口而出两个字“妖女”,这让整个局面又产生了新的变数。 81.不配出手 白蕊面对独孤一鹤弟子叶秀珠的这声“妖女”,不气反笑, 指着上官飞燕道:“的确是妖女, 否则怎么会哄得霍大总管做出此等背信弃义之事, 与她合谋害死了阎老板?” 叶秀珠说的妖女自然不是上官飞燕, 而是白蕊,她原本只是看到自己的情郎被师弟苏少英用剑指着, 觉得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多半是白蕊弄出来的, 却没想白蕊直接给了她一记重创。 叶秀珠不愿相信霍天青和上官飞燕有一腿, 但上官飞燕此刻正被霍天青小心地抱在怀中, 也由不得她不信……如果只是利用上官飞燕, 霍天青为什么到现在仍不愿放下上官飞燕? 叶秀珠咬着唇, 双目盈盈有泪, 霍天青却一眼都没有看她,只是望着怀中的上官飞燕,好像看一眼就少一眼似的。 “在下峨眉派独孤一鹤, 这几位是我的弟子马秀英、叶秀珠、孙秀青、石秀云,不知姑娘是?听你所言, 是这位霍总管杀害了阎老板?” 独孤一鹤是来珠光宝气阁找阎铁珊的, 却没想他晚了一步,见到的竟是阎铁珊的尸体。独孤一鹤相信阎铁珊的死与霍天青脱不了干系,因为他到来时, 看到苏少英用剑指着霍天青, 可叶秀珠却说白蕊是“妖女”, 这让独孤一鹤有些弄不明白,毕竟在场的这些年轻人,他几乎都不认识。 白蕊恭敬地朝独孤一鹤作揖道:“白蕊见过道长,我是陆小凤的义妹,在江湖上没有什么名气,先前在光明顶,倒是与道长的几位弟子有过一面之缘。阎老板之事说来话长,阴谋重重,不如大家坐下聊?我想霍总管一直抬着手,也挺累的,可以把上官姑娘放下来,在事情没有说清楚之前,没有人会现在伤害她的。” 水阁不是很大,但也足以容下新到来的峨眉派众人。西门吹雪没有坐,他立在白蕊的身后,将她保护得很到位,即使霍天青想突然发难,也不可能伤到白蕊。 陆小凤一直保持着沉默,他在将整件事情串成一条线,但他总觉得当中少了些什么,更让他觉得奇怪的是,白蕊看起来好像对整件事情清清楚楚,难道她在修仙门派,还学会了读心术或者占卜之术? 霍天青同样坐了下来,他暗暗为上官飞燕输送着内力,意图替她冲破穴道。事情并未到最坏的一刻,霍天青觉得他还有机会反败为胜,甚至在坐下来时,他偷偷朝叶秀珠使了个眼色,安抚了她一下,用眼神告诉她,他有着不得已的苦衷。 叶秀珠整个人都不太在状态,另外三个师姐妹并非没有注意到她的反常,只是师父还在听白蕊说整件事情的经过,她们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说什么,只能一会儿望望四条眉毛的陆小凤,一会儿望望剑神西门吹雪。 都是年轻的小姑娘,看到少年才俊,总免不了想入非非,毕竟陆小凤和西门吹雪的事迹,她们都是听说过的。至于白蕊,独孤一鹤虽然没听说过她的名字,峨眉四秀却是在光明顶就记住了她,那武当派的宋青书对她念念不忘,甚至拒绝了与峨眉派结亲之事,被宋远桥好生揍了一顿。这件事情虽然没有在江湖中流传开来,但是武当派和峨眉派中,还是有风声传出的。 在峨眉四秀眼神交流间,白蕊已经将今日珠光宝气阁发生的事情尽数告诉了独孤一鹤,似乎觉得独孤一鹤会替阎铁珊做主一般。 霍天青观察着周围人的反应,沉声问白蕊道:“这是金鹏王朝的旧事,是大金鹏王与三位旧臣的恩怨,白姑娘何必如此咄咄逼人?非将霍某与上官姑娘说得如此不堪?” 江湖中日日都会有死人,霍天青身为珠光宝气阁的总管毒害阎铁珊,做法确实不是君子行径,但他为大金鹏王报仇,理由倒是十分充分,上官飞燕更是有情可原,她是在为自己的国家复仇,谁能说她背后偷袭就是阴险小人呢,自古兵不厌诈嘛。 白蕊看了眼英俊贵气的霍天青,微笑道:“霍总管说得对,这本是你们与阎老板的恩怨,与我毫无关系,我不该管闲事的。可上官姑娘一次又一次给我的朋友们找麻烦,我实在不能视若无睹。这世上的朋友分为很多种,有插朋友两刀的,也有为朋友两肋插刀的。小凤哥哥赴约而来,我实在不放心,才跟在后面,若你们只是喝酒闲聊,我自然不会现身,可上官姑娘偷袭伤人在先,我虽然不认识阎老板,却也无法眼睁睁看着有人被害。换做是霍总管被人背后捅刀子,我也是要替你挡上一挡的,毕竟霍总管这么英俊,很讨小姑娘喜欢的。” 比起动手,白蕊更喜欢跟人讲道理,霍天青想要跟她讲道理,她自然乐意奉陪,反正上官飞燕的穴道还没有解开,只能冲她干瞪眼。 霍天青从来没有遇到过像白蕊这样的女子,咄咄逼人多管闲事也就算了,怎么说到最后还把话说得那么暧昧?究竟是她敏锐地发现了什么意有所指,还是像上官飞燕之前说的那样,她游走在陆小凤和花满楼之间,裙下之臣无数?看起来西门吹雪也……霍天青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对付白蕊了,毕竟他如果要对白蕊动手,等于同时对上了陆小凤和西门吹雪。 霍天青沉默了,白蕊也未再开口,因为独孤一鹤接住了主导权,说起了金鹏王朝的旧事,因为他与阎铁珊一样,也是昔日三位旧臣之一,这个秘密保守到今日,也是时候该戳破了。 *** 夜色渐浓,当所有秘密从黑暗中浮出时,受到最大触动的无疑便是陆小凤了,因为还剩的那位旧臣是他的朋友霍休,而霍休还有另外一个身份——青衣楼的总瓢把子。 霍休的小楼就在珠光宝气阁后面的山上,那正是青衣第一楼所在的位置。据说楼中有一百零八处机关埋伏,而霍休的武功并不弱,更何况他还是青衣楼的总瓢把子,想要对付他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对付霍休是独孤一鹤的事,并不是陆小凤的责任,独孤一鹤并不缺帮手,他自己的徒弟已经跟来了,霍休的势力虽大,独孤一鹤的势力也不小,这金鹏王朝的旧事,最终还是要靠他们自己去解决。 西门吹雪坐在马车里,白蕊靠在他的肩头,像是要睡着了一样,但西门吹雪知道她并未真的睡着。西门吹雪等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为什么阻止我杀了上官飞燕和霍天青?他们这样的人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离开珠光宝气阁之前,西门吹雪原本想杀了上官飞燕和霍天青的,他们一个背后偷袭,一个背信弃义,而且两个人都对白蕊恶言相向,西门吹雪想不出放过他们的理由。但白蕊阻止了他,非但没有让西门吹雪杀了二人,还笑着对霍天青耳语了几句。 面对西门吹雪的疑问,白蕊回答道:“恶人自有恶人磨,他们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何必脏了你的剑,脏了你的手?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让你出手。” 西门吹雪被很好地安抚了,他搂过白蕊,让她躺到了自己的腿上,让她睡得更舒服些。坐在对面的陆小凤觉得这一幕都没法看了,在白蕊面前,西门吹雪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陆小凤真的不敢想象,如果八月十五一战西门吹雪输给了叶孤城,白蕊会变成什么模样。 那一定是谁也不愿看到的,可谁又能阻止那惊天动地的一战呢? 82.一时冲动 八月十二,距离紫金之战还剩三日, 西门吹雪就已经到了京陵。在杀人前, 他习惯了提前沐浴斋戒三日, 与人约战自然也是一样。 白蕊也到了京陵, 但她并未与西门吹雪一道,而是乘坐了不同的马车一前一后来到了京陵。白蕊不想在战前影响西门吹雪的剑心, 西门吹雪也不愿让白蕊面临危险,因为如果白蕊与西门吹雪一道出现在京陵街头的话, 谁都会知道白蕊与西门吹雪的关系, 一旦他死了, 他的仇家就会找到白蕊, 西门吹雪不愿冒这个险。 说来也巧, 白蕊刚到京陵, 就在喝鸭血粉丝汤的时候遇到了楚留香。当楚留香摇着扇子在白蕊对面坐下的时候,白蕊十分惊喜,楚留香亦十分激动, 眼中情绪翻涌,若不是白蕊左手握着筷子, 右手握着勺子, 他真想把白蕊两只手都握在手中。 “楚哥哥,好久不见,你过得好吗?” 白蕊没想到会在京陵遇到故人, 能一边享用美味一边与故人叙旧, 无疑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而且楚留香多半也是来围观西门吹雪与叶孤城一战的, 他们还可以一道爬紫金山,觉得自己不再是孤身一人的白蕊,脸上洋溢着快乐。 楚留香深深地望着白蕊,自上次一别,他去沙漠走了一遭,白蕊去南海走了一遭,两个人都在生死边缘摸爬滚打过,能像这样坐在京陵街头叙旧,真是上天垂怜。 楚留香深吸了一口气,不愿说出自己在沙漠发生之事让白蕊担忧,颔首道:“我过得不错,倒是你,这段日子过得如何?” 白蕊展开笑颜:“我过得也很好,武功也有进步了,比以前强了很多哦。” 白蕊与楚留香的想法类似,两个人都是报喜不报忧,互相说了些这段日子发生的趣事,好像谁都没有遇上过半点危险似的。 在京陵街头逛了一会儿,楚留香说起了西门吹雪与叶孤城约战一事:“阿蕊会出现在这里,应该也是来看他们比剑的吧?我听说你在南海被叶城主所救,在白云城住了一段时间,与叶城主成为了朋友?” 白蕊不知道该怎么界定自己与叶孤城的关系,毕竟每个人对“朋友”的定义不一样。白蕊苦笑道:“此事说来话长,我的确将叶城主当做朋友,不过后来与他发生了些误会。等这一战之后,我与他究竟是不是朋友,也不重要了。” 楚留香露出了一副了然的神情,白蕊虽然只说了只言片语,但楚留香知道白蕊魅力之大,恐怕在南海与叶孤城发生了一段旖旎之事,可这世上,又有谁能留下白蕊呢?他楚留香不能,叶孤城显然也不是那个幸运儿。 叶孤城与西门吹雪这一战,无疑是生死之战,叶孤城若败了,他与白蕊便再无任何的可能,但叶孤城若胜了,白蕊与他也不会再是朋友。楚留香可是记得,白蕊与西门吹雪有过那么一过说不清道不明的过往,当年还是他将白蕊带离了万梅山庄。叶孤城若杀了西门吹雪,恐怕白蕊绝不会再与他有任何的牵扯了。 楚留香并不知道白蕊如今已和西门吹雪在一起了,毕竟当年他离开百花楼时,白蕊一副要与陆小凤双宿双栖的模样。白蕊在羊城被无花掳走之后,陆小凤也是上天入地找她,楚留香都被陆小凤的深情感动了。 楚留香很快想到这一茬,问道:“对了,陆小凤怎么没有陪着你?” 白蕊想到陆小凤那个走到哪里,麻烦就跟到哪里的体质,不由笑道:“他此刻正陪着薛冰姑娘,查访绣花大盗的事情,哪里有空来陪我。不过三日后,他大概会赶到紫金之巅的。” “你竟不介意他陪着别的姑娘?”楚留香没想到白蕊这么看得开,不过陆小凤风流的名声在外,白蕊若是介意的话,大概也介意不过来,毕竟陆小凤的红颜知己可不比他要少。 白蕊咬着手上的冰糖葫芦,有些奇怪楚留香为什么会这么问:“我为什么要介意?只要小凤哥哥给我找的嫂子他自己喜欢,那就行了。” 楚留香觉得白蕊这句话信息量很大,让他不由得停下了脚步。正午的阳光有些晒人,但白蕊却笑得比阳光还要灿烂,她专注地吃着手上的冰糖葫芦,看起来仍像个孩子。楚留香觉得,他之前可能误会了白蕊的意思?她并非喜欢陆小凤才拒绝他,留在了陆小凤身边,而是习惯了与陆小凤一起行走江湖?原来白蕊真的只是拿陆小凤当哥哥? 楚留香的内心起起伏伏的,竟不知自己到底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答案。望着白蕊嘴边的糖渍,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拭去,白蕊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楚留香忽然觉得,他是真的栽了,竟想将这糖渍含入口中品尝,或者说,他真正想品尝的是白蕊的滋味。 “楚哥哥快看,那里卖的伞好漂亮!” 白蕊并不知楚留香在想什么,她吃完糖葫芦,发现前面有一家卖油纸伞的,伞面五颜六色还绘着图案,特别好看,不由兴奋地指着那个摊位,拉着楚留香的袖子摇了摇。 楚留香跟着白蕊去看伞,白蕊的目光专注地盯在伞上,而他凝视着白蕊的一举一动,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尤其是当白蕊被路过的小孩撞入他怀中的时候。 大雨倾盆而至,白蕊将油纸伞撑过楚留香的头顶,娇笑道:“还好我有先见之明,买了把伞,不然现在我们就要被淋成落汤鸡啦!” 街上的人很多都没有带伞,行色匆匆,白蕊却笑得很开心,与楚留香站在街角,转动着手中的伞,看橘色的伞甩出一颗颗水珠。这还是白蕊第一次买伞,还买得这么凑巧,这让她很是得意。 楚留香不是第一次与女人同撑一伞,但却是第一次,有女人为他撑着伞,遮风避雨。楚留香一只手搂过白蕊的腰,让她与自己之间再无任何空隙,另一只手握住了伞柄,将伞面倾斜遮住了路人的视线。 滂沱大雨中,楚留香在白蕊惊讶的目光中吻住了她的粉唇,就像那夜屋顶上,他想做的那般。楚留香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他不再年轻,却也想冲动一回。 83.出乎意料 少年人爱冲动,而冲动往往需要付出代价。楚留香像个少年人一般冲动地吻住白蕊时, 已想到了他可能需要付出的代价, 也许是一巴掌, 也许是一剑。楚留香受得起白蕊的一剑, 也受得了白蕊的一巴掌。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楚留香知道自己也许不会得到一个好的结果,但他实在不想再等下去, 也许……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呢?也许……白蕊会就此接受他呢? 这世上的一切都充满了未知数, 楚留香觉得白蕊并非对自己无情, 不然她在金陵遇到自己时不会露出如此灿烂的笑容来。当白蕊将漂亮的油纸伞撑过他的头顶时, 楚留香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感。 白蕊纵使以前没有感觉到过楚留香的心思, 此刻油纸伞下的这一吻, 也足够她明白楚留香对她的心意了。没有哪一个兄长会这样亲吻自己的妹妹,所以楚留香并非将她当做妹妹,而是将她当作了一位红颜。 唇瓣被楚留香含住了, 人也被楚留香紧紧搂在了怀中,白蕊真切地感受到了楚留香喷薄而出的情感, 这让她既诧异, 又迷茫。她眼中的这个世界与这个世界本身,真的是同一个世界吗?前有欧阳明日,后有楚留香, 究竟是她的言行举止让他们误会了, 还是她误会了他们? 白蕊怔怔地站在原地, 雨水打湿了她的肩膀,却没有打断她的沉思。白蕊像是放空了自己一般,双眼茫然无神。楚留香没有料到白蕊竟会是这样的反应,他将油纸伞重新移到了白蕊的头顶,语气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阿蕊……是我唐突了,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我都能接受,可你莫要跟自己过不去,在你心中……究竟是如何看待我的?” 楚留香望着白蕊失魂落魄的模样,眼中满是心疼。楚留香这一生遇到过很多女人,有投怀送抱的,有欲擒故纵的,有以退为进的,有默默守护的,可白蕊与她们都不同,她是那样的单纯,又是那样的神秘,楚留香以为她的心思很简单很好懂,但是此时此刻,他却发现白蕊如同一个谜,他根本不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她为什么露出这样的神情来。 白蕊没有回答楚留香的话,她像是根本没有听到楚留香的声音,双眼茫然缓缓地步入了雨中。楚留香握着伞停留在原地,白蕊没有回答他,却也给了他回答。楚留香紧紧握着伞柄,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又像是被人深深地捅了一剑,可是当他回转过身,看到的却是白蕊寂寥的身影。 楚留香知道白蕊是想一个人静一静,可是雨下得那么大,她的衣裳已经被淋湿,万一感染了风寒怎么办?她此刻这般失魂落魄,万一遇到了坏人怎么办?楚留香想要追上白蕊,可当他抬起脚时,却发现白蕊的头上已经多了一柄伞,一位少年人出现在了白蕊的身侧。 楚留香露出了一抹苦笑,这位少年人十分年轻,一张脸俊秀雪白,一看便知是个在富贵乡中长大的公子哥儿。这样的人对白蕊来说自然没有任何的危险,可他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一个陌生人对白蕊嘘寒问暖,甚至趁虚而入吗? 楚留香闭了闭眼,他已经冲动了一回,也不妨冲动第二回,可就在他想要冲上前将白蕊带离那少年人身边时,却发现白蕊与那少年人已经失去了踪迹。楚留香心中一惊,纵使刚才白蕊运起轻功离开,那少年人又去了何处?难道几月不见,白蕊的轻功已如此厉害,可以带着一位不会武功的人瞬息离开? 楚留香匆匆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白蕊的半点影子,她好像真的随风飘走了,她会飘去哪儿呢?楚留香很快在京陵舒适的地方找到了陆小凤,但陆小凤也不知道白蕊在哪里。 *** 紫金山脚下的牛肉铺里,白蕊已经用内力烘干了自己的衣裳与头发,再不见半点狼狈的模样。段誉坐在她的对面,言笑晏晏,刚才两人一个祭起轻功,一个施展凌波微步,瞬息之间便来到了紫金山脚下。 雨下得急,去得也快,等段誉和白蕊来到这间牛肉铺中坐下时,天空已经放晴,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的香气,还有一抹淡淡的彩虹挂在天边。 牛肉面很香,牛肉也很好吃,吃着热气腾腾的牛肉面,望着天边那一道美丽的彩虹,纵使心情糟如白蕊,也重新绽放了笑颜。 段誉面前摆着的是一碗牛肉汤,他并没有喝上几口,因为他的目光大部分时间都投在了白蕊的身上。段誉从大理一路而来,遇到的奇事不少,遇到的奇人也不少,貌若天仙的女子见过,心如毒蝎的女子也见过。可白蕊给段誉带来的感觉是全然不同的,他总觉得她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是他想了又想,也没记起来究竟在哪里见过白蕊,只能借着喝汤的模样看了白蕊一眼又一眼。 白蕊并不知坐在自己对面的人是妹妹遍天下的段誉,只知他轻功很高,人却很单纯,连偷瞄她的动作都如此可爱,让人一点儿也反感不起来,反而觉得很有趣。白蕊在这江湖中也见识过了不少人,可像段誉这般眼神澄澈的,却不多见。白蕊从他的衣着打扮猜测着他的身份,可她还没说出自己的猜测,段誉就自报家门了。 白蕊不由笑了起来:“段公子,幸会。小女子白蕊,江南人士,早就听闻大理是个非常美丽的地方,人杰地灵,青年才俊不少,今日一瞧段公子,果真不是虚言。” 段誉自被鸠摩智掳走,离开大理来到江南之后,很少被人如此夸赞,这夸赞还是来自一位倾国倾城的美人口中。段誉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白姑娘这话,段誉真是愧不敢当,对了,白姑娘从来都没有去过大理吗?” 段誉总觉得自己在什么时候见过白蕊,但是听白蕊话中的意思,似乎从来都没有到过大理,那么他见到的人究竟是谁呢?段誉一拍脑袋,忽然记起了,自己曾在爹爹的书房中,见过一幅画像,那画像上的女子,和白蕊眉眼十分相似,但是笑起来的模样却不太一样。画像中的女子妩媚动人,但白蕊微笑时却十分清纯,所以说……白蕊难道是画像中那女子的女儿? 经历过木婉清和钟灵之事,段誉对于爹爹的桃花债也有了一个“深刻”的体会,望着白蕊的眉眼,段誉越想越觉得,她应该也是自己的一位妹妹,不然他为什么一看到她,就觉得如此亲近呢? 白蕊一碗牛肉面吃完,发现段誉对她的称呼直接从“白姑娘”跳到了“蕊妹妹”,所以说她吃面的时候,段誉到底想了些什么?白蕊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上赶着认妹妹的,这么说起来,她每次喊别人哥哥的时候,别人是不是也是这种莫名其妙又哭笑不得的感觉? 白蕊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誉哥哥来金陵,是不是也为了一睹紫金之巅一战,剑神与剑仙的风采?” 段誉对于白蕊这声“誉哥哥”,没有任何的不适,反而露出了十分满足的神情,语气也变得亲切了几分:“是呀,蕊妹妹,我听说了这等事,自然得来瞧个热闹。你看这铺子里的人,多半都是来观战的,我们若不早些上山选个好位置,恐怕到时候连两位剑客的背影都看不到哩。” 白蕊环视四周,果然这牛肉铺中坐着的人都是江湖人士,多半都带着剑,想来跟段誉的想法一样,早早地赶来紫金山选个好位置的。 白蕊正欲告诉段誉,他不用早早地赶上山,自己可以给他提供一个绝好的观战位置,却见段誉起身朝门口迎去,带回来一个熟人——现任丐帮帮主乔峰。 乔峰并非是一个人来的,随行的还有几位丐帮的长老,那几个长老白蕊也认识,昔日南宫灵将她囚在丐帮时,与这几位长老有过一面之缘。 几位长老自然也记得白蕊,一时之间场面有些尴尬,尤其是当其中一位长老为了化解尴尬,询问白蕊楚香帅在何处,而乔峰同时开口,问候欧阳明日安好之时。 段誉还不怕事大地问了句:“蕊妹妹,原来你认识我大哥啊,我们真是太有缘分了!” 84.紫金山上 白蕊虽然在感情方面有些迟钝,有时分不清兄妹之谊和男女之情, 但当几个名字同时在她的耳边响起时, 她忽然明白了许多。这虽然是个快意恩仇、儿女不拘小节的江湖, 但古代人的观念到底与现代人是不同的。 好在有段誉插科打诨, 气氛没有那么尴尬。白蕊先回答了段誉的话:“我曾与乔帮主有一面之缘,原来段公子也认识乔帮主, 今日金陵相会,的确是缘分使然, 当浮一大白。” 白蕊敬了乔峰和丐帮长老们一杯酒, 然后说道:“香帅也来了金陵, 紫金之巅一战, 鲜少有人想要错过。至于欧阳公子, 他前段日子回了北疆, 我许久未曾与他联系了。” 白蕊坦然地提起了楚留香和欧阳明日,但是话中的意思丐帮的人也听得明白。寒暄了几句后,几位长老先上山了, 乔峰在段誉的身边坐了下来,敬了白蕊一杯酒:“乔某还未谢过白姑娘, 多谢你揭穿了南宫灵的真面目, 否则任老帮主九泉之下无法安息,我也回不到丐帮,更别提坐上帮主之位了。” 白蕊没想到乔峰会因为这个感谢她, 连忙回敬道:“乔帮主说的哪里话, 我也没做什么。何况善恶终有报, 就算没有我误打误撞,南宫灵也总会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 南宫灵死后,白蕊便不再关注丐帮的事情了,还是来金陵的一路上,听人说起了乔峰重回丐帮执掌帮主之位的事情。说来也巧,竟在这儿遇到了他,而且先一步遇到了他的义弟段誉。 好奇宝宝段誉听得云里雾里,等乔峰为他解了惑,段誉不由朝白蕊投去了佩服的目光,他先前已经被白蕊的轻功所震慑,没想到白蕊原来于自己的结拜大哥还有一段“恩情”,如果这不是缘分,那什么是缘分呢?可惜她多半也是自己的亲妹妹……段誉叹了口气,虽然子不言父过,可他爹段正淳遍地风流的韵事,实在让段誉有些头疼。 “好端端的,叹什么气,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告诉大哥,大哥定为你做主!”乔峰听到段誉的一声叹息,豪气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他与段誉既结为兄弟,兄弟有了烦恼他可不能视而不见。 自家爹爹的事情,段誉自然是难以启齿,他看了白蕊一眼,又望向乔峰,脸上露出了几分无奈的神情。乔峰是个粗人,但是段誉表现得这般“明显”,他倒也看出来了他的心思。 乔峰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对白蕊开门见山道:“白姑娘,相逢即是缘,你看我这义弟如何?” 白蕊一愣,刚才乔峰与段誉在聊南宫灵那件事情,也勾起了她的回忆,她自然不是在回忆南宫灵,而是在回忆楚留香所作所为,那时的楚留香,已表露出了对她的情意,只是她的心思放在了揭穿南宫灵的阴谋上,并未注意到,如今细细回想,才知自己的迟钝。却不知怎么乔峰的话题转到了她对段誉的看法上。 白蕊望了眼坐在自己对面的俊俏少年郎,微笑道:“乔帮主这义弟俊俏潇洒,单纯善良,轻功过人又心怀坦荡,不输给中原的少年才俊。” 白蕊很会夸人,也很乐意夸人,她很欣赏段誉,在乔峰面前自然不吝惜赞美之词,可听在乔峰耳里,就是白蕊对段誉也有意了。乔峰乐呵呵地笑道:“原来白姑娘如此想,既然互相有意,你们二人不如——” 段誉可算是听出乔峰在想什么了,怕白蕊误会,也怕白蕊像木婉清、钟灵一般真的喜欢上他,连忙打断了乔峰的话,抢在他前面说道:“不如我们结为兄妹吧!我与蕊妹妹一见如故,正好请大哥做个见证。” 乔峰很是一愣,他没想到段誉竟然是想和白蕊结为异兄妹,难道是他误会了?看段誉一脸真诚的模样,乔峰点了点头,心中也生出了一个新主意:“若是白姑娘愿意,不如我们三人结为兄妹?” 白蕊没想到自己发个呆的功夫,乔峰和段誉就准备和她结拜了,她这是抢了虚竹的戏份?阿弥陀佛,她真的什么都没有做啊!不过能和乔峰、段誉结拜,这样的事情白蕊觉得自己也不能错过,否则真是白来江湖走一遭了。 *** 三个人很快在紫金山脚结拜成了异性兄妹,乔峰是大哥,段誉是二哥,白蕊是三妹。三个人缓缓登上了紫金山,一路上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一来是白蕊太过美丽,二来认识丐帮帮主的人不少,大家都很好奇,这出现在乔峰身边的少年少女是什么身份? 楚留香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几乎在第一时间赶上了紫金山。紫金山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但要找到白蕊并不难,毕竟见过她的人,很难忘记她的音容相貌。 楚留香见到白蕊的时候,她正和段誉两个人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两个人靠得很近,段誉凑在白蕊的耳边跟她说着悄悄话,两个人的脸几乎贴到了一起。可白蕊丝毫没有被冒犯的样子,反而很放松很开心,两只脚一晃一晃的,不知段誉说了什么,她竟笑得整个人躺到了段誉的怀中。 楚留香一颗心像是沉入了水底,有些喘不过气来,听人说是一回事,亲眼所见又是另外一回事。原来白蕊并非放不下西门吹雪或者陆小凤,而是真的对他没有丝毫的男女之情。 楚留香知道,很难有人抗拒得了白蕊的魅力,可是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郎,真的能给白蕊带来幸福吗?楚留香怔怔地望着与段誉笑闹成一团的白蕊,而白蕊,也很快发现了楚留香的存在。 白蕊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她从石头上跳了下来,段誉一愣,正想问白蕊怎么了,就听白蕊说:“你去大哥那里吧,我遇到了一个朋友,等会儿回来找你们。” 白蕊并不放心段誉一个人待着,毕竟他的六脉神剑还不能操控完全,人又单纯,很容易被骗。望着段誉走到乔峰的身边,白蕊才收回目光,朝楚留香走了过去。 楚留香默默地站在树下,觉得白蕊对那少年郎大概是真的情根深种了,竟连这样两步路都不放心,要看着他安全了,才有空理会自己。楚留香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他从来都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如今却因为白蕊,几次失了分寸。 白蕊知道自己肯定会再次遇到楚留香,事实上她并没有要躲楚留香的意思,只是那日她情绪不稳,后来想明白了,白蕊觉得有些话是该和楚留香说清楚的,毕竟他照拂了她许久,于情于理,她都该给楚留香一个交代。 “楚哥哥。”白蕊走到树下,轻轻唤了声楚留香,“抱歉,前几日突然跑开,让你担心了。” 楚留香摇了摇头,心中涌起一阵懊悔与心疼:“是我该说抱歉才是,见到你安然无恙,我就放心了。先前之事,是我误会了,我以为……你总也是有些喜欢我的,如今想来,是我一直自作多情了。” 楚留香自嘲地笑了笑,说出“自作多情”四个字之后,他只觉乌云散开,胸中豁然开朗。是啊,一直以来都是他自作多情了,白蕊拿他当哥哥当朋友,他却突然做出逾矩之举,难怪白蕊会失魂落魄地跑开,如今她还愿意唤他一声“楚大哥”,楚留香觉得这便够了。 白蕊低了下头,望向自己的脚面:“是我不好,虽然心里拿楚哥哥当亲哥哥,却做出一些让你让别人误会的举动来,我确实很喜欢楚哥哥,但是妹妹对哥哥的那种喜欢。不是楚哥哥自作多情,是我的举动容易让人产生误会,这几日,我反思许多,若楚哥哥生气的话,就打我骂我一顿好了,我绝不还手。” 楚留香没想到白蕊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她真的对他没有半点男女之情,可她也真真还是个孩子,而且是个傻孩子。楚留香忍不住揉了揉白蕊的头发,发出一声叹息:“傻阿蕊,楚哥哥怎么舍得打你骂你?楚哥哥只想狠狠打自己一顿,惟愿阿蕊还愿意将我当哥哥,不计较先前发生的事情。” 白蕊抬起头来,给了楚留香一个大大的拥抱,脸上也重新浮现出了笑容:“阿蕊自然是不愿失去楚哥哥这样一个风流倜傥、英俊潇洒、迷倒万千少女的帅哥哥的。” 楚留香回拥住白蕊,觉得她真是天真烂漫得紧,被他那样轻薄过,还愿意相信他,拥抱他。楚留香的手规规矩矩地虚扶着白蕊,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只是当他远望青山时,却发现不远处的另一座山头,一位白衣剑客冷冷地望着他,一双如寒星的眸子,仿佛有寒冰聚集。 85.一刀两断 叶孤城一身白衣,乌发竖在玉冠中, 剑眉星目, 不怒自威。楚留香从前并没见过叶孤城, 但是他一下子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因为叶孤城身上散发的剑气,实在非常人所能拥有。 “叶城主已经来了, 西门庄主恐怕也到了,就是不知他们是否会愿意让这么多人围观这惊世之战。”楚留香放开了白蕊, 叶孤城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不知是准备过来这边, 还是准备寻一个更清净的地方, 与西门吹雪一战。 白蕊顺着楚留香的视线往另一座山头望去, 并未看到叶孤城的身影, 倒是发现林中有飞鸟跃出,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一般。 白蕊的眉头轻蹙,不知为何, 她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并非担忧这场比试会改期, 而是担心结局非她所料。 *** 夜渐渐深了, 当如玉盘闪耀着光辉的圆月爬上树梢时,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同时出现在了紫金之巅。并非江湖众人聚集围观之地,也非楚留香白日里所见的那座山头, 而是距离他们更远的一处山巅。 若非轻功卓绝, 绝无法在片刻之间来到那处山巅, 而当脚力好的人翻过山去到另一座山头时,这惊世之战怕是已经结束了。 不少人叹了口气,选择远望观战,虽然说西门吹雪与叶孤城在另一处山巅,但视力绝佳之人,也可以看到二人的风姿,并不算白来金陵这一遭。 白蕊的轻功,倒是可以飞到西门吹雪的身边,但她不想影响西门吹雪作战的心情,所以也选择了留在原地。她不走,乔峰、段誉、楚留香也就都不准备近距离围观了。姗姗来迟的陆小凤喘着气,走到了白蕊的身边,庆幸道:“总算是赶上了,这绣花大盗实在太狡猾了些,害我差点错过西门这一战。” 白蕊并无心思听陆小凤说绣花大盗之事,她递给陆小凤一个茶壶,就屏息凝神看起了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的对决。 月光如瀑,洒在两个绝世剑客的身上,剑光流转间,更掀起星光无数。白蕊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厉害,她抚着心口,发现自己从来没有这样紧张过,西门吹雪会输吗?如果他输了,自己要怎么过下去?守着万梅山庄那荷花小院,还是踏上寻找起死回生之术的道路? 叶孤城很快使出了他的绝招天外飞仙,剑光绚烂至极,即使隔着不远的距离,也让人感受到了他剑气的威力。但西门吹雪的剑也朝叶孤城挥去,丝毫不避讳叶孤城的剑光。 一切很快归于静谧,无论是叶孤城还是西门吹雪,都停下了动作。白蕊看到西门吹雪的剑架上了叶孤城的脖子,在那里留下了一道淡淡的血痕。可是叶孤城却露出了诡异的笑容,白蕊提着心顺着叶孤城的目光看去,发现叶孤城的剑尖竟刺入了西门吹雪的心口! 一剑西来,天外飞仙。如今的西门吹雪,并不是叶孤城的对手,这一战两个人虽然都受了伤,但西门吹雪显然伤得更重,他虽然没有死,但叶孤城的剑既然插进了他的心口,即使只有半寸,也意味着他输了。 西门吹雪知道叶孤城留了手,他这一剑,本可以要了他的性命,却只是刺入他心口半寸而已。西门吹雪颓然地收回自己的剑,问道:“为什么?你本可以杀了我的。” 叶孤城也同样收回了自己的剑,吹去带出的那串血花,他笑道:“我只想让你知道,此战是你败了。我的剑无情,你的剑却有情,有情之剑,如何能抵得过无情之剑?三年之后,月圆之夜,愿再与君一战,希望到时,你已体会到真正的剑道。” 叶孤城以胜者之姿,傲视着西门吹雪。西门吹雪给自己的伤口止了血,神色有些难以捉摸。他不是不能接受自己的失败,只是不明白叶孤城为什么不杀了他,难道他也是怕寂寞?怕自己死了之后,再无人能与他一战?可何为无情剑,何为有情剑?难道自己一直修炼的剑道,并不能给自己带来胜利? 西门吹雪的脑中,一瞬间产生了许多疑问。当白蕊落到他的身边,关切地扶住他的胳膊,想要查看他的伤口时,西门吹雪猛地一甩,将毫不设防的白蕊推倒在地。 白蕊摔在了碎石地上,掌心嵌入了不少砂石,她难以置信地望向了西门吹雪,不明白西门吹雪这是怎么了,是他胳膊上也有伤,她按痛了他?还是他一时接受不了自己的失败,不愿让她看到他流血的模样? 西门吹雪同样望向了白蕊,他脸上的神情让白蕊觉得很是陌生。白蕊抿着唇,手握成拳,心中不祥的预感加重。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个须臾,也许长达一个世纪,白蕊瞧见西门吹雪解下了剑上的同心结剑穗,抛向了她。 白蕊没有伸手接,剑穗落到了碎石上,一道剑光闪过,剑穗被劈成了两半,同心结也毁了。西门吹雪的声音是前所未有过的冰冷:“修习剑道本该无情,先前是我入了魔障。抱歉,万梅山庄自今日起闭门谢客,你的东西,我会派人送去百花楼。” 西门吹雪说完,没有等白蕊的回应,就飞身下山了。叶孤城倒是没有走,而是将白蕊扶了起来,替她拭去了掌心嵌入的砂石,还给她上了药,从怀中拿出一方帕子包扎好。 白蕊望着手上的这方帕子,觉得有些眼熟,再一看,那帕子角上绣着一朵小小的梨花,竟是她遗落在白云城的。叶孤城随身带着她的帕子,却告诉西门吹雪他自己修的是无情道?!白蕊听着夜心剑灵复述的叶孤城与西门吹雪最后的对话,气只往上涌。 望着地上的剑穗,血气上涌的白蕊竟是吐出了一口血。鲜血喷在了碎成两半的同心结上,将同心结染得更红了些。 叶孤城没想到白蕊伤心之下竟会吐血,他打横抱起了白蕊,脸上担忧的神色溢于言表。白蕊没有看叶孤城,她只是望着地上的同心结,缓缓地闭上了双眼。两行清泪顺着白蕊的脸颊流下,叶孤城小心地拭去白蕊嘴角的鲜血,又用指腹擦去白蕊脸上晶莹的泪水。 叶孤城搂紧了白蕊,柔声道:“阿蕊,随我去南海吧,白云城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看到白蕊被西门吹雪推倒在地,连忙施展轻功赶来这座山巅的楚留香与陆小凤,目瞪口呆地望着事情的发展,西门吹雪莫名其妙跟白蕊一刀两段也就算了,为什么叶孤城会一副对白蕊情根深种的模样? 陆小凤先前便有所猜测,西门吹雪和叶孤城这一战,结果可能会影响到白蕊的归属。可是陆小凤绝没有想到,叶孤城赢了西门吹雪,却没有杀死西门吹雪,而活下来的西门吹雪,竟决定与白蕊一刀两断,将她拱手让人。 叶孤城这趁虚而入的手段,陆小凤也是很服气的,又是包扎伤口又是公主抱擦眼泪的,白蕊的心就算是石头做的,也会被叶孤城焐化了吧,何况二人在南海本就有一段旧情,如今复燃也不是不可能…… 陆小凤觉得,白蕊大概也想暂时离开这伤心之地,去南海散散心对她也是挺好的。果然,白蕊轻轻靠在了叶孤城的肩头,没有提出什么反对的意见。 叶孤城很快抱着白蕊往山下走去,陆小凤本想与白蕊告别,可望到白蕊的双眼时,却被吓了一跳,因为白蕊眼中充斥的并非伤心,而是杀意,她想杀谁?难道是叶孤城?!陆小凤冷冷地打了一个寒颤,而同样看到白蕊眼神的楚留香却挡在了叶孤城的面前。 86.武林第一美人 楚留香拦住了叶孤城的去路,但他想要拦的并非是叶孤城, 而是白蕊。楚留香看得出白蕊对叶孤城的杀意, 也许等白蕊跟叶孤城离开紫金山之后, 她就会借机对叶孤城下手。 楚留香并不担心叶孤城的安危, 他担心的是白蕊。叶孤城能战胜西门吹雪,难道会输给白蕊?楚留香觉得, 即使白蕊偷袭,也很难有得手的机会, 叶孤城并非一个会为美色所迷之人, 不然他不可能战胜西门吹雪。既然如此, 如果他放任白蕊跟着叶孤城离开, 白蕊很有可能受伤, 楚留香自然不能坐视这件事情发生。 陆小凤也同样想到了这一点, 他对叶孤城说道:“叶城主,把阿蕊交给我吧,她是我的妹妹, 我会照顾好她的。” 叶孤城没想到会有两个人挡路,他冷冷地望向二人, 说道:“阿蕊刚才已答应随我去南海, 陆大侠虽然是阿蕊的义兄,但还没有资格替阿蕊做决定吧?她已经不是个孩子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 望向白蕊的目光满是无奈:“阿蕊, 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好么?你想去散心的话,楚哥哥可以陪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劝不动叶孤城,只能劝白蕊,再不然就只能硬抢了,楚留香无论如何,都不能眼睁睁看着白蕊被叶孤城带走。不然就算白蕊不后悔,他也一定会后悔的。有些事情一旦发生,后悔就来不及了。 白蕊收敛了眼中露出的杀意,露出了一片茫然。她刚刚是真的很想杀了叶孤城,但她知道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所以她决定假意答应叶孤城去南海,然后借机在路上对他下手。 可楚留香的话点醒了她,是啊,逞一时之快确实很爽,可是杀了叶孤城之后呢?西门吹雪会重新投入她的怀抱吗?她就算杀了叶孤城,又能证明什么呢?又能挽回什么呢? 白蕊缓缓开了口:“南海太远了,我还是比较喜欢待在江南,叶城主,刚才多谢你手下留情,否则我只能随雪哥哥一道去了。你说的对,有情剑如何胜得过无情之剑?同是练剑之人,白蕊深有所感,多谢叶城主赐教。” 白蕊离开了叶孤城的怀抱,虽然她不打算再对叶孤城动手,但她不介意用言语在叶孤城心上捅个一刀,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 叶孤城没想到白蕊变脸变得这么快,更没想到他与西门吹雪的对话被白蕊听了去。多么可笑,他赢了西门吹雪,却依然赢不得白蕊的心,西门吹雪刚才都把白蕊的一颗心踩在脚底下了,白蕊却仍然向着他。呵,这一战,终究是他输了,输的彻底。 叶孤城深深地看了白蕊一眼,提着剑离开了,夜风吹起他的衣炔,月下,他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寂寞,但无人会在意他的寂寞,也无人能读懂他的寂寞。 白蕊目送着叶孤城离开,忍不住又吐了一口血,胸中郁结之气才算是散了,她解开手上的帕子用火折子点燃了,看着帕子逐渐燃成灰烬,白蕊呼出一口气,将地上的同心结剑穗小心地捡了起来,放入怀中。 楚留香和陆小凤瞧着白蕊做这些事情,心疼得厉害,可是他们除了陪白蕊静静站着,竟什么也做不了,因为白蕊此时此刻需要的,只有西门吹雪一人罢了。 陆小凤以前以为白蕊不懂情爱,现在才知道她爱西门吹雪爱得有多深,西门吹雪刚才实在太混账了些,陆小凤真恨不得冲去万梅山庄找西门吹雪算账,可比起这个来,让白蕊重新绽放笑颜显然更重要些。 月圆之夜,紫金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这一战圆满地结束了,叶孤城胜了西门吹雪,但这一夜过后,江湖中流传更多的,不是这一战具体的过程,而是武林第一美人白蕊的爱恨情仇史。 传闻白蕊原是楚留香的女人,楚留香为了她不顾兄弟之情,揭穿了南宫灵的阴谋,却也让白蕊身陷危机之中,被南宫灵的哥哥妙僧无花劫走,却在机缘巧合之下流落南海,与叶孤城有了一段旖旎往事。 叶孤城原想娶白蕊为妻,却不知与白蕊闹了什么矛盾,白蕊一气之下回了中原,遇到了西门吹雪。白蕊很快爱上了西门吹雪,住进了万梅山庄,可甜蜜的日子没有多久,叶孤城就追到了万梅山庄,朝西门吹雪约战。 夺妻之恨不共戴天,这一战,叶孤城终是赢了,西门吹雪忍痛放弃了白蕊,将心爱之人拱手送上,可是白蕊去没有选择跟叶孤城离开,而是跟楚留香走了。 这白蕊乃是昔日武林第一美人颜盈之女,而她的美貌并不输给自己的娘,反而比颜盈年轻时更加耀眼。围绕着白蕊身边的男人也不少,除了楚留香、西门吹雪、叶孤城之外,陆小凤和花满楼似乎也对白蕊情根深种,甚至为了她剿灭了青衣楼。 更有传闻说,这白蕊就是雄霸之女新月,曾经许给步惊云,但却跟聂风一道私奔了,如今雄霸归隐,聂风和步惊云也久不在江湖活动,但当年天下会通缉新月时拿的画像,画中人确实与白蕊颇为相似。 段誉在茶馆里听故事听得一愣一愣的,他没想到自己这三妹的故事如此精彩,可她竟是雄霸的女儿?那她就不是自己的妹妹了?但段誉很快又听到了另外一个版本,说白蕊之父另有其人,雄霸正是知道自己戴了绿帽,替别人养了女儿,才会让天下会发出了追杀令。 在紫金山见过白蕊的人,都对她印象深刻,而美人身上的故事,自然为人津津乐道,很快武当派、峨眉派也加入了白蕊的故事之中。原来是武当派的宋青书听到有人对白蕊说三道四,一个不忿将人打伤了,这才引起昔日六大门派围攻光明顶之事,原来当年白蕊也出现在昆仑山,还与明教教主张无忌有旧,这宋青书当时也被白蕊所迷,至今念念不忘,这不,听到有人说白蕊的坏话,他什么都不顾了。 白蕊的故事越传越离谱,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倒让她“武林第一美人”的名号越传越广,谁都想知道,她现在究竟身在何处,是与楚留香重归于好,还是和陆小凤双宿双飞了? 花满楼听到说书人的话本一天一个变化,真是无奈得很,他堵不住天下人这悠悠之口,也打不碎江湖人这八卦之心,好在,白蕊并未受到任何影响,她在百花楼每日侍弄花草,还养了一只白色的小猫,给它取名“阿雪”。 87.大型碰瓷 江湖中的消息总是更新换代地很快,武林第一美人白蕊与两位绝世剑客西门吹雪、叶孤城之间的故事, 随着叶孤城回到南海, 西门吹雪闭门谢客, 逐渐淡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中。 然江湖风云变幻之快, 远胜过常人的想象,不过一月之后, 白蕊的名字又再次被许多人提起。 据传西方魔教教主玉罗刹暴毙身亡,他的儿子玉天宝手持罗刹牌, 本该是魔教下一任的教主。但玉天宝来到中原游玩, 竟流连赌坊, 罗刹牌被他抵押了不说, 自己也在深夜被人杀害。 魔教规矩, 谁持有罗刹牌, 谁便是下一任的魔教教主。魔教三位长老因此集体出动,一是为了替玉天宝报仇,二是为了找回罗刹牌, 避免魔教教主之位落于有心人之后。而人在哪里,麻烦就跟到哪里的陆小凤也牵涉其中, 被迫前往松花江, 在冰天雪地中踏上了寻找罗刹牌之路。 原本这事儿与白蕊毫无关系,陆小凤在银钩赌坊被人设计时,她正在太湖边散心。但不知是谁放出了消息, 说白蕊的手中也有一块罗刹牌, 她的生父并非雄霸, 而是玉罗刹。 在松花江畔找一块玉牌无异于大海捞针,但在太湖边找一位美人,却没有那么难。白蕊被一群蒙面人团团围住的时候,手上还拿着钓竿,她原本在太湖上玩冬钓,哪里会想到人在湖边坐,祸从天上来? 从领头的蒙面人口中套出事情的由来之后,白蕊笑了笑,觉得玉罗刹真是好玩得很。他儿子甩了她,他这个做爹的却诈死放出消息,将她推到风口浪尖上。 白蕊不知道玉罗刹是看中了她,在考验她,还是想找个由头借机除掉她,亦或者是看看西门吹雪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会如何处理。像玉罗刹这样身处高位之人,行事作风非常理能推断。 白蕊不想去猜玉罗刹的心思,但面前的这群人得先打发掉。白蕊慢悠悠地收起钓竿,将桶中的小鱼重新送入湖水,微笑道:“江湖传言有误,我并非玉罗刹之女,罗刹牌也不在我的手上。若不是几位告知,我都不知发生了何事。几位怕是白跑一趟了,请回吧。” 几个蒙面人自然不愿空手而归,他们奉命将白蕊带回去,能逼问出罗刹牌的下落最好,不能的话也有其他人会接手,不管白蕊说什么,他们都是不会改变主意的。 白蕊见几人拿着武器呈合围之势,在她说完之后并未有半丝退意,也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感叹道:“这江湖之人,总是不愿相信最简单的事实,非要打上一场,才知自己做的是无用功。也罢,我这流萤剑从未在这么多人面前表现过,也是时候让它见见冬日最美的花了。” 白蕊舞动着流萤剑,挥出几道剑气,那群蒙面人便纷纷倒下了,鲜血染红了太湖之畔的初雪,而流萤剑依然干干净净,并未沾上一滴飞溅出的血花。 白蕊收起剑,面无表情地离开了,她并没有杀了这群蒙面人,只是让他们无法再跟着她罢了。而这些人回去之后,至少短时间内,不会再有这种小喽啰上门送死了。 白蕊很快离开太湖,既然行踪已经暴露,她也不会傻傻地留在原地,不管是魔教的人还是莫名其妙的人,她都不想理睬。 白蕊知道罗刹牌能呼风唤雨,也能引起腥风血雨,但她无意与魔教中人打交道,因此这罗刹牌得到之后就从未用过。白蕊从天墉城归来之后,本想将罗刹牌交还给玉罗刹,毕竟她并非是玉罗刹之女,不好再拿他的东西。但罗刹牌转了一圈,还是回到了白蕊的手中,因为她虽然不是玉罗刹的女儿,却即将成为玉罗刹的儿媳妇。 罗刹牌被白蕊留在了万梅山庄的小园子里,西门吹雪并不知道这件事情,或者说,除了白蕊自己,天底下没人知道这件事情。换言之,白蕊面对蒙面人时并未说谎,罗刹牌真的不在她的身上,而万梅山庄已不再是她的家,所以那块罗刹牌,也已不再归属她了。 *** 离开太湖之后,白蕊没有回百花楼,也没有去楚留香栖身的海边,而是去了昆仑山。昆仑山清净,人迹罕至,雪景又美,是个散心的好地方。不过白蕊不只是想去散心,或者避开纷纷扰扰的江湖事,更多的,是想去找自己的爹爹,告诉他自己的存在。 山风猎猎,不知何时飘起了雪,白蕊接住一片雪花,脸上露出了淡淡的愁绪。站在山崖边往下望,望到的是一片深渊,白蕊闭上了眼睛,感受着雪花飘在身上带起的战栗感,她穿得那样轻薄,仿佛下一秒就会掉入深渊。这样的画面望在别人的眼中,可谓是触目惊心。 白蕊猛地睁开了眼睛,因为她感觉到有人冲向了她。白蕊不知道来者是敌是友,她转过身,避开了那人伸来的手,那人的脸上露出惊讶之色,他原以为白蕊准备跳崖,连忙跑来阻止,却未想白蕊身手如此敏捷,因为她这一避,收不住脚的年轻男子竟往山崖下栽去! 88.逸尘子 带着兜帽的男子往崖下坠去,面露惊讶之色。白蕊这才意识到, 那男子应该是误会了她要跳崖赶来施救, 而不是要伤害她, 结果阴差阳错, 他倒是栽了下去。白蕊是个恩怨分明之人,虽然这男子她并不认识, 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坠入万丈深渊。 白蕊纵身一跃,借助冲力追上了那男子, 一只手搂住了他的腰, 一只手抽出流萤剑, 往崖壁上插.去。两个人下坠的力道很大, 流萤剑在崖壁上刮出了一道长长的痕迹, 才堪堪刺入了崖壁凹陷处。 白蕊奋力将男子往山崖上一甩, 然后自己借着流萤剑攀岩而上,等她到达山崖边时,那男子已安然落地, 面上惊讶之色已尽数收起,只有淡淡的尴尬之色留在白皙的面庞之上。 白蕊望着男子一双发红的耳朵, 再看他的年纪, 觉得他大概还是童子之身,从未与女人如此亲近过。再看他兜帽披风下露出的绘有太极模样的道服,想必是哪个道家门派的弟子, 久居深山, 涉世未深, 才会闹出这么一桩乌龙事。 白蕊觉得自己有必要安抚一下少年人脆弱的小心脏,她躬身作揖道:“事发突然,唐突了道长,还望道长不要见怪。小女子白蕊,不知道长如何称呼?” 少年道长听到“唐突”二字,感觉腰间被白蕊搂过的地方似乎在隐隐发烫,俊朗的脸庞也不由升起了淡淡红晕。兜帽早已被风吹落,雪花落在他一头乌发上,衬得他愈发清朗俊逸。 白蕊很快听到少年道长开了口:“太华观门下逸尘子,见过白姑娘。还未多谢白姑娘救命之恩,是在下该说一声唐突才是,不知白姑娘可否将手中的剑借与在下一观?” 白蕊听到“逸尘子”三个字,觉得有些耳熟,“太华观”这个门派,白蕊也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将手中的流萤剑递给逸尘子之后,白蕊陷入了回忆中,只是江湖代有才人出,白蕊一时还真记不起来,是在哪里听说过逸尘子这个名字了。 逸尘子接过流萤剑,细细查看起来,这是一柄好剑,可剑尖已断在崖壁上,前半段剑身因为刚才插入崖壁的关系,也磨损地很是厉害。逸尘子自己也是用剑之人,知道一柄佩剑对剑客的重要性,他将流萤剑交还给白蕊,自责地说:“皆因在下修行不济,累得姑娘宝剑折损。家师有位朋友是铸剑大师,也许能将此剑修复……” 白蕊没想到逸尘子借她的剑一观,是为了查看她剑磨损的情况。白蕊摇了摇头,打断了逸尘子的话:“道长不用自责,世间种种皆有定数,此剑原是一对,情断剑断,大约是它注定的结局吧。” 白蕊望着伤痕累累剑尖已断的流萤剑,觉得她与西门吹雪的缘分,大概是真的走到了尽头。她送他的同心结已毁,而他送她的流萤剑也在今日断了。同心结可以再编,断剑可以修复,可是已经走到尽头的感情,还有挽回的余地吗?或者说,还有挽回的必要吗? 白蕊自嘲地笑了笑,将流萤剑掷入了万丈深渊之中。西门吹雪不是一个会回头的人,而她,也不是个拿得起放不下的人。往事种种,就当一场梦,醒了就忘了吧。 雪不知何时停了,白蕊吹落发上的雪花,眼中盈盈有泪,又像是晶莹的雪花落到了她的眼中。逸尘子从未见过比白蕊更美的姑娘,一时之间竟有些发愣,直到白蕊从他身边轻过,扬起的纱裙拂过他的手背,逸尘子才恍如从梦中惊醒,叫住了白蕊:“白姑娘欲往何处?山中风雪大,姑娘一人行走,太过危险了,在下可送姑娘一程。” 白蕊停下了脚步,她原以为修道之人不近女色,知道是一场误会,便桥归桥路归路了,可这逸尘子倒是心善得很,大约是怕她找个无人之处继续刚才“跳崖”之事,才说要与她同行吧。 白蕊露出了一抹浅浅的笑容,转身问逸尘子道:“我原是来山中赏雪景的,走到哪里便是哪里,并无目的地,却不知道长欲前往何处?” 逸尘子并无任何隐瞒:“家师的一位朋友受伤了,需要千年雪莲救治,听闻昆仑山巅有一株千年雪莲,近几日便是花开之时,在下便替师尊前来探寻一二。” 白蕊倒是见过千年雪莲,就在天墉城临天阁所在的那处山崖崖壁上,当年她被欧阳少恭带下悬崖时,曾擦着那株雪莲而过,至于昆仑山巅有没有别的地方也种着千年雪莲,白蕊就不知道了。 这太华观听起来倒像是名门正派,但白蕊不知道逸尘子的底细,便试探性地问道:“昆仑山中门派不少,道长可询问交好的门派,或许能得到一些消息。” “不瞒白姑娘,在下正欲前往天墉城,师尊的好友便是那里的长老,或许能打听到一点消息。”逸尘子觉得白蕊不像是尘世中的女子,大约也是哪个修.仙门派的女弟子,便点出天墉城,同样试探了回去。 白蕊这才确定,逸尘子师尊那位通晓铸剑之术的好友,正是她的爹爹紫胤真人。这倒真是巧了,有逸尘子在,她也能顺利进入天墉城见到爹爹,不必再费一番波折。 白蕊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接口道:“我与道长在这茫茫雪山中相遇,也是有缘,便与道长同行,去拜访一下紫胤真人吧。也许我能为道长找到那千年雪莲,解你师尊燃眉之急。” 逸尘子颔首应好,重新戴上了兜帽,御剑而起,白蕊站在逸尘子的身后,轻轻拉住了他的披风。逸尘子的御剑术很是不错,飞行既稳且快,只是山间风大,又下着雪,真的飞起来时,白蕊下意识地手往前送,圈住了逸尘子的腰身。 逸尘子只是微微一颤,却没说什么,而是放慢了些御剑飞行的速度,让剑身更加平稳。白蕊逐渐享受起御剑飞行的快乐来,如小鸟一般在空中自由飞翔,仿佛所有的悲伤都被风吹散,所有的烦恼都被雪打落。 天墉城转瞬即至,望着熟悉的大门,白蕊竟生出几分近乡情怯的意味来,踏出这一步,她就能与爹爹相认了,可是一切真的会这么顺利吗?会不会又从哪里涌来一场大雾,将她带到百年后的未来? 白蕊忐忑不安地跟着逸尘子进了天墉城,接待他们的却是妙法长老,原来紫胤真人正在闭关,不见外客。天墉城与太华观似乎关系不错,妙法长老看了逸尘子师尊写的信,派人取来了千年雪莲。 妙法长老微笑道:“大约是知道有缘人来了,这千年雪莲今日刚刚开放。我与清和也许久未见了,代我向你师尊问好。不知这位小友是?看起来倒有几分面生,是太华观新入门的弟子?” 妙法长老与逸尘子的师尊清和真人也有交情,曾在太华山见过逸尘子,略略知道他的身世,如今见他身侧有佳人相伴,不免有些好奇。 白蕊朝妙法长老躬身问好,回答道:“小女白蕊,并非太华观门下,只是仰慕紫胤真人铸剑之术,想讨教一二,才与逸尘子道长结伴同行。” 白蕊本想告诉妙法长老,她家中长辈与紫胤真人是故交,并将新月玉佩交托给妙法长老,让她转交给紫胤真人。可是话到嘴边,白蕊又改了口,既然百年后的紫胤真人丝毫不知道她的存在,是不是说明这百年间,他们并无父女的缘分?既然如此,她若强求,倒是有违天命,不知会引起怎样的变数,倒不如顺应自然,也许……她还能回到百年之后也说不定。 白蕊很快与逸尘子离开了天墉城,逸尘子准备返回太华山,白蕊无处可去,又不想被人找到,索性跟着逸尘子去了太华山,就当旅游观光了。 太华山比昆仑山更冷上几分,入眼尽是皑皑白雪,云烟渺渺中,太华山直耸入云,上有仙鹤盘旋而鸣,凛冽庄重。白蕊随逸尘子踏上阶梯,感觉自己来到了另一处世外桃源,这里到处都被冰雪覆盖,给人的感觉却并不冰冷,因为逸尘子的师姐、师兄弟们都十分热情。 逸尘子来到太华山之后,就除下了兜帽和披风,披在了白蕊的肩膀上。当逸尘子带着千年雪莲去回禀师尊时,白蕊欣赏起了太华山的建筑,她总觉得这个地方似曾相识。但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大约是修仙门派大多长得差不多吧。 白蕊很快见到了逸尘子的师尊清和真人,那清和真人目光如炬,望见白蕊身上的披风时,更是露出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神色。白蕊落落大方,并不怕清和真人的打量,即使清和真人释放出淡淡的威压,白蕊也面无惧色。 有这副容貌又有这副胆量,清和真人真不知这白蕊是何方人士,只是瞥见自己徒弟一副担忧的模样,清和真人不禁在心中感慨,自己这徒弟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龄。 清和真人收起威压,淡淡道:“既是逸尘子的朋友,就且安心住下,我这徒弟不善言辞,能交到白姑娘这样的朋友,倒是不易。” 白蕊觉得清和真人话中有话,但修.仙之人大多说话高深莫测,白蕊也不以为意,恭敬回道:“逸尘子心善体贴,一身清气,能与他成为朋友,是阿蕊的福气。” 清和真人瞥见小徒脸上泛起的红晕,想到他的身世,心中划过一声叹息。并不知道逸尘子就是夏夷则的白蕊,和逸尘子愉快地做起了朋友。 三月之后,天子驾临,白蕊彼时正在后山亭中对月起舞,翩翩若仙,天子一瞥之下,惊为天人,欲带入宫中为妃。 白蕊自是不愿,正欲乘风远去,却见逸尘子匆匆赶来,跪在天子面前道:“父皇,请收回成命,阿蕊她——是儿心悦之人。” 89.江陵遇故人 逸尘子此言,不仅天子吃了一惊, 白蕊同样震惊不已。她震惊地并非是逸尘子坦言心悦于她, 而是逸尘子的身份。他唤天子父皇, 那他岂不就是皇子?可一个皇子, 为何会拜入道家门派,潜心修炼? 白蕊心里有些乱, 凝望着逸尘子一言不发。一旁的天子背着手,同样蹙起了眉头, 原以为是九天仙女下凡尘, 未曾想却是自己皇儿心悦之人。三皇子从未忤逆过他的意思, 可今日, 他却为了一个女子跪请自己收回成命, 这女子——实不可留。 天子眼中隐隐带着一股杀意, 逸尘子低着头没有察觉,白蕊却看了个真切。她大致能猜到天子的想法,为皇者, 自然不喜别人拒绝他,她拒绝他也便罢了, 喜欢的还是他的儿子, 恐怕天子很难善罢甘休,一个不忿,还会迁怒于逸尘子。 白蕊沉思片刻, 朝天子盈盈一拜, 说道:“蒙二位抬爱, 阿蕊不慎惶恐,然阿蕊已有心爱之人,虽与他分隔两地,这颗心却再容不下第二人。逸尘子道长,你我朋友相交,若阿蕊有什么地方让你误会了情意,望你谅解。” 白蕊的目光从天子的脸上移到了逸尘子的身上,他是一个很好的朋友,白蕊曾经以为,他也会是一个很好的伴侣,可未曾想他竟生自皇家。白蕊向往安定的生活,一生一世一双人,而皇家充斥着阴谋诡绝,无论是天子还是皇子,都不会只有一个女人。白蕊虽然欣赏逸尘子,却不愿为他踏入深宫。既然如此,倒不如断了他的念头,只让他以为,自己待他从来都是朋友之谊吧。 逸尘子猛地抬起头,望向白蕊的目光很是复杂,他长这么大虽未尝情事,却也能感觉到白蕊对他的态度绝非寻常,而且白蕊曾言,情断剑断,她与那人缘分已尽,怎么现在却不是这么说?是担心父皇怪罪于他吗? 逸尘子聪慧又敏感,眼见白蕊退到亭子的一角,心中生出了一股惧意,亭子建在崖边,若是白蕊再退一步,就会坠入深渊,她不会那么傻吧?这件事情并未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天子并不了解白蕊为人,听她说心有所爱,对三皇子并无情意,倒是有些好奇:“哦?不知是何方君子,能获得仙子芳心?” 白蕊微微一笑,回道:“一剑孤城,天外飞仙。陛下,逸尘子道长,阿蕊于太华山逗留已久,也该离开了,就此别过,珍重。” 白蕊说到最后一句时,已聚神凝气,等她翩跹如蝶般后退坠入沉沉浓雾中时,天子根本来不及反应,而逸尘子虽有预感,却没能追着白蕊而去,因为他的师尊清和真人不着痕迹地拦在了他的身前,也挡住了天子投向逸尘子的视线。 *** 白蕊原想试试自己的御剑术,但当她下坠到半空时,遇到了一艘飞行于空中的偃甲船。这偃甲船乃是谢衣所造,还刻有谢衣的纹章,白蕊也就顺势落在了偃甲船上。 这偃甲船的拥有者是一群杂耍团艺人,但这群艺人很特殊,都是各种精怪,而杂耍团团长,则是一只可爱的熊猫精。白蕊记得谢衣的这艘偃甲船,也记得杂耍团的萌宠熊猫团长。在白蕊拿出谢衣送她的偃甲小船之后,杂耍团的人也拿白蕊当朋友,操控着船一边飞往羊城表演,一边与白蕊说着各地的风土人情韵事。 两个月悄然过去,白蕊乘坐着偃甲船,与杂耍团飞往一个又一个地方表演。当杂耍团来到江陵时,白蕊留在了江陵,与杂耍团众人告别了。无论是散心还是避难,两个月的时间都已经足够,白蕊不想再麻烦杂耍团的人,也不想与他们的牵绊太深,毕竟人妖殊途,而熊猫团长太喜欢粘着她了,白蕊真怕将熊猫精带上了一条不归路。 江陵风貌依旧,却是物是人非。白蕊徜徉在街巷中,无意中发现了一家名为“董广号”的布庄。忆起陵越当年在董广号为她买的衣服,白蕊不禁发出一声感慨。虽然此董广号非彼董广号,但白蕊还是踏入其间一观,谁知董广号的老板洛如萱递给了她一个锦盒,说是故人送给她的。 白蕊诧异地打开了锦盒,发现锦盒里是两套衣服,一套是浅紫色的,裙摆旋转层叠铺下,每一层的颜色都不太一样,但主体的样式看起来,和天墉城的高阶弟子服差不多。而另外一套是白色的,没有一丝杂色,纯白如雪,轻薄如云。 白蕊不知道是谁送了她这两套衣服,还寄放在了董广号,这不像是武侠人士的手笔,倒像是天墉城之人所为,可是天墉城的故人与她相隔百年,如何将衣服寄来? 面对白蕊的询问,洛如萱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说道:“白姑娘的这位故人是董广号的贵宾客户,董广号分号遍布天.朝各地,再远的地方也能送达。客户的资料我们不能泄露,我只能告诉白姑娘这两套衣服的名字。第一套名为天墉忆,第二套名为心如旧。” 白蕊抱着锦盒怔怔地离开了董广号,这果然是天墉城的故人寄给她的,除了陵越,又有谁会知道她会走入董广号,又有谁会用衣服诉说“心如旧”?她差点害死他,可是他却丝毫没有怪她,反而寄衣服给她……既然能寄衣服,为什么不寄封信给她呢? 白蕊不知不觉走到了城门边,抬头见到了一家驿站,想到有些地方会通过驿站送信,她试探性地询问了驿站人员,结果她不但真的拿到了信,而且还拿到了一堆信! 书信来自不同的人,而有的人不止写了一封信。白蕊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慢慢看信,从陆小凤的一系列信中,她得知罗刹牌的事情已经解决,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玉罗刹通过诈死清理门户之事,玉罗刹也派人辟除了谣言,证实她并非是他的女儿,身上也没有罗刹牌的存在,不过是他放出的烟幕弹罢了。 白蕊不知道玉罗刹是怎么想的,但不会再有人盯着她追问罗刹牌之事,还是让白蕊松了一口气。白蕊给陆小凤回信“已知晓,一切安好,勿挂念”之后,便看起了其他的信件。 花满楼的信主要是关心白蕊的情绪,而楚留香的信除了关心白蕊的下落,还与白蕊分享了一桩离奇的案件,诉说了他的感慨。段誉与乔峰也有信件,乔峰的比较简短,而段誉的就是洋洋洒洒一大篇了,不仅说了他又认了个四弟之事,还说了他心恋一位神仙姐姐却不知该如何是好之情态。 白蕊一一回信,给予花满楼同样的关心,分享杂耍团的趣事给楚留香,贺乔峰遇良人收小弟,安慰段誉情之一事惜缘即可。驿站不仅可以取信,还可以寄信,而且比飞鸽传书简单很多。白蕊将这些信都回了之后,捏着逸尘子给她写的一叠信,不知道要不要看。 想要收的信没有找到,不想再有牵扯的人,却给她写了这么多封信。白蕊叹了口气,将一叠信揣入衣服中,准备先去吃点什么垫垫肚子,不知不觉,已将近子时了。 江陵的夜景甚美,白蕊虽然未曾辟谷,但比起常人来还是耐饿一些的,也就在一边找吃食的路途中,一边欣赏起江陵的夜景来。大约是景色看入迷了,白蕊都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吃着炸糕倒退着看星星时,她撞到了身后人的胸膛之上。 被撞之人什么事都没有,白蕊却一个踉跄,炸糕掉地上了不少,衣服里的信也撒了一地,正巧掉在了未干的雨水形成的小水潭里。白蕊叹了口气,蹲下身将湿漉漉的信捡了起来,墨迹被水晕开,再看不真切里面的内容。 白蕊身后之人看到这些熟悉的信件,浑身一颤。他试探性地朝白蕊伸出了手,白蕊感觉到肩头的温度,捏着湿漉漉的信转身一看,也愣在了当场。谁能想到,她刚撒了逸尘子的信,他就出现在她的身后了呢?这究竟是缘还是孽? 90.海市之行 白蕊轻蹙着眉,眼底有淡淡的愁绪, 逸尘也不知道她是想见到自己, 还是不想见到自己。两个月悄然过去, 白蕊还是那么美丽动人, 春寒料峭,她却依旧只着一袭纱衣, 翩翩若仙,仿佛下一刻就会飘然远去。纵使是贵如天子, 也无法留住她。 逸尘在打量白蕊的同时, 白蕊也在打量逸尘, 逸尘并非身着太华道服, 而是穿着一件灰黑相间的长袍, 长袍十分厚重, 还带着毛绒兜帽,即使如此,逸尘的脸色仍然有些发白, 让人想要拥抱温暖他。 只是两个月不见而已,白蕊发现逸尘与在太华山时差别很大, 他英俊的脸庞上多了几分憔悴和愁绪, 眼神也不复当时的天真纯粹,像是经历了什么重大变故一般。 白蕊不免有些心疼,也有些自责, 她当时跳崖而去, 逸尘心中定然不好受, 说不定还承受了一番天子的怒火,他写了那么多封信给自己,可自己却一封都没有回,甚至没有看,逸尘知道了该有多伤心呀。 逸尘什么都没说,白蕊却仿佛从他的神情中看到了千言万语,她捏着信解释道:“我今日去了驿站,才知你有写信给我,正想回客栈了再细看,未曾想落入水潭打湿了。逸尘,这两个月你过得好吗?你父皇可有责怪你?” 逸尘望着白蕊手中再看不清字迹的信,不知自己该失落还是该庆幸,在他最痛苦的那段时间,他想到的人唯有白蕊,他希望白蕊看到他的信,可以出现在他的身边,安慰他,鼓励他。可是时过境迁,逸尘又不想白蕊看到那些信了,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曾经那么脆弱过,也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份,怕她害怕,也怕她露出让他害怕的眼神来。 逸尘犹豫了片刻,从白蕊手中拿过湿漉漉的信,背过手将它们化成了粉末。面对白蕊自责又担忧的目光,逸尘露出了一丝笑容:“我过得挺好,自由自在,因有师尊周旋,父皇并未因为你之事责怪于我,你且放心。倒是阿蕊你,这两个月去了哪儿?我打听了许久,也未得到你的消息。” 白蕊知道逸尘不愿意多说他自己的事情,就说起了自己的经历:“那日我离开太华山,遇到了一个杂耍团,就跟着他们四处游历了一番,我隐姓埋名,并不在人前出没,所以无人知道我的下落。” 白蕊知道修道之人大多以斩妖除魔为己任,所以就隐去了那群杂耍团全是妖怪组成的事。逸尘也没有多问,与白蕊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吃了一顿夜宵,逸尘倒是不饿,但白蕊炸糕只吃了一半,还没填饱肚子呢。 逸尘等白蕊吃得差不多了,说道:“今日子时是海市开放的日子,我欲前往海市中的博卖行,确认一些事情,这海市里风景不错,有趣的小玩意也不少,不过妖怪众多,但都是些做生意的小妖,不会主动攻击人类,阿蕊若是不惧妖怪的话,要不要与我一道去海市逛一逛?” 白蕊自然是不惧妖怪的,何况她听过海市之名,只是一直无缘进入罢了,没想到今日便是海市开放的日子,错过了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进去一逛,白蕊自然同意了,只是有些好奇:“修道之人不都以斩妖除魔为己任吗?听你的口气,却好像并没有那么嫉妖如仇。” 逸尘有些沉默,移开目光解释道:“人有善恶,妖也分善恶,有些妖怪并不害人,我虽是修道之人,却也觉得不必对所有的妖都赶尽杀绝。” 白蕊点点头,附和地说:“我也是这样觉得的,有些人类作恶起来,比吃人的妖怪还要可怕。其实我遇到的那个杂耍团,里面也有精怪,不过他们都很可爱,一点儿也没有伤害人类的意思,还给了我很大的帮助。我先前以为你们修道之人听到妖怪二字便要赶尽杀绝,都不敢跟你说呢。” 白蕊脸上带着真挚笑容,逸尘见她不仅能接受妖怪,还与妖怪相处过,对他们颇有好感,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什么好,只是深深地望着白蕊,眼中墨黑一片,深邃如星海。 *** 海市中奇珍异宝不少,怪头怪脑的妖怪也很多,白蕊踏入海市之后,不禁发出了满足的喟叹声。入目皆是粉色,夜明珠随处可见,发出点点光芒,白蕊仰头望去,发现海市内的宫殿构造奇特,错落层叠,可以说是美轮美奂。一盏盏灯笼悬于半空,薄纱轻拂,给人带来梦幻般的美感。 珍珠、贝壳、珊瑚等随处可见,白蕊看得目不暇接,只觉得什么都很有趣,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收起来过,满心满眼都是满足之色。 逸尘很喜欢看到白蕊的笑容,见她如此开心,自己脸上的神情也不知不觉柔和了不少,行至中路,逸尘发觉时辰差不多了,对白蕊说:“我要去博卖行一趟,那里比较危险,你就留在这里等我吧,自己小心着些,别与旁人起冲突。” 白蕊点头称好,目送逸尘远去之后,她自己逛了起来,没多久,在不远处一家蛤蟆开的店里,突然发出了一道闪电般的光芒,白蕊凝神一看,只见一小孩儿浮在半空中,他脸上有着奇怪的纹路印记,头发又是黑白相间的,身旁还悬浮着一柄剑,透露着古怪,没等她看清,那小孩儿抬手又是一道火雷抛下。 就在白蕊疑惑时,夜心剑灵冒了出来感叹了一番。原来那柄剑是古剑晗光,是一柄有名的邪剑,历代主人皆是横死,不知怎么流到了海市,更未曾想,古剑晗光的剑灵竟是这副模样。 晗光剑灵正抱臂训斥一旁的少年人,白蕊原本没有注意那位少年,听夜心这么一说,倒知道自己遇到谁了,说来这乐无异也好认得很,身上挂着不少与偃甲有关之物,面容也是异常俊美,周身贵气十足。逸尘这个三皇子与他比起来,倒是低调许多了。 白蕊没想到会在海市遇到乐无异,先前在西湖遇到谢衣时,她还以为乐无异的冒险远远没有开始,如今一想,在谢衣别居的那段时光,已是久远之前了。 晗光的剑灵很快消失了,而乐无异也离开了蛤蟆店,陷入回忆之中的白蕊回神时,发现乐无异正站在她的面前,露出一脸惊异的目光。 白蕊回头瞧了瞧,发现夜心已经回到剑身中了,她的身后也没有别的东西,所以乐无异在看什么?白蕊好奇地问:“这位公子,可是刚才看到了什么宝物?” 乐无异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我从未见过像姑娘这般美的女子,一时看入迷了……在下乐无异,来自长安,不知道姑娘如何称呼?啊对了……姑娘你是人吧?” 乐无异忽然觉得,白蕊虽然一身人类打扮,但也有可能是妖怪,他不像闻人羽那般能一眼分辨出妖怪,这海市里面又是鱼龙混杂,闻人还让他留在原地不要走动的,万一这真是一只妖怪,发现他原来是人类,要把他吃掉怎么办? 乐无异突然紧张起来,偃甲袋里原本在睡觉的馋鸡却跳了出来,蹦到了白蕊的手心,冲着她叽叽直叫。 白蕊逗着手心的小鲲鹏,拿出肉干来喂它:“你这小家伙,鼻子还是这么灵,我刚买的肉干就被你闻着味儿了,你怎么离开杂耍团啦?” 跟小鲲鹏打完招呼,白蕊也不忘跟乐无异解释:“我的确是人,乐公子应该也是人吧?这小家伙我以前倒是认识,不知怎么跟乐公子来了海市?” 乐无异没想到白蕊认识馋鸡,换言之,白蕊认识杂耍团的人,这杂耍团的人挺好的,白蕊既然是他们的朋友,肯定也是个好人啦。乐无异的紧张感一下子消失了,也不再怀疑白蕊是妖怪,和她絮絮叨叨地聊起了在长安遇到杂耍团的事情,很是自来熟。 等闻人羽听到声音找过来的时候,乐无异已经在给白蕊展示偃甲鸟了,把自己的身家背景卖了个遍。闻人羽生怕乐无异惹麻烦,连忙赶了过来,问道:“无异你在做什么呢?不是叫你留在原地等我吗?这位姑娘是?” 馋鸡原本窝在白蕊的怀里,见闻人羽来了,叽叽叫了两声和她打招呼,然后钻回到白蕊的怀里继续睡觉了。乐无异没想到馋鸡不仅嘴馋,还是个小色鸡,喜欢躲在姑娘家的怀里睡觉,它不害臊他都替它害臊!不过白蕊好像一点儿也不介意,这让乐无异也不好意思开口,只好先向闻人羽介绍道:“这是阿蕊妹妹,她也认识杂耍团的人,馋鸡很喜欢她呢。阿蕊,这是闻人羽,就是我刚才跟你讲的那位朋友。” 白蕊朝闻人羽露出了一个微笑,福了福身子道:“闻人姑娘,幸会。” 闻人羽抱拳回应,神色却十分警惕,白蕊知道她与乐无异不同,不是三两句话就能打破她心防的,索性将馋鸡从怀中抱出,递到了乐无异的手中:“无异哥哥,我先去别的地方逛啦,我们有缘再见。” 白蕊说着就离开了,乐无异想追,闻人羽却拦住了他:“这位阿蕊姑娘深不可测,还不知她的底细,你莫要傻傻地被人骗了,她虽然不是妖怪,但肯定也不是普通人,否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乐无异和闻人羽很快也去了博卖行,白蕊倒是没去凑热闹,而是买了不少有趣的小玩意,还买了一些衣服和首饰,逛得不亦乐乎。等听到有人说博卖行好像出了事情,白蕊这才急了,等她找到博卖行的位置,穿过结界,却发现逸尘、乐无异和闻人羽都在一起,身旁还有几个美丽的妖怪,有鲛人、有鱼妇,还有一位娇滴滴的看不出身份的小姑娘,正在嘤嘤地哭泣。 逸尘看到白蕊来了,眉头轻蹙:“阿蕊,你怎么找来了?此地不宜久留,等离开了我再与你解释此间详情。” 白蕊点了点头:“我听人说博卖行出了事情,担心你遇到什么危险,所以就过来了。无异哥哥,闻人姑娘,你们也在这里呀,真是巧了。” 乐无异也觉得很巧,刚才白蕊还说有缘再见,没想到这一会儿又见到了,不过她跟逸尘是认识的,这一点倒是出乎乐无异的意料,闻人羽的警惕之心更是重了几分。 白蕊跟着众人经由传送之术回到了江陵逸尘的住所,这才听逸尘说起前因后果,原来逸尘先前曾为玄妙观的灵虚真人捉拿了一只鱼妇,也就是在那时认识了乐无异和闻人羽,当时那鱼妇化作人形,将乐无异骗得团团转呢。 在博卖行时,众人发现鱼妇内丹已失,原来是那灵虚真人取了鱼妇的内丹,又将她卖到了海市,还有不少妖怪也是灵虚真人卖来的。乐无异和闻人羽准备替这些妖怪找回公道,去找灵虚真人算账,而逸尘前往博卖行,也是为了查探此事。 逸尘准备与闻人羽、乐无异同行前往玄妙观,让几个女妖躲在房间不要出门,可是目光转到白蕊身上时,逸尘却有些犹豫,他不放心白蕊与几个女妖待在一处,也不放心她独自一人离开,更不想让她牵涉到这件事中遭遇危险。 白蕊给了逸尘一个安心的眼神:“我与你们一道去吧,多个人多份力量。” 逸尘正想让白蕊以自己的安危为重,乐无异却已经跳了出来:“阿蕊妹妹说得对,人多力量大,你别怕,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闻人羽忍不住扶额叹息,逸尘脸也有点黑,冷声道:“不牢乐公子费心,在下会照顾好阿蕊的。” 逸尘一边说着,一边握住了白蕊的手。白蕊有些惊讶,但逸尘的手那么冰冷,让她忍不住想温暖他,所以她非但没有抽开自己的手,还反握住了逸尘的大手。 乐无异惊呆了,望着夏夷则和白蕊交握的手惊呼道:“原来你们?……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白蕊正欲替逸尘介绍,却听他开口道:“在下夏氏夷则。” 夏夷则?白蕊吃了一惊,夏夷则她知道,乐无异的小伙伴,还是南海鲛人之子,鲛人的样貌简直美呆了,可逸尘为什么会说他是夏夷则?白蕊这次想起,夏夷则的身份很复杂,好像的确是皇子来着,只是她先前没遇到乐无异时,以为时代不同,根本没往这方面想过。 白蕊眼神复杂地望向逸尘,或者说夏夷则,而夏夷则紧紧握住了白蕊的手,拉着她踏出了房门,前往玄妙观的一路上,夏夷则都没有松手的意思,仿佛世人的目光皆不再重要。 91.新欢旧爱 白蕊不愿让纷纷扰扰找上自己,是以向乐无异介绍自己时, 并未说自己的姓氏, 只称自己为“阿蕊”。白蕊没想到逸尘也会给自己取假名, 只是夏夷则这个名字, 某种意义上来说倒更为人熟知些。 白蕊感受着从夏夷则手上传来的温度,一路无言, 有其他人在,她什么都不好多问, 而有些事情不问, 她也已经知晓了。夏夷则已在不少大臣面前暴露了他半妖的身份, 他的母妃鲛人红珊也因此被天子处死。 夏夷则的半妖身份无疑是为皇家所不容的, 如今不仅皇室的人在寻他, 他的师门太华山的人也在寻他。白蕊望着夏夷则坚毅的脸庞, 有些心疼,也有些茫然。在太华山时,白蕊是真的想要抛弃过去, 重新开始一段新恋情的。逸尘是白蕊喜欢的类型,在朝夕相处中, 两人渐生情愫, 可白蕊实在没有料到,逸尘竟然是当朝三皇子,若他只是三皇子也便罢了, 他竟然还是鲛人与人类诞下的孩子。 白蕊对妖怪没有什么偏见, 对人妖之恋也不是无法理解, 但人妖相恋多半没有什么好的结局,过程也是坎坷不断,令人唏嘘。白蕊真不知自己该及时抽身而走,还是顺心而行,在夏夷则最艰难的这段时间陪伴他左右。 一直到被灵虚真人锁入了翻天印中,白蕊还没想好该怎么办,夏夷则也没有放开她的手,而是一手执剑,一手稳稳将她护入身后。合乐无异、闻人羽、夏夷则三人之力要打败翻天印并不算困难,白蕊很快也加入了战局,比起未来之事,解决眼前的麻烦显然更重要一些。 夏夷则很快给了翻天印之灵透心一剑,白蕊站在他的身侧,听翻天印之灵气若游丝地说道要送夏夷则一份大礼,忽然一惊,下意识地挡在了夏夷则的身前。很快,白蕊的周身泛起了一道紫光,符咒盘旋而上,将她整个人包裹住了。 夏夷则没想到白蕊会挡在他的身前,他紧张地查看着白蕊的情况,而翻天印之灵则冷笑道:“既然有人对你情根深种,这言灵偈我便用在她的身上,也好让你小子痛苦一生,哈哈哈。” “混账!” “快困住他,别让他开口!” 夏夷则和闻人羽几乎同时开口,而夏夷则的剑也在下一刻钉到了翻天印之灵的灵体上。白蕊面对着翻天印之灵,一双眼睛平静无波,她知道言灵偈是什么,倒很好奇翻天印之灵能说出什么话来。 翻天印之灵已是垂死之态,刀剑法术对他无用,他笑着对白蕊说道:“你既然喜欢这小子,愿意为他挡灾……那本尊就咒你……无法与所爱之人相守……咒你为所爱之人所杀……” 白蕊面如寒霜望着翻天印之灵,闻人羽和乐无异都不忍再听,而夏夷则手握着剑,周身散发出刺骨寒意。翻天印之灵虽然是在诅咒白蕊,可更像是在诅咒夏夷则,诅咒他无法与白蕊相守,甚至会亲手杀了白蕊,这让夏夷则血液都仿佛为之沸腾。 而翻天印之灵的话并未说完,他望着夏夷则痛苦的神色,用最后的力气说道:“本尊咒你……所爱永不可得……所怖如影随形……嘿嘿嘿……” 翻天印之灵说完之后,就彻底消散了,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说话,夏夷则从背后搂住了白蕊,眼眶发红,既憎恨翻天印之灵手段卑劣,又痛恨自己连累到了白蕊。 白蕊感觉到夏夷则的痛苦,轻柔地抚过他环住自己的手,安慰道:“夷则,别为我担心,不过是他垂死挣扎时发出的疯言疯语罢了,不会应验的,就算应验了,也并没有什么我不能接受的……” 所爱永不可得,所怖如影随形,无法与所爱之人相守……这些都是白蕊正在经历的,倒不觉得翻天印之灵说的有多么可怕,至于他诅咒自己被所爱之人所杀,白蕊觉得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人总有一死,与其死在敌人的手中,倒不如死在所爱之人手中,对于一场感情,倒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白蕊看得开,夏夷则却无法接受,等离开翻天印之后,他对着灵虚真人便是一剑,将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在了灵虚真人的身上。白蕊同样抽出了自己的剑,刺向灵虚真人,她虽然心甘情愿替夏夷则挡下这言灵偈,却不会放过灵虚真人这个罪魁祸首。 双剑接连发出,灵虚真人避开了夏夷则的一剑,却没有躲过白蕊的一剑,他原本就因翻天印的毁去修为大减,白蕊这一剑,几乎要了他的性命,灵虚真人不由怒道:“你可知你身边这人,是一个叛师弑兄的恶徒!你为了这样的人身中言灵偈,未来后悔莫及时,可莫要怪我,只怪你自己眼瞎信错了人!” 灵虚真人原本是想挑拨几人的关系,趁机逃走,可白蕊却没有一丝一毫地动摇,灵虚真人话音未落,她就挥出了第二道剑,冷笑道:“死到临头,还有什么好说的,你应该觉得荣幸,你是我杀的第一人。” 白蕊没有再给灵虚真人说话的机会,一剑封喉,当她吹去夜心剑上的鲜血时,她的眼神中好像有什么改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 白蕊很快离开了玄妙观,飞身来到了不远处民居的屋顶上,一个人静静地望着星空。不久之后,夏夷则来到了她的身边,白蕊仰头望向夏夷则,发现他遮去了月亮的光芒,让她的整个世界,完全被他的影子包裹住。 “阿蕊……你信我吗?”夏夷则不知道该如何跟白蕊解释他“叛师弑兄”之事,可他更不愿看着白蕊弃他而去,他可以不在乎其他人怎么想他,可白蕊的一颦一笑,都牵动着他的心。 白蕊没有说话,而是朝夏夷则伸出了手,夏夷则在白蕊的身侧坐了下来,两个人十指相扣,静谧的夜晚,两个人没有再说话,但两颗心却贴得很近,很近。 月光如水般倾泻在屋顶上,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中,白蕊靠在夏夷则的肩膀上,轻轻地说道:“往事既然伤心伤神,又何必再提?你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你,即使上天,也无法将你我拆散,又何惧他人流言纷扰?” 夏夷则没有料想到,白蕊会在此时明确地吐露出了她对他的心意,他眼中的神色从惊讶到惊喜,再到柔情满溢。很少有人能抵挡冰雪消融时的美景,白蕊亦然,她轻轻吻上了夏夷则的眼睛,那璀璨的瞳仁里满是她的倒影。 *** 天空逐渐露出了鱼肚白,白蕊与夏夷则依偎在一起,晨光微熹,淡金色的阳光一点一点将两个人的身影照亮。 对面的客栈里,正在大堂里吃早饭的乐无异看到这一幕,不禁朝闻人羽感慨道:“你看你看,阿蕊和夷则的感情真好啊,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认识的,阿蕊看起来不像是修.仙门派的人呀!” 闻人羽吃着包子,望着屋顶上彼此温暖的一对璧人,也露出了笑容,虽然她对夏夷则和白蕊的身份仍有所怀疑,但昨日患难与共,她发自真心祝福这两个人,希望白蕊不会受到言灵偈的影响。 客栈的一角,有人白衣如雪,饮尽杯中白水,拿起桌上的乌鞘长剑扬长而去。对桌而坐的另一人连忙追了上去,大红披风扬起,他脸上四条眉毛同时抖动着,表情有些复杂,又有些滑稽。 白蕊若有所感地睁开眼,望见客栈外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她的脚下一滑,正要从屋檐上跌下时,被夏夷则长手一搂,抱着她旋落到了青石砖上。 西门吹雪望着不甚亲密的二人,周身散发出的寒气几乎肉眼可见,这让拉着他衣袖的陆小凤不由得放开了手,尴尬地与白蕊打起了招呼:“阿蕊,真巧啊,这是你新认的哥哥吗?看起来很是眼生啊。” 白蕊站稳之后,朝陆小凤笑道:“小凤哥哥说笑了,我哪有那么多哥哥要认,这是我心悦之人夷则,夷则,这是我的义兄陆小凤。” 夏夷则和陆小凤打过招呼之后,目光放到了西门吹雪的身上,西门吹雪的气势让人实在无法忽略,而他望着白蕊的眼神,也让夏夷则有一种很强的侵略感。夏夷则主动开口道:“在下夏氏夷则,可否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西门吹雪冷冷一笑,长剑出鞘,发出森然剑意:“阁下既要请教,不如拔你的剑,你若赢了,自然可知我的名姓,你若输了,便也不配知道我是谁。” 92.再遇谢衣 白蕊听到西门吹雪这般说,才缓缓将目光投到了他的身上。西门吹雪仍然是白蕊记忆中的模样, 白衣如雪, 冷酷如冰, 身上带着不可忽略的杀气。如果说有什么不同的话, 那就是原本这副模样西门吹雪只会对着外人时才有,而此时此刻, 即使面对着自己,他依然是这副模样, 目光冷得仿佛能将人直接冻成冰块。 白蕊露出了一抹自嘲的笑容, 她以为她是谁?能在西门吹雪的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情断缘灭, 现在的她于西门吹雪而言, 不过是随时可以抛下的过去罢了, 她还指望他对她露出不一样的神情来? 白蕊早就做好了与西门吹雪再见陌路的心理准备, 此时的相遇虽然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但不过片刻,她就全然冷静了下来, 波澜不惊的目光中收敛了所有的情绪。 在夏夷则开口前,白蕊握住了他的手, 对西门吹雪说道:“夷则师门有命, 不得轻易与凡人动手,西门庄主若想找人切磋,我愿奉陪。紫金之巅一战后, 想必西门庄主剑术又有精进, 正好替我解惑, 究竟是无情剑厉害,还是有情剑更胜一筹。” 西门吹雪眼眸如寒星,他在白蕊与夏夷则交握的手上一瞥,目光转到白蕊的身上,几个月不见,她更美了些,雪肤玉容,面若桃花,全然不是像陆小凤所说那般为爱憔悴,被魔教之人追得惶惶不可终日,急需要人保护、呵护。 西门吹雪知道是自己负了白蕊,若换个场景,他也许会和白蕊一诉衷肠,可白蕊身边如今已有新欢,想来她并不需要自己的解释。西门吹雪抿着唇,他本也不善于解释,能用手中之剑解决的事情,多半都是用剑了断。事到如今,他与白蕊之间,竟也要用剑来做个了断吗?这是她希望的吗? 西门吹雪试图从白蕊脸上找到答案,可是她的面容似乎变得全然陌生,她护着身侧的年轻男子,对他再无任何笑颜,仿佛与他是陌生人一般。就算是万梅山庄外初见时,白蕊也不曾对他如此冷漠过…… 陆小凤很快打破了白蕊和西门吹雪之间古怪的气氛,他插在两个人的中间,做着和事佬:“西门只是开个玩笑而已,阿蕊莫要放在心上,久无你的消息,我担心得厉害,这不昨日刚收到你的回信,我就赶了过来。你还没吃早饭吧?去我房间边吃边聊,我有好多事情要问你呢!夏公子可要一道儿?” 看到外面的动静,乐无异和闻人羽也跑了出来,夏夷则望了眼白蕊,说道:“多谢陆大侠盛情,在下还要收拾行李,便不叨扰了。阿蕊,你做好决定便来找我。” 夏夷则说完,就走向了乐无异和闻人羽,他猜想西门吹雪便是惹得白蕊伤情之人,他相信她会彻底做个了断,既然她的义兄陆小凤与她有事要谈,他也没必要打扰。 白蕊随着陆小凤上了客栈二楼,西门吹雪则飞身径直离去,像是一秒都不愿多待一般。白蕊听到西门吹雪衣炔翻飞的声响,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既然已经做出决定,她就不会再回头。 *** 陆小凤与白蕊聊了许久,谁都没再提西门吹雪的事情。陆小凤与白蕊说了这几个月中发生的事情,对她引起皇上注意的事情也是啧啧称奇:“说书人那里你的故事已经成为传奇中的传奇了,要不是知道你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我真怕下次见你就要称呼你为娘娘了。” 白蕊无奈一笑:“也是因缘巧合之下遇到了皇上,我躲还来不及,怎么会进宫成为娘娘,那皇上的年纪可不小了,我还没有那么想不开。世界那么大,我还想到处走走看看呢。” 陆小凤虽然没见过皇上,但也知道他膝下有三个皇子,最小的那个都比白蕊大上一岁,白蕊确实不可能进宫去。想到白蕊一直以来的心愿,陆小凤捻了捻自己的胡子,神情有些复杂:“阿蕊可是找到了那个愿陪你踏遍天下之人,所以不再需要小凤哥哥陪你了?你清楚那个夏公子的底细吗?” 陆小凤可谓是见证了白蕊与西门吹雪之间的情路纠葛,他曾以为西门吹雪可以给白蕊带来幸福,甚至连他们新婚之礼都准备好了,谁知叶孤城的一场约战,会造成这样一个局面。 陆小凤直面了白蕊在西门吹雪抛下她之后伤心欲绝,甚至想与叶孤城玉石俱焚的模样,在白蕊一个人去昆仑山散心之后,他担心得厉害,解决了罗刹牌的事情之后,他便说动了西门吹雪,想劝两个人重新开始,谁知到了金陵,会是这样一幅场景…… 陆小凤当然希望白蕊能够重展笑颜,那夏夷则年轻又生得一副好样貌,与白蕊站在一起也是十分相配,但陆小凤心里总不是那么踏实,担心白蕊只是与西门吹雪赌气,才随便找个俊俏公子。 身边喜欢白蕊的人不少,陆小凤觉得与身份不明的夏夷则比起来,步惊云、楚留香、中原一点红……都是不错的选择,至少知根知底,他们也是真心喜欢白蕊,将白蕊的安危看得比自身更重要。 白蕊望着替她操心不已的陆小凤,只觉一股暖流涌入心田,她为陆小凤夹了个蟹黄包,一脸郑重地说道:“无论陪伴在我身边的人是谁,小凤哥哥在我心里都是很重要的那个人。夷则的身份比较特殊,但我确实是清楚他底细的,小凤哥哥不必为我担心。未来的事情我也不能确定,但这段时间,我确实想与他在一起,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 被喂了一把狗粮的陆小凤在下午离开了金陵,去扬州找朋友喝酒了。而白蕊与夏夷则、闻人羽、乐无异,则踏上了寻找谢衣之路。 人多力量大,四个人很快在朗德寨遇到了谢衣。等谢衣带四人去了他的居所,除下面具之后,除白蕊之外的三人,都惊异于谢衣年轻的面容,乐无异更是将挂在嘴上的“谢爷爷”改成了“谢伯伯”。 更让三人惊讶的是,谢衣笑着对白蕊说:“小丫头,又见面了,这些时日你过得可好?” 白蕊点点头,作揖道:“我过得很好,还要多谢前辈赠剑,让我找到了自己的爹爹。这次与友前来,也是想当面对前辈道谢,另外,前辈之前的嘱托,我没有做到,实在抱歉。” 93.修罗场前奏 白蕊先前并没有跟闻人羽、乐无异和夏夷则说,她认识谢衣, 因此当她与谢衣交谈时, 所有人都震惊了。乐无异心直口快, 直接问出了口:“阿蕊妹妹, 原来你早就认识谢衣伯伯啊!” 白蕊点了点头,解释道:“抱歉, 我曾经答应过别人,不透露与谢衣前辈有关的事情, 是以之前一直未提。我曾受谢衣前辈指点, 又蒙前辈馈赠, 一直想再见到前辈, 与前辈亲自道谢, 真的要谢谢几位, 要不是你们,我自己是找不到谢衣前辈下落的。” 等白蕊解释过后,谢衣微微一笑, 接过话题,询问众人寻他所为何事。乐无异第一个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他生性单纯, 又沉迷于偃甲之术,很快就和谢衣拉近了关系,得到了谢衣的应允, 可以去书房钻研谢衣所制偃甲的图谱。 而闻人羽是想找自己师父的下落, 可让她失望的是, 谢衣并不知晓。至于夏夷则,他是为通天之器而来,可是通天之器早已不在谢衣的身边,他之所求,更难如愿。 白蕊见到夏夷则失魂落魄的模样,安慰道:“夷则,也许你所求之事,谢衣前辈就能替你解惑,虽然通天之器找不到,但谢衣前辈知晓的事情可并不少。” 夏夷则脸色沉了沉,却不愿说出困扰他之事,只说如果告诉大家,会为众人引来杀身之祸。白蕊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她不记得夏夷则所求究竟是何事了,但大抵与他的身世有关,想必将来,他会得到他所求的答案。 辛苦了大半个月,得到结果的只有乐无异一人,闻人羽和夏夷则虽然失望,但也没有完全失去希望,毕竟这世上奇人妙法众多,真心想做一件事情,总能做到的。 乐无异三人去了书房,白蕊则坐了下来,与谢衣说起了自己的事。谢衣这才知道,白蕊竟是自己那位铸剑大师朋友的女儿,而更让谢衣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自己另外一位好友欧阳明日,竟是太子长琴。 谢衣沉吟道:“如此说来,小友因缘巧合之下去到了百年之后的世界,得知了欧阳兄的真实身份,也与你的爹爹相认,可不知为何又回到了百年以前的世界?如此经历,当真是闻所未闻。” 白蕊叹了口气:“若连谢衣前辈都没有听说过,那普天之下,恐怕也找不到人为我解惑了。百年后种种,于我而言就如幻梦一场,也许……就是我的一场梦吧。” 谢衣也陷入了沉思之中,过了一会儿,他问道:“小友在百年之后,可曾听人提起过流月城之事?” 白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谢衣,沉思了片刻,她说道:“倒是未曾听人提起,第一次听人提起流月城这个名字,还是在朗德寨。”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谢衣有他的秘密,夏夷则有他的秘密,白蕊也有自己的秘密,流月城之事,她无法插手,既然无法插手,自然也不会去改变分毫,以免影响未来之事。 白蕊和谢衣谈完旧事,便去做晚饭了,之前风餐露宿,白蕊倒没想着自己做饭的事情,但是见到谢衣之后,白蕊本能地想要走进厨房,可见谢衣的黑暗料理给人印象之深。 *** 第二日,谢衣早早地出门了一趟,乐无异和闻人羽待在书房研究,而白蕊则在厨房忙活着饭菜,夏夷则给她打着下手。 作为一个皇子,夏夷则从未亲自下过厨房,正所谓君子远庖厨,他对处理食材也是一窍不通。好在白蕊并非真的要他帮忙,只是想要他陪着说说话罢了。 夏夷则尝了一口白蕊喂到嘴边的奶白色的汤汁,表情有些古怪:“这是什么汤?我以前从未喝过……” 白蕊见夏夷则这么说,想到鲛人跟美人鱼也差不了多少,盖上锅盖,决定不告诉夏夷则这是鱼汤了。为了转移夏夷则的注意力,白蕊接过他手中的白萝卜,快速地雕了一朵蔷薇花,说道:“那是我研制出来的新菜色,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它的名字,作为补偿,这个送给你。” 夏夷则很快忘记了鱼汤的事情,因为白蕊雕的蔷薇花很美,纯白色的花瓣上还带着晶莹的小水珠,层层花瓣中,细小的花蕊随风轻颤,夏夷则摸了摸白色的小花蕊,轻轻问道:“阿蕊……这朵花代表的是你自己吗?” 夏夷则的声音温柔得可怕,白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拥入了怀中。厨房里阵阵香味融合在一起,却比不过两人相拥时带来的甜蜜。 归来的谢衣停住脚步,厨房里的景象,让他想到了西湖别居的日子,那时白蕊与欧阳明日也是这般甜蜜,可谁曾想,两个人的结局会是那样的悲情呢?谢衣忽然想到了桃园别居中的石像,那女子他从来没有见过,却仿佛相识已久,每每见到按照石像模样做成的偃甲人偶,他的内心总会涌起淡淡的温暖,那是一种怎样的情愫呢?谢衣并不知晓。 想到桃园别居,谢衣便步入了书房,结果却看见了自己刚才想念之人,她唤他“谢衣哥哥”,说她叫“阿阮”,还说这是他替她取的名字,可是谢衣却发现自己对阿阮毫无记忆,这是怎么回事?但无论如何,面对阿阮时生出的淡淡喜悦,让谢衣心里一怔,不由想到白蕊与夏夷则相拥时,眉眼间露出的甜蜜神色。 阿阮被岩心玉封印了百年,施术之人正是谢衣,谢衣却并无这段记忆,而阿阮解封并不完全,所以也想不起来这是怎么一回事,离开书房之后,谢衣找来了夏夷则,与他共同施法,替阿阮彻底解开了岩心玉的封印。 白蕊望了望阿阮甜美可人的脸庞,又望了望凝神聚气替她解封的夏夷则,她不知道这天底下是否真有命中注定一说,如果真有的话,夏夷则会喜欢上阿阮吗?到那个时候,她又该如何自处呢? 白蕊曾经也想过这个问题,她想,等找到谢衣之后,如果夏夷则真的对阿阮一见钟情,她就回到中原,继续过她江湖侠女的日子,可真到了要做选择的这一刻,白蕊却发现自己并放不下夏夷则,大约是刚才的拥抱太温暖了吧…… 白蕊回了厨房端菜,等她张罗好午饭,阿阮的封印也彻底解开了,说起了百年之前的事情。夏夷则走到了白蕊的身边,帮她一起摆碗筷,神色如常。白蕊朝阿阮看了一眼,见她满心满眼都是她的“谢衣哥哥”,忽然觉得自己有点魔障了,其实说起来……阿阮和谢衣这一对也很悲情啊,算得上三生三世了,可最终的结局却不是那么如意。 等摆好碗筷,夏夷则凑到白蕊的耳边小声问道:“阿蕊,自从见到了谢前辈,你总有些魂不守舍,是在担心什么吗?” 白蕊吓了一跳,她没想到夏夷则这般敏感,不过这是不是说明,他很在乎她呢?所以连她细微的变化都看在眼里。白蕊冲夏夷则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原本是有些担心的事情,不过现在已经想明白了,夷则,谢谢你。” “谢我什么?”夏夷则有些惊讶,不知道白蕊为何要向他道谢。 白蕊卷了卷发梢,小声说道:“现在人多,晚上我再说与你听,好不好?今夜是满月之夜,我们正好可以一边赏月,一边共饮。” 白蕊许久没有喝酒了,而谢衣这里的好酒不少,晚上不喝上一坛,都对不起这一路风尘仆仆的赶路。并不知道白蕊酒量与酒品的夏夷则一口答应了。 是夜,白蕊与夏夷则坐在屋顶上,一边赏月一边喝酒,呢喃细语,说着情人间的话语。不知何时,竹板上响起了轱辘声,白蕊低头一瞥,发现是轮椅发出的声响,来人眉间一抹朱砂,当他扬起脸时,月色也显得逊色不少。 白蕊不由得想起了那句话:月色与雪色之间,他是第三种绝色。 94.月夜修罗场(上) 白蕊喝得已然有些多了, 她双颊绯红, 站在高高的屋檐下,仿佛随时都要乘风远去,登上广寒宫一般。夏夷则不知白蕊看到了什么,竟突然站了起来,他担心白蕊脚底不稳坠下,也连忙站了起来,扶住了她的半边身子。 欧阳明日缓缓抬起头时, 望见的便是白蕊被一年轻公子搂在怀中的画面。月儿高挂, 佳人立于檐上,仿佛随时都会如蝶般翩跹坠落, 似曾相识的场景让欧阳明日恍然隔世。不同的是, 白蕊身侧已另有他人, 讽刺的是,那人不是西门吹雪。 欧阳明日扬起了嘴角,露出了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他本以为自己与白蕊此生缘断,却未想会在谢衣别居见到她。可如果他与白蕊当真有缘, 她又怎么会偎在旁人怀中, 与他对月共饮一诉衷情? 欧阳明日收回视线,纤长的手指握住轮椅,操控着轮椅往前方行去, 他本是来找谢衣的, 白蕊于他而言已是回忆中的人, 她身边既然已有人相伴,他也不必给她增添烦恼。有些人相见不如怀念,有些人相见不如不见。 然而世事并非皆如人所愿般变化,欧阳明日还未行出几步,夏夷则就搂着白蕊飞身而下,落在了他几步之前的位置。 欧阳明日这才看清白蕊的神情,她脸上并未有任何尴尬之色,更多的是惊讶和疑惑,仿佛不解他为何出现在此地,仿佛惊讶她与自己竟还有再见之时,眼中甚至还有几抹怀念,让人无法不被触动。 “明月哥——” “白姑娘,一别多日,风采依旧。” 在白蕊开口之后,欧阳明日也开了口,他打断了白蕊说到一半的“明月哥哥”,一声“白姑娘”,也斩断了两人之间过往的情愫。 白蕊喝得有些神志不清,也不知是被欧阳明日哪句话触动了,她竟往前几步伏在了欧阳明日的腿上,自语道:“明月哥哥说错了,我哪里有过去那么快乐,当年在西湖,我们吃着谢衣哥哥做的饭,那才是兴高采烈……” 欧阳明日知道白蕊是喝醉了,否则她不会提起谢衣做的饭菜,也不会语无伦次,甚至对他露出如此亲昵的姿态来。他的双腿没有知觉已久,可如今腿上却传来了白蕊带来的温度,这让欧阳明日一瞬之间,竟生出想要轻抚白蕊发丝的念头。而等欧阳明日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这样做了。 夏夷则本以为白蕊是遇到了另外一个哥哥,可看到欧阳明日望着白蕊的眼神,他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是了,如果是哥哥,怎么会一开始对白蕊视而不见,又称呼她为“白姑娘”呢?夏夷则从未问过白蕊的过去,但江湖上有关白蕊的传闻,他也听说过一二。 夏夷则本以为自己丝毫不介意白蕊的过去,可当白蕊过去的“情哥哥”出现时,他发现自己很难再维持一贯处变不惊的模样,恨不得立刻将白蕊重新搂入怀中。 夏夷则的情绪,欧阳明日自然也感受到了,他无意给白蕊如今的生活造成麻烦,何况她并非真的依恋于他,只是喝醉了而已。他是她的明月哥哥,可她唤着明月哥哥时,想的也不一定是他。想到这里,欧阳明日淡淡开口道:“白姑娘,你喝醉了,认错了人。” 白蕊听到欧阳明日这般说,猛地抬起了头,她迷离的双眼扫过欧阳明日的脸庞,在他眉间的朱砂处停留了片刻,又晃了晃自己的脑袋,嘀咕道:“我没醉,你就是明月哥哥……谢衣哥哥,你来得正好,明月哥哥说我认错人了,你说我认错了吗?” 正好,谢衣走了过来,白蕊直起身子,脚步虚浮地拉住了谢衣的袖子,让谢衣来为她评理。这下,所有人都看出白蕊喝多了,因为白日里她对待谢衣很是恭敬,一口一个“谢衣前辈”,决计不是此刻的态度。 刚刚正与谢衣谈天,听到动静随他一道而来的乐无异眼睛都瞪大了,他没想到白蕊喝醉了会是这般模样,粘人又可爱,撒娇起来让人的骨头都听酥了,难怪连夏夷则这样的修道中人也为她破了例。 乐无异戳了戳夏夷则,小声地问:“夷则,阿蕊妹妹这是喝了多少啊?还有这个人又是谁,阿蕊妹妹的哥哥吗?好像也是谢衣前辈的朋友?” 夏夷则抿着唇,抱着双臂一言不发地望着白蕊,既不阻止她发酒疯,也不回答乐无异的话,整个人散发着冰冷的气息,让乐无异也变得紧张起来,跑去找闻人羽了,毕竟白蕊喝醉了需要人照顾,这个时候总得找一个女孩子来吧。 谢衣知道白蕊的酒量不高,本以为她与夏夷则小酌几口无甚大事,却没想欧阳明日会在此时到来,倒是将事情变得有些复杂。谢衣索性给白蕊施了个清心诀,让她快速清醒,好自己处理此间局面,毕竟有些事情,旁人无法代劳。 清心诀拂过,白蕊的酒立刻醒了,她望着近在咫尺的谢衣,不知发生了何事,回头一看,白蕊呆在原地,几步之外,竟是此生以为再也不会见到的人——欧阳明日。 白蕊重新望向谢衣,谢衣柔声解释道:“刚才你喝醉了,欧阳兄是来寻我的,你与他也多日未见了吧?可要先叙叙旧?” 白蕊脑海中闪过几个画面,她依稀记得自己与夏夷则在屋顶上一边赏月一边喝酒,然后发生了什么,她就没有什么印象了,可谢衣说她喝醉了,大约……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白蕊真怕自己一个喝多,把百年后的事情说了出来,不过看谢衣的样子,应该是没有的,不过谢衣是什么时候过来的,白蕊也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了,白蕊轻轻摇头道:“欧阳公子此时前来,定是有重要的事找前辈相商,我便不打扰二位了。” 欧阳明日深深地看了白蕊一眼,露出了一抹自嘲的笑容,便随着谢衣离开了。白蕊揉着太阳穴走到了夏夷则的身边,露出了抱歉的神色:“我酒量不好,夷则,我刚刚有说什么奇怪的话,做什么奇怪的事了吗?我完全都不记得了……” 夏夷则实在不想回忆刚才白蕊的所作所为,可明知白蕊是喝醉了,他又如何对白蕊生气?白蕊清醒后已撇清了自己与那欧阳公子的界限,他此刻问起她与欧阳明日之事,倒显得他小肚鸡肠。 夏夷则最终摇了摇头,不再提刚才发生之事,而是对白蕊说道:“夜色已深,既然醉酒不适,便早些休息吧,我送你回房。” 白蕊从夏夷则的脸上,瞧不出什么来,便随他一道离开了小院。白蕊这一觉睡得不太踏实,她做了一个梦,梦到了欧阳少恭。当白蕊从梦中惊醒望见坐在她床边的欧阳明日时,她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尖叫。 睡在隔壁的夏夷则听到白蕊的尖叫声闯入房中时,便见白蕊缩在床角,眼中带泪,月光下,她哭得梨花带雨,也美得动人心魄。夏夷则扫视了一圈,并未发现屋中有旁人,他松了一口气点燃了蜡烛,而这个时候白蕊也冷静了下来,抱着被子的手松了一下,朝夏夷则解释道:“我刚才做噩梦了,夷则,是不是把你吓到了?” 欧阳明日在夏夷则闯入房中时,便消失了,白蕊不知道是自己噩梦苏醒时看花了眼,还是欧阳明日刚才真的来过她的房间,等夏夷则确认她无事回房之后,白蕊吹熄了蜡烛,只是当她下意识地望向床边时,却发现自己之前并非眼花,因为欧阳明日的身影,于黑暗中重新浮现。 白蕊呼吸一滞,想到了刚才的那个噩梦,噩梦中,欧阳少恭扼住了她的咽喉,让她一点一点失去气力,沉入雾灵溪涧之中,再无任何活路。虽然知道那只是一个噩梦,欧阳明日也不是欧阳少恭,但白蕊心中的恐惧并未消失,因为她不知道,欧阳明日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房中,他究竟想做什么?还是她在醉酒时,真的泄露了什么? 欧阳明日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比以往多了几分冷意:“小蕊,你很怕我?你觉得我会伤害你?” 这声音,与白蕊梦中的声音几乎重合在一起,白蕊控制不住地打了个颤,她知道自己很难掩饰,索性回答道:“是,我怕你会再次伤害我,而这一次,雪哥哥不会再保护我了……连他都会伤害我,这世上我又能相信谁,会永远挡在我的身前,为我遮风挡雨,而不是背转身捅我一刀?” 白蕊捂住肩膀,低下了头。屋内,很快响起了白蕊的啜泣声,欧阳明日沉默了一会儿,从怀中掏出了一块锦帕,抬起白蕊的脸轻轻擦拭起她脸上的泪水。 而这个时候,担心白蕊还会作噩梦的夏夷则去而复返,重新推开了白蕊的房门,却见欧阳明日捧着白蕊的脸,两个人贴得那么近,像是在亲吻一般! 95.月夜修罗场(下) 夏夷则望着紧贴在一起的白蕊与欧阳明日, 手握成拳, 掌心传来阵阵刺痛,却抵不过整颗心皱成一团的痛苦。夏夷则缓缓地退出了白蕊的房间,轻轻关上了门。 雪纷扬而下,落在夏夷则的肩头,也落在了他的心上,一片一片,将他的心重新冻了起来。白蕊的房内没有传出任何动静, 夏夷则静静地站在屋外, 他想了很多很多,又好像脑袋一片空白。 天空逐渐露出了鱼肚白, 雪几乎下了一夜, 夏夷则肩头的雪已是厚厚一层, 而白蕊的屋门依然关得严实,没有人从里面出来。 夏夷则终于动了一下,他的手脚已然冻僵,但比起屋外彻骨的寒意,屋内发生的那一幕更让夏夷则觉得心凉。他并非不相信白蕊对自己的情意, 可是白蕊对欧阳明日, 又怀着怎样的感情? 武林第一美人的感情史,夏夷则在找寻白蕊时,也听说过一二, 他本以为那都是江湖谣传, 可是西门吹雪、陆小凤、谢衣、欧阳明日的陆续出现, 让夏夷则越来越心慌。他一退再退,可是退让能换来白蕊的不离不弃吗?醉酒时许下的承诺,又有多大的意义? 雪慢慢地停了,当白蕊踏出屋门时,阳光已倾洒下来,照得积雪分外雪白。白蕊不知是何时下的雪,当她发现屋前雪地中两个深深的脚印时,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白蕊缓缓蹲下了身子,从靴子留下的印记来看,那个在屋前留下脚印的人应是夏夷则,他是在雪停后来找过她吗?还是在雪中站了许久?白蕊一夜未眠,却并未听到夏夷则再次来到她屋前的动静,是她错过了什么,还是欧阳明日做了什么? 白蕊的手轻轻抚过雪中的脚印,脚印旁一个亮亮的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白蕊捡起来一看,竟是一颗小小的珍珠!白蕊将珍珠攥于手中,她不敢去想这颗珠子是什么,也不敢去看夏夷则还在不在屋内。 身后传来了轮椅滚动的声响,白蕊很快感觉到肩头一重,是欧阳明日将外袍披在了她的肩上,与此同时,欧阳明日温柔的声音也在她的耳畔响起:“外面冷,别冻着了。” 白蕊轻轻应了一声,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不让欧阳明日看出她有任何的伤心。演戏对白蕊来说并不算太难,可究竟该如何演出才能让欧阳明日放过她,放过她身边的人,白蕊心里也没有底。白蕊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陵越,想到他满身伤痕倒在血泊中的模样,如果她能变得更强大一些,是不是就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 如白蕊所料,夏夷则在清早离开了,他留下了一封简短的书信,说是家中有急事,不能去捐毒了。乐无异和闻人羽倒是没有多想,谢衣却微微蹙眉,朝欧阳明日投去了一道目光,欧阳明日回以浅浅一笑。 白蕊将两人的举动看在眼里,心里一沉,开口问道:“欧阳哥哥要与我们一道去捐毒吗?” 谢衣在欧阳明日开口前先一步摇头道:“欧阳兄另有要事,不能与我们同行。” 白蕊这才松了一口气,面色却露出遗憾之色,说道:“那等大家一道从捐毒回来,我们再把酒言欢吧。” 欧阳明日笑了起来,温暖的笑容仿佛能将冰雪融化,可若细细看他的双眼,那里面又哪有半点笑容? 白蕊只作不知,与众人登上了鲲鹏的后背,临行前还不忘将欧阳明日的外袍还给他。鲲鹏日行万里,来到长城脚下不过半日工夫。而在长城休整时,白蕊再次遇到了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正在杀人,血花在他脚下绽放时,西门吹雪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奇异的笑容。看到这一幕的乐无异几乎跳了起来,在他的观念里,杀人是一件很过分的事情,不管因为什么原因,都不可以随意剥夺人的性命。 在乐无异冲上去找西门吹雪理论之前,白蕊拦住了他,说道:“西门吹雪杀的一般都是该杀之人,或是十恶不赦之徒,或是背信弃义之人。死在他剑下之人定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你无须替他出头。” 乐无异没想到白蕊对西门吹雪如此维护,不禁瞪大了双眼:“可是这个人上回拿剑指着夷则,差点伤到夷则,你怎么还替他说话?” “她不是在替我说话,而是在保护你。”西门吹雪很快出现在了乐无异的面前,冷冷道,“你若替那死人出头,只会与他有一样的下场。” 西门吹雪身上散发出的杀气不小,原本在买药的闻人羽察觉到杀气,匆匆赶了过来,挡在了乐无异的身前。 白蕊松了一口气,乐无异心性单纯,又是个直性子,面对着西门吹雪不知道会说出什么话来,有闻人羽在他身边,白蕊就放心多了。白蕊对闻人羽使了个眼色,说道:“谢衣前辈好像在找无异哥哥,闻人姑娘先与无异哥哥过去前辈那边吧,我过会儿就来。” 闻人羽知道西门吹雪不好对付,拉着乐无异很快去了谢衣那里。等二人走远,白蕊这才转身,与西门吹雪正面相对。 西门吹雪发现,白蕊与上次在金陵相见时,憔悴了许多,不知是一路上舟车劳顿,还是遇到了什么事。金陵一别后,西门吹雪想了很多,也知道自己中了叶孤城的计,可是覆水难收,情断难续,他与白蕊已经不可能再回到过去了。但见到白蕊这副精神不济的模样,西门吹雪那颗他以为不会为任何人而触动的心,再次颤动起来。 西门吹雪盯着白蕊打量的时候,白蕊却一眼都没有看他,只是望着他手中的乌鞘长剑出神。沉默在两个人之间蔓延,谁也没有开口说话,谁也没有抬步离开。 过了一会儿,白蕊先动了,她转身朝谢衣一行人所在的方向而去,西门吹雪也在这时候动了,他握住了白蕊的手,沉声道:“蕊妹,我们好好谈一谈。” 96.长安之战 “蕊妹”, 白蕊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过这个称呼了, 这个独属于西门吹雪对她的称呼。白蕊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好在西门吹雪站在她的身后,看不到她的神情。 白蕊深吸了一口气,将眼泪憋了回去,她如今已经不在乎西门吹雪如何对待她,如何看待她了。无论他是否后悔当日的所作所为, 他们都不可能再回到过去, 她不是没有对他抱有过期待,但昆仑山上的风, 早已将她的心吹凉。 白蕊没有回头, 只是挣开了手, 冷冷道:“西门庄主,我们之间已没有什么可谈的了,你闭关练剑,我徜徉江湖,从此山高水长, 再见陌路。” 西门吹雪没有想到白蕊的语气能变得如此冰冷, 曾经的白蕊对他来说,像是一盏小太阳,温暖了他, 也温暖了整个万梅山庄, 她的笑容能使积雪消融, 花苞绽放,也让他感受到了不一样的世界。可如今,她待他冷若冰霜,她的笑容也不再为他绽放。 西门吹雪过去不懂情,如今依然不明白,“情”之一字,为何会让人心绪起伏不定,为何会让人变化如此之大。西门吹雪再次伸出了手,不过这回,是乌鞘长剑挡住了白蕊的去路:“无论如何,我该给你一个交代。” 白蕊望着面前剑鞘上古朴的花纹,慢慢转过了身,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并不欠我什么交代,我如今有急事要办,若西门庄主真的想和我谈一谈,那么等我处理完事情,会去万梅山庄找你。” 西门吹雪不知道白蕊要去做什么,但乐无异几人确实在不远处等她,倒也不像是她寻的借口。西门吹雪握剑的手慢慢放下,在白蕊转身离去前,忍不住说道:“既是急事,我可以帮忙。” “不必了。”白蕊连半点犹豫也没有,就拒绝了西门吹雪。望着西门吹雪被一再拒绝后痛苦的神色,白蕊心中竟生出一丝快感来,她想,她大概是真的还在生西门吹雪的气吧。他们曾经相爱,彼此信任,可如今,竟走到了这步田地。这一切究竟是谁的错?还是说,这就是所谓的——命运的捉弄? 白蕊坐在鲲鹏的背上,望着那道立于长城之上白色的身影逐渐变小,视线变得有些模糊。捐毒之行危险重重,白蕊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来,既然如此,又何必让西门吹雪涉入其中呢。 面对着未知的危险,乐无异和闻人羽都没有一丝惧怕,白蕊真的很欣赏他们不惧一切的勇气,如果她也能再勇敢一些,是不是就不会再让自己在乎的人受伤害?白蕊暗暗握紧夜心剑,她要变得更加强大,这一次,她不要再躲在别人身后,做那个被保护的人。 *** 捐毒一行可谓是惊险又刺激,从机关重重的捐毒地宫到诡谲莫测的无厌伽蓝,若不是流月城大祭司沈夜存心放他们一马,白蕊觉得他们很难活下去。逃出无厌伽蓝后,白蕊跟着众人去了百草谷,领略了一番别样的风貌。 之后,白蕊又跟随众人来到了京城长安,乐无异、闻人羽和阿阮去了定国公府,白蕊则告别了三人,因为接下来的事情,并不用她多帮忙了。 独自走在长安陌生的街头,白蕊不知不觉来到了一间茶馆里。茶馆里有一对爷孙在说书,说的是西门吹雪几日前远赴关外追杀一背信弃义之人的事。白蕊默默听了一会儿,起身离开了。 白蕊没想到来到长安还会听到西门吹雪的消息,如今捐毒的事情告一段落,她该启程去万梅山庄吗?白蕊的心乱得很,漫无目的地在街头随意走着,一个没注意竟撞到了别人的身上。 白蕊连忙道歉,等她仰起头时,却发现被撞的人正在冲她微笑。白蕊并不认识这人,但是觉得他的眼睛有些熟悉,仔细一瞧,好像是易容了的楚留香!白蕊惊讶之下正要喊,却被楚留香捂住了嘴,带进了无人的小巷里。 “嘘,我正在帮朋友找人,可不能暴露了身份。”被撞的大汉的确是楚留香,他虽然易了容,但面对白蕊时用了自己的声音。 白蕊缩在树后,不知道楚留香神秘兮兮地是在找什么人,不过能在长安的街头与楚留香相遇,倒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至少她不会漫无目的茫然无措了。 楚留香轻声问道:“阿蕊,你怎么来了长安?而且走路都心不在焉的,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白蕊摇了摇头:“麻烦倒算不上,只是在犹豫要不要去见某位旧人罢了。至于为什么来了长安,那真是一言难尽了。楚哥哥是在找什么人,我可以帮上什么忙吗?” 楚留香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了一副画像,递到白蕊的面前:“此事虽然机密,但阿蕊不是外人,楚哥哥也不瞒你。这次我是帮四大名捕寻这画像上的人,此人身份特殊,四大名捕奉命捉拿,但过程中不能让他受到一点儿伤害,所以此事有些棘手,最好是智取。” 白蕊一边听一边展开画像,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定睛一看,画像上的人果然就是夏夷则。她也不瞒着楚留香,卷起画像说道:“楚哥哥,看来这件事情我没办法帮忙了,画像中的人是我的朋友,我若见到他,肯定是要让他躲得远远的,离开长安的。” 楚留香揉了揉鼻子,没想到这么巧,四大名捕要抓的人却是白蕊的朋友。此人楚留香从未见过,也从未听白蕊提起过,想来是她这段时间认识的人。楚留香直起身子,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就看谁的运气好了。现在天色尚早,不如我先带你各处逛逛?反正你这位朋友不到晚上也不可能露出任何踪迹的。” 白蕊觉得楚留香说得很有道理,而且夏夷则如果见到她,说不定还不会跟她走,反而会躲开她,既然如此,她也得做些变装才好,而且长安天子脚下,万一夷则没被抓走,她被抓走了怎么办?白蕊可还记得皇上要让她进宫为妃之事。 白蕊很快戴上了面纱,借助楚留香提供的易容工具在额间点了朵梨花,将发型改换成阿阮那种双马尾,还披了件黑色的斗篷。如此一来,不是特别亲近的人,根本就认不出她来了。 *** 当夜幕降临,白蕊便与楚留香分开了,他们一个要抓夏夷则,一个要保护夏夷则,自然不能一起行事。白蕊为了先一步找出夏夷则,还拜托了夜心剑灵帮她寻找,这招果然奏效,白蕊在夏夷则暴露目标前就拦住了他,将他带到了一间荒屋中。 “阿蕊……你怎么在这里?”夏夷则没想到会在长安遇到白蕊,也没想到她会以这样的形象出现。 白蕊关紧屋门这才摘下面纱开口道:“捐毒一行后,我随无异他们来了长安。今日我听到消息,皇上派了四大名捕前来抓你,我怕你自投罗网,所以提前找到了你。” 皇上为了抓住夏夷则,已抛出了诱饵,夏夷则只要前去寺庙,便是自投罗网,可事关他母妃的下落,即使知道有陷阱,夏夷则刚才也决定要前往一探了。 夏夷则不想白蕊牵扯到这件事情中来,也不想像个缩头乌龟一般躲起来,不管母妃的死活。即使四大名捕设下了陷阱,他也要闯一闯试一试,也许他能安全地把母妃救出来呢? 白蕊望着夏夷则孤注一掷的模样,不忍告诉他事情的真相,但她此刻不说,等过一会儿夷则知道了真相,一样是痛苦。想到这里,白蕊挡在夏夷则的身前,轻声道:“夷则……我已经打听到了,你的母妃……早已经被皇上秘密处决了。” “你说什么?!”夏夷则瞪大双目,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的内容,他的母妃已经被父皇给杀了?! “夷则,你别激动……好像有人在外面。” 白蕊发现屋外传来了细碎的声响,往上一瞧,屋上的瓦片也被人掀去了半片,由此可见,他们的行踪暴露了。 夏夷则又如何能不激动?他召唤出剑阵,周身气息凌冽,几乎瞬息就将荒屋的墙壁震碎,包围他们的人纷纷露出了行迹。一场大战在所难免,白蕊也拔出了夜心剑,对上了曾有过一面之缘身坐轮椅的无情。 97.情深不寿 四大名捕齐出动, 白蕊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阵仗, 不过夏夷则的身份特殊,皇上派出这么多高手也并不奇怪。好在这里是距离慈恩寺不远处的一间荒屋,要突围不算太难,如果等夷则踏入了被重重包围的慈恩寺之中,再想出来倒是难了。 处于激动状态中的夏夷则武力值爆表,他的剑术本来就不错,面对围攻也毫无惧色。白蕊倒是不担心夏夷则受伤, 只担心他出手太重, 把四大名捕给伤了,他们几人毕竟是楚留香的朋友, 又一身正气, 与他们也不是真的有什么深仇大恨, 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 白蕊趁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夏夷则身上,偷偷施法布阵,然后扔出了一个事先准备好的烟雾弹。一阵白光过后,白蕊带着夏夷则传送走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白蕊事先已经想好了传送地点——乐无异家的后院。没有人会想到他们躲到了这里, 也不会有人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胆敢搜查定国公府。 乐无异正在后院折腾他的偃甲, 白蕊搂着夏夷则出现的时候,乐无异吓了一跳,闻人羽听到动静声也很快跑了出来, 白蕊扶着有些脱力的夏夷则, 小声道:“我们遇到了些麻烦, 可否借无异哥哥家中躲一躲?” 乐无异自然应允,四人很快进了乐无异摆弄偃甲的屋子,这里无人打扰,说话也方便。白蕊扶夏夷则坐下后,他也冷静了下来,只是母妃已经去世这件事情,给他带来的打击很大,一时之间连话都不想说。 白蕊望着夏夷则这副模样,握着他的手一直都没有放下,脸上满满都是担心,闻人羽见状,拉着乐无异悄悄地离开了,看夏夷则的样子,应该是遇到了什么大事,先让他们缓一缓吧,明早起来再问发生了什么事也是一样的。 屋门被关上之后,夏夷则慢慢开了口,说起了他与母妃红珊的旧事。白蕊静静地听着,手不时抚过夏夷则的后背,尽自己所能温暖着他。 夏夷则怔怔地望着白蕊,她待他还是那般真挚,仿佛眼里心里只有他一人,而当他遇到危险时,也是她第一时间跑到自己的身边,毫不犹豫地站在他的身前,与他一同迎敌。静水湖那夜,应是自己误会了她吧…… 白蕊不知道夏夷则的思绪已经飘到了那个雪夜,她脱下黑色斗篷罩在夏夷则的身上,将他小心翼翼地呵护在怀中,柔声道:“夷则,睡一会儿吧,等睡醒了,才有精神去处理之后的事情。我想你的母妃,肯定也不想你为了她失魂落魄,伤害到自己的身体。” 夏夷则枕在了白蕊的膝上,她的身体温暖又柔软,就像母妃一样。想到自己的母妃,夏夷则闭上眼睛,努力不让泪水流出来。 等夏夷则沉沉睡去之后,夜心剑灵出现了,将一封信递给了白蕊:“这是我在慈恩寺寂如和尚那里找到的,应该就是你要我寻的遗书吧。” “多谢。”白蕊接过红珊写给夷则的遗书,看了眼落款便重新折好,放在了桌上,她依稀记得慈恩寺那和尚手中有红珊留给夷则的遗书,便让夜心潜入搜寻,果真寻到了,看到红珊留给他的信,夷则应该也能好受一些吧。白蕊轻抚着夷则的面颊,望着他的睡颜,只希望他可以早点走出阴霾。 夜心抱着双臂,望着白蕊一片情深的模样,逐渐隐去了身形。 *** 第二日,夏夷则看到母妃写给他的遗书,确认了自己心中一直以来的猜想,既悲痛又茫然,原来他体内真的流淌着鲛人的血,而他的母妃,是来自明珠海的鲛人。母妃希望他乘风逍遥,自在快活,能够一生美满,可是他如何能无怨无憎,放下这一切的恩怨纠葛?就算他想要放下,父皇又哪里有放过他的意思? 夏夷则将母妃的遗书小心折好放入怀中,叹了口气:“阿蕊……你说我接下来该去哪里?” 白蕊递了杯热茶给夏夷则,回答道:“天地之大,你想去哪里便去哪里,无论是江南还是塞北,南海亦或者西域,我都会陪着你。” 夏夷则握住了白蕊的手,将她拥入怀中,眼神坚定:“阿蕊,这一次,我不会再放开你了,无论是谁,我都不会让他将你从我身边带走。” 就在白蕊和夏夷则互许承诺的时候,乐无异跑了过来,大喊“不好了不好了”,原来闻人羽不告而别,独自一人去了星罗岩。乐无异担心闻人羽的安危,夏夷则正好不知该前往何处,便决定帮乐无异先找到闻人羽的下落。 为了避免离开长安时被人看到,白蕊与夏夷则先进入了桃源仙居图中,乐无异很快在茶馆里找到了阿阮,几人乘坐鲲鹏很快来到了星罗岩。 路上,乐无异告诉了夏夷则捐毒一行发生的事情,夏夷则这才知道,原来谢衣竟然被流月城的人杀了,而乐无异他们在捐毒还遇到了那么多的危险。通天之器已经找到,闻人羽也是因此前往了星罗岩,但是对夷则来说,通天之器已经用不到了。 乐无异将自己刚刚解开的身世之谜说给白蕊和夏夷则听后,问白蕊道:“对了阿蕊妹妹,还没问你们在长安遇到了什么麻烦呢?” 白蕊看了夏夷则一眼,见他轻轻闭了闭眼,便半真半假地说道:“我遇到了朝廷的人,起了点冲突,正好夷则在附近,就帮我一起逃出了包围,我也不知道该躲到哪里去,正好定国公府在附近,我就躲到你家后院去了。” 至于白蕊和朝廷究竟起了怎样的冲突,乐无异没有再细问,因为星罗岩到了。星罗岩飞瀑如练,溪流喧腾,怪石林立,景色别致。但白蕊一行人并无暇赏景,找到闻人羽过后没多久,流月城贪狼祭司风琊便出现了,他召唤出的骨蝶噬食灵力,让几人的法术无用武之地。 白蕊尝试使用内力,倒是可以一战,只是以武力面对流月城的祭司,无异于以卵击石,在几人气力不继接连倒下后,白蕊也支撑不住靠剑半撑在地上。无法施展灵力的夏夷则握住了白蕊的手,在这生死关头与白蕊紧靠到了一起,在她额间留下轻轻一吻。 就在风琊冷笑着给予众人致命一击时,白蕊一直放在储物指环中的荷花簪发出了耀眼的光芒,一阵金光过后,欧阳明日出现在了白蕊的面前,挥手撑开屏障挡下了风琊的攻击。 98.初七 当欧阳明日击退贪狼祭司风琊时, 白蕊的手还环在夏夷则的颈间, 刚才那一瞬,她真的以为自己要与夷则死在一起了,因此她吻住了夏夷则。在受到死亡的胁迫时,白蕊心里涌起的并非害怕,而是庆幸,庆幸她死的时候,是与喜欢的人共赴黄泉, 此番生死相随, 他们谁也没有抛下谁,而是拥抱住彼此, 亲吻了彼此, 白蕊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风琊被击退了之后, 无论是谁都松了一口气,闻人羽朝欧阳明日拱手道:“多谢欧阳公子施以援手,只是不知,欧阳公子怎么也来了星罗岩?” 欧阳明日捡起地上断成两截的荷花簪,沉声道:“在下曾留给小蕊一枚信物, 危急关头在下会有所感应, 倒是不知几位,怎么会惹上了流月城的人,又来了这星罗岩?” 乐无异只当欧阳明日是谢衣的好友, 没有任何隐瞒的意思, 将捐毒一行以及之后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欧阳明日。阿阮还在旁边与乐无异一唱一和, 两个人事无巨细说得十分生动,让闻人羽都没有办法打断。 闻人羽总觉得欧阳明日亦正亦邪,不是普通人,但欧阳明日救了他们是事实,谢衣与他也的确是朋友,流月城的事情多一个人知道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倒是白蕊……她怎么一直都不说话?欧阳明日不也是她的朋友吗? 闻人羽有些疑惑地朝白蕊看去,发现她与夏夷则旁若无人地相拥着,眼中仿佛只有彼此。这番情深,倒让闻人羽有些不好意思去打扰,反正乐无异还在说……就让他多说一会儿? 操碎了心的闻人羽很快发现又有人出现了,来人自称息妙华,是住在星罗岩的一位女仙,她感觉到有人在打斗,因此赶来。 等息妙华开口后,白蕊才像是从自己的世界中惊醒一般,放开了夏夷则,朝息妙华恭敬一拜,然后转向欧阳明日,作揖道:“多谢欧阳哥哥前来相救,流月城的人实在太过厉害,谢衣前辈被他们所杀,连我们也差点死在了他们的手中,咳咳。” 白蕊抚着心口咳嗽了起来,她一咳嗽,乐无异也觉得自己身上的伤口裂开来了,痛得厉害,阿阮软倒在地,灵力有些溃散的她,其实也很不舒服,刚才强撑着说了那么久,其实早就有些撑不住了。闻人羽扶着乐无异,身上也没有多少气力,倒是夏夷则看起来还好,大约是刚才缓了一阵的缘故。 息妙华见众人都受了伤,便施法为众人减轻了伤痛,并带着众人去了她的居所。欧阳明日停留在原地,并没有要去的意思,他不仅自己不走,还让白蕊也留在原地,说是有话要跟她说。 白蕊知道欧阳明日不好打发,也担心自己拒绝他,会引起他的不快,便笑着对夷则说:“夷则,那你们先去吧,我过会儿去寻你们。不用担心我,有欧阳哥哥在,风琊就算没走也不会来找我麻烦的。” 一行人随着息妙华离开之后,欧阳明日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白蕊跟他走,两个人走了一段,白蕊见到了惊人的一幕,刚才气势汹汹的风琊,竟已垂死倒地,而他的身前,站着一位黑衣男子,看背影,竟与谢衣一般无二! 白蕊屏住呼吸,知道这人应是初七,或者说他就是真正的谢衣,因为之前死在捐毒的谢衣,其实是谢衣亲手制作的一具偃甲,偃甲谢衣被灌输了不少记忆,但初七的记忆却丧失了许多,他不知道自己是谢衣,只知道沈夜是他的主人,此来星罗岩,也是奉了沈夜的命令。 “刚才……若是老子许了愿,你会替老子……完成么?” 垂死的风琊气若游丝地问向初七,想来是初七在杀他之前,有给他许愿的机会,只是他并未珍惜,现在后悔,却有些来不及了。 但出乎白蕊意料的是,初七冷冷说道:“不会,随便问问而已。” 白蕊忍不住笑出声来,风琊听到笑声,还以为有人会来救他,谁知出现的却是白蕊和欧阳明日。死不瞑目的风琊很快消散在天地间,而初七冷冷地望着突然出现的二人,戴着面具的脸上尽是陌生,瞥了他们一眼便迅速离去了。 白蕊不知道欧阳明日带她来见初七是何意,是他感觉到了谢衣的气息,却听闻谢衣已死觉得困惑,还是他早就知道静水湖中的谢衣是一具偃甲,所以带她来见真正的谢衣? 白蕊一脸疑惑地望向欧阳明日,欧阳明日却对她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流月城的事情不是你们所想的那么简单,但知道的太多,对你也无甚好处。小蕊,这件事情太过危险,随我一道离开吧。” 白蕊没想到欧阳明日要说的是这个,她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流月城的事情确实危险,可人在江湖,又有什么地方是绝对安全的呢?总不能因为惧怕危险,就永远留在安全的地方,每日看着同样的风景,对着同样的人。那并非我之所愿。” 欧阳明日倚在轮椅上,语气变得有些微妙:“但你可知,你护着的那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你留在他身边,便会时时处于危险的状态,即使如此,你还是要与他一道吗?” 白蕊坚定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他的身份,也知道与他在一起,遇到的麻烦不会少。可是我喜欢他,我愿意和他——同生共死。” 欧阳明日自嘲地笑了笑,谢衣让他珍惜眼前人,可是眼前人心中所爱并非是他,从来也不是他。欧阳明日不愿强迫白蕊,荷花簪已毁,从此以后,她的死活都与他无关。 欧阳明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星罗岩,过了许久,白蕊才长舒一口气,只是当她准备往息妙华的住处寻去时,以为早已离开的初七突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语气冰冷:“你有什么愿望吗?” 99.易骨之术 初七冷冰冰的话语, 无疑会让人联想到他杀死风琊时说的话。白蕊不知道初七为什么会对她说同样的话, 他是觉得她知道的太多,所以想将她也杀了吗?白蕊想过自己会死,因为这个世界充满了危险,但是白蕊从来没想过,自己有可能会死在初七的手里。 这个时候要怎么说怎么做,才能打消初七想要杀她的念头?白蕊手脚冰凉,未语泪先流, 她倚在树干上, 凝望着初七,又仿佛在透过他看别人:“我想带我的师尊去神女墓, 在三世镜前, 让他忆起往昔点滴, 如果到那时,师尊还要对我横刀相向,我死而无怨。” 初七望着白蕊眼中喷薄而出的情绪,有些沉默,他原不该再问, 但还是问出了口:“你的师尊是谁?” 白蕊微微一笑, 两行清泪衬得她的笑容愈发刺目,也愈发动人心魄:“我的师尊,他是天底下最出色的偃师, 殚精竭虑终其一生, 只为回护一人一城。现下他虽然丧失了记忆, 动辄杀戮,变得全然陌生,但我知道,这实非他之所愿。” 初七扶着头喃喃自语道:“只为回护一人一城……” 白蕊见初七有所触动,继续说道:“我的师尊谢衣,他正是流月城大祭司沈夜之爱徒,师尊虽然忘却前尘,但他的愿望,我会尽力助他达成。” 初七一时无言,而这个时候,清和真人匆匆行来。白蕊从未觉得清和真人如此亲切过,她扬声喊道:“清和真人,您是来找夷则的吗?” 清和真人停下了脚步,当他来到白蕊附近时,初七已隐去身形,重新归于暗处。白蕊抹去眼角泪水,对清和真人恭敬一拜,随他一同前往息妙华住处。 息妙华住所周围布有结界,但对于清和真人来说,要找到夷则所在并不难,他能探知到夷则身处星罗岩,自然也能寻找到他确切所在。但出乎白蕊意料的是,夷则竟露出妖形,变成了鲛人的模样! “夷则,这是怎么回事?”白蕊跑到夏夷则身边,既震惊又心疼,她已不记得星罗岩中会发生的事,但夷则变成妖形,显然是遭遇了些什么。 “阿蕊……唔。”夏夷则想要回答白蕊的话,但清和真人施法困住了他,让他跪倒在地,无法动弹。 乐无异三人很快从转角处出现,见到被困住的夏夷则吃了一惊,一番解释下,白蕊才知为了取得神农封印中的昭明碎片,夷则破除了自身的封印,再也无法变回人身,而清和真人正是知晓了夷则身上封印溃散,才匆匆前来,要将他带回太华山。 有清和真人在,要洗脱夏夷则身上的罪名并不难,但当清和真人提起要带夷则回太华山时,夏夷则却拒绝了:“师尊,劣徒已答应几位朋友,要同他们一起去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清和真人拂袖道:“荒唐,朝中正在商议立储人选,你此时若不回去,以后哪里还会有脱罪之机?真到那时,又会有多少人被斩草除根?” 夏夷则一愣,沉默中,他深深望了白蕊一眼,对清和真人恭敬回答道:“既然已到了这般田地,劣徒愿随师尊回去。” 白蕊静静立在一旁,她知道清和真人言下之意,夏夷则若是不能脱罪,那么整个太华山,不知会有多少人被他牵连,而与他一路同行的乐无异等人,也同样会被问罪或者暗杀。 红珊希望自己的儿子不再卷入朝廷是是非非中,能逍遥自在,随心而行。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夏夷则若是被钉上“弑兄叛师”之名,被确认为“妖孽怪物”,那么无论他走到哪里,都注定不会逍遥快乐。 为今之计,只有夏夷则成功夺嫡,才是上策,因为一个人只有具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才能真的做到逍遥自在,但等到那个时候,夏夷则真的会快乐吗?他真的能放下心中的仇恨,不为富贵囚笼所困,自在一生?而她,又该扮演何种角色呢?白蕊想了很多很多,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过了一瞬。 等白蕊回过神来,就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的身上,好像是夷则刚才说了什么,可乐无异和闻人羽……为什么要用那种既怜惜又同情的目光望着她? 清和真人叹了口气,望向白蕊的目光也有些不忍,他很快移开视线,对夏夷则说:“夷则,时辰已不早了,随为师走吧。” 白蕊见状,开口道:“清和真人,可否带我同行?我答应过夷则,无论他去哪里,我都会随他一道。” 夏夷则浑身一震,他刚才的话已说得那般绝情,可白蕊却像没听到一般,仍然记着与他之间的承诺。而乐无异听到白蕊这般说,比夏夷则还要激动,扬声道:“阿蕊妹妹,夷则他刚才那样撇清你们之间的关系,你怎么一点儿都不生气,还要陪在他身边?” 白蕊从几人的面色上,也大致能猜出夏夷则说了什么,无非是为了保护他们,口吐冷漠之言,别说她没听到,纵使她听到了,也不会放任夏夷则独自前往太华山的。 白蕊上前一步握住了夏夷则的手,强硬地与他十指相扣,另一只手抚摸着夏夷则手腕上的鳍,语气轻柔又坚定:“在昆仑山时,我就告诉自己,我不会放开这个人的手。夷则,无论你是人是妖,是皇子还是修道同门,我都不会放开你的手。你若乘风远去,我便陪你浪迹天涯,你若想获得那至高之位,我会为你筹谋,扫平障碍。” 夏夷则挣不开白蕊的手,也不想挣开白蕊的手。金光闪过,清和真人带着夏夷则与白蕊二人,一同回了太华山。 *** 太华山终年积雪,依然是白蕊熟悉的模样,到处是一望无际的白。清和真人见到白蕊与夏夷则交握的双手,想到多日之前,夏夷则跪在皇上面前求他收回成命的模样,也不知夏夷则与白蕊二人之间,是缘是孽。但有人愿意陪着夷则,总比他孤寂一生要好。 清和真人很快替白蕊安排好了住处,但夏夷则回到太华山之事,却只有寥寥几人知晓,毕竟夏夷则这半妖之形若是被人看见,难免再生事端。 白蕊既已来到太华山,倒也不求时时与夏夷则在一处,只要知道夏夷则安好便可。清和真人到底是夏夷则的师尊,也有他的考量,白蕊觉得,清和真人愿意让她在太华山住下,已是冒了风险,毕竟皇上曾想要纳她入宫,虽然后来不了了之,但终究是个隐患。 不得不说,清和真人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实则十分护短,对自己的弟子异常爱护,容不得旁人欺辱,爱屋及乌,清和真人对白蕊亦是十分宽容爱护,让白蕊觉得待在太华山十分自在舒适。 没多久,乐无异、闻人羽和阿阮也赶到了太华山,不过他们是偷偷潜上山的,受了一些皮外伤,好在修仙门派多的是疗伤圣药,倒是不打紧。 让乐无异觉得震惊的是,太华山的弟子称白蕊为“白姑娘”,他一直“阿蕊妹妹”“阿蕊妹妹”地叫着,并不知阿蕊姓什么,如今知道阿蕊姓白,惊讶之色溢于言表:“阿蕊妹妹,你不会就是那个武林第一美人吧?天哪,我早该想到的!” 闻人羽听到乐无异如此说,亦是一脸惊讶之色,不过她惊讶的不是白蕊的身份,而是乐无异夸张的神情和动作:“阿蕊妹妹生得这般美丽,武林第一美人的称号实至名归,又有什么好惊讶的?” 乐无异想到自己在茶馆中听到过的那些有关武林第一美人的传闻,挠了挠头,不知道该怎么说。白蕊见他这般,噗嗤一笑:“无异哥哥若有什么想问我的,直接问便是了,难道我还会吃了你不成?我并非有意隐瞒自己的身份,只是不想被人知道我的所在,这才隐去姓氏,还望几位不要怪罪。” “不怪罪,不怪罪。”乐无异摆了摆手,“出门在外,大家都有自己的难处,何况阿蕊妹妹又没有欺骗我们什么,还帮了我们这么多忙。不过我真的很好奇……你和鼎鼎大名的香帅楚留香,到底是什么关系?” “唔,怎么说呢……”白蕊觉得她与楚留香之间的关系,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她倒是很好奇,“无异哥哥以为呢?茶馆那些说书人是如何说的?” 乐无异年少时便听说过楚留香的故事,提起自己心中的大侠来,风采飞扬,一点儿也不像才受过伤的样子:“很多人都说阿蕊妹妹你是香帅的红颜知己,还说香帅自从遇到你之后,眼中再也望不见别的女子。可我觉得,江湖传言不可尽信,阿蕊妹妹你对夷则的感情,我们都看在眼里,我想,你与香帅应该是很好的朋友吧,就像我和闻人这样。” 白蕊笑着摇了摇头:“我与香帅的关系,其实就像我与无异哥哥的关系一般,既有朋友之谊,又有兄妹之情。” 乐无异有些奇怪,白蕊说的不就是他话中的意思嘛,那她为什么要摇头?阿阮也是一脸不解,闻人羽却听明白了白蕊的言外之意,脸上不由泛起了浅浅的红晕。 与此同时,夏夷则知道了太华山易骨秘术,并说服了清和真人,让他接受易骨。易骨之术,可让夏夷则去除妖血,重获新生,但接受过易骨之术的二十四人中,唯有一人存活下来。 在接受易骨之术前,夏夷则想要再见见白蕊。 100.天子之怒 夏夷则隐去身形来到白蕊屋外, 想敲门, 又停住了动作。隔着一扇屋门,夏夷则隐隐可以望见白蕊的身影,她是那么美丽,吸引着所有人的视线,她又是那么坚强,几次三番毫不犹豫挡在自己的身前。 夏夷则知道易骨九死一生,他很有可能无法醒来, 到那时, 白蕊该如此自处?夏夷则想再见白蕊最后一面,可又担心她知道自己将要接受易骨之事, 无法接受, 做出些傻事来。 夏夷则默默地在白蕊屋前站了一会儿, 见她趴在桌上睡着了,这才轻轻推门进屋,想要悄悄看白蕊一眼,不让她察觉。可当夏夷则走近白蕊时,他发现白蕊手中捏着一枚珍珠, 正是他当日在谢衣静水湖别居留下的那颗。 夏夷则没想到白蕊会于雪地中发现他的眼泪, 更没想到她会小心翼翼地藏在身上,难道……她早在那时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是了,她见到自己鲛人模样时无任何异色, 想来早就察觉到自己无意中释放出的妖气了吧。 夏夷则执起白蕊的手, 轻轻留下一吻, 他有许多话想对白蕊说,可望见白蕊在睡梦中依然为自己担忧的模样,他决定瞒下此事,因为如若他易骨成功,未来自然有许多时间与白蕊一诉衷肠。而倘若他易骨失败,那么现在说的话,都将成为令白蕊痛苦的记忆。 夏夷则不愿白蕊为自己的死而伤心,在接受易骨之术前,他将一封信呈给了清和真人,沉声道:“师尊,倘若徒儿易骨失败,劳您将此信交给阿蕊,就说我自愿留在太华山秘境之中修炼,将她赶离太华山吧。” 清和真人叹了口气:“既然害怕白蕊为你伤心,又为何一定要接受易骨之术?为师无论如何都觉得,活着要比死了更好。” 夏夷则坚定地说:“只要我仍是半妖,便无法离开太华山半步,而阿蕊随时可能会因为我被灭口。何况我答应过阿蕊,要陪她踏遍万水千山,看尽世间繁华。即使希望渺茫,徒儿仍想尽力一试,只是徒儿若无法醒来,还望师尊不要告诉阿蕊真相,我怕她会做什么傻事。” 清和真人最终还是答应了夏夷则的请求,将他已经写好的遗书收入怀中。当夏夷则接受易骨之术时,白蕊似有所觉地从小憩中醒来,她发现外面又下起了雪,洁白的雪花于半空中落下,银装素裹,让太华山更添几分缥缈仙气。 白蕊走到屋前,发现屋门有被人推动过的痕迹,应是夷则来过了,可是他既然来了,为什么不叫醒她?白蕊跑到夷则屋外敲门,发现他屋内没有半点动静。 白蕊依稀记得,夏夷则被清和真人带回太华山之后,接受了易骨,难道正是今日?可他为何连只言片语都未交待,就毅然决然地做下了决定? 白蕊捂着心口,浑浑噩噩地走到了大殿外。葛山君正在殿外护法,想必大殿内,夷则已经接受了易骨之术。虽然知道夷则应该会成功易骨,可是白蕊依然很担心,万一她的到来,让夷则改变了命运,他再也无法醒来呢? 雪渐渐下得大了,白蕊立于大殿之外,静静地等待着,这一等,便从黄昏等到了夜深。屋内,清和真人得知这一消息后,轻轻叹了口气:“那小丫头,倒是对夷则情深一片……怕是夷则不醒,她也不会离去。” 南熏真人查看了下夷则的状况,说道:“不然请那位姑娘进来?也许有她陪在夷则的身边,夷则今夜能醒来。” 白蕊被请入殿中时,肩上、发上已落满了白雪,可她并不觉得寒冷,如果可以的话,她愿意将夷则曾为她经受过的一切同样经历一遍,不负他对她的深情一片。 白蕊坐在仍旧昏迷的夷则床边,握住了他的手,将心事轻轻诉说:“夷则,你知道吗,当我在昆仑山遇见你时,便觉得你是一个十分善良的人。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你差点跌落万丈深渊,可你非但没有责怪我,还担忧我的状况。那个时候我就想,这个叫逸尘的小道长,他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待人却充满温情,谁若是与他结为道侣,一定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白蕊回忆起自己在昆仑山初遇夷则的情景,脸上浮起了浅浅的笑容。那时她情绪低落,虽未到求死的地步,但确实活得并不开心。夷则的出现,就像一汪清泉注入她干涸的心床中,与他在太华山相处、相知的那段日子,她一颗冰冷的心被渐渐捂热,等到夷则跪在他的父皇面前,朝自己吐露心意时,白蕊既被夷则的身份吓到,又被他无论如何也要维护自己的情意所打动。 “夷则,与你在一起之后,我像是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太华山、海市、纪山、朗德寨、静水湖、星罗岩……我们去了那么多地方,携手共进,生死相依,我变得越来越勇敢,不再局限在自己的小世界之中,江湖种种于我而言,竟已像是前尘往事。”白蕊伏在夷则的身侧,像是在低声诉说,亦像是在喃喃自语,“无论你是逸尘还是夷则,是人还是妖,我都想永远陪在你的身边,夷则,你快些醒来,不要抛下我一个人好不好?我很害怕,害怕我的出现让你的境遇更多磨难,可是我又很自私,不愿让你的眼中留下别人的影子。” 在白蕊的低声诉说中,夏夷则缓缓睁开了双眼,他虽然还很虚弱,却努力抬起了自己的手,将白蕊搂到了怀中,让她与自己紧紧相贴,再不分离。 *** 夏夷则易骨成功的消息,很快传入了皇帝的耳中,与此同时,他也知道了白蕊一直陪伴在夏夷则身侧的事情。皇上很快来到太华山见了清和真人,从他口中得到了确切消息。 皇上不由感慨道:“数月之前,白蕊曾对朕言,她心悦之人乃是南海白云城主叶孤城,朕一番调查下来,发现这位武林第一美人韵事不少,便断了纳她为妃的念头,却不知夷则对她却是真的动了情、入了心。可她一个裙下之臣无数的江湖女子,哪里配当皇子妃?” 清和真人冷冷道:“山人所识的白蕊,并非什么武林第一美人,而是一位重情重义的修道同门。夷则在外颠沛流离之时,白蕊照顾他良多,并不因他体内有妖血而嫌之弃之。恐怕她并不稀罕当什么皇子妃,只愿与夷则徜徉山水间,不问凡尘俗事。” 皇上一时被清和真人怼得哑口无言,他知道清和真人向来护短,却没想到他对白蕊都如此袒护。忆起白蕊亭中起舞的仙姿,皇上负手而立,遥望后山,只见一白衣女子衣炔飘飘,立于亭上,不正是白蕊? 皇上很快来到了后山,决心再会一会白蕊,夷则是他的爱子,如今他已易骨成功,他会待他一如往昔,自然不能让夷则再被人蒙骗。 白蕊没想到自己在后山没等来要等的人,倒是等来了夷则的父皇,她对皇上盈盈一拜,神色自如,不卑不亢。饶是皇上曾被白蕊所骗,面对佳人绝色容颜,他也说不出什么重话来。 身着便服的皇上不怒自威,他摸了摸胡子,对白蕊冷声道:“你可知,你曾犯下欺君之罪?如今你又蛊惑朕的三皇子,还敢出现在朕的面前,不怕朕将你满门抄斩吗?” 白蕊回以微微一笑:“陛下明鉴,民女何曾犯过欺君之罪?民女确实曾与南海白云城主互许终身,只是后来缘尽情灭。而我与夷则相恋之时,他并非什么高贵的三皇子,只是一个被朝廷追杀的逃犯,一个被太华山奉命捉拿的半妖。至于满门抄斩——我的娘亲在我年幼之时坠崖而亡,第一个自称是我父亲的人,是天下会旧任帮主雄霸,但他曾对我发出过追杀令,想来并非是我生父。第二个自称是我父亲的人,是西方魔教教主玉罗刹,但他诈死后放出谣言,称魔教罗刹牌在我身上,害得我被人一路追杀,只能躲进昆仑山中,苟且度日,想来他亦非是我生父。” 皇上没想到白蕊如此胆大,敢在他面前巧言辩解,但他同样没想到,白蕊的身世竟如此凄惨,难怪她辗转于不同人身侧,一个女人想要自保,总得要牺牲些什么…… 男人对待娇弱无依的女人,大多怜香惜玉,贵如天子也不例外,皇上再开口时,语气也缓和了不少:“朕知道,夷则在外时,多亏有你陪在他的身边悉心照料,可皇室选妃看重家世血统,夷则若要娶你为正妃,无论是朕还是朝中众臣,都不会同意的。” 白蕊叹了口气,觉得这皇上真是想太多,也想太远,夷则就算易骨成功,那些知情的大臣也不会轻易让他回到朝堂之中,何况流月城的事情完结之前,夷则也不会回到帝京,又何谈娶正妃侧妃的?这皇上拿的根本不是仙侠世界的剧本啊! 话不投机半句多,白蕊朝皇上拱手作别后,就故技重施,跳下山崖,只是没等她施展术法,就被一柄不知从何处飞来的剑托住了下坠的身体。白蕊觉得这柄剑给人的气息十分熟悉,抬头一看,竟是她心心念念许久之人。 白蕊鼻子一酸,落下泪来,而那仙剑的主人,亦是满脸震惊,恍如隔世。 101.父女浓情 太华山山腰处的一座六角亭里, 白蕊与紫胤真人相顾无言, 唯有泪千行。夜心剑灵已向紫胤真人禀明了白蕊的身份,也告诉了紫胤真人白蕊这一路寻他的不易。倒不是夜心剑灵想要做传声筒,实在是白蕊哭得让人心碎,夜心真怕紫胤真人被她给吓跑了。 紫胤真人没有想到自己会有一个女儿,而且这个女儿长得与她娘如此相像,甚至可以说,比她娘亲年轻时更美上几分。望着白蕊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 紫胤真人的面上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心却乱了。 紫胤真人抬起衣袖轻轻擦拭着白蕊脸上的泪水,不会哄人的他, 不知道该说什么, 才能让白蕊止住眼泪。但白蕊其实很好哄, 紫胤真人一个亲近的举动,就让她破涕为笑,投入了他的怀抱。 紫胤真人这下真的有些不知所措,他向来不近女色,也未收过徒弟, 很多年未与人如此亲近过了。可拥抱他的人是他的亲生女儿, 他难道要推开她?他从未履行过父亲的责任,让白蕊吃了那么多苦头,受了那么多委屈, 女儿只是想要抱抱他, 这么一个简单的心愿, 他难道还要板着脸拂袖拒绝吗? 紫胤真人思绪万千,白蕊搂着他的手臂却越收越紧,上一回她对爹爹恭敬有加,可心里总想着有机会要抱抱他,亲亲他,像普通人家的孩子偎在爹爹怀中那般。如今爹爹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白蕊决定不放过任何机会,既然他们血脉相连,那再如何亲近都不算过分的。 紫胤真人感受着白蕊对他的依恋,修长的手指抚过白蕊的长发,慢慢给予了回应。白蕊得到了鼓励,变得愈发大胆,踮起脚在紫胤真人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糯声道:“爹爹,我终于找到你了!” 紫胤真人望着白蕊纯真的双眼,自己脸上的线条也变得柔和了些。两个人在亭中说了许久的话,直到日暮黄昏,白蕊才感觉到时间的流逝:“呀,竟已到了这个时辰,爹爹来太华山是访友的吗?女儿是不是耽误了爹爹的事……” “无妨,我本就未与南熏真人定下确切的时辰,刚才倒是忘了问,你怎么会从太华山后山坠下?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紫胤真人想到自己于半空中接住白蕊的事,眉头也皱了起来,白蕊未穿太华山的弟子服,显然不是太华山的弟子,那她怎么会出现在太华山,又被人推下山去? 白蕊感觉到紫胤真人对她的关心,甜甜地笑了起来:“是我自己跳下来的,我本在太华山作客,倒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只是与人话不投机,想要借此遁走罢了。眼下那人应该已经离开太华山了,我们一同上去吧。” 紫胤真人很快御起飞剑,搂着白蕊一同上了后山。皇上确实已经走了,清和真人却在亭中打坐,听到白蕊的声音,闭着眼睛的他冷冷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正不知该如何向夷则解释。” 白蕊作揖道:“抱歉,让真人为我担心了,那人可有迁怒于真人?刚才一时情急,阿蕊只得故技重施,原想躲上个半日,那人便无暇再管我与夷则的事了。” 清和真人睁开眼睛转过身来,原想让白蕊不要在意皇上说的话,却发现白蕊身后站着紫胤真人,两人的距离很近,显然关系匪浅。得知白蕊竟是紫胤真人的亲生女儿,清和真人不由在心中感慨,白蕊哪里是皇上以为的无父无母的小可怜,天墉城执剑长老紫胤真人的女儿,一般人还真是招惹不起。 清和真人原先还在为白蕊与夷则的未来担心,现下他却是有些替夷则担心了,毕竟紫胤真人以斩妖除魔为己任,夷则虽然已经易骨,但他生母为南海鲛人是不能改变的事实,紫胤真人会如何想夷则的身份,还真不一定。 *** 三日之后,紫胤真人离开了太华山,他将白蕊也一同带回了天墉城。夏夷则目送着白蕊远去的身影,虽然只是暂时小别,但他心中总有些不太安稳。夏夷则没想到白蕊会是紫胤真人之女,难怪当日得知他奉师命前往天墉城时,白蕊神色有异。 乐无异拍了拍夏夷则的肩膀,朗声道:“阿蕊妹妹都走远啦,夷则我们也出发吧,说不定没等我们找到去南海从极之渊的方法,阿蕊妹妹就到广州和我们会合啦!” 闻人羽也安慰夏夷则道:“阿蕊妹妹刚刚与紫胤真人相认,随他一同回天墉城认认师门也是应当,夷则你莫要担心。” 阿阮也跟着附和起来,有三人的安慰,夏夷则的心稍稍安了下来。几人很快乘坐鲲鹏前往广州,寻找前往从极之渊的方法。 与此同时,白蕊跟着紫胤真人来到了天墉城。百年前的天墉城,没有陵越,没有屠苏,没有芙蕖,也没有陵端,但掌门和几位长老,仍然是白蕊熟悉的模样。换了一个身份前来天墉城,白蕊受到的待遇提高了不少,不过她并不看重这个,无论是天墉城新晋弟子,还是执剑长老之女,只要能陪在爹爹身边,都是幸福的。 白蕊再次住进了临天阁,她没有拜紫胤真人为师,一来她暂时还不想长久地留在天墉城,二来她与初七说的话,并非都是虚言,在她心中,确实将谢衣当做她的师尊看待,如无必要,她也不想再拜第二人为师,况且她与紫胤真人之间,已有了比师徒关心更亲密的父女关系,又何必多此一举? 天墉城清气浓郁,是个修炼的好地方,白蕊在紫胤真人连续几日的提点下,修为又有精进,剑法也更上一层楼。而夜心剑灵也凝成了实体,能像常人般行走,侍奉于白蕊身侧。 一晃眼,便是半月过去,算算日子,乐无异应该已经造好可以下水的偃甲船,准备前往从极之渊了。白蕊准备动身前往南海,临行前,紫胤真人将一储物手镯递给了白蕊,里面放了他这些日子准备的东西。 紫胤真人虽然很想让白蕊在天墉城多留一段时间,但他也曾年少,也曾与朋友并肩作战,不惧生死。白蕊青春年少,若将她拘在天墉城,想来她不会开心。 紫胤真人负手而立,忆起往昔岁月,脸上浮起淡淡的笑容:“少年人总要历练一番,才知何为义,何为情,何为爱。为父在你这个年纪,有幸认识了几位挚友,如今想来,那段时光,确实是我这一生中,最珍贵的一段记忆。” 白蕊给了紫胤真人一个大大的拥抱,娇声道:“那一定是段令人难忘的故事,等我回来,爹爹多讲些过去的事情给我听好不好?” 紫胤真人扶正了白蕊的身子,蹙眉道:“越来越爱撒娇了,可是为父对你太过纵容了些?” 白蕊才不怕紫胤真人会真的生气,她踮起脚尖抚平紫胤真人眉间的丘壑,又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甜甜地笑了起来:“我不对着爹爹撒娇,又该对谁撒娇?我小时候看到别人骑在自己爹爹的肩膀上赏灯会、看烟花,好生羡慕,如今我找到了自己的爹爹,可以想抱就抱,想亲就亲,再也不用羡慕别人了。” 听到白蕊这么说,紫胤真人哪里还板得起脸,他已经让她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以后,他会护着她,不让她被任何人欺负。 *** 紫胤真人改变了初衷,送白蕊到了南海,他本不想插手少年人的冒险之旅,但从天墉城至南海长路漫漫,紫胤真人终是不忍白蕊耗损灵力,索性送了她一程。 白蕊在海滩边站定时,发现此处风景看起来有些熟悉,待紫胤真人离去后,夜心凝成实体,默默说道:“你忘了吗?当日遭逢海难,你便是流落到这片海滩,被叶孤城所救。” 白蕊回身一看,果然看到了位于不远处的白云城,原来紫胤真人机缘巧合之下,竟将她送到了飞仙岛上。白蕊叹了口气,手在夜心的肩上拍了拍:“难怪我觉得这里有些眼熟,好在叶孤城不在这里,不然我真不知该怎么面对他。” 叶孤城是白蕊的救命恩人,可同样也是他,破坏了白蕊和西门吹雪之间的感情,白蕊既想杀了叶孤城,又感念叶孤城对她的恩情,立于这片熟悉的海滩上,不由感慨万千。 当日白蕊失去记忆,被叶孤城所救后发生的种种,于她而言就像是一场梦。但再次踏上飞仙岛,踏上这片熟悉的海滩,白蕊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与叶孤城在此处练剑谈心的点滴。 白蕊有些无力地靠在夜心的肩头,喃喃自语道:“也不知我与叶孤城之间,是缘是孽,现在想来,我伤他并不比他伤我来得少。好在,这一切早就结束了。” 夜心望着海滩上逐渐而至的人影,轻轻摇了摇头:“恐怕要让主人失望了。” 102.南海风波 白蕊听到夜心的话, 转过头顺着夜心的目光往自己的身后看去。晨光微熹, 叶孤城一袭玄衣,提着剑从不远处踏浪而来。波涛汹涌的海水遇到叶孤城,变得平静许多,仿佛知道他是这片海域的主宰。 白蕊记忆中的叶孤城,永远是一袭白衣,一尘不染,他整个人也像是他的衣着一般, 洁身自好, 克己复礼。可如今的叶孤城看起来变了许多,不仅身着一袭玄衣, 给人强烈的压迫感, 还蓄起了胡须, 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白蕊很想装作没看见叶孤城,御剑离开飞仙岛,但就在她想要收回目光的那瞬,叶孤城已朝她投来不可忽视的目光,仿佛隼鹰看见了猎物, 令人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白蕊虽然知道此时的叶孤城已经不是她的对手, 但这世上不是所有事都能用一柄剑来解决。修道之人讲究缘分因果,白蕊觉得自己与叶孤城之间,是时候该彻底了断了。 夜心收到白蕊的指示, 默默退开了, 叶孤城望见夜心俊美的容颜, 剑眉微蹙,他知道白蕊与西门吹雪彻底决裂了,二人在金陵和长城两次相遇皆不欢而散的消息,只要是有心人都能打听得到。 但叶孤城没想到,白蕊这么快又有了新欢,还带着他来到了飞仙岛。想到前段时间朝廷的人潜来飞仙岛调查的事,叶孤城的周身散发出淡淡的寒意,海水仿佛也感知到了他的情绪,一时间惊涛拍岸,飞鸟盘鸣。 白蕊朝叶孤城走近几步,作揖道:“叶城主,数月不见,风采更胜从前。” 叶孤城冷冷道:“这还要多谢白姑娘抬爱,远在千里之外,仍惦记着在下。” 叶孤城说的,自然是朝廷调查一事,虽然皇上没有大张旗鼓地查,也没有给白云城带来太大的麻烦,但小麻烦并不是没有。如果白蕊真与他有点什么,倒也罢了,可白蕊明显是在报复他,这让叶孤城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白蕊就算与西门吹雪一刀两断,也绝不会投入他的怀抱。 面对叶孤城的讽刺,白蕊报以微微一笑:“一剑西来,天外飞仙,金陵一战,叶城主的表现实在令我记忆深刻。” 叶孤城确认了心中的猜测,握紧了手中的剑,朝前一步,说道:“你果然因为金陵一战记恨于我,可阿蕊你有没有想过,西门吹雪会因为我的一句话抛下你,不顾你心头难当径自而去,那就说明,他原本便没有那么在乎你,就算我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他也会因为别的事情离开你。我不过是让你早些看清他罢了。” 叶孤城的话如一支利箭直刺人心,白蕊望向无边的大海,深深吸了口气,借此平复心绪。叶孤城并未说错,白蕊在昆仑山散心时,也想通了这个问题,如果西门吹雪真的在乎她,绝不会因为叶孤城的一句话抛下她决绝而去,叶孤城虽然是她与西门吹雪感情破灭的导火索,却不是根本原因。就算没有叶孤城,西门吹雪也会在未来某一天为了他的剑道与她分道扬镳,或早或晚而已。 但白蕊并不会为此感谢叶孤城,情到淡时和平分手与热恋时突然被人从中作梗的感受,如何能相提并论?白蕊冷冷一笑,说道:“叶城主管理着偌大的白云城,百忙之中还要抽空关心我与西门吹雪的感情进展,阿蕊真是该多谢城主的厚爱。” 咸.湿的海风中,叶孤城与白蕊你一言我一语,尽是朝对方的讽刺与攻击。夜心隐在暗处,回想着叶孤城与白蕊这一路走来,从亲密无间到反目为仇的过程,不知自己是否做错了。如果当年白蕊失忆时,他不告诉她过去之事,如今白蕊已成为白云城的城主夫人,每日锦衣玉食,过着幸福美满的日子,不必时时身处危险之中,也不会经历那么多的风风雨雨。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夜心虽然不喜欢叶孤城,但叶孤城对白蕊的情意,夜心看得真真切切,或许这世上除了叶孤城自己外,也只有他,知晓叶孤城为白蕊辗转反侧,坠入情网不可自拔的点滴过往。 *** 白蕊最终与叶孤城不欢而散,气鼓鼓地游到了广州。当白蕊从水里冒出来的时候,正在海边试验“招财进宝号”属性的乐无异吓了一跳。白蕊是与他们约好了会来广州,与他们一同前往从极之渊,但她怎么是游过来的?! 白蕊捏了个法诀,除去衣裳和发上沾上的水,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我猜想无异哥哥的船应该造好了,就在这南海上察看一番,以免下海时遇到什么意外。” 乐无异对白蕊的话深信不疑,急忙问道:“那阿蕊妹妹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白蕊摇了摇头:“附近的海域并无异常,不过从极之渊鲜有人知,恐怕会藏着什么妖怪,我们要小心着些,免得着了妖怪的道。说起来,无异哥哥这件新衣服真好看,是那熊猫团子同款吗?” 白蕊将话题转移到了乐无异的身上,乐无异爽朗地笑了起来,点了点头:“是杂耍团的团长送我的,我也觉得很好看。对了,他听说你也会来广州,给你也准备了一件。” 乐无异拿出团子送给白蕊的衣服,白蕊换上之后,觉得心情好了许多,这下她与乐无异站在一起,倒真像是亲兄妹了,如果团子在的话,他们三个人一起去卖艺,吸引的客人肯定不少。 白蕊向乐无异说了自己的想法,乐无异想到那画面,不禁捧着肚子笑了起来,夏夷则过来的时候,就看到白蕊与乐无异亲密无间的画面,两个人穿着同样款式、颜色的衣服,看起来就像一对璧人。夏夷则觉得这一幕有些刺眼,好在白蕊发现他之后,第一时间朝他跑了过来。 “夷则夷则,看我的新衣服,漂亮吗?” 白蕊浑然不知夏夷则吃醋的事,她在夏夷则面前转了个圈,让夏夷则忍不住将她圈进了自己的臂弯中,凑到她耳边说道:“我的阿蕊无论穿什么都好看,因为她本来就是天底下最漂亮的人。” 白蕊脸上浮起了淡淡的红晕,娇嗔道:“好个逸尘子,半月不见从何处修炼了这甜言蜜语之术?该不会是谁贴了人皮面具冒充的吧?让我好好检查一下。” 白蕊说着,伸手在夏夷则的脸上轻轻捏了捏,两个人很快在海滩上追闹起来,闻人羽不由朝乐无异感叹道:“阿蕊妹妹一来,夷则终于笑了,前几日看他皱眉不展的模样,真让人担心。” 乐无异这些日子忙着造船,倒是没注意夏夷则的状态,听闻人羽一说,他挠了挠头说:“反正阿蕊妹妹回来了,夷则以后应该不会再不开心了。对了,仙女妹妹呢?我刚才已经试过招财进宝号了,等会儿再调试一下,明天我们就可以去从极之渊了。” “阮妹妹跟杂耍团的人在一起,大概会晚些过来吧。”闻人羽望着乐无异造好的船,心生佩服之意。 第二日,一行人集合完毕,乘坐着招财进宝号潜入海中,来到了从极之渊。山洞中冰封着不少被冻住的小妖,原来此地有一蜃精,据说她手里有一颗夜明珠,不知道是否与昭明剑碎片有关。 那蜃精名为玉怜,声音甜美异常,见到俊俏男子都要掳入洞中。当她望见夏夷则时,眼睛里简直都冒出了爱心泡泡,娇笑着说要将夏夷则留下成亲。 白蕊呵呵一笑,拔剑道:“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抢我的男人,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白蕊施展天墉剑术,将蜃精打得跪地求饶,乐无异目瞪口呆地望着战斗力爆表的白蕊,感叹道:“我还是第一次见阿蕊妹妹这么生气,夷则,阿蕊妹妹该不会把这玉怜姑娘给打死吧?” 玉怜不仅声音甜美,长相也可人,虽然是个妖精,但乐无异对她也讨厌不起来,何况她并没有做什么坏事,只是贪图美色罢了,好像……罪不至死? 白蕊听到乐无异的话,冷哼一声,施术打破幻象,玉怜立刻露出了原本丑陋的容貌,这下,乐无异立刻闭嘴了。 白蕊制住蜃精后,也没有跟她废话,直接威胁道:“把你手上的夜明珠交出来,我就饶你一命,你还可以继续住在这里,继续你的大业。但你若不识相,别怪我心狠手辣。” 玉怜嘤嘤地哭泣起来,见白蕊不为所动,眼珠子一转,说道:“要奴奴交出夜明珠也行,不过我只肯交给那位美人儿。” 玉怜指着夏夷则,一副非他不可的模样。夏夷则朝白蕊点了点头,白蕊这才退后了几步,不过手中的剑并未收起,以防这蜃精再次作妖。果不其然,当夏夷则走到玉怜面前后,玉怜突然袭击,意图将夏夷则与之前那些她掳来的男妖一样冰冻起来! 103.沈夜之怒 玉怜突然发起攻击, 夏夷则却早有防备, 反而将玉怜冰封了起来。白蕊同样对玉怜动手了,只是玉怜已被冰封,白蕊对她内脏造成的攻击,一时之间并看不出来。等昭明剑的最后一枚碎片被取走后,一行人顺利回到了广州。 在招财进宝号上,阿阮已将昭明碎片拼成了神剑昭明,虽然昭明剑心不知落于何处, 但有昭明剑身在手, 已经足够破除伏羲结界,解决流月城的事。 大家都很开心, 白蕊的心情却有些沉重, 因为她知道回到广州之后, 会见到沈夜和初七,到那时,得知真相的乐无异,恐怕再也不复单纯和乐观。可流月城的事情太过复杂,白蕊觉得凭自己的一己之力, 实在无法改变什么, 她到底该怎么做呢? 白蕊没有什么头绪,当踏上广州的土地,初七于黑暗中现身时, 她站在队伍的最后, 一言不发, 一动不动地望着几人与初七缠斗在一起。白蕊仿佛游离于世界之外,不仅夏夷则和闻人羽觉得奇怪,初七望向白蕊的目光也变得有些复杂。 当初七脸上的面具被打落时,所有人都住了手,乐无异一脸难以置信:“师父!你还活着?可……你为什么要对我们刀刃相向?” 初七一脸莫名,他从未收过别人为徒,这是哪里冒出的徒弟?可接下来阿阮的一句“你就是谢衣哥哥”,让初七沉默了。初七知道谢衣是谁,可沈夜从未说过,他与谢衣长得一模一样。初七望向白蕊,发现白蕊眼中无任何惊讶之色,仿佛早就知道他面具之下是哪副面孔。 初七还记得白蕊在星罗岩时说的话,她说想带谢衣去神女墓,让他记起过往,说她的师尊谢衣已变得全然陌生,动辄杀戮,对她横刀相向,原来那时她说的正是他的所作所为,原来在那时她已认定自己就是谢衣,可怎么会?她到底知道些什么?她又为什么没有告诉乐无异几人? 初七皱起了眉头,他斥责乐无异所说皆是无稽之谈,但内心并非毫无波动,只是他奉沈夜之命要取得昭明剑,其他事情对他来说都不重要。无论他是否是谢衣,沈夜的命令,他都不会违背分毫。 初七不再与乐无异说什么废话,很快取得了昭明剑,乐无异等人实在不是他的对手,即使几人齐上,也对他产生不了什么威胁。 白蕊仍然站在原地无任何动作,乐无异喘着粗气,望向她的目光中也掺杂了怀疑:“阿蕊妹妹……你为什么不帮我们?难道你与师父……是一伙儿的?” “本座也很好奇,你为什么不加入战局?难道是知道自己力量微薄,不想送死?可你的这些朋友,一个个可是很没有自知之明。” 乐无异的话音刚落,白蕊还未做出任何解释,沈夜低沉的声音就从她的身后冒了出来。白蕊浑身战栗,僵在原地,对于沈夜,她实在无法不升起恐惧之心,因为她与沈夜的实力太过悬殊,而沈夜的行事作风,也无法用常理来推断。白蕊曾经很喜欢沈夜,但这种喜欢,无疑是叶公好龙,因为面对真正的沈夜,白蕊只有畏惧,没有丝毫爱意。 白蕊觉得自己的牙齿都在发颤,但她最终还是开了口,既是向沈夜解释,也是向乐无异解释:“……我曾得谢衣前辈半月指点,受益良多,在我心里,早已将他当做自己的师尊。我不愿对自己的师尊动手,何况取得昭明本就是完成师尊的嘱托。我知道,师尊无论处于何种境地,都在为流月城为他的师尊打算,我不愿让他一生的努力白费。只希望他拳拳之心,不会被自己最重视的人误解。” 乐无异听不懂白蕊在说什么,沈夜却是变了神色,他将白蕊抓到了自己的面前,释放出了骇人的威压:“你都知道些什么?” 白蕊觉得自己的力量在沈夜面前,犹如蚂蚁一般渺小,沈夜如果想要捏死她,不消片刻,她便会离开这个世界。白蕊不敢赌沈夜的心思,但若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所有人踏上命定的结局,她亦无法接受,尤其是无法接受谢衣的命运。 白蕊忍受着沈夜施加于她身上的威压,抬手布了个隔音结界,哑声道:“太师父……请你放过无辜的人,不要再枉造杀孽,作为交换……我会告诉你一些你一定感兴趣的消息,关于小曦,关于心魔。” 沈夜眸色渐深,他并不喜欢被人威胁,但从偃甲谢衣的记忆中,他知道白蕊曾去往百年之后,白蕊当时告诉谢衣,她并不知晓有关流月城的任何事,难道那时……她是在欺骗谢衣?事关小曦,事关心魔砺罂,沈夜不想自己的计划有任何的闪失,但他想要白蕊开口,并非一定要与她做交易。沈夜冷冷道:“要想让一个人开口,本座有许多种方式,就算我将你的朋友尽数斩杀,你又能奈我何?” 白蕊轻轻摇了摇头:“我并非在威胁大祭司,我冒着违背天意的风险,只是想尽我所能,让师尊的结局……让师尊牵挂之人的结局,不留太多遗憾。我是天墉城紫胤真人之女,与我做交易,对大祭司绝无坏处。” 沈夜冷冷一笑,毁去白蕊刚才布下的隔音结界,将她搂到了自己的怀中。夏夷则又惊又怒,只是他的剑气还未沾到沈夜的衣袍,便被沈夜轻松挡下。沈夜微微笑道:“不自量力,看在谢衣的面上,本座放你们一条生路。” 乐无异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一幕,白蕊被沈夜搂在怀中,竟然没有任何反抗,他不由喊道:“阿蕊妹妹……你真的,与流月城的人是一伙儿的?不,这不是真的,你是被沈夜控制住了对不对?” 初七站在沈夜的下首,刚才白蕊与沈夜的对话,他都听在耳里。沈夜明明动了怒,可是他非但没有杀了白蕊,还以这样亲密的姿势将白蕊搂入怀中,为的是什么?逗那几个小孩生气?初七有些想不明白,但这百年以来,他只听从沈夜一人的命令,他不需要想明白这一切,只要听从命令就是。 沈夜笑了起来,对白蕊说道:“来,蕊儿,和你的朋友告个别吧,他们陪你一路搜集昭明碎片,也怪辛苦的。” 白蕊大概能猜到沈夜的想法,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她既然已经迈出了第一步,只能顺着沈夜的心意,望着乐无异一行人面无表情地说:“从一开始,我就是为了完成师尊的心愿,才会接近你们。如今昭明剑已经取得,我也没有必要再陪着几位东奔西跑。几位还是各回各家吧,别把自己的小命玩没了。” 白蕊的目光空洞无神,焦点没有放在任何一个人的身上。夏夷则还是第一次见到白蕊这副模样,他不相信白蕊说的话,一个字都不相信,可不管他信不信,沈夜都带走了白蕊,而白蕊自始至终都没有反抗过。 *** 沈夜带着白蕊和初七离开后,夏夷则抿着唇,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乐无异也是难过得很,首先是自己的师父谢衣死而复生,再然后得知谢衣和白蕊都是在利用他们,与沈夜是一伙儿的,乐无异简直要疯了! 闻人羽却沉吟道:“我觉得事情不是我们看到的那样,蕊妹妹与我们出生入死,我不相信她是流月城的人,一直都在利用我们。无异,你还记得在星罗岩发生的事情吗?当时夷则为了不牵连我们,也说了违心的话,刚才蕊妹妹言语间的意思,应是让我们保护好自己,别再管流月城的事情,免得丢了性命。” 关心则乱,夏夷则和乐无异一时无法冷静,才会被沈夜的话扰乱了心绪。听了闻人羽的分析,两个人的脸色没那么难看了,乐无异懊恼道:“是我太蠢了,竟然怀疑阿蕊妹妹和沈夜是一伙的,阿蕊妹妹心里肯定很难过吧?也不知道她被沈夜带走,会不会有事……可是流月城外设有结界,我们没有昭明剑,没办法进到流月城里面啊!” 夏夷则脸色煞白,如今昭明剑被夺,流月城外设有伏羲结界,他要怎样才能将白蕊救出来?就在夏夷则颓然无措时,阿阮开口说道:“我刚刚……隐隐想起了一些事情,好像和昭明剑心的下落有关……” 阿阮回忆起,昭明剑心很有可能藏在巫山水底的一座宫殿里。有了希望,众人一扫颓然的气势,准备即刻前往巫山。 而在一行人乘坐鲲鹏离开后,沈夜的身形再次浮现出来,对白蕊说道:“他们对你倒是信任得很,昭明剑心……” 一旁的初七跪请道:“属下愿为主人取得昭明剑心。” 沈夜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哦?你就不好奇,自己与谢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吗?或许你这徒弟,可以为你解答。蕊儿,你说是与不是?” 104.取得剑心 白蕊不知道沈夜是真的要让她说出谢衣与初七的关系, 还是只是在试探她, 想知道她究竟知晓多少有关谢衣之事,或者说流月城之事。白蕊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只知道谢衣前辈最后逝世的地方,是巫山神女墓,而非捐毒。至于谢衣前辈缘何变成了我面前的初七,怕是只有大祭司知晓了。” 百年之后,流月城的故事会流传下来, 谢衣与沈夜的过往却不会为那么多人知晓。白蕊凭着自己曾去往百年之后的借口, 想告诉沈夜一些事情,试图改变他与谢衣最后的结局, 但初七的事情, 白蕊不愿多言, 想来沈夜也更希望她什么都不知道吧。 沈夜听到“逝世”二字,有些愣住,谢衣当然会死,因为谁都会死去,包括他自己, 可谢衣竟然会死在巫山神女墓?是为了替自己取得昭明剑心, 所以殒身在那儿么。那初七死的时候,可知道他正是背叛自己的徒弟谢衣? 沈夜望向白蕊,试图从她的脸上看到答案, 白蕊却望着初七, 仿佛整个世界中只有初七对她最重要一般。沈夜冷哼一声, 对初七说:“去吧,将昭明剑心取回来,希望你不会让本座失望。” 初七犹如没有听见自己会死在神女墓一般,恭敬地拜别了沈夜,前往巫山。白蕊心下一沉,她不知道初七会不会受她的影响去看三世镜,而当他知道自己就是谢衣时,又会不会仍然为了取得昭明剑心,最后葬身于神女墓? 白蕊想要改变谢衣的命运,可是沈夜却好像丝毫不在乎谢衣的死活,明明听她说了谢衣会死在神女墓,他仍然派初七去了,他究竟是怎样想的? 白蕊整个人如坠冰窖,面对沈夜时,好像也忘了恐惧,质问他道:“明明知道初七去了神女墓会死,你为什么还要让他去?为什么不听我把话说完?” 沈夜望着初七离去的方向,脸上神色不变,看不出动怒与否,过了一会儿,白蕊听沈夜开口说起了往事:“百年之前,本座于捐毒捕获谢衣,毁去了他过去的记忆,然后,给他改了名字,重新调.教……这一回,他终于成为了本座最忠心的属下,本座让他赴死,他也不会皱眉一下。除本座之外,这世间再无人知晓此事,连初七自己也被蒙在鼓里。而你们在静水湖所见的谢衣,不过是他制作的一具偃甲,可笑的是,你和那乐无异都没发觉,还说什么要替他完成心愿,呵。” 白蕊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无论是偃甲谢衣也好,初七也罢,对我来说,他们都是谢衣,都是指引我前路的人,我已经眼睁睁看着谢衣死在我面前一次,我不想再看到他死第二次。” 沈夜嗤笑道:“萤火之力,又妄图改变什么?计划已到最后一步,你以为你能改变什么?与你的朋友一样,都是不自量力。” 沈夜已将整个计划制定完毕,而流月城和他的结局,也早已注定。白蕊知道的再多,又能改变什么?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他还以为她知晓多少,却原来不过是让他放过乐无异等人的托辞罢了。 白蕊轻轻摇了摇头:“我想要改变的不多,我不奢望谢衣能够在流月城一战后活下去,但至少……我希望他能死在自己师尊的身边,不留任何遗憾。” “……胡言乱语些什么!”沈夜皱起了眉,他本以为白蕊是想要谢衣活着,可白蕊却说,希望谢衣能死在他的身边,难道白蕊认为,这是谢衣最后的心愿? 白蕊自嘲地笑了笑:“就当是我的胡言乱语吧,大祭司不必在意。我想告诉你的是,心魔砺罂将他的魔核留在了你妹妹小曦身上,心魔没有实体,只要魔核仍在,就能随时重生。因此当你以为自己用冥蝶之印封印了心魔后,他却在你妹妹身上重生了,之后结局,大祭司应能想见。” 提起沈曦,沈夜的神色一下子变了,他确实准备利用冥蝶之印封印心魔砺罂,看来白蕊先前并未骗他,她确实知道一些有关流月城的事情。可恶的砺罂!涉及小曦的安危,沈夜一秒都不愿意多等,立刻回到了流月城。 白蕊见沈夜就这么离开了,立刻使用腾翔之术,前往巫山。进入神女墓后,白蕊没能找到乐无异、夏夷则等人,却找到了初七。他正立于封有三世镜的神石前,喃喃自语:“背叛主人,逃出流月城……与主人两度兵刃相见……这就是我应该付出的代价么?” 白蕊一怔,逆天改命,她又该付出什么代价呢?白蕊笑了笑,走到初七的面前,柔声道:“初七,你都想起来了吗?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你死在这里的。我会为你取得昭明剑心,让你可以回流月城找沈夜复命。你在暗处等我好不好?我怕你现身的话,无异和夷则他们不会轻易将剑心交出来,到时候你们一动手,神女墓会塌掉,在我知晓的故事里……你就是这么逝世的。” 初七扶着额头,望着白蕊的目光变得有些复杂,他已经拥有了过去的记忆,但在他的记忆中,并没有白蕊的存在,那么白蕊和乐无异的师尊“谢衣”,又是谁呢?初七最终答应了白蕊的请求,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不想与那几个孩子兵戎相见。 *** 白蕊很快在初七的指引下,找到了夏夷则等人。晗光的剑灵禺期正在取昭明剑心的碎片,将其放入了晗光剑身之中。原来昭明剑心已经碎成无数块碎片,禺期勉强能将一些碎片凝聚在一起,用来破除伏羲结界。 夏夷则是第一个发现白蕊到来的,他既惊又喜:“阿蕊,你从沈夜手下逃出来了吗?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白蕊走到夏夷则身边,握住了他的手说道:“你们说起来巫山寻找昭明剑心的时候,沈夜就隐在暗处,我也听到了,后来流月城出了事情,沈夜匆匆忙忙走了,没顾得上管我,我就赶忙追到这儿来找你们了。夷则,谢谢你们愿意相信我,你们后来说的话,我也都听到了。” 乐无异握着已注有昭明剑心的晗光,很快也跑到了白蕊的跟前:“阿蕊妹妹,你没怪我们吧?我们本来是想取了昭明剑心去流月城救你的,没想到你自己就逃出来了,真是太好了!” 白蕊对着乐无异灿烂一笑,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无异哥哥,谢谢你们。那既然我已经自己逃出来了,昭明剑心对你们就没有什么用了,能暂时借给我一下吗?” 乐无异不疑有他,将晗光递到了白蕊的手中:“昭明剑心在晗光剑里,不过阿蕊妹妹你要剑心有什么用?” 闻人羽隐隐感觉到不对,但白蕊一拿到晗光剑,就往半空中一抛,然后初七出现接住了晗光,取出了昭明剑心,放入了他的忘川剑中。 乐无异一脸震惊,难以置信地问道:“阿蕊妹妹……?你……” 白蕊却没有理会乐无异,而是先对初七说道:“师尊先走吧,此间之事,我自会料理,不用师尊费心。” 初七按照之前与白蕊的约定,径自离开了,只是临走前,他留下了一句:“蕊儿,多谢,你自己小心。” 白蕊点点头,等初七走后,她将初七抛还给她的晗光剑重新递给了乐无异,解释道:“我要剑心没有什么用,只是替师尊了却心愿罢了。在三世镜前,师尊恢复了作为谢衣的记忆,流月城的事情,交给他去处理吧。用不了多久,流月城的事情就会彻底解决的。” 乐无异接过晗光剑,脑子里有些乱,但他下意识地选择了相信白蕊,相信谢衣,闻人羽却一脸戒备地望着白蕊,她将乐无异拉到自己的身后,手中的长枪对着白蕊,厉声道:“无异,你别傻傻地被人骗了,初七明显是奉了沈夜的命令来取昭明剑心,白蕊与流月城的人是一伙的!沈夜有多厉害我们都知道,白蕊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从他手底下逃离?除非她本来就是沈夜的人!” 面对闻人羽的质疑,白蕊一脸平静,她望着身侧的夏夷则道:“夷则你呢,是选择相信我,站在我这一边,还是选择站到他们那一边,对我横刀相向?” 夏夷则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刚才白蕊从乐无异的手中骗走昭明剑心的举动,他看得真切,若不是乐无异主动将晗光剑交到白蕊的手中,下一瞬,白蕊拥抱他的手就会改为夺他的剑。 在谢衣和他们之间,白蕊选择了谢衣,选择了流月城,那么他,又该在白蕊和乐无异这些伙伴之间,选择谁?站在谁的那一边?夏夷则闭了闭眼睛,最终退后一步,召唤出了剑阵。 105.后会无期 “阿阮, 到我身后来!”夏夷则召唤出剑阵后, 示意在一边茫然无措的阿阮躲到她的身后去。如此一来,闻人羽护着乐无异,夏夷则护着阿阮,领头二人呈保护之态,闻人羽一脸戒备,夏夷则一脸严肃。 手无寸铁的白蕊静静地立在那里,脸上浮现出了自嘲的笑容, 难道他们认为她是洪水猛兽, 需要如此严阵以待?而夏夷则……呵,原来在她与阿阮之中, 他终究选择要保护的人不是她。 “闻人, 夷则,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她是与我们生死与共、并肩作战的阿蕊妹妹啊!”打破僵局的人是乐无异,他挡住了闻人羽指向白蕊的长枪,表情严肃却坚定,“我相信阿蕊妹妹,她不会伤害我们, 就算她刚才将昭明剑心交给了……师父, 我相信这其中一定有我们不知道的原因。” 白蕊没想到乐无异选择了相信她,站到了她的身前保护她,而她深爱的夷则, 却站到了她的对立面。这一幕该是多么讽刺啊!白蕊抚着心口笑了起来, 眼中有泪花闪动, 令人无法不心生怜惜。 乐无异回头看了白蕊一眼,见她伤心落泪,更是坚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他不由谴责夷则道:“夷则,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忘了阿蕊妹妹对你的一片情深了吗?你忘了在翻天印中,阿蕊妹妹为你做了什么吗?” 提起翻天印,白蕊回想起言灵偈的内容,不由喃喃自语道:“无法与所爱之人相守……终为所爱之人所杀……哈哈,这就是我违背天意所该付出的代价吗?如今我所爱之人,与我兵刃相见……” 白蕊深深地看了夏夷则一眼,望着他周身散发的寒霜剑意,望着他宽大的身躯保护着别人的姿态,喉头一甜,一口血喷溅而出,抚着心口向后无力倒去。 乐无异下意识去拉白蕊,却有人比他更快一步,扶住白蕊倒下的身躯,将她整个打横抱起,护在怀中。夏夷则停住了脚步,他不知道此刻抱着白蕊的人是谁,但白蕊对他很是信任,不仅半点挣扎也无,还环住了那人的腰,靠到了他的怀中。 夜心知道白蕊是气急攻心,埋在他怀中也是不愿再见到害她肝肠寸断之人。夜心朝夏夷则投去了冰冷的目光,语气也似寒冰:“主人为你受了那么多委屈,舍身保护你那么多次,到头来,你却选择了保护别人,拿剑对着主人!我真后悔,早知你是如此忘恩负义之人,在昆仑山时,就该劝主人与你分道扬镳……” “夜心,别说了。”白蕊打断了夜心的话,哽咽道,“带我离开这里,我一刻都不想多待。” “是,主人。” 夜心知道自己逾矩了,他抱起白蕊迅速离开了,没有人阻拦他的脚步,乐无异拦着闻人羽,而夏夷则垂手立在原地,仿若一尊石像。 “既然不复信任,那从此山高水长,后会无期……” 白蕊留下了给夏夷则的最后一句话,便消失在了众人的面前。乐无异抱着头,不知道为什么一切会变成这个样子,自从他们从从极之渊回到广州,发生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让人无法接受。谢衣是这样,白蕊也是这样,流月城到底想做什么? *** 封有三世镜的石头前,夜心抱着白蕊停了下来:“主人,他们并未追来,既然三世镜可以让人忆起过往之事,主人可要一试?” 夜心知道白蕊遗忘了小时候的记忆,而后来她又失忆过一次,遗失了一些过往之事也犹未可知,既然三世镜可以让人忆起往事,夜心觉得白蕊也许能因此开心一些。 白蕊叹了口气,回答道:“……那放我下来吧。” 白蕊对于过去的事情,并无多少执念,白云城的那段过往,对她来说也是可有可无,她并没有什么想要忆起的,但既然来到了神女墓,就这样错过三世镜似乎也让人有些遗憾? 夜心将白蕊小心地放在三世镜前,自己不小心触碰到了石头,白蕊并未察觉,她朝石头伸出了手,但在碰触到石头之前,白蕊停住了。她很怕拥有了颜新月所有的记忆之后,她会不再是白蕊,也怕浮现出的记忆不是颜新月的,而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以前的。 割舍不下却再也回不去的过往,只会令人变得软弱。白蕊最终收回了手,没有触碰神石。夜心却怔怔地站在那里,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是一块在山洞中吸收星月之精华久了,慢慢有了灵智的晶石,因被紫胤真人用于铸剑,才因缘巧合下成为了夜心剑剑灵,却原来……他也有过去,他也有心,也有喜欢的人。夜心深深看了白蕊一眼,抑制住内心的剧烈波动,回到了剑身之中。 *** 白蕊离开神女墓之后,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去往何处。紫胤真人送她到达南海之后,就度劫去了,白蕊不想一个人住在临天阁中,那里虽然适合修炼,但实在太过清静了些。花满楼那里倒是一个好去处,但白蕊觉得自己如今的状态,如果回到百花楼,恐怕只会让花满楼担心。 白蕊既不想一个人待着,又不想让那些哥哥们注意到她的状态不对劲,当她询问夜心的意见时,夜心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主人之前不是答应西门吹雪,要去万梅山庄与他做个了结的吗?” 白蕊轻轻摇了摇头:“可是我现在这个状态,如果去见西门吹雪,一言不合起来,我真怕自己会与他动手。” 夜心的语气波澜不惊,细细听来,却有些别的意味:“主人既然已对西门吹雪无情,发泄时打伤了他又如何?谁都不会说一句主人的不是,因为是西门吹雪先负了主人,就算你杀了他,也不为过。” 白蕊觉得夜心说的不无道理,西门吹雪负了她,她去找他算账是应该的,谁也不会多说什么,何况她也不怕别人议论,反正江湖中她的新闻已不算少,再添一笔又何妨? 白蕊使用了腾翔之术,落到了万梅山庄附近的山坡上,这里人迹罕至,不用担心被人发现她突然出现。与终年积雪的昆仑山不同,山坡上春意浓浓,颇有些百花争艳的味道。 白蕊步入花海之中,嗅着幽幽的花香,内心也平静了不少。在决定助谢衣取得昭明剑心时,白蕊就做好了与乐无异他们反目成仇的准备,她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夏夷则可能会站到她的对立面。但当夏夷则真的那么做时,白蕊仍然心痛如绞,尤其是当夏夷则呼唤阿阮躲去他身后时。 真要说起来,白蕊才是那个拆散了夏夷则和阿阮命定姻缘的人,她又有什么立场觉得难过,觉得心痛?毁人姻缘,总要付出代价,违背天命改变谢衣的结局,也应该付出代价。 白蕊站在桃花树下,静静地想着过去几个月发生的事情。一段情,一场梦,如今情断陌路,她就当幻梦一场,从此将夏夷则、逸尘这两个名字掩埋起来,这样……是不是就不会再伤心难过了? 就在白蕊自怨自艾时,山下村落火光突起,浓烟滚滚,传来了呼喊声。白蕊持夜心剑飞身而下,卷起溪中之水加入了救火的队伍中,哪里有呼喊救命之声,白蕊便冲入哪里将人救出,很快,火势被控制住了,起火的几处房屋虽然被毁得差不多了,但庆幸的是没有人伤亡。 白蕊望着劫后余生的村民喜极而泣的模样,悄悄地离开了。无论是习武之人还是修道之人,都不该耽于情爱,而应该为国为民做些事情,不浪费自己的一身功力。白蕊忽然想通了一些事,她调转方向,不再前往万梅山庄,而是换了一个目的地。 一个月后,当乐无异经由通天之器找到白蕊时,她正在为几位以种田为生的老人修理农具,乐无异望着白蕊专心致志的模样,觉得一身粗布衣衫的她,看起来比以前更加美丽。 乐无异很快帮白蕊一起修好了农具,在简陋的茶棚里坐下后,白蕊对着乐无异微微一笑:“无异哥哥,你怎么来了这里?” 乐无异一怔:“阿蕊妹妹,你还愿意叫我一声无异哥哥?流月城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师父他都跟我们说了,对不起,当时我们并不知道,原来流月城的事情竟然是那样。” 白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当时只有你选择了相信我,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我的无异哥哥。不必对我感到抱歉,是我隐瞒你们在先,流月城的事情,我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每个人立场不同,想要保护的人也不同。你既然独自一人来找我,想必流月城的事情已经结束了吧?” 乐无异点点头,然后不好意思地说:“阿蕊妹妹,其实……我并不是一个人来的,夷则他也来了,只是他怕你一见到他转身就走,到时候就更难找到你了。” 106.破镜难重圆 乐无异对白蕊说起了流月城事情结束后, 夏夷则懊悔万分遍寻她下落之事。夏夷则独自去了很多地方, 都没有找到白蕊,最后他回到长安找了乐无异,借助了通天之器的力量,才知道白蕊住在这小村落里。 白蕊将碗中之茶一饮而尽,淡笑着说:“原来在他心里,我是这般任性之人,见到故友来寻, 会掉头就走?还是他以为我恨他, 所以此生不愿再见他?” 乐无异听白蕊这么说,知道夏夷则是想多了。是啊, 白蕊温柔善良, 体贴入微, 流月城的事情又是一场误会,他们千里迢迢找了过来道歉,白蕊怎么可能听都不听一句就离开呢? “你在神女墓说了后会无期,夷则应是当真了,以为你一直躲着他, 不想再见到他了。”乐无异挠了挠头, 替夏夷则解释完,又对着树后呼唤道,“夷则夷则, 你出来吧, 我就说阿蕊妹妹只是一时生气, 绝不会不见你的!” 高大的槐树后,夏夷则走了出来,他看起来憔悴了不少,厚重的衣服下,人也瘦了一圈。白蕊抬眼打量了朝她走来的夏夷则一番,面色平静无波,既无恨无恼,亦无任何怜惜之意,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夏夷则从未见过白蕊这样的眼神,即使在昆仑山初见时,她望向他的目光中也是有情绪的,并不像此刻这般,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紧要之人。夏夷则觉得心中一痛,他宁可白蕊恨他,骂他,打他,也好过白蕊真的拿他当陌生人一样对待。 夏夷则没能走到白蕊的身边,因为在他距离白蕊还有三米时,夜心挡在了他的身前,冷冷道:“既然当初已经做出选择,如今又来惺惺作态作甚?你以为主人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吗?我不会让你再有伤害主人的机会,拔你的剑,打赢了我才有资格与主人说话。” 白蕊没想到夜心会对夏夷则说这样的话,离开神女墓之后,夜心对她的态度有些改变,会陪她聊天解闷不说,还加强了修炼,总在夜晚吸收星月之精华,说是要变得更强,这样就不会再有人敢欺负她了。 白蕊本以为夜心是受了沈夜或者初七的刺激,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这才勤加修炼。没曾想夜心对夏夷则却怀着这么大的敌意,还把西门吹雪那一套学来了,或者说……夜心学的也可能是叶孤城? 白蕊托着腮望着夜心持剑的模样,没有阻止,而是默许。夏夷则不由想到在金陵,西门吹雪说要跟他比剑时的情景。同样的境况,可这回,白蕊一点儿也不在意,甚至嗑起了瓜子,一副准备看比武的模样。 夏夷则见夜心身上带着杀气,知道此战无法避免,他召唤出了剑阵,拱手道:“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若在下胜了,阁下是否不会再对他人感情之事指手画脚?” “呵,小子口气倒是不小,我日夜陪伴主人,主人的事就是我的事,你既让主人伤心,我绝不会放过你。至于其他,等你胜了我再说吧!” 夜心说着便挥出了剑,剑光冷冽,带起无尽寒霜,夏夷则这才发现,夜心手中握着的竟然是白蕊的佩剑!白蕊何时有了这样一名属下?又怎么会把自己的剑交给他使用? 夜心并没有要回答夏夷则的意思,夜心剑在他手中很快幻化为七柄,从各个方向攻击夏夷则。白蕊放下瓜子,认真看起了夜心的招式,她发现夜心现在使的招式,她从未见过,与夜心在南海教她的很是不同。白蕊曾经听谢衣说过,夜心剑可以幻化出第二把乃至第三把,却不知原来可以化作七把形成剑阵。 小树林外的空地上,夜心和夏夷则越战越激烈,很快飞到了半空中,剑意交错间,地面都被他们折腾出了不少窟窿。白蕊庆幸自己先布下了结界,否则的话,他们岂不是要给村民造成不小的惊吓?这里的村民可都是普通人,从来都不知道有修仙门派这回事。 乐无异见夏夷则落了下方,被夜心划伤了好几道,不由劝白蕊道:“阿蕊妹妹,夷则都受伤了,你快让他们停手吧,有什么话我们坐下来说不好吗?为什么非要打打杀杀的……” 白蕊望着夏夷则身上那几道口子,叹了口气,飞身到二人面前,说道:“夜心,够了,清和真人毕竟是爹爹的朋友,何况他已无法再伤到我。” 夜心冲着夏夷则冷哼一声,身影逐渐消失。夏夷则顾不得身上的伤势,对白蕊说:“阿蕊,你要怎样才肯原谅我?” 白蕊引着夏夷则步入小树林深处,来在无人的小溪边,这才开口回答说:“你并没有做错什么,也没有对不起我,谈何原谅?” 夏夷则很快又换了种说法:“阿蕊,之前是我没有想清楚你在我心中的位置,我发誓,以后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都会站在你那一边,你可愿……再给我一次机会?” 白蕊笑了起来:“若我杀人放火,为朝廷所不容,若我勾结妖魔,为正道所不耻,到那时,你还会毫不犹豫站在我这边,与我对抗整个世界吗?若我与你父皇为敌,与你师尊为敌,你也会毫不犹豫地站在我这边,背上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名吗?” 夏夷则没想到白蕊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知道自己应该说,无论什么情况都会站在白蕊那一边,即使为天道不容,正道不耻,做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但夏夷则说不出这样的话来,他一直以来接受的教诲,也不允许他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话。 白蕊看到夏夷则挣扎的模样,笑容更深了些:“若你愿意与这样的我为伍,你就不再是我欣赏的夷则了。” 夏夷则心下一松:“阿蕊,我知道你绝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夏夷则话没说完,就被白蕊打断:“可你既然说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会站在我那一边这样的话,对于我给出的假设却不敢作出回答,可见你许下承诺时,只是一时脑热,并非深思熟虑之举。” 夏夷则一怔,他没想到一个月未见而已,白蕊竟变了这么多,她以前从不会挖苦别人,讽刺别人,无论对谁都充满了善意。究竟是他伤害她太深,还是他从未真正了解过她?就像他不知她从哪儿的那样一个忠心属下,就像他不知她为何知晓流月城的秘密,却不愿对他们吐露一样…… 白蕊看到夏夷则一脸无法接受的模样,心不由软了下来,柔声道:“夷则,覆水再难收,破镜难重圆,我不后悔与你相遇,也不后悔与你相恋一场,只是既然发现了我们俩不合适,那就好聚好散吧……祝愿你找到一个你真心信任之人,与她白首不离。” “……阿蕊,我只是做错了一次,你便半分机会都不给我了吗?你对旧日情缘,像来是这般残忍的吗?”夏夷则只觉体内气血翻腾,心冷彻骨,原来西门吹雪的昨日,便是他的今日,原来白蕊残忍起来,竟句句断情,字字诛心。 “她对旧日情缘,向来是这般残忍。”小树林中,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一位不速之客。 107.彻底了断 溪水对面的树林里, 叶孤城一袭白衫, 缓缓走到了白蕊和夏夷则的面前。夏夷则并不认识叶孤城,但从他刚才那句话中,可以才想到他应是白蕊旧日情缘……之一。 夏夷则心头涌上一股十分复杂的情绪,他与白蕊在一起这短短数月,已见过了三位白蕊的旧日情缘。如果白蕊真对旧日情缘向来残忍,这些人为何望着白蕊时,眼中仍有藏着的爱意? 当日在金陵时, 夏夷则感觉到了西门吹雪对自己释放的杀气, 他因为自己与白蕊的关系,想要杀了自己, 这不正说明西门吹雪放不下白蕊, 所以当见到她身边出现新人时, 无法忍受? 欧阳明日与白蕊的关系更是破朔迷离,夏夷则至今不知,白蕊那夜与欧阳明日在房中做了什么。那时夏夷则选择了离开,选择了退让,可白蕊在长安时的举动, 让他一颗冰冷的心又重归火热。却没想, 他与白蕊会因为流月城的事情,走到这样的田地。 夏夷则平复着自己的心绪,问向来人:“不知阁下是?” “在下叶孤城。” 听到叶孤城自我介绍后, 夏夷则不由瞪大了双目, 他当然知道叶孤城是谁, 白蕊拒绝自己的父皇时,便提起过南海白云城主叶孤城的名字,虽然皇上后来调查得知,白蕊与叶孤城已然分开,但他们在南海确实有过一段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在城主府中伺候的人大多都知道。 这小村落地处偏远,叶孤城千里迢迢来此,恐怕也是来寻白蕊的。夏夷则这样想着,不由抿起了唇,他与白蕊的事情还未了断,叶孤城又冒了出来,难道他与白蕊的结局……注定不得安好吗? 白蕊不知道叶孤城的来意,见他与夏夷则两个人自我介绍完后,都不说话,便打破沉默道:“既是旧日情缘,不残忍些,如何做个彻底的了断?不知叶城主来此,所谓何事?若是路过,阿蕊便不打扰城主雅兴了。” 叶孤城的目光从夏夷则身上转到了白蕊的身上,前些日子南海再遇,他看似早已平静的内心又起波澜,那日他口不择言说了不少伤害白蕊的话,深夜回屋时,见到白蕊曾经留下的点点痕迹,再看到桌上一封神秘留书后,情难自禁,心海不由再生波澜。 可叶孤城到了这里才发现,白蕊拒绝一个人的时候,不仅残忍,而且冷静,只要伤害过她一次的人,她绝不会给他们伤害她第二次的机会。叶孤城明白,白蕊应是被紫金之巅一战,自己与西门吹雪的表现彻底伤了心,所以对待感情之事眼里揉不得一点儿沙子。 爱与恨向来交织难分,叶孤城知道白蕊已对自己无爱,但她恨着自己,这何尝不是一种感情?她恨他,证明她心里依然有他,若是无爱亦无恨,她望着自己时便不会是这般神情了。 叶孤城很快开口道:“在下并非路过,是与白姑娘有事相商。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白姑娘可否随在下去白云城一叙?那里还有你的几位故人。” “既是如此,那我便随叶城主走一趟。” 白蕊有些好奇,叶孤城怎么会知道她在这里,更好奇白云城中她的故人又是谁。既然夏夷则已经找到了这里,她也不准备再待下去,去趟南海散散心,也并无不可。 夏夷则看到白蕊点头,面露痛苦之色:“……阿蕊,你真的要随他走?那些承诺,你都忘了吗?” 白蕊还没说话,叶孤城便淡笑道:“夏公子还年轻,不知相爱时赌咒发誓许下的承诺,并做不得数,哪一日情断爱灭,那些承诺自然也随爱意破碎远去。什么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不过是一时感激之下的戏言,什么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江湖中多得是反目成仇的爱侣夫妻。” 白蕊听到“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八个字,知道叶孤城是在嘲讽她当日许下的承诺,是啊,浓情蜜意时许下的承诺,又有多少能成真,又有多少被当真了呢?说什么“永远”,谁又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感情一旦有了裂痕,无论如何修复,那道裂痕都会一直存在,如鲠在喉,如刺在骨。白蕊知道夏夷则未来会加入争夺皇权的队伍,到那时,他需要的皇后,定然不是她这样的江湖女子,而是一位门当户对,娘家可以给他助力之人。皇上在太华山对白蕊说的话,她不是没有听进心里。 逆天改命,定是要付出代价的。夏夷则既然是下一任的天子,白蕊觉得自己若改变他的命运,让他陪自己踏遍河山,还不知要承受怎样的后果。流月城的事情发生之前,白蕊并不惧怕什么天道天命,可夏夷则那一日持剑相向,将别人挡在身后的场景,白蕊每每想到都觉心悸。 就像叶孤城说的,这江湖中多的是反目成仇、相爱相杀的爱侣或夫妻,白蕊不希望自己有一日,真的要对曾经爱过之人举起剑,还是趁还有些许旧情时,好聚好散吧。 白蕊走到叶孤城身侧,对夏夷则说:“夷则,想说的话,我都说了,那些承诺,你都忘了吧。跟无异说一声,我先走了,若他有事寻我,便给我写信吧。” 夏夷则望着白蕊与叶孤城翩然远去的身影,捂着伤口颓然地靠在树上。没过多久,他看到自己身前出现了一道影子,原以为是白蕊去而复返,可当夏夷则欣喜地抬起头时,看到的人却是夜心。 夜心抱着双臂,对夏夷则说:“凡事都要讲究一个先来后到,想要破镜重圆,也轮不到你先插队。叶孤城是我唤来的,我相信主人待在白云城做城主夫人,会比跟着你一个末路皇子颠沛流离要幸福得多。若你真的喜欢主人,至少该有足够保护她的实力,而不是只眼睁睁看着她被欧阳欺辱,被沈夜带走。等你成为人上人,握有至高无上的权力,若那时你还对主人一心一意,我不会再阻拦。” 108.两年后 夜心的一席话, 对夏夷则来说无疑是当头棒喝。只有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 才能保护自己心爱的女子,不让她再颠沛流离,不让她受旁人欺辱。到那时,还有谁能从他身边带走白蕊,带走他的皇后? 夏夷则手握成拳,深深看了眼白蕊离去的方向,然后大步回头, 日夜兼程回了长安城, 投入了皇权夺嫡之争。两年过后,圣元帝驾崩, 夏夷则手持遗诏登基为皇。 ***两年后的分界线*** 南海中的一座小岛上, 白蕊站在一棵棕榈树后, 闭着眼睛在心里默默计数,等倒计时完毕,然后她摘下蒙在眼睛上的白纱,娇笑着朗声问道:“大家都藏好了吗?我要来找你们啦!” 没有人回答,显然都藏好了。白蕊在四周观察了一番, 很快在沙堆城堡后面找到了小曦, 小曦嘟着嘴,不敢相信地问道:“蕊姐姐怎么这么厉害,知道我躲在这里?小曦还以为自己会最后一个被找到呢!” 小曦正是沈夜的亲妹妹沈曦, 流月城一役后, 沈夜将自己的妹妹托付给了恢复记忆的初七, 让她跟随初七前往下界生活。初七带着小曦,在南海的一座无名小岛上住了下来。阿阮在三世镜中看到了自己或者说巫山神女与司幽的过往后,决定在再次变成露草前,跟着初七生活。在阿阮的心里,初七就是她的谢衣哥哥,她要与谢衣哥哥一直在一块儿,这回,她绝对不要再被他抛下了。 白蕊也是在一次游水中,无意中发现了阿阮、初七和小曦的踪迹,南海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白蕊发现了这座小岛后,经常到这儿来陪阿阮和小曦玩耍。一晃两年悄然过去,捉迷藏的队伍也日渐庞大起来。白蕊想要玩耍时,她的那群哥哥们也时常会陪她一道。 白蕊戳了戳小曦手中兔子玩偶的耳朵,解释说:“不是我厉害,是小兔子暴露了你的位置,它的耳朵尖尖冒出来啦!” 小曦呀了一声,似乎有些懊恼,白蕊哄了两句,她就抱着兔子玩偶蹦蹦跳跳地去帮白蕊找其他人的下落了。白蕊满是温情地望着小曦跑开的身影,有这样一个可爱的小妹妹,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虽然小曦的病一直没有治好,每隔三天都会失去所有的记忆,但看到她无忧无虑的模样,白蕊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找到小曦之后,白蕊很快在椰树上找到了阿阮,她正在喝椰汁,见白蕊找到了她,跳下树的时候还帮白蕊也开了个椰子,甜甜地笑道:“阿蕊真厉害,我躲那么高你也找到了。” 白蕊喝了口甘甜的椰汁,不由笑道:“因为你喝椰汁的时候滴到地上啦,我走到这里发现地面的痕迹,就猜有只小馋虫在上头。” 阿阮很快又上了树,继续享受她的美味了,乐无异玩游戏之前先帮阿阮烤了肉,阿阮如今一手烤肉一手椰汁,别提多恣意了。 几步之远的另外一棵树上,白蕊找到了将自己掩藏在树叶中的初七,打趣道:“找到了阿阮,就相当于找到了师尊,师尊玩个捉迷藏都不愿离开阿阮太远,阿蕊什么时候能吃你们的喜糖呀?” “没大没小。”初七敲了敲白蕊的脑袋,脸上却浮现出了笑容,“阿阮于男女一事懵懵懂懂,就这样在一起生活,我愿足矣。” 两年前再遇,白蕊真正成为了初七的徒弟,不过她不是学偃术的材料,学的主要是初七的术法,当然,白蕊也没有白学,只要她在岛上,饭菜都是她做的,毕竟初七的厨艺实在是一言难尽。 白蕊顺着初七的目光望向吃得不亦乐乎的阿阮,感叹道:“你们这一路走来也不容易,好在阿阮乐观开朗,无论什么时候,她都是高高兴兴的,让人看了心里也快乐。” 初七微微一笑,摸了摸白蕊的脑袋:“小丫头,师尊的事你倒是关心得很,自己的事却不急。两年了……你真的甘愿留在南海,做一只囚笼之鸟?明明只要你想,天高海阔,哪里能阻碍得了你的步伐?” 白蕊靠在初七的肩膀上,淡笑道:“师尊也说了,没有人阻碍得了我的步伐,我有师尊和爹爹护着,区区一个白云城如何能困得住我?只是我到底亏欠叶孤城,陪他两年,也不算什么。何况他并未限制.我的自.由,否则我怎么能时时来此侍候师尊呢?” 初七叹了口气,白蕊的情路委实有些坎坷,他没想到因为帮自己取得昭明剑心的缘故,白蕊与夏夷则产生了裂痕,一对恋人自此断情。乐无异今日来时带来消息,说夏夷则已经在三日前登基,同时立了武将军的女儿为皇贵妃,因为在夺嫡之路上,武家帮了夏夷则很大的忙。 等白蕊在山洞中找到乐无异的时候,乐无异递给了白蕊一封信,说道:“夷则说,皇后之位他一直为你留着,他之所以要那至高之位,也是为了更好地保护你,其余的话,他都写在信上了。” 白蕊接过信封,展开信纸,借着山洞口的光亮看了起来。夏夷则写了满满一页,有他这两年来对她的思念,还有娶武氏的无可奈何,他想要登上那至高之位,困难重重,若是没有武家的帮助很难成功,武家原想要皇后之位,但夏夷则在信中说,他的皇后只可能是白蕊,不可能是旁人。 “无异哥哥,你是他派来当说客的吗?”白蕊收起信,她对夏夷则并非全无感情,但一想到他娶了别的女人,即使那人只是为妾,也无法让她展露欢颜。白蕊不想当什么皇后,与别的女人共同分享一个男人,夏夷则到底还是不了解她。 乐无异摇了摇头说:“我知道阿蕊妹妹多半不会回心转意,何况夷则已经娶了武氏,我想,你肯定不愿和别的女人分享夷则的。只是我与夷则朋友一场,我便替他送这封信来给你。” 白蕊垂下眼睑,微微一笑:“还是无异哥哥了解我,我是绝对不会和其他女人分享同一个男人的。还要劳烦无异哥哥,替我转告夷则,哦不转告皇上,旧情已断,再难复燃,我不会进宫的。” 乐无异看白蕊说的决绝,想到夏夷则托他送信时的嘱托,不由说道:“阿蕊妹妹……要不然你去见夷则一面,当面与他说说清楚?我想夷则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们曾经那么要好……现在这样真的挺令人唏嘘的。” 白蕊怕乐无异难做,想了想说道:“这样,我先写一封回信,你帮我带给夷则,等过段时间,我会去京城找他一叙的,最多一月,我会出现在他的面前,与他说清楚我的想法。” 初七的书房里有笔墨纸砚,白蕊将回信写好,交于了乐无异。而这个时候,陆小凤出现在了书房外,无奈地说:“阿蕊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在玩游戏?过了这么久都不来找我,我在土里都憋不住了,只好主动现身,这样的话是算你赢还是算我赢?” 两年前,白蕊随叶孤城来到白云城时,见到的故人便是陆小凤和楚留香。这两年来,陆小凤大半的日子都陪着她,怕她寂寞,也怕她被叶孤城欺负。楚留香也经常会来南海陪白蕊喝酒谈天,说说江湖中的奇闻异事,说说他又遇到的麻烦与韵事。 乐无异接过信,就去找初七讨教偃术了,将空间留给了白蕊和陆小凤。白蕊擦了擦手莞尔一笑:“自然是我赢了,是我在书房找到了你。” 陆小凤捻了捻有些长的胡须,无奈投降:“是是是,自然是阿蕊赢了,谁让我自投罗网呢。阿蕊,算算日子两年时间已到,你准备什么时候离开南海?” 白蕊已在南海陪伴叶孤城整整两年,陆小凤有些捉摸不透叶孤城对白蕊的态度,更看不透白蕊对叶孤城的态度。但整个江湖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武林第一美人白蕊已被白云城主叶孤城征服,为他洗手作羹汤,在白云城一待就是两年之事。 白云城上上下下,更是都称白蕊为“夫人”,虽然叶孤城没有举行婚礼,但他每回出席重要场合都带着白蕊,席间不乏亲密之举,因此,大家都默认白蕊是城主夫人了。 白蕊轻笑了下:“快了,便在这几日,叶孤城会去中原,我也会随他一道离开南海,到时候我便不会再回白云城了,日日陪在小凤哥哥身边,与你开怀畅饮,谈天说地,踏遍千山万水,如此可好?” 陆小凤望着白蕊更胜从前的容貌,听她说要日日陪在他的身边,一颗心颤了颤,只觉掩藏许久的情意再难压制,不由握住了白蕊的手,像个愣头小子般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道:“阿蕊……你真的愿意从此以后,日日夜夜……都陪在我身边吗?” 109.离开南海 面对陆小凤近乎表白的话语, 藏于书房屏风后的夜心发出了一声冷哼。这声冷哼只有白蕊听得到, 她这才想到,自己捉迷藏还不算赢,因为夜心也一同参与了这个游戏,不过夜心自己暴露了位置,抓到他就是瞬息之间的事情。 白蕊一分神,就没有注意到陆小凤自己添了十分暧昧的“夜夜”二字,她冲陆小凤娇笑道:“只要小凤哥哥到时候别嫌我烦就好了, 我可是要吃遍天下美食呢!” 陆小凤将白蕊的手贴到自己的面颊上, 见白蕊默认了他的说法,一颗心砰砰直跳, 忍不住亲了亲白蕊的手心。见白蕊没有任何挣扎的意思, 只是冲他甜甜地笑着, 陆小凤高兴得忘乎所以,将白蕊整个抱了起来,转了几圈才将她放下。 白蕊搂着陆小凤的脖子,不知道他怎么突然玩起了自己少年时喜欢的游戏,不过她还挺喜欢举高高的, 这让她仿佛回到了初遇陆小凤的时候, 那个时候兄妹俩相依为命,日子虽然过得不算很好,但胜在无忧无虑, 没有那些情情爱爱的烦恼。 *** 傍晚的时候, 白蕊与陆小凤坐上了回白云城的小船。身后的小岛很快消失了踪迹, 被结界覆盖,就算叶孤城以后派人来寻,也找不到任何痕迹,毕竟她每回来谢衣藏身的小岛时,都是自己操控的船。 躺在甲板上,任由身.下的小船颠簸飘摇,陆小凤望着白蕊挥舞夜心剑操控剑气使船行进的举动,不由感叹道:“你这剑还真是百用,削木头也用它,划船也用它,切菜也用它,跳舞也用它……若它会说话,会不会控诉你这个主人啊?” 白蕊听陆小凤这般吐槽,索性收起剑挂起帆,让隐在暗处的夜心操控风向。夜心任劳任怨地干着活,还不忘向白蕊表示他的忠心:“为主人效劳,夜心万死不辞,主人无须介怀陆小凤的话,夜心本就是为了侍候主人而生。” 白蕊躺到陆小凤的身侧,望着一碧如洗的蓝天,微笑道:“夜心确实很能干,他对我来说不仅是一把剑,更是我的左膀右臂,所以我做什么的时候都想着用他,不想换其他的。” 陆小凤真的不知道该替夜心剑感到荣幸,还是该替夜心剑感到无奈,幸好白蕊不用刮胡子,不然刮胡子也用夜心剑,想想那个画面倒是挺好玩的…… “对了,叶孤城怎么会在这个当口去中原?我以为他根本不会给你离开南海的机会呢,没想到他倒是一言九鼎,说好两年便是两年。”陆小凤直起身子,望着依稀可见的飞仙岛,不由开口问起了正事。 白蕊同样坐了起来,收起了笑容:“叶孤城此去中原,是为了向西门吹雪下战帖。三年前紫金之巅一战,叶孤城曾与西门吹雪有约,下个月月圆之时,便是他们再次决战紫金之巅之夜。” “什么?他们二人竟还要再战一次?”陆小凤四条眉头都一颤,当日紫金之巅一战,西门吹雪落败,与白蕊断情,陆小凤大半思绪都放在了白蕊身上,根本没注意到两大绝世剑客约战三年后的事情。 白蕊点了点头,感叹道:“这一回……怕是只有一位能活下来吧,我想叶孤城不会再留手,西门吹雪亦然。到时候,我可真就是红颜祸水了,还不知道那些说书人会怎么传播我的事迹。” 白蕊这两年虽然一直待在南海,但江湖上的传言她不是没有听到过,等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再战紫金之巅的消息传出,怕是会有不少人联想到她的身上去,谁让她之前是西门吹雪的女人,如今又跟了叶孤城呢。 “阿蕊……”陆小凤将白蕊拥入怀中,满满都是心疼,虽然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但这世道到底是对女人不公平的,男人流连花丛,叫做风流真性情,女人有过几个男人,那就是水性杨花了。世人捕风捉影,哪里知道白蕊心中的苦? 白蕊从陆小凤怀中扬起脑袋,并没有任何难过之意,而是满怀壮志道:“所以我想好了,无论他们俩谁赢了,我都会向赢的那位下战帖,与他一战。这两年我没有一日停下过练剑,世人可以小瞧我,却不能小瞧了我手中之剑!” 陆小凤没想到白蕊走的是这个剧本,她既不担心曾经深爱过的西门吹雪的安危,也不担心与她相伴两年叶孤城的安危,想着的却是与活下来的那位一战,看来在她心中,对西门吹雪和叶孤城都没有半丝情意了。 虽然西门吹雪是陆小凤的朋友,他也一直希望白蕊能再给西门吹雪一个机会,但此时此刻,陆小凤内心涌起丝丝窃喜。无论是谁,总是希望自己心爱之人眼里心里只有他一人,再无旁人的。 *** 三日之后,白云城的船只在广州码头靠了岸。叶孤城搂着白蕊下了船,白蕊戴了面纱,挡住了姣好的容颜,但即使如此,仍然惹来了不少目光,因为她光是露出一双眼睛,已足以让人为之动心。 叶孤城沉下脸色,让人拿来了一件披风,给白蕊披上之后,叶孤城又将披风上的兜帽给白蕊戴上,这样,白蕊的美貌就无人能欣赏得到了。 “……叶哥哥,你把我裹成这样,我怎么看风景呀!”白蕊没想到刚到广州,叶孤城就来了这么一出,明明在白云城时,她最多戴个面纱,有的时候面纱也不戴,怎么到了广州,就要被裹成一个粽子了? 叶孤城听着白蕊语气中的撒娇之意,明明知道她是演出来的,可这两年来沉浸在白蕊演出来的柔情蜜意中,他早已麻痹自己,只当白蕊真的爱上了他,真的是他的夫人。 叶孤城搂着白蕊的手更紧了些,让她整个人贴到了他的怀中,哑声道:“阿蕊看我一人难道还不够?” “那自然是不够的,广州人杰地灵,说不定能遇到帅气的小哥哥呀!”白蕊摘下兜帽,将披风往叶孤城面前一扔,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后,白蕊已经跑到了花市中,面纱随风吹起,飘到了半空中。 叶孤城立在原地,眼瞧着白蕊越走越远,融入热闹的花市之中,却没有要追的意思,叶九上前一步小声问道:“城主,广州鱼龙混杂,可要属下跟上去保护夫人?” 叶孤城冷冷瞥了叶九一样,像是要将叶九所有的心思都看透一样,叶九跪在地上,只觉背后冷汗涔涔,过了一会儿,才听叶孤城道:“远远跟着即可,不要打扰夫人游兴。” 叶九领命而去,叶孤城则带着其他人去了南王府,他此来中原,除了与西门吹雪约战一事,更重要的是与南王府商定计划。原本他与南王是支持二皇子上位的,没想到最后是三皇子取得了最后的胜利,登基为帝。巧的是,叶孤城的徒弟南王世子长了一张与如今登基为帝的三皇子相似的脸庞,一个李代桃僵的计划逐渐成型。 叶孤城想到两年前在小溪边与三皇子的匆匆一见,不由冷笑起来,想要娶白蕊当皇后?也要看自己有没有这个命。 110.满月修罗场(一) 广州花市闻名遐迩, 因此广州除了“羊城”外, 也有“花城”的别称。住在南王府的半个月里,白蕊每日都要去花市逛逛,买上一些新鲜的花枝回来插花,或者编花环。叶孤城忙着与南王和世子商量计划,一时无暇顾及白蕊,都是叶孤城最信任的护卫叶九陪着白蕊四处游玩。 “九哥哥,你瞧这盆花如何?好看吗?”这日, 白蕊戴着自己编的花环又去了花市, 她捧着一盆开得正盛的蝴蝶兰询问叶九的意见,一声甜糯的“九哥哥”, 让叶九一颗心砰砰直跳。 白蕊在南海的两年, 叶九奉了叶孤城的命令保护她, 或者说监视她,早就被白蕊吸引了,但叶九知道白蕊是叶孤城心爱之人,是未来的城主夫人,自然不敢造次, 只是将这份心思深深藏在了心底。但这半个月, 叶九几乎与白蕊朝夕相处,陪她逛花市,陪她吃遍广州大大小小的美食, 陪她一起喝酒玩耍, 叶九满腔的情意渐渐丰盈, 只能压制再压制,虽然痛苦,可只要能多看白蕊几眼,多陪伴她几日,他心痛却甘之如饴。 白蕊前几日说她并未拿他当属下看待,而是拿他当朋友、当哥哥,所以没有外人的时候,就唤他一声“九哥哥”。叶九阻止过,但白蕊决定了的事情,谁也无法更改,叶九便默认了“九哥哥”这称呼,每当白蕊如此叫他时,心里甜得像吃了蜜糖一样。 叶九望向蝴蝶兰细细打量,眼角的余光却放在了白蕊的脸庞上,这蝴蝶兰虽然美丽娇艳,但如何能与白蕊的美丽相比?他也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些什么,只知道白蕊买下了这盆蝴蝶兰,让他抱在怀里。 叶九恍恍惚惚一路紧紧抱着蝴蝶兰回了南王府,来到白蕊屋外时,他正要将蝴蝶兰放在桌上,却听白蕊说:“看九哥哥似乎很喜欢这盆花,反正我屋内花也够多了,这盆蝴蝶兰就送给九哥哥吧,你可要好好照料它呀!” 叶九一个激灵,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被咽下,白蕊笑着关上了屋门,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叶九抱着花盆傻笑了一会儿,鬼使神差一般亲吻上了蝴蝶兰美丽的花瓣。 “叶九,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正当叶九沉浸在丝丝甜蜜中时,却听到自己身后传来了叶孤城古井无波般的声音。像是藏匿已久的秘密被突然捅破,叶九惊惧之下伏跪在地,一盆花却被他护在了身后。叶九定了定神请罪道:“城主,属下一时看花入了迷,才会失神没有注意到城主的到来,还望城主恕罪。” 叶孤城的视线落到叶九身后那盆蝴蝶兰上,冷冷一笑,刚才叶九与白蕊说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叶九的举动叶孤城也看了个真切,不过他并未发作,而是背着手道:“起来吧,以后夫人这里不需要你保护了,我有更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完成。” 叶孤城嘱托叶九完成的确实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夜心听到最后大吃一惊,不由现身道:“主人,没想到叶孤城竟然有谋逆之心,还好主人早做准备,施术于花草之上,叶孤城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与叶九说的话都经由蝴蝶兰传到了我们这里。” 白蕊微微一笑:“你不是已经见过那南王世子了吗?他既然长得与夷则那般相像,叶孤城又见过夷则,自然会联想到李代桃僵之计。叶九与他身形相仿,剑术也是由叶孤城亲自教授,由他来作叶孤城的替身,迷惑众人视线,倒是个好办法。我好奇的是,他们怎么让夷则答应月圆之夜之战由紫金之巅改在紫禁之巅?” 叶孤城与南王世子谋划,趁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一战,刺杀夷则,让南王世子假借夷则的身份当皇帝。而叶九会易容成叶孤城的模样,与西门吹雪在紫禁之巅一战,吸引大内侍卫的注意力。 这个计划还是挺不错的,只是白蕊早在叶孤城收南王世子为徒,却从未让她见过南王世子时,就起了疑心。因此来到南王府后,她就布置好了一切,白蕊原本以为,不会再有紫禁之巅这一战,却没想兜兜转转,还是有这么一出,可见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天定,无论她如何改变,有些人的命运早已注定。 夜心想了想,猜测道:“主人不愿入宫,若是有人对皇上说,让紫金之巅一战改到紫禁之巅,到时候皇上必定能见到主人,说不定还能趁机将主人留在宫中,让叶孤城和西门吹雪这一战无论谁胜谁负,皆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更甚至……皇上还能借此除掉情敌。如此,恐怕皇上会一力促成此事,无须叶孤城多加费心。” 白蕊没想到夜心脑洞这么大,说得言之凿凿,好像夏夷则真的会这样想、这样做一般。白蕊笑着摇了摇头,她不相信夏夷则会使出这种手段将她留在宫中,因为他从未逼迫她或者威胁过她做过什么。白蕊相信夷则仍然对她有情想要挽回她,但她知道,夷则从来都是翩翩君子,行事磊落,绝不会行小人之举。 夜心想到自己两年前背着白蕊与夏夷则的一番谈话,不再多言。两年过去,白蕊有的时候依然十分天真,总以为所有人都没有变,事实上,所有人都变了,包括他,包括她自己。 *** 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时隔三年之后,西门吹雪与叶孤城再次决战,时间就三天后的月圆夜,而地点则从三年前的紫金之巅变成了紫禁之巅,显然不是什么人都能看到这一场比试。 京城里,消息传得纷纷扬扬,人尽皆知。不少江湖人士纷纷打听,如何才能进入皇城观战?有能耐打听到宫中消息的人说,紫禁之巅一战只允许七人进入观战,再一打听,这七个人分别是:白蕊、楚留香、陆小凤、木道人、花满楼、聂风和叶九。 “……这些人见了面,难道不会打起来?好像白蕊和其中不少人都有一段风韵过往吧?” 京城最大的茶馆里,喜欢听江湖八卦的少年侠客听旁边一桌的人说起观战名单,不由咋舌。三年前叶孤城与西门吹雪一战,他也去看了,白蕊与两个人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让他关注了好一阵,如今白蕊已跟随叶孤城两年,若是这回西门吹雪胜了,想必西门吹雪会将白蕊带走吧?但是那些观战的人,不少也是钟情白蕊的,难道会眼睁睁看着白蕊被别人带走?到时候可就变成“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一团混战,只为红颜”了。 “你这小子,真是唯恐天下不乱!这话若是传到他们任何一人的耳里,他们会不会打起来老夫不知道,但你小子恐怕是要倒大霉了。”坐在主位上的老者捋了捋胡须,神情严肃,少年侠客感觉后背一凉,赶紧捂住了嘴。 夜心从茶馆里出来,脸上俱是冷意,果然紫禁之巅一战的消息传出,白蕊又被拱上了风口浪尖,谁又会想到,紫禁之巅一战背后还藏着重重阴谋呢? 离开茶馆后,夜心潜入紫禁城探查了一番,等他回到白蕊身边时,发现白蕊正在和楚留香、陆小凤、花满楼四人一起掷骰子下飞行棋。夜心是没搞明白这棋哪里跟飞行有关系,但白蕊做出来的玩意,再幼稚也多的是人陪她玩。 夜心显出身形,清了清嗓子,白蕊朝他歪头看看,手中的棋却不愿放下。夜心见白蕊不急着问他今日的收获,索性当着众人的面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我进来的时候,看见叶九在外面徘徊,应该是来找你的,你要不要出去看看?” 白蕊还没说话,陆小凤先皱起了眉头:“这叶孤城什么意思,两年之期已到,他还想对我的宝贝阿蕊做什么?” 楚留香打开扇子摇了摇,纠正了下陆小凤的语句:“陆兄此言差矣,是我们的宝贝阿蕊。” 夜心冷冷一笑:“也许你们错怪叶孤城了,若是他派叶九来找人,叶九怎么会徘徊不前,不敢敲门?恐怕是叶九自己要找我们的宝贝阿蕊妹妹。” 白蕊腾得站了起来,瞪了夜心一眼:“喂喂,你们越说越肉麻了啊,夜心哥哥坐下替我一会儿,我去去就回,叶九说不定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你们别乱猜。” 不是私底下的时候,白蕊让夜心直接唤她“阿蕊”,而她唤他“夜心哥哥”,反正她哥哥足够多了,再多一个也无妨,但要是走在外面夜心唤她“主人”,白蕊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随着白蕊走远,楚留香的神情变得有些古怪,他摸了摸鼻子,瞥了陆小凤一眼,又转向夜心询问道:“叶九不是叶孤城最得力的护卫吗?他对阿蕊难道……” 夜心在白蕊的位置上坐了下来,摇了个“六”,让飞机出城后,他感叹道:“护卫也是人,也会有七情六欲,压制越久,喷薄而出时也会越热烈。” 陆小凤有些坐不住了:“我去看看,可不能让阿蕊被欺负了,她傻乎乎的,估计都不知道叶九对她怀着别样心思!” 陆小凤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花满楼喝了口茶,转向夜心道:“夜公子既然看透一切,为何不对阿蕊多加提点,让她有遭受危险的可能?” 夜心笑了起来,他很少笑,所以笑起来时神色有些说不出的怪异:“花公子的意思,难道要我告诉阿蕊,她的那些好哥哥们都不只是拿她当妹妹看待,包括花公子也是一样?呵,花公子满腔情意,瞒得过全世界,却瞒不过我。” 111.满月修罗场(二) 陆小凤赶到小院门口的时候, 就见白蕊手上捏着一个香囊, 那香囊做工精细,上面绘着绿色的叶子,陆小凤瞪大眼睛一看,发现叶子共有九片,正代表了叶九的名字! 陆小凤一颗心凉了半截,白蕊难道不知道女子赠男子香囊是什么意思?而且她还亲手绣了九片绿叶!夜心说叶九喜欢上了白蕊,难道日久生情的不止叶九一人, 白蕊也…… 陆小凤本以为白蕊与自己已经许下未来的承诺, 还有些奇怪,为何白蕊对待自己仍与以前一样, 在楚留香和花满楼面前也坦然自若。难道……是他误会了?陆小凤靠在门板上, 望着白蕊将香囊送给叶九, 脸上浮现起两团红晕,那才是小女儿情动的娇态。 陆小凤回想起在南海的那日两人的对话,是了,白蕊只是说要像以前那样,与他到处游玩, 吃遍天下美食, 白蕊一直拿他当亲哥哥对待,自然不觉话语中有任何暧昧之意,是他一直对白蕊藏着别样的心思, 才会自欺欺人地以为白蕊默认了“日日夜夜相伴”的意思。 陆小凤想到他的那些龌龊心思, 猛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清脆的声响让白蕊和叶九都望向了他。叶九握着香囊,跟陆小凤打招呼时语气有些紧张。叶九与陆小凤自然是认识的,陆小凤身为白蕊义兄,两年间常来南海探望白蕊,叶九也知道他在白蕊心中的地位。 陆小凤随口解释了刚才是在拍蚊子,感觉到叶九与他寒暄时隐隐有讨好之意,真恨不得吐血三升。是啊,所有人都拿他当白蕊的亲哥哥看待,谁会知道他其实也喜欢白蕊,想与白蕊双宿双飞,过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呢! 陆小凤无比庆幸,他只是在今日午后将自己与白蕊“在一起”的消息透露给了楚留香和花满楼二人而已,只要等会儿告诉二人这是一场误会,这乌龙之事也不会传入白蕊的耳朵。 陆小凤闻着香囊散发出的兰花香,只想拉着楚留香和花满楼喝上个三天三夜大醉一场,让大家一起忘掉他自作多情这件事。事已至此,陆小凤不想让白蕊知道分毫他龌龊的心思,扬起笑容道:“阿蕊,我突然想吃城北合芳斋的糕点,你去为哥哥买些来吧。叶护卫若是有空,就劳你作陪了。” 白蕊没想到陆小凤会想这么一出,他们住的小院在城南,去城北合芳斋的话,得花上不少的时间,为哥哥买些糕点自然没什么,但是要多应付叶九一个时辰,这超出了白蕊的预计。 陆小凤没有给白蕊反应的机会,就把院门关上了。白蕊从怀中拿出面纱戴上,默默叹了口气,她本以为无论是谁过来,都会把叶九打发走,没想到陆小凤对她和叶九乐见其成不说,还给他们创造机会,看来这回夜心和她都预估错了几位哥哥的反应。 白蕊控制好面部表情回转身,冲叶九微微一笑。叶九将香囊收入怀中,一张脸被灯笼映得通红,他没有想到白蕊会送他礼物,更没有想到白蕊离开城主后,还会愿意与自己做朋友。可见白蕊是真心待他,而不是像城主说的,只是在利用他。 叶九陪白蕊去了合芳斋,一路上他的心跳得很快,既怕被城主知晓他偷偷来找白蕊的事情,又无比庆幸自己今日的举动,让他即使是死,也不会再留任何遗憾。 叶九从记事以来,就对叶孤城忠心耿耿,他没有一天是为自己而活,没有哪次不是对叶孤城言听计从。三日之后,紫禁之巅一战,叶九知道他很有可能会死,他并不畏惧死亡,他生来就是要为城主生,为城主死的。可是在死之前,叶九真的很想见白蕊最后一面。 今晚悄悄来找白蕊,又冒着风险陪白蕊去合芳斋,是叶九第一次为了自己做些什么。也许在他接受了白蕊送的那盆蝴蝶兰时,心底藏着的情意就再也无法抑制住了。他虽然是叶孤城手中的一把利刃,却也同样是人,也有七情六欲。 叶九一路克制着自己,不想让白蕊被他吓到,不知不觉两人已来到了合芳斋门口,桂花糖年糕诱人的香气让叶九回过神来,身体比意识更快地护在了白蕊的身侧,以免她被其他排队的人挤到,或者被有心人冒犯到。 合芳斋内,西门吹雪正在院中拭剑,章伯一路小跑到了院中,抹了把额上的汗:“庄主,外头来了一个姑娘,戴着面纱,但看起来与您让我留意的白姑娘很像,您是否亲自去看一看?” 合芳斋正是西门吹雪的产业,他来到京城之后,知晓白蕊也会前来观战,便让章伯留心白蕊的下落,没想到在今日合芳斋打烊前,白蕊真的来了! 西门吹雪收起剑,不过瞬息便来到了靠近合芳斋铺面最高处的树梢上,他知道白蕊不愿意见他,所以没有直接露面,而是借着夜色上了树,静静望向人群中的白蕊。 虽然白蕊戴了面纱,但西门吹雪曾与她朝夕相处,只消一眼便认出了她,确定是她。只是叶九的存在,让西门吹雪不由释放出了一丝杀气。感觉到这缕杀气的白蕊侧过头抬起双眸,与西门吹雪的目光直直地撞到了一起。 西门吹雪抿着唇,目光灼灼凝望着白蕊,他收起了那丝外泄的杀气,整个人的气息与树融为一体,除了白蕊,无人再能注意到他的存在。 白蕊想起自己曾答应西门吹雪空了就去万梅山庄给他一个交代,一晃两年过去,她却没有履行自己的约定。大战在即,白蕊觉得,她确实该和西门吹雪坐下来好好聊一聊,毕竟他们也曾经有一段快乐甜蜜的时光。 “九哥哥,能麻烦你帮我将糕点带给小凤哥哥吗?我突然想起来自己还与故友有约,可又怕哥哥等急了,这糕点冷了就没那么好吃了。” 白蕊买好糕点之后,拿着打包好的糕点走到了西门吹雪栖身的那棵树下,让叶九整个身形都暴露在西门吹雪的视线中。 几句话的功夫,叶九就拿着打包好的糕点运起轻功离开了。等叶九的身影瞧不见之后,白蕊收起笑容窜上了树,站到了西门吹雪的对面:“找个地方我们聊一聊?” 西门吹雪略一颔首,便落到了合芳斋的小院中。白蕊这才想到,西门吹雪在京城有个落脚的糕点铺,没想到竟然就是这合芳斋。白蕊跟着西门吹雪落到了院子里,望见小院中的布置,愣在当场。 西门吹雪就站在荷塘边,荷塘中央两朵荷花绽放着,一朵粉嫩,一朵雪白,两朵荷花挨在一起,在月光的映照下,仿佛有了灵气,吐露着芬芳。小鱼自在悠游,水里的月亮晃动着,被游动的鱼儿一会儿冲散,一会儿又重新聚起。 白蕊缓缓走到了荷塘边,扶住了缠绕秋千的藤蔓,这里与万梅山庄荷塘小院的布置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物是人非,万梅山庄种种,再也回不去了。 “蕊妹,你还愿意我这般唤你吗?” 西门吹雪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白蕊回头望见他小心翼翼的姿态,鼻子一酸,泪水盈满眼眶,一滴一滴,从她的面颊上滑落,滴在西门吹雪的心上。 西门吹雪站在原地,双脚像被灌了铅一样抬不起来,他想为白蕊拭去泪水,他想将白蕊拥入怀中,他想告诉白蕊自己有多思念她……可最后,西门吹雪只是拿起自己的剑,说了一句:“三日之后,赢的人会是我,到那个时候,你再给我答案。” 白蕊抹去眼泪,靠坐在秋千上,回应道:“三日之后,一切都会有个了结。” 112.满月修罗场(三) 月圆之夜, 紫禁之巅, 一剑西来,天外飞仙。位于皇城最高处的望月楼露台上,众人齐聚一堂,等待着叶孤城和西门吹雪的到来。 楚留香、陆小凤和花满楼是最先到达望月楼的,夏夷则早已命人准备好佳酿御膳,陆小凤一尝之下,鲜得眉头都一跳, 不由感慨道:“这世间至极美味, 果然要到皇宫中来寻,这回倒是沾了西门的光。” 楚留香一杯酒下肚, 只觉飘飘欲仙, 这御酒果真是不同凡响, 不像人间之物,倒像是仙家琼瑶,楚留香点头附和陆小凤道:“确实是人间难尝的美酒,这新登基的皇上,对我们这些江湖人士的态度, 倒是不同于先皇。” 花满楼耳听八方, 知晓望月楼上只他们三人,四大名捕的人都在望月楼下巡逻,眉头不禁微微蹙起:“皇上的态度确实有些出人意料, 不仅同意了紫禁之巅一战, 还替我等准备了美味佳肴, 护卫也不严密,难道对于我们的身份如此放心?” 今夜负责守卫皇城的是四大名捕,但四大名捕将他们三人带到望月楼后,便销声匿迹了,留下的守卫也不多,竟是一点儿也不担心他们三人会在宫里做些什么。四大名捕也算是江湖中人,对于陆小凤、楚留香的品行信任有加,花满楼能理解,可皇上如此做法,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陆小凤又是一杯酒下肚,拍了拍花满楼的肩膀微笑道:“既来之则安之,花兄别想那么多,这皇上少年英才,说不定对江湖之事颇感兴趣,才会如此布置。我们警惕着些就是,倒也不必过多紧张,反正我们只是来观战的。” 花满楼却有些放不下心:“……我总觉得,今晚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楚留香深深地看了花满楼一眼,叹了口气:“花兄,我知你是担心阿蕊,可今日观战与对战的人中,又有谁不在意阿蕊,又有谁会让她受到伤害或波及?” 三日前,夜心捅破了花满楼埋藏已久的心思,花满楼虽然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楚留香这才确认,花满楼对待白蕊的感情也是特殊的。如今他们三人,名义上都是白蕊的义兄,但什么兄妹之情,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楚留香自己是不愿让白蕊为难,陆小凤是不愿破坏他在白蕊心中的形象,而花满楼,他虽然没说,楚留香也能猜到,他只是想守护白蕊,没有半丝占有之意,所以所有人都以为他是真的拿白蕊当妹妹看待。 花满楼站在露台边,夜风阵阵,却吹不尽他的担忧:“我们三人,自是不会让阿蕊受到半点伤害。我只是担心,叶孤城和西门吹雪这一战决出胜负后,阿蕊会再次面临紫金之巅一战的痛苦。她今日不随我们一道前来,许是还未做好准备面对这一战的结果。” 陆小凤和楚留香想到紫金之巅一战后白蕊受到的打击,都有些沉默,无论白蕊之后表现得如何坚强,当时她遭遇的那些痛楚,他们都是感同身受。 短暂的沉默后,西门吹雪和聂风一道出现了,一番寒暄后,聂风忍不住问起了白蕊的事情:“阿蕊还没到吗?可刚才进来时,我听侍卫话中的意思,白蕊已经进入了皇城。” 聂风的话无疑让众人有些紧张,西门吹雪却很快出声,作出了解释:“她确实已经进入了皇城,只是没上望月楼,而是去了那里。” 众人顺着西门吹雪指示的方向望去,发现距离望月楼不远处的一座宫殿中,确实有一道白衣女子的倩影从半掩的窗纱中隐隐透出,虽然只是一道侧影,但也能认出那就是白蕊!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了那座宫殿上,没过多久,那扇半掩着的窗户被完全推开了,白蕊飞身而出,施展轻功往望月楼飞来。月光倾泻而下,白蕊如仙子一般落到了望月楼上。其他人的目光都移到了白蕊身上,西门吹雪却紧盯着那扇窗户,发现刚才与白蕊共处一室的,竟然是金陵城中陪伴在白蕊身侧之人! 西门吹雪关心的,陆小凤等人同样很关心,白蕊没有隐瞒,解释道:“我与皇上是故友,所以进宫之后,先去和他打了个招呼。其实小凤哥哥与皇上也曾有一面之缘,那时他还是三皇子。” 白蕊说起在金陵客栈发生的旧事,陆小凤不由瞪大了双目,他当然记得夏夷则,更记得夏夷则当时与白蕊的亲昵,当时西门吹雪还差点与夏夷则打起来!陆小凤望向西门吹雪,西门吹雪垂下眼睑,握着剑的手青筋泛起,显然在忍耐。 在场的都是熟人,楚留香忍不住多问了一句:“那阿蕊与皇上过去相处时,是什么唤他的?也是以哥哥相称吗?” 楚留香知道白蕊对待亲近之人,一向都是以“XX哥哥”作为称呼的,所以从称呼上,就可以看出白蕊与皇上的关系来。 白蕊轻轻摇了摇头:“皇上与我年岁相当,所以我并未以哥哥相称过,只与他其他朋友一样,唤他的字。” 楚留香放下了心,陆小凤一颗心却揪了起来,白蕊明知夏夷则登基成为了皇帝,却从未在他们面前提起过半个字,直到此刻被他们瞧见了,才寥寥数字浅浅解释过去。陆小凤虽然不知道白蕊与夏夷则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白蕊不欲多言的态度,让陆小凤一颗心沉了沉,现在,他也和花满楼一样,觉得这注定是一个不眠夜了。 月上中天时,叶孤城和木道人一同来了,叶孤城并没有要和几人打招呼的意思,只是朝西门吹雪做了个“请”的动作。 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很快站到了望月楼屋檐的两端,都是一身白衣的他们看起来皎洁如月中仙,当两个人举起各自的佩剑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了两位当世剑客的身上。 四大名捕也出现在了望月楼的一角,他们负责今日皇城的护卫,但两位当世顶尖剑客的对决,谁也不想错过。 月光洒在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的身上,两个人皆是面无表情,西门吹雪冷冷道:“此剑名为飞雪,虽非吹毛断发利器,却是我这一生最珍视之剑。” 叶孤城感叹道:“昔日名剑飞雪、流萤,在下也有所耳闻,飞雪剑在西门庄主的手上,不知流萤剑何在?” 西门吹雪缄默不语,除了不知情的木道人和四大名捕之外,其余人的目光都移到了白蕊的身上。白蕊微微一笑望向叶孤城,替西门吹雪回答道:“叶城主问错了人,这流萤剑的下落西门庄主并不知晓,普天之下,只有我一人知道流萤剑所在。” 距离望月楼不远的宫殿中,夏夷则负手而立,喃喃自语道:“原来那剑名为流萤……阿蕊可是忘了,知晓流萤剑下落的人我也算一个?” 叶孤城与白蕊的视线在空中轻轻碰撞了一下,很快移开,介绍起了自己的剑:“此剑名为忆心,是三年前取南海寒铁所铸,并非利刃,只为铭记一段往事。” 白蕊再次接受了一回目光的洗礼,她没想到西门吹雪和叶孤城这回比剑,比的不仅是剑招,还有手中之剑的来历。叶孤城多半是为了拖延时间,可西门吹雪……是真的想要挽回她吗? 隐于暗处的夜心为白蕊传来了新的消息,白蕊收敛了神色,朗声道:“这一战旷古绝今,必流传于后世,两位可否将佩剑交于一公正之人检查一番,以昭日月?” 西门吹雪没想到白蕊会有此一言,但此时此刻,白蕊想要做的事情,西门吹雪不想拒绝,也拒绝不了,待西门吹雪颔首同意后,叶孤城也点了头。 “小凤哥哥,你去检查吧,我想大家都相信你是一个绝对公正之人。” 白蕊将陆小凤推向了叶孤城所在的方向,莫名承担重任的陆小凤飞身至叶孤城身边,接过他的剑检查时,却闻到了一股兰草的幽香,这香味陆小凤觉得很是熟悉,等他来到西门吹雪的身边检查飞雪剑时,陆小凤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哪里闻到过那股兰草香,是白蕊送给叶九的香囊!对了,叶九呢?他怎么没有来观战? 陆小凤定睛望向叶孤城,月光下,他的面色苍白得可怕,看起来有些摇摇欲坠,陆小凤心中涌起一阵怀疑,叶孤城却突然吐出了一口鲜血,捂住了自己的腰侧。 木道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叶城主前几日受了伤,我原答应替他隐瞒,可他如此伤势,如何能比试……” 一场比试突生变数,谁也没想到叶孤城会在几日前受了这么重的伤,他的腰间逐渐渗出血来,在白衣上很是明显。若如此还要继续比试,纵使赢了,西门吹雪也有些胜之不武的味道。 西门吹雪放下了手中的剑,望向叶孤城冷冷道:“城主既有伤在身,比试改期便是。在下不屑于趁人之危。” 叶孤城还没回答,白蕊就飞身到了屋檐上,点了他的穴道将他带到了露台上,其他人还没说什么,就见白蕊解开了叶孤城的外袍,一副要替他处理伤口的样子,而这个时候,叶孤城放在衣带间的香囊掉了出来。 白蕊似乎没有注意到香囊,只顾着给叶孤城止血,陆小凤却将香囊捡了起来,他不会认错,这正是那日白蕊送给叶九的香囊,那么面前这个人——陆小凤猛地摸上了叶孤城的脸,用力一撕,一张精致的□□瞬时掉了下来,露出了叶九惊异的脸庞。 楚留香同样是一脸惊异:“这是怎么回事?此人是谁?” 西门吹雪落到露台上,将看起来同样呆住的白蕊拉到了自己的身后,呈保护之态。陆小凤向众人解释道:“此人是叶孤城身边的护卫叶九,可他为什么要冒充叶孤城来应战?” 夜心并未显出身形,而是在陆小凤的耳边用只他一人能听到的音量幽幽说道:“叶孤城让替身前来应战,多半他所行之事,是需掩人耳目,又一定要在皇宫中完成的。” “糟了!皇上也许有危险!”陆小凤经夜心提醒,想到了叶孤城可能正在做的事情,连忙奔到露台边缘,望向了刚才的宫殿,皇上所待的那间屋子熄了烛火,这显然有些欲盖弥彰。 无情听陆小凤用极快的语速分析了这件事,让追命和铁手随陆小凤一道前往皇上如今所居之处,而他与冷血则留在露台上,一来逼问叶九,二来防止其他人再生出事端。 白蕊挣开了西门吹雪的手,正想配合叶九演出一下,却听无情说:“白姑娘难道一点儿也不担心皇上的安危吗?慈恩寺外种种,在下仍历历在目,不想短短两年过去,姑娘竟判若两人。” 113.满月修罗场(四) 白蕊再次成为了众人的焦点, 聂风上前几步走到了她的身后, 将她完全纳入自己的保护范围之中,而其余几人的举动也都差不多,几乎将无情与白蕊完全隔开,似乎是怕无情伤害到她一般。 与无情交好的楚留香和花满楼虽然没有做出如此之举,但他们站在了无情和白蕊的中间,显然是准备劝和,不想二人言语或者肢体上发生什么冲突。 白蕊苦笑着穿过人群的保护圈, 站到了花满楼的身边, 她的视线从无情的身上转到了他的轮椅上,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阁下既然还记得慈恩寺的事情, 也该知晓皇上的本事, 一个叶孤城而已, 又能威胁到皇上什么?更何况小凤哥哥他们已经赶去了。” 无情冷笑一声,说道:“白姑娘知道在下所言为意,何必顾左右而言他。在下奉命保护姑娘,可现下看来,白姑娘哪里需要在下的保护, 只怕在下若是再靠近一些, 就会被当作恶人了。” 白蕊不想再与无情多争辩些什么,各人立场不同,想要维护的对象不同, 自然会做出不同的举动来。白蕊对无情并无恶感, 但望见无情的轮椅, 白蕊不可避免会想到另一个人,心情自然好不起来。 白蕊不再说话,她拎了壶酒窜上屋檐,坐在刚才西门吹雪站的位置,对月独酌起来。底下平台上的人神色各异,但所有人都没有打扰白蕊的意思,无情也放弃了劝说白蕊去找皇上的念头,一时之间,望月楼上安静地可怕。 *** 望月楼对面的宫殿中,中了毒的夏夷则盘膝坐在软榻上,面对叶孤城森寒的剑意,他的脸上毫无惧色,甚至露出了微微一笑:“阁下举止,总是这般出人意料。可叹卿本佳人,奈何从贼?阿蕊若是知道,怕是会十分失望。” 长剑直指夏夷则的叶孤城听到他这么说,也笑了起来,提起阿蕊时,眼中似有星光闪动:“阿蕊怎么会失望?整个计划她都清清楚楚,‘皇上’过几日便会为我与阿蕊赐婚,不过这杯喜酒,阁下是喝不到了。” 南王世子已身着龙袍,打扮得与夏夷则一模一样坐在一侧,就等叶孤城解决夏夷则后,代替他的身份成为皇上。叶孤城口中即将为他与白蕊赐婚的“皇上”,指的便是南王世子。 夏夷则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看不出来,叶城主原来还喜欢开玩笑。是了,你知晓自己若失败了,绝无可能再拥有阿蕊,你不能拥有阿蕊,便希望朕也无法与阿蕊终成眷属。只可惜朕并非西门吹雪,不会被你三言两语扰乱了心神。” 叶孤城被夏夷则戳穿了心思,却也不恼,在南王世子的催促下,他的剑终于刺向了夏夷则,眼看中了毒的夏夷则毫无还手之力,就要被戳一个大窟窿,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有人破窗而入,阻止了叶孤城刺出去的这一剑。 叶孤城吃了一惊,夏夷则的脸上同样充满了惊异之色:“来的人怎么是你?” 追命去制住南王世子和太监总管,铁手去检查是否有漏网之鱼,陆小凤站在夏夷则和叶孤城的面前,面对两个人惊讶的目光,苦笑道:“谁让我有一个灵敏的鼻子呢。” 夏夷则蓦地从软榻上弹起,落到了窗前,望月楼高高的屋檐上,白蕊背对着他的方向喝着酒,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好像丝毫不关心这间屋子里发生的事情。夏夷则手握成拳,往窗框上猛地一砸,墙壁立时裂开了一道深痕。 叶孤城望着应该中毒的夏夷则展现出的伶俐身手,脸上不由浮现出灰白之色,原来夏夷则根本就没有中毒,只是拿他当猴耍罢了,是他大意了,一招错,满盘皆输。 虽然没有人要听解释的样子,但陆小凤还是解释道:“阿蕊曾送给叶九一个香囊,当时我就在场,记得那股幽幽的兰香。刚才决战时,我检查双方的佩剑,闻到了那兰草香,便觉得有些奇怪。之后叶九假意受伤,避开与西门吹雪一战,可在阿蕊急着为他疗伤时,香囊却从他的腰间掉了出来,阿蕊没有注意到,我却眼尖瞧见了。叶城主的计划本是天衣无缝,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叶九虽然对你忠心耿耿,却不是无情无欲的工具,他也是人,也会像普通男子一般,将喜欢之人所赠香囊随身携带。叶城主怕是千算万算,算漏了叶九的心思吧?” 叶孤城闭了闭眼,喃喃道:“叶九对阿蕊的心思,我自然知晓,这世上又有多少人,抵挡得了阿蕊温柔一笑?更何况是她刻意而为的举动……我只是不知,原来她竟恨我至此。” 叶孤城突然暴起,飞出了窗外,直往望月楼而去,不明所以的陆小凤没反应过来,慢了一拍才追了上去,追命想要将叶孤城抓回来,夏夷则却摆了摆手:“瓮中之鳖,再让他苟延残喘一会儿。” 追命有些不解:“可看叶孤城所去方向,似乎是针对白姑娘,皇上不担心白姑娘受伤吗?” 夏夷则没有解答追命疑问的意思,只是立在窗前,冷眼瞧着望月楼上发生的一切。铁手拉过追命,比了比手势,追命这才看明白局势,是了,就算叶孤城想要报复白蕊,别说白蕊的义兄陆小凤会拼死相护,望月楼上那些人都会挡在白蕊身前吧,那里面既有她的嫡亲兄长,也有她的几位义兄,还有她的昔日情缘,无论是谁都不会让白蕊受伤的,是他杞人忧天了。 如追命所料,叶孤城还未落到望月楼上,感觉到杀气的西门吹雪就将白蕊从屋檐上抱了下来,当提着剑的叶孤城落到白蕊前方三丈远时,除了木道人,所有人都呈戒备姿态护在了白蕊周围,被点了重穴瘫软在地的叶九也不忘用尽全身气力对叶孤城喊道:“城主,不关白姑娘的事情,是属下办事不力,坏了城主的大事,属下愿以死谢罪。” 叶孤城看到叶九的傻样,气极反笑:“白蕊,我真是小瞧了你,你看看这一个两个三个,对你都是深信不疑,死心塌地,以为你是一只柔弱的小白兔。看到所有人都被你耍得团团转,你是不是很得意?” 白蕊靠在西门吹雪的怀中,仰起头将银壶中最后一滴酒饮尽,答非所问地说道:“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二位的比试是否可以开始了?这回却不知是有情剑胜,还是无情剑胜?” 114.满月修罗场(终) 月圆之夜, 紫禁之巅, 西门吹雪与叶孤城的一战,终于开始了。 望月楼高高的屋檐上,两个人分立两侧,没有言语,因为剑就是他们的语言。所有爱恨情仇,所有想向对方说的话,都蕴在剑中。两个人的剑法都已臻化境, 随着一道又一道的剑光碰撞, 观战者的心也被揪了起来。 白蕊似乎有些醉了,她双颊绯红靠在陆小凤的肩头, 眼睛半眯着, 好像并不关心这一站究竟谁胜谁负。陆小凤轻轻搂着白蕊, 只觉得自己被白蕊靠着的半边身子都麻了,一颗心也是酥酥麻麻的。 陆小凤从叶孤城对白蕊的质问中,慢慢回过味来,明白叶九的暴露并非是他自己不小心,也不是他陆小凤心细如发, 而是白蕊大约早就察觉了叶孤城的计划, 将计就计布置了一番,让叶孤城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陆小凤并没有因为得知自己被白蕊利用而生气,相反, 他对白蕊满是心疼与怜惜。若不是之前被叶孤城伤得深了, 白蕊怎么会做出如此一番举动来?虽然叶孤城对白蕊有救命之恩, 但这两年来七百多个日夜的陪伴,白蕊已经还了这一份恩情。 叶孤城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白蕊揭破他的阴谋,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当今圣上也是白蕊昔日情缘。陆小凤觉得,白蕊之所以没有亲自揭穿叶孤城的阴谋,而是让自己代劳,应该是有她的考量。 便如此刻,叶孤城和西门吹雪进行生死之战,状似醉酒的白蕊难道真的不在意?陆小凤能感觉到白蕊的紧张,一如三年前,他能体会到白蕊对叶孤城的满腔怨恨。当时的白蕊恨不得杀了叶孤城,三年过去,叶孤城大约以为白蕊早已放下,陆小凤本来也是这样以为,如今才知道,白蕊依然恨着叶孤城,要将他施加给她的,尽数报复回去。 陆小凤不知该说白蕊是傻还是痴,他收紧了臂膀,让白蕊靠得更舒服些,无论怎样,他都是白蕊最坚实的后盾,不管是叶孤城还是皇上,他都不会让他们有机会伤害到白蕊。凡事有因才有果,白蕊从来都不是那个施害者,那么其他人,又有什么资格来说自己被她伤害? 夜风渐起,血腥味在望月楼上蔓延开来,这惊天动地的一战,终是有了一个结果。西门吹雪的剑刺入了叶孤城的心脏,带出一串血花,而叶孤城的剑,也同样穿透了西门吹雪的身体! 当两个人从高高的屋檐下落下时,陆小凤的肩膀处一空,等他回过神来,发现白蕊已经接住了下坠的西门吹雪,没有人看清她的动作,但没有人看不清她对西门吹雪的在乎。 叶孤城重重地摔在地上,就摔在西门吹雪的旁边,喷出了一道鲜血,可是白蕊像是完全没听到,完全没看到一般,只是小心翼翼地搂着西门吹雪,替他止血,替他包扎。 叶孤城觉得自己的心很痛,并非因为那里被西门吹雪的寒剑贯穿,而是因为他发现,白蕊心中真的一点点都没有他的位置,他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白蕊却连一眼也不愿施舍给他,这一战,终究是他输了,输了个彻彻底底。 叶孤城心如死灰,西门吹雪却是心如热火,他望着白蕊眼中不加掩饰的关心,知晓她原来心中还有他,还会为了他受伤而担忧难过,不尤一只手紧握着飞雪剑,一只手紧紧握住了白蕊,呢喃着她的名字:“蕊妹……蕊妹……” “好一场旷世之战,好一出故剑情深,真是让朕大开眼界。” 夏夷则身着龙袍,一边鼓掌,一边缓步来到了众人的面前。知晓内情的陆小凤紧张得手心直冒汗,若是夏夷则此时发难,他们纵使联手,能带着白蕊安然逃离这紫禁城吗?只要有任何一人被扣下,白蕊怕是也不会独自离去,不管她这些兄长们的死活。 好在事情并未如陆小凤所料那般发展,皇上派四大名捕客客气气地送众人出宫,并没有任何为难大家的意思,除了涉嫌谋反的叶孤城与叶九外,皇上只留下了一个人,并非白蕊,而是他陆小凤。陆小凤真有几分受宠若惊的味道。 *** 白蕊带着已近昏迷的西门吹雪去了合芳斋,楚留香本欲护着白蕊一道前往,却见花满楼轻轻摇了摇头。楚留香明白,花满楼是想要给白蕊和西门吹雪独处的机会,让他们可以再续旧情,可是楚留香真有些看不懂,花满楼对白蕊抱着的究竟是什么心思? 回客栈的路上,楚留香忍不住问出了口:“花兄刚才阻止在下,是觉得西门庄主仍是阿蕊良配?” 楚留香看得出西门吹雪和白蕊彼此之间仍然有情,但西门吹雪这样的人一旦无情起来,只会伤人伤己,他已经眼睁睁看着白蕊被狠狠伤过一次,难道还要再给西门吹雪再次伤害白蕊的机会? 花满楼轻声道:“世间情爱,谁又能真正看透?良配与否并不重要,只要阿蕊甘愿,我们这些做兄长的,能做的也不过是成全罢了。” “那如果西门吹雪再让阿蕊伤心,又当如何?” “阿蕊已不再是小孩子,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花某担心的,倒非西门庄主是否会再次负心,而是皇上……” 天空逐渐露出了鱼肚白,这一夜,众人各怀心思,谁也没有入睡。晨光微熹,当西门吹雪从昏迷中苏醒时,他发现自己床边站了一个对他来说十分陌生的人,但这人身上的气息却让他十分熟悉,他是谁?与白蕊又是什么关系? 西门吹雪忍不住咳了一声,喉咙里满是血腥味,伤口处也疼得厉害,最让他难以忍受的,大约便是心心念念以为陪着自己的人,此时此刻却不在他的床畔吧。 夜心将床头的一碗药递给了西门吹雪,说道:“阿蕊离去前托我照料你,快把药喝了,再乖乖睡一觉,等你醒来——” “蕊妹便回来了吗?”西门吹雪接过夜心的话,也接过了他手中的药碗,药汁虽苦,但盼到白蕊回心转意,西门吹雪只觉得喝什么都是甜的。 夜心扯起嘴角,望向被擦拭干净的飞雪剑,意味不明地说道:“等你醒来,说不定外面就变天了。” 西门吹雪不知道夜心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在药物和屋内熏香的作用下,他很快闭上眼睛沉沉睡去。西门吹雪做了一个梦,梦中,白蕊与他回到了万梅山庄,他们在荷塘小院荡秋千、练剑、喂鱼,白蕊给他做了好吃的糕点,那糕点白白的小小的,入口即化,就像白蕊的唇那么甜。晚上,他们坐在屋顶上看星星,星光烂漫,白蕊的双眸却比星河更加璀璨,那里面满满的都是他。 西门吹雪紧紧握住了白蕊的手,等他睁开眼睛时,却发现自己握着的是陆小凤的手,而屋内除了陆小凤,再无他人。 西门吹雪放开陆小凤的手,勉强坐了起来,因为几日粒米未进,声音有些嘶哑:“蕊妹呢?” 陆小凤不知道该怎么跟西门吹雪解释这几日发生的事情,那夜,他被留在皇宫中,没过多久,白蕊去而复返。皇上很快派人将他送出了宫,陆小凤这才明白,原来皇上留下他,不为其他,只为留下白蕊。 这几日,陆小凤一边照顾西门吹雪,一边等着宫里的消息,今早,他终于收到消息,明日,皇宫中将举行封后大典,皇上因此大赦天下,甚至饶恕了叶孤城的谋反之罪,还特许他观礼。 115.封后大典 陆小凤很快收到了来自宫中的喜帖, 不仅他收到了, 西门吹雪、花满楼、楚留香、聂风等人也都收到了喜帖。日暮时分,除了沉睡的西门吹雪外,众人齐聚一堂,纷纷猜测起了皇上的意思。 陆小凤作为知晓内情最多的人,先说了他的想法:“皇上应是用我们几人的安危牵制住了阿蕊,或是与阿蕊交换了什么条件,那夜的情形大家也见到了, 阿蕊定不是心甘情愿的, 皇上对阿蕊却是势在必得。他邀请我们去观礼,恐怕正是为了逼阿蕊就范, 或者有别的阴谋。” 陆小凤本就知晓夏夷则与白蕊有过一段旧情, 当夜见到夏夷则一拳砸裂墙壁时, 陆小凤便知夏夷则并未放下白蕊,就如叶孤城、西门吹雪无法放下白蕊一样。情根深种之人,很容易做出极端之事,夏夷则如今贵为当今圣上,整个天下都是他的, 他想要得到白蕊, 使出什么手段也并不奇怪。 陆小凤并不想把人往阴暗处想,但白蕊对他而言十分重要,他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都说当局者迷, 旁观者清, 可如今他自己也身在局中, 这大约,是他一生中遇到的最大的麻烦事了。 楚留香却比陆小凤乐观得多:“也许皇上真的打动了阿蕊,让阿蕊愿意嫁给他,做这天底下最尊贵之人。你们看,我与陆兄、风兄这几份喜帖是阿蕊亲自所书,若她真被皇上胁迫,字迹就不会如此沉稳娟秀了。阿蕊若是自愿嫁给皇上,邀请我们这几位哥哥观礼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陆小凤并未细看喜帖内容,听楚留香这么说,他将几份喜帖一对比,发现真如楚留香所说,除了西门吹雪和花满楼手中那一份,俱是白蕊亲笔所书,而且一手簪花小楷写得十分漂亮,看不出任何被逼迫之意。 花满楼摩挲着自己手中那份雕刻版的喜帖,皱起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我手中这份喜帖亦是阿蕊亲手所刻,不仅如此,她还留了暗号给我,说她一切平安。我想她应是有自己的计划,虽然被困宫中,却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这几年她成长了许多,已能独当一面反过来保护我们这几个作兄长的了。” 聂风默默喝了口茶,确如花满楼所言,几年不见,白蕊已不再是当年天下会中谨小慎微的新月,她已经不再需要别人的保护,因为她自己已经强大到可以保护别人了。 聂风还记得月圆之夜一战时白蕊翩若惊鸿的身法,她的轻功当世恐怕已无人能及,天下会困不住她,紫禁城也不可能困得住她。而自己这个不称职的兄长,却只能坐在这里干着急,甚至更有可能成为了拖累白蕊的负担。 陆小凤合上属于西门吹雪的那份喜帖,四条眉毛皱成了一团:“西门这份喜帖与我们收到的都不同,恐怕是皇上亲手所书,皇上应是不会伤害我们这几位白蕊的兄长,可西门……” 西门吹雪受伤不轻,虽然服了白蕊留下的疗伤圣药,配合熏香安睡了几日,但今早他醒来时,面色仍然十分苍白,陆小凤好不容易才将白蕊的事情敷衍过去,让西门吹雪服药继续睡下了。喜帖之事西门吹雪还不知晓,陆小凤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瞒下这件事情,以免西门吹雪冲动之下,命丧紫禁城。 *** 封后大典转瞬即至,望月楼上布置一新,陆小凤几人坐下时,面色都不太好看,毕竟婚礼选择在望月楼顶的露台上进行,便已经超出常理,而且观礼的宾客除了他们几位外,便只有叶孤城,也不知皇上究竟想做什么。 西门吹雪在陆小凤身旁坐下,他的另一侧坐着的人是夜心,若不是陆小凤再三劝说,夜心又暂时封住了西门吹雪的内力,他根本不可能这样平静地坐着,等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嫁给别的男人。 叶孤城倒是所有人当中最平静的那一个,一身白衣的他喝着白水,那日的穿心一剑似乎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影响,不仅面有血色,握着杯子的手也没有一丝颤抖,根本看不出是受了重伤的样子。 当穿着大红嫁衣的白蕊托着长长的裙摆出现在人前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她,无人给予白蕊身旁的夏夷则一丝关注。都说新娘子是最美的,上了新娘妆的白蕊美得动人心魄,眼眸流转间可谓是倾国倾城。最妙的是白蕊额上点了三朵红色的爱心,既衬了她的名字,又让人移不开目光。 白蕊脸上带着笑容,一点儿也看不出是被强迫嫁给夏夷则的模样,陆小凤紧紧盯着她的神情,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来,但白蕊却没有朝他们几个哥哥投来半点目光,只是望着正前方的一片虚无。 直到拜天地的时候,众人才真正看清白蕊脸上的神情,她脸上虽然保持着微笑,但眼睛里却没有一丝笑容,而是透着一股迷茫。 西门吹雪再也克制不住,腾得站了起来,陆小凤也随即站了起来,朗声道:“阿蕊,今日是你大喜之日,容义兄问一句,你可是心甘情愿要嫁给身边之人?等拜过天地,想要后悔也来不及了。” 白蕊还没回答,夏夷则就先开口说道:“几位兄长不用担心,今日请几位来,就是希望你们做个见证。阿蕊是朕的皇后,朕在此立誓,会将这世上最美好的一切都捧到阿蕊的面前,此生此世绝不会辜负她,也绝不会强迫她做她不愿之事,若违此誓,神形俱灭,苍天弃之。” 夏夷则的话掷地有声,陆小凤顿时哑口无言,白蕊侧过头凝望着夏夷则,脸上有惊异,也有动容。夏夷则确实没有逼迫她嫁给她,只是与她打了一个赌而已。白蕊思虑再三,答应了夏夷则的赌约,给他一个机会,可她没有想到,夏夷则会立下这样一个誓言。 白蕊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若夏夷则真的用陆小凤等人的安危威胁于她,她绝对会将这段情丝斩得干干净净。可夏夷则并没有这样做,他治好了叶孤城的伤,又赦免了他,替她还了之前欠叶孤城的救命之恩。 今日的封后大典,是夏夷则与白蕊立下的赌约,若有人愿意冒天下之大不韪抢婚,他便选择放手,若没有人阻止这场婚礼,那么白蕊便在宫中陪他两个月,若两个月后她依然想要离开,夏夷则同样会选择放手。 此时此刻,听着夏夷则的誓言,白蕊真不知该期望有人阻止这场婚礼,还是期望让婚礼顺利进行下去,她的心很乱,无论是西门吹雪还是夏夷则,都是她曾经深爱,她可以轻易地在叶孤城和西门吹雪之间做出选择,可是在西门吹雪和夏夷则之间,白蕊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选。白蕊索性垂下眼睑谁也不看,让上天替她做出决定。 西门吹雪站起来之后就没再坐下去,他紧紧盯着白蕊的脸,试图从她脸上找出半丝的不情愿来,可直到白蕊与夏夷则对着天地一拜,也没有朝他投来半点目光。那夜白蕊的紧张与担忧,仿佛是他做的一场梦。 西门吹雪紧握成拳的手颓然地松开,便在此时,半空中忽然出现了两道身影,二人俱是仙风道骨,不怒自威,竟是方外之人。 “徒儿成婚这般喜事,怎么不通知为师?” 来人其中之一正是夏夷则的师尊清和真人,他落在望月楼上,一时清光大盛,白蕊的目光却落到了另外一人身上,一声脱口而出的“爹爹”,让在场众人俱是一震。 116.洞房花烛夜 紫胤真人的出现, 让望月楼上的气氛陡然一转。谁都好奇白蕊的生身父亲究竟是谁, 而当他真的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几乎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陆小凤是知道白蕊的父亲是修.仙之人的,但他没想到,白蕊的父亲原来真的成仙了!瞧紫胤真人这鹤发童颜周身仙气渺渺的模样,走到哪里都会被人尊称一声仙师吧! 紫胤真人背着手站在白蕊的面前,从凤冠霞帔的她望至她身后面色各异的一干青年才俊,神色有些复杂:“阿蕊, 你真的想清楚要嫁给谁了吗?有些事情, 踏错一步,便再无回头之路了。” 白蕊心里一颤, 知道爹爹是想到了娘亲的经历, 她缓缓地转过身, 望向西门吹雪。西门吹雪的眼神是白蕊从未见过的痴狂,但这份痴狂并非对着她,而是对着紫胤真人腰间的佩剑。 白蕊自嘲地笑了笑,她早就料到了不是吗?比起自己,西门吹雪更在乎的是他的剑道, 所以她一直没有告诉过西门吹雪天墉城的事情。有些事情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有些感情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强求不得。 白蕊收回目光,释然一笑, 如果西门吹雪是一个将情爱放在第一位的人, 那他就不是她欣赏的那个西门吹雪了。她已经又给了自己和西门吹雪一个机会, 既然真的无缘,那么嫁给夏夷则,是她最好的选择吧。 “爹爹,女儿想清楚了。”白蕊回转身,牵住了夏夷则的手,坚定地说,“请爹爹和清和真人入座,受我与夫君一拜。” 夏夷则原以为自己师尊与紫胤真人的到来,会让白蕊改变主意,让紫胤真人为她做主,却没想白蕊反而唤了他一声“夫君”,心甘情愿地嫁给他为妻。 夏夷则反握住白蕊的手,对着紫胤真人和清和真人恭敬一跪:“岳父大人与师尊在上,请二位放心,夷则此生此世,定不会辜负阿蕊。” “二拜高堂”之后,“夫妻对拜”十分顺利,没有人出来打断,也没有人露出要抢婚的意思来。有资格的没了想法,有想法的却又没资格。等白蕊敬酒时,无论陆小凤还是楚留香都将自己的心思收了起来,以兄长的口吻恭喜她。 夜心坐到了叶孤城的身边,望着不远处兄妹其乐融融的场景,感慨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没想到,最终让这小子得了便宜。” 叶孤城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我很佩服他,换做是我,绝没有像他这样的容人之量。这一回,是我输了,输了个彻彻底底。” 夜心举起酒杯晃动着其中的液体,意味不明地说:“白云城还在,城主还活着,谈何言败?” 叶孤城听到夜心的话,望向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许多:“阁下究竟是什么人,究竟想做什么?” 夜心笑了笑,喃喃道:“我不过是一个与城主一样,求而不得的可怜人罢了,至于我想做什么……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 敬过一圈酒之后,白蕊被先一步送入了婚房。屏退伺候的宫人,白蕊拆下了繁重的头饰,脱下了厚重的嫁衣,将首饰一一摘下。望着床头的一对红烛,白蕊有一种踩在云端的感觉。她真的嫁给了夏夷则,成为了皇后?江湖副本改成仙侠副本后,如今又开启了宫斗副本? 白蕊靠坐在床头,想到接下来的洞房花烛夜,真不知该如何面对夏夷则。爹爹希望她不要后悔,可是她若真的在大婚之日抛下夏夷则离开,无异于在他心上捅了一剑,他们也曾生死相许,也曾许过天底下最美好的誓言。不可否认,她心里是有夏夷则的,她介意的,只是过去夏夷则没有全心全意地信任她,但夏夷则已经在所有人面前立下了誓言,白蕊觉得,她应该给自己与夏夷则一个机会的,不然对他太不公平了些。 白蕊想着想着,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她发现红烛依然燃着,而夏夷则坐在床边,正一动不动地望着躺在床上的她,仿佛望着天底下最难得的珍宝。 白蕊有些不知所措地侧过头:“夷则……你……” 夏夷则帮白蕊掖好被角,柔声道:“阿蕊,你安心睡吧,我承诺过的,不会做违背你意愿的事情,我等会儿会睡在美人榻上,绝不会让你为难的。只是今夜是特殊的日子,我想坐在这里多看你一会儿,可以吗?” 白蕊怎么忍心说“不可以”?她重新闭上了眼睛,但直到破晓时分她沉沉睡去之前,都能感觉到夏夷则的目光凝聚在她的身上,好像他不看着,她就会变成蝴蝶飞走一般。 等白蕊坐下来和紫胤真人好好聊一聊时,已经是第二日的午后了。紫胤真人度劫归来,还没有回天墉城,就在半路遇到了清和真人,听他说起了白蕊与夏夷则的婚事,这才有了昨日的一幕。 “你长大了,爹爹没有尽到几日做父亲的责任,自然也没有资格对你做出的决定说什么,只希望你以后不会后悔。” 紫胤真人与清和真人也算是白蕊和夏夷则一路情缘的见证人,只不过当时夏夷则还是个半妖皇子,如今却变成了九五至尊。紫胤真人并不担心夏夷则会辜负白蕊,只是担心白蕊真正想嫁的另有其人,毕竟昨日那些少年人,哪个对白蕊都是在意得很。 白蕊望着御花园里争奇斗艳的百花,感慨道:“未来的事情无法预料,但此时此刻,我确实是真心想要嫁给夷则的,未来也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过去种种,如梦幻泡影,除了陵越师兄外,我自认没有欠下什么情债要还了。” 紫胤真人听到“陵越”的名字,沉默了一会儿,不确定地问道:“阿蕊……你还记得陵越?” 117.绝无神宫 听到紫胤真人提及陵越, 白蕊很是一震, 爹爹怎么会知道大师兄,又怎么会问自己是否还记得大师兄?要知道陵越此时还没出生呢,难道爹爹也去过百年之后了? 紫胤真人很快替白蕊解开了疑惑。原来当日紫胤真人下山度劫,却穿过重重迷雾去到了百年之后。百年之后的天墉城巍峨如常,不同的是紫胤真人有了两个徒弟,一个被关在后山禁闭,一个伤痕累累昏迷在床。 紫胤真人一开始以为自己踏入了一个试练幻境, 后来才知道他真的穿梭时空, 来到了百年之后。传说赤魂石能打开生死门,将人带到另外一个空间, 紫胤真人原以为这不过是传说罢了, 但在踏入迷雾中时, 他确实有感觉到一丝奇异的力量。 “赤魂石?不是应该在蜀山吗?为什么会出现在天墉城外?”白蕊听紫胤真人说起赤魂石,吃了一惊。她也曾听说过赤魂石的故事,但赤魂石与蜀山息息相关,怎么会来到了天墉城外,还让她与爹爹都穿梭了百年时光? 紫胤真人解释道:“赤魂石原本是被封印在蜀山伏魔谷内, 只是几年前蜀山发生了一些变故, 赤魂石因此下落不明。我年少时曾见过身怀赤魂石之人,那日迷雾中奇异的力量多半是来自赤魂石。等回天墉城后,我会禀告掌门真人, 将此事查个清楚。” 白蕊应了声, 觉得这世界似乎变得更加复杂了, 如果穿梭百年的事情真与赤魂石有关,又是谁让她与爹爹来去百年之间?如果说只是机缘巧合,未免也巧了些…… 紫胤真人望着白蕊低头沉思的模样,不由感慨道:“为父虽听陵越说起与你的点滴,但想到你从未提过百年后发生的事情,以为那段记忆你已失去……未曾想,你还记得陵越。” 白蕊抬起头,想到陵越,眉眼间不由多了些愁绪,说话的声音也低沉了不少:“百年以后发生的事情,我都记得,只是那段经历太过匪夷所思,我便没有告诉爹爹。陵越师兄……他的伤后来治好了吗?” 白蕊并非冷心冷情之人,陵越待她的好,她铭记于心,当日她甚至想要留在百年之后,陪伴在陵越的身边。可惜造化弄人,如今她已嫁作他人妇。如果说一路走来白蕊曾亏欠过谁的话,那一定就是陵越,因为他从未让她伤心过,她却害他伤得那么深。 紫胤真人很快把那两年间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白蕊。陵越虽然伤的很重,但有紫胤真人和掌门真人一起替他疗伤,两个月后陵越就彻底恢复了。百里屠苏听说了整件事情后,愤怒自责之下,反而激发了他的斗志,彻底压制住了焚寂剑。 百里屠苏离开后山禁地后,与陵越潜心修炼,心志愈发坚定。紫胤真人离开时,陵越与屠苏的功力都精进了不少,陵越更是不日就将接任天墉城掌门之位。 听到陵越和屠苏都有所进益,白蕊长舒一口气,修行之人心志本就强于常人,陵越虽然对她有情,却也不会为情所耽,为情所困。这世上又有谁,真的会为了情爱,抛下自己的剑道,抛下自己的江山呢?西门吹雪不会,叶孤城不会,夏夷则也不会。 *** 紫胤真人与白蕊叙完旧后,便离开了皇宫,回了天墉城。临行前,紫胤真人给了西门吹雪一块令牌。不久,白蕊就收到消息,西门吹雪通过试练,成为了天墉城新晋弟子。而叶孤城也没有回到白云城,而是随清和真人去了太华山,成为了太华山的一名新弟子。 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的选择在白蕊的意料之中,他们都是绝世的剑客,都想追求无上的剑术,知晓了修仙门派的存在,又怎么会不动心呢?再过三年,究竟是西门吹雪更胜一筹,还是叶孤城窥得剑道真谛,谁又说得准?白蕊能做的,不过是祝福罢了。 夏夷则将剥好的葡萄递到白蕊的嘴边,与她柔声说着外头发生的事情。周围的宫人眼观鼻口观心,仿佛皇上伺候皇后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一点儿也不值得大惊小怪。 无情进御书房禀报今日收到的江湖消息时,见到夏夷则与白蕊同坐于御座之上,一时无言。他知道皇上对白蕊的志在必得,却没想到皇上已宠爱白蕊到了这样的地步,瞧周围宫人淡然的模样,这该不是第一次了。 夏夷则见无情不说正事,这才分了一半眼神给他:“爱卿有话直言,皇后是朕在这世上最信任的人。” “臣所要禀报的事情,倒是与皇后有些关系,还望皇后听了不要过于激动。”无情神色有些微妙,他并非想避开白蕊,只是今早收到的消息与白蕊的生母有关。 东瀛无神绝宫的主公绝无神携妻与二子入主中原,派长子绝心直捣天下会,将那里改为了无神绝宫的行宫。绝无神意图称霸武林之心昭然若揭,而他的妻子竟然是昔日武林第一美人——颜盈。 先前江湖传闻,颜盈从乐山大佛坠下,生死不知,如今她却跟着绝无神从东瀛重回中原,一番腥风血雨怕是在所难免。而绝无神与颜盈育有一子名为绝天,是白蕊同母异父的亲弟弟。 白蕊直起身子,沉声问无情道:“天下会被绝心霸占,那帮主秦霜和隐居在湖心小筑的雄霸呢?可有他们二人的消息?” 无情没想到白蕊不关心她生母颜盈之事,关心的竟是天下会秦霜与雄霸的安危。是了,白蕊从小就被颜盈交托给雄霸抚养,后又失去记忆,恐怕对自己的生母一点儿印象也没有,如此态度也并不奇怪。 无情很快将神侯府得到的消息一一说来:“秦霜重伤被囚,雄霸不知所踪。昔日天下会堂主步惊云也被绝无神的人抓到了无神绝宫,不知绝无神意欲何为。如今江湖人心惶惶,世叔恐绝无神并非想要称霸中原武林这么简单,他在东瀛时,曾意图与天皇分权而治。” 白蕊离开御座,皱起了眉:“呵,小小一个东瀛绝无神宫就妄图入主中原,是欺我中原武林无人?天下会在秦霜的带领下,早已改过向善,如今绝无神宫霸占天下会,囚.禁帮主和昔日堂主,如此不仁不义之举,人人得而诛之,哪些自诩正派的江湖侠士,难道无人出来主持大局吗?仁义山庄庄主江别鹤呢?武林盟主欧阳英呢?” 白蕊难得如此咄咄逼人,夏夷则不知道她是关心则乱,替被囚的秦霜和步惊云着急,还是因为知晓了生母再嫁的消息伤心难过。这虽然是江湖事,但牵扯到白蕊的生母和她的义兄,夏夷则定然不能坐视不理。 但白蕊根本无法安然坐在皇宫中等消息,她留了一封信给夏夷则,便在深夜离开了皇宫,御剑前往了天下会。心神不宁的夏夷则赶到皇后寝宫时,只看到了白蕊离去的剑影。 夏夷则望着漆黑的夜空,颓然放下手。这皇宫再大,终究困不住白蕊。 118.荷花伞 天下会一夕之间变成了绝无神宫, 这一消息很快传遍了江湖。白蕊赶到的时候, 正巧遇到了聂风。聂风与白蕊的目的自然是相同的,都是为了救出步惊云,救出秦霜。 比起白蕊来,聂风显然更为冲动,单枪匹马提着雪饮刀就来了。白蕊见到了聂风,倒是冷静了下来,拉着他进了小树林。 小树林对聂风和白蕊来说并不算陌生, 昔日聂风离开天下会去征战时, 时常会路过这片小树林,这里也是他偶尔沉思小憩之所。白蕊当年住在天下会时, 偶尔也会到这片小树林中散心, 如今天下会虽然被捣毁, 但小树林依然是熟悉的小树林。 白蕊拉着聂风一路奔进了小树林深处,到了小溪边才停了下来:“风哥哥,你我都不是绝无神的对手,若是贸贸然冲进绝无神宫,恐怕无法将云哥哥和霜哥哥一起救出来。” 聂风握紧手中的雪饮刀, 眼中有血色涌动, 若换做别人阻止他救步惊云,他决计不会听,但阻止他的人是白蕊, 是他在这个世上最想保护的人, 他决不能伤害到她!聂风慢慢冷静了下来, 眼中的血色逐渐褪去。 白蕊接着说道:“我们首先得弄清楚绝无神宫里面的形势,趁绝无神不在的时候去救云哥哥和霜哥哥,成功的可能性会高很多。还有一件事情我得先告知你,我们的娘还活着,她就在绝无神宫里,也许我们进去救人的时候,会遇到她也说不定。” “你说什么?!”聂风大吃一惊,他只知道步惊云被绝无神派人抓走了,却不知绝无神如今的夫人就是颜盈,而带头抓走步惊云的绝天正是绝无神与颜盈所生之子,他同母异父的弟弟。 白蕊拍了拍聂风的肩膀以示安慰,将她知道有关颜盈的消息吐露一二后,白蕊脑子里冒出了一个新的主意:“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道娘还记不记得我们,如果她心中还有我们,替我们引个路再简单不过。况且,娘是被迫去了绝无神身边,也许她也在等待一个机会,一个离开绝无神的机会……生为子女,我们该为娘亲分忧才是。” 聂风惊讶过后,心绪逐渐平稳下来,对于颜盈,他的感情很复杂,但无论如何,颜盈都是他的亲娘,他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受制于人。聂风发出一声叹息:“那我们该怎么做?” 天空逐渐露出了鱼肚白,白蕊与聂风商量了许久,当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到两人身上时,聂风望着白蕊发上沾到的露水,不由想起当日在天下会时的点点滴滴。那时的日子多么简单,又多么自在,谁又会想到,后来会发生那么多预想不到的事情? *** 物是人非事事休,天下会已不再是原来的天下会,而这个天下、这个江湖,也在日益发生着动荡,风云变幻中,唯情义不变。 三日之后,聂风与白蕊在颜盈的帮助下,毫发无伤地从绝无神宫的地牢中救出了步惊云和秦霜。望着风云霜三位昔日的同门师兄弟相视一笑的场景,白蕊心里涌过一阵暖流。有些人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白蕊真希望聂风和步惊云能过上安稳的日子,可他们生来就是不平凡的人,除了雄霸,还有绝无神,杀了绝无神,还有断浪和帝释天。只要这江湖还在,争斗就永远不会停止。 白蕊有些后悔自己改变了聂风和步惊云的命运,也许他们就是要经历许多的磨难,才会变得越来越强,可让她眼睁睁瞧着两个人受苦,她又做不到。白蕊深深叹了口气,这几年,她已经做了不少改变他人命运的事情,究竟是对是错,在某些未来到来前,她也不知道。 “阿蕊……那个人是不是待你不好?” 伤重被白蕊扶着走的步惊云听到了白蕊的这声叹息,忍不住询问出口。步惊云知道白蕊成为了皇后,成为了这天底下地位最尊贵的女人,可她如果真的过得很幸福,怎么会叹气,怎么会又牵扯到这危险的江湖事之中? 步惊云早就知道自己已经再无任何机会,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心如止水,但当白蕊出现在地牢外,望着他的伤口眼中充满担忧与心疼时,步惊云觉得他好像又重新活了过来,身体里充满了力量。 白蕊本以为受了伤的步惊云没有力气说话了,没想到自己片刻的走神也被他感触到了。白蕊索性打横抱起了步惊云,加快脚步赶上背着秦霜的聂风,边跑边回答道:“他待我很好,是我待他不好,听到你和霜哥哥有危险,就自己一个人跑了出来。他现在应该很担心我,所以送你们到安全的地方后,我就要马上回去了。” 步惊云听到白蕊这般说,心中百种滋味交织在一起,他觉得眼皮变得愈发沉重起来,在白蕊抱着他淌过溪水时,他放纵自己靠在了白蕊肩头。 聂风回头看了眼白蕊和步惊云,眼神一黯,脚步却不由放慢了些,让步惊云和白蕊能有更多的时间相处。可一段路再长,也总有到终点的时候,半个时辰之后,白蕊留下了一些疗伤的药,离开了步惊云和秦霜用来养伤的小村落。 天空下起了小雨,夜心显出身形,为白蕊撑起了伞。这是一柄绘着荷花的油纸伞,随着雨点打湿荷花的花瓣,粉嫩的荷花变得更为娇艳。白蕊瞧着伞面的变化,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微笑。没有人能预料到下一刻是晴是雨,但下雨时可以打伞,谁说雨景就不如阳光明媚时的春色呢? 白蕊从夜心手中接过了油纸伞,轻轻转动着伞柄,看雨丝纷飞,绘出更美的图案。走到山脚下时,白蕊侧头望向夜心,细细打量起他来。白蕊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仔细打量过夜心,对她来说,他是一柄剑,可是他在成为剑灵前,是不是也有自己生为人的过去呢?就像红玉,虽为剑灵,却也有情有欲,她喜欢上了自己的主人,或者说,她因为喜欢上了紫胤,所以心甘情愿奉他为主。 白蕊望着夜心恭敬俯首的姿态,一时有些恍惚。从什么时候起,夜心收敛起了一身傲骨,甘愿为她驱使?又是从什么时候起,夜心不再与她对视,总是垂下眼睑不让她看见他的情绪? 雨渐渐停了,白蕊轻轻收起伞,似感慨般问道:“这把伞是在哪儿买的?伞面上的荷花画得栩栩如生,很想再看看他绘的其他草木生灵,是不是也这般活灵活现。” 雨后山间,无人无物,只有夜心空灵的声音回荡:“这柄伞出自金陵,伞面是我闲来无事所绘,主人喜欢,是它的福气。” “它?”白蕊抬起伞,凑近了夜心,迫使他露出了藏起来的面容与情绪,“你指的是伞,还是画?亦或者……是你自己?” “……有人来了,主人这般举止,怕是会引起旁人误会。” 夜心嘴上这么说,手却覆住了白蕊执伞的手,冰凉的触感让白蕊清晰感觉到了夜心的温度。白蕊一怔,她不知道夜心究竟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身上究竟藏着多少秘密。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应是夜心刚才所说路过的人,白蕊无暇顾及过路人的想法,可随着过路人的靠近,白蕊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当她侧过头去看时,夜心突然伸出手,将白蕊紧紧拥入怀中。 油纸伞“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滚落到了过路人的脚边,白蕊没有想到,夜心口中会引起误会的过路人竟然是——夏夷则。 119.爹娘相见 夏夷则捡起油纸伞, 轻轻拂去上面沾到的灰尘, 像是什么都没有看到一般,朝白蕊伸出手柔声道:“夫人,我来接你回家。” 白蕊将手搭在夏夷则摊开的掌心中,露出了明媚的笑容。夏夷则望着她如星般闪耀的双眸,只觉山河为之黯然失色,天地之间,再没有比她更美的风景了。虽然觊觎这道风景的人很多, 但夏夷则知道, 这并非白蕊的错。 夜心垂着手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在白蕊朝夏夷则伸出手时, 他便放开了白蕊。他知道白蕊发现了他的心思, 刚才的拥抱, 是他给自己最后的一个念想,因为他了解白蕊,知道她接下来会做什么。 不出夜心所料,白蕊很快对他说道:“夜心,你回我爹身边去吧, 将我娘的事情告知于他。这柄伞很美, 不过我现在已经没那么喜欢荷花了。” 白蕊将油纸伞重新递给了夜心,她的声音很轻,像是三月的风轻轻拂过人的心田, 但是她说出的话却如冬日凛冽的寒风, 刺痛了夜心。夜心抬起头, 深深地看了白蕊一眼,而白蕊已不再看他,而是偎到了夏夷则的怀中,与他十指相扣,缱绻相依。 夜心缓缓跪了下来,沉声道:“属下领命,愿主人幸福喜乐,顺遂安康。” 夜心给白蕊磕了三个头,然后御剑飞向了天墉城的方向。白蕊深深叹了口气,望着夜心离去的背影,眼中有些茫然,又有些失落。就算是奉她为主的剑,也有自己的心思,也会对她有所隐瞒,甚至做出让她难以接受之举。这世上,真的有人能让她全然信任吗? “阿蕊,不管你想去哪里,想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只是你能不能答应我,下回离开前,不要只留一封冰冷的书信,让我只能孤独地望着你离去的身影。”夏夷则从背后拥住白蕊,让她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自己的身上,“你的亲人也是我的亲人,阿蕊,你不是独自一人孤立无援,我是你的依靠,你可以试着用我的力量——我已经不是那个需要人保护的三皇子了,如今的我,是天下之主。” 夏夷则的拥抱是强势的,也是充满柔情的。如他所言,他已经是天下之主,要对付绝无神并非一件困难的事情。白蕊很快见识到了夏夷则如今的强大,他亲率军队,带领四大名捕将绝无神宫重重包围,绝无神宫的人再多,武功再强,也抵挡不住一个王朝的军队。绝无神很快带着两个儿子败退回了东瀛,短时间之内,是不可能再来中原找麻烦了。 颜盈没有跟绝无神离开,她并不喜欢绝无神,事实上除了她自己,没有人知道这位昔日的武林第一美人喜欢的人究竟是哪一个。白蕊虽然好奇,却没有问颜盈,一来这是颜盈的隐私,二来她虽然是颜盈的亲生女儿,却从未与她相处过一天,与陌生人无异,自然不可能如普通母女那般亲近。 湖心小筑中,白蕊与颜盈面对面坐了下来,上回救步惊云和秦霜时,白蕊与颜盈并未有过多的交流,如今她们母女二人好好地坐了下来,白蕊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月儿,你还在怪娘吗?” 颜盈望着白蕊与她年轻时相识的容颜,伸出手想要轻抚白蕊的面颊,白蕊却下意识地往后避了避。颜盈收回手,一双会说话的眼睛里透露出淡淡的哀伤。 白蕊轻轻摇了摇头:“我并没有怪娘的意思,只是不习惯与长辈这么亲密。娘亲既然回到了中原,可想好接下来去哪里了?其实风哥哥很想你,你留在他身边的话,他肯定会很高兴的。” 白蕊将话题生硬地转到了聂风身上,她不需要来自颜盈迟来的母爱,毕竟她不是真正的颜新月,而且她已经有了不少爱她的人,如夏夷则所言,她并非孤独一人。但聂风需要颜盈的母爱,这是颜盈亏欠聂风的,她既然回来了,总该对聂风补偿一二的,无论她将来选择了谁,聂风始终是与她羁绊最深的亲人。 颜盈眼神一黯,柔声道:“我确实对风儿有所亏欠,这些年我远在东瀛,想到你们兄妹俩,心里总是很难受。好在,你们长大了,而且都有了保护自己的能力。月儿不仅出落得更胜为娘年轻时,还找到了这般好的夫婿,娘这颗心算是彻底放下来了。” 颜盈是真的没想到,她的女儿不仅继承了她的美貌,还做了皇后,成为了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更难得的是皇上年轻英俊,还肯为了白蕊发兵绝无神宫,显然是将白蕊放在了心尖尖上,御驾亲征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顾了。 白蕊微微一笑:“皇上确实待我极好,娘可以放心,我已经长大了,可以自己照顾好自己,身边也有人呵护疼爱,不需要爹爹和娘亲操心。” “月儿……你已经找到自己的爹爹了?” 颜盈听到白蕊提起“爹爹”,很是一愣,中原武林的消息她这几日也打探了不少,知道白蕊曾经认雄霸为父,后来又逃离天下会,她口中的爹爹自然不会是雄霸,可她从未告知过白蕊她的身世,她是怎么找到那人的? 白蕊露出灿烂一笑,继而站了起来说道:“救出云哥哥和霜哥哥之后,我怕娘亲有危险,就将娘亲的下落告知了爹爹,娘亲不会怪我多事吧?若是您不想见我爹的话,我去拦住他,您离开去找风哥哥就是了。” 白蕊说着,就朝颜盈身后奔去,快得就像夏日里的风,任谁也无法抓住。颜盈没想到白蕊的轻功已到了这样的境地,更没想到当她回过头时,看到的是白蕊扑入一人怀中的一幕。 那人身着蓝衣道袍,容貌与二十年前别无二致,虽然只有春风.一度,一月相处,但颜盈还记得,二十年前那个月夜,那个山洞。 120.一日抱仨 “爹爹!”白蕊投入紫胤真人的怀抱中, 紧紧抱住了他, 她的小脸藏进了紫胤的怀中,让人看不到情绪。 紫胤轻轻抚了抚白蕊的后背,他虽然看不到她的神情,但可以想见她的情绪并不稳定,带着点委屈和忧伤。也许是因为她娘的缘故,也许是因为夜心的事,也许是夏夷则让她受了委屈…… 紫胤轻声感叹道:“阿蕊, 如果在尘世过得不开心, 那便随爹去天墉城吧,那里更清静自在些, 没有那么多纷纷扰扰。” 白蕊在心中叹了口气, 天墉城如今有西门吹雪和夜心, 对她来说,哪里是个清静自在的地方?可她不想让紫胤为她担心,扬起笑脸说道:“女儿只是想爹爹了,并没有过得不如意,夷则待我很好, 还率军陪我来天下会救娘亲, 将坏人赶跑啦!” 紫胤的目光越过白蕊,缓缓投向颜盈所在的地方。二十年过去,前尘往事却如昨日种种, 令心刺痛。紫胤本以为伊人已逝, 没想到伊人却再次出现, 岁月在她的脸上没有留下多少印记,可一段情过了二十年,还剩下些什么呢? 紫胤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二十年过去,他不知道颜盈会不会后悔,也许她有着许许多多的身不由己,也许他对她而言,不过是一段露水情缘,若非有了白蕊,他们的生活从此都不会再有任何的交集。 白蕊见颜盈并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便退出了紫胤的怀抱,轻声道:“爹爹既然来了,便与娘亲叙叙旧吧,我去找夷则。” 白蕊说完就离开了湖心小筑,将空间留给了紫胤与颜盈二人,他们的故事,结局该由他们亲手书写,她夹在其中也是尴尬,更何况白蕊没有忘记,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们并非真正的一家三口。 *** 大堂内,夏夷则正在与聂风下棋,白蕊到来的时候,两个人棋下到一半,并未分出胜负。白蕊扫了一眼,便去内堂看步惊云和秦霜了,夏夷则已经给他们疗过伤,想来是大好了。 夏夷则望着白蕊匆匆而去的背影,执黑子的手略一停顿,继而落在了棋盘上,较之前攻势明显了许多。 聂风只守不攻,轻轻落下白子微笑道:“在天下会时,阿蕊与我们师兄弟三人便如亲兄妹一般,虽然这些年联系少了,可一旦我们出了事,阿蕊比谁都着急。有这样一个妹妹,真是我们前世修来的福分。” 夏夷则也露出了一道笑容,只是这笑容中掺杂着一些别的成分。聂风与白蕊本就是亲兄妹,夏夷则并未起过什么疑心,只是步惊云作为白蕊曾经的未婚夫,夏夷则不相信他只是拿白蕊当妹妹看待。同为男子,夏夷则能感受到步惊云压抑在心中对白蕊的情愫,只是聂风既然如此说,他也不会戳破。 聂风不是看不出夏夷则对白蕊的占有欲,既然白蕊已经嫁给夏夷则为妻,聂风希望她能过得幸福,他这个做哥哥的,总也该为白蕊做些什么才好。想了想,聂风沉声道:“阿蕊从小颠沛流离,吃了很多苦,她虽然看起来很坚强,但其实内心很柔弱,很没有安全感。不知阿蕊可曾与你说过她的过去?她少时目睹全村被屠杀,丧失了许多记忆,不知道自己爹娘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得罪了什么人,像个小乞丐流落街头。” 夏夷则并未听白蕊谈论过这些,也不知道她过去的经历竟如此残酷。有关白蕊的消息都是从她离开天下会开始的,世人只知她曾是天下会的二小姐,却不知她曾经如乞儿一般为口白馒头就跟人走了。 白蕊看到步惊云与秦霜伤势好了大半,与他们闲聊了几句便离开了内堂,绕过屏风时,就听到聂风提及白馒头之事:“那时阿蕊丧失了记忆,便以白馒头为姓,给自己取名白蕊。其实她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新月,不过离开天下会之后,这个名字也无人提起了。我每每想到阿蕊更愿意跟白馒头姓,就恨自己没有早点知道她的事,不知道我还有一个亲妹妹在江湖漂泊无依。” 聂风说到动情处,眼眶都有些发红,夏夷则紧握着拳头,心中亦是涌起一股酸涩。白蕊的鼻子也是一酸,倒不是因为聂风的话让她忆起了那段害怕彷徨的过往,而是因为聂风真的拿她当亲人,为她所受点滴苦楚而心疼,可昔日她对待聂风几人时,利用不少,真心不多。聂风的话,实在让她觉得愧疚不已。 “……哥哥,那些事情都过去了,现在我不是过得很好吗?阿蕊长大了,哥哥不用再为我担心了。”白蕊大步上前给了聂风一个拥抱,所有的感激,都化作了这个拥抱。 聂风拍了拍白蕊的后背,柔声道:“是了,阿蕊现在长大了,都能保护哥哥了。看到你觅得良人,过得幸福,我们几个做哥哥的都替你高兴。” 白蕊回眸看了眼夏夷则,发现他正深情地凝视着她,眼中的爱意与怜惜可以说是毫不掩饰。白蕊下意识地朝夏夷则伸出了手,很快被他从聂风怀中接过,抱了个满怀。 “扑通”“扑通”,不知道是谁的心在胸膛剧烈跳动,夏夷则在白蕊的额间留下一个轻吻,然后是眼睛、脸颊、唇瓣……聂风悄悄退去了内堂,心中又是欣慰又有些失落,个中滋味不足于外人道也。 久违的缠绵一吻结束后,白蕊依偎在夏夷则火热的胸膛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想到他易骨前总是畏寒怕冷穿成毛绒绒一团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夏夷则不知道白蕊在笑什么,但看到她露出笑容,他也跟着笑起来。从两年前分开后,夏夷则幻想这一刻已经很久很久,他与白蕊仿佛又回到了在太华山时,眼中、心中只有彼此,会因为对方的一个笑容而开怀,会因为对方的一个亲吻而甜蜜喜悦。 夏夷则望着白蕊的双眸,眼前不知何时升起一片水雾,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脆弱:“阿蕊,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好不好?两年前夜心对我说,只有我成为了人上人,握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才能保护你不被人欺辱。可如今我成了皇帝,却觉得自己与你越来越远了……” 白蕊抱着夏夷则的手一僵,脸上的笑容也收了起来:“……两年前,夜心对你说过这样的话?” 夏夷则回想起两年前的场景,神色有些痛苦:“夜心说,是他唤来了叶孤城,他觉得你去白云城做城主夫人,会比跟着我一个穷途末路的皇子要幸福得多。若我当时知晓你对叶孤城并无任何情意,追到南海我也该将你追回来的。” 白蕊叹了口气,她早该想到的,夜心并不受她所控,两年前叶孤城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她不是没有起疑心,只是当时她不知该如何面对夏夷则,便选择了避去南海,如果当时夏夷则追了上来,也许……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吧。 敲门声打断了白蕊的思绪,她从夏夷则的怀中起身,打开门一瞧发现是紫胤真人,而他身侧空荡荡的,并无颜盈的踪迹。白蕊试图从紫胤的脸上发现些什么,却只从他古井无波的双眼中看到了面色苍白的自己。 紫胤瞧见白蕊苍白的面容和她红得发艳的嘴唇,瞥了眼几步之外的夏夷则,一双英气的白眉皱了起来:“阿蕊,是这小子欺负你了?” 121.食言 白蕊感受到紫胤对于夏夷则的不悦, 连忙摇了摇头否认道:“夷则待我很好, 从来没有欺负过我。我只是想到了一些过去的事情,所以一时有些感触。” 紫胤细细打量了白蕊一番,见她没有丝毫作伪的模样,才收起施于夏夷则身上的威压,脸却依然板着,显然对于夏夷则这个女婿并不是很满意。 夏夷则一脸恭谨地行过礼,然后退出了房间, 不打扰白蕊父女俩说悄悄话。夏夷则知道紫胤此行前来是为了白蕊的生母颜盈, 他也知道白蕊并不想自己掺和进来。 屋子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毕竟紫胤对于颜盈究竟是什么想法, 白蕊也不清楚, 不敢贸然猜测。白蕊想了想, 带着紫胤真人去了瀑布边,那是从前步惊云带着她练功的地方,人迹罕至环境也好。 一路上紫胤都沉默不语,等到了瀑布边才开口道:“阿蕊……为父知你从未有过一家三口团聚的时候,大约比平常的孩子更渴望亲情……可为父是修道中人, 二十年前与你娘的相遇分离, 于我而言更像是情劫一场。” 白蕊望着紫胤的双眼,轻轻摇了摇头:“我并非从未感受过亲情,一路走来, 我遇到了很多哥哥, 他们都待我很好, 给予了我足够的亲情。我虽然有时羡慕旁人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样子,但我知道爹娘都不是普通人,我们一家三口不可能像普通家庭一样生活。这回通知爹爹,只是不想爹爹留有遗憾罢了,爹爹做决定时,不必顾及我的感受。” 紫胤叹了口气,背着手望着飞流直下的瀑布,心情并不如他面上表现出的那般平静。过了一会儿,白蕊听他沉声道:“物是人非事事休,二十年前的事于为父而言,的确曾是一个无法堪破的情劫,但你出现后,为父已然放下心中执念。” 紫胤在遇到白蕊之后,接受了颜盈坠崖去世的“事实”,便将那一份无法与旁人诉说的情念寄托到了白蕊身上。伊人已逝,他们的女儿便成了他在这个尘世间最大的牵绊。如今得知颜盈仍然好好地活在世上,紫胤更多的是释然。 白蕊坐在早已被水流磨平棱角的大石头上,感受着瀑布飞泻而下的水珠打在她的脸上,心里有点乱。她不知道该怎么评价紫胤与颜盈之间的感情,也不知道怎样的结局对他们来说才是最好的。世间事难得完美,她连自己的感情都理不清楚,又怎么去理上一辈的感情? 白蕊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道:“如果主人明知剑灵对自己抱有很深的情意,却依然让剑灵随侍在侧,爹爹觉得这代表了什么?” 紫胤不知白蕊怎么突然转了话题,他转过身,见白蕊眉间带着愁绪,忍不住伸出手,抚平了她皱起的眉毛,回答道:“要么是这位主人无情无欲,觉得剑灵对她有情与否都与她无关,要么是这位主人对剑灵亦有几分情意,正所谓日久生情,剑灵与主人朝夕相处,互生情愫也在情理之中。主人觉得茫然,也许是因为她自己还未察觉到这份情意,但时间总会给出答案。” 紫胤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夜心,毕竟这世间剑灵很少,白蕊说的不是夜心还能是谁?他先前并未有过这方面的担忧,因为他一直觉得白蕊还是个孩子,夜心作为剑灵可以照顾她、保护她,却没想过剑灵也会生情。难怪这回夜心到天墉城传话后,自请去了剑冢……紫胤轻轻将白蕊拥入怀中,女儿招人喜爱,他这个作父亲的既欣慰又感慨。 白蕊靠在紫胤的怀中,想的却不是夜心,而是红玉。紫胤明知红玉爱慕于他,却依然让她在身边随侍,于他而言,究竟是无情无欲,还是暗藏情愫?白蕊更希望是后者,高处不胜寒,有个喜欢的人陪着伴着,总是幸福的。 “爹爹说得对,时间总会给出答案的。”白蕊释然一笑,直起身子,“爹爹什么时候回天墉城?我有些事情要找夜心问问。” 紫胤施法拂去白蕊身上的水珠,说道:“随时都可以,等你与那些少年人告完别,便来这里找我吧。” “好,女儿去去就来,不会让爹爹久等的。” 白蕊很快与步惊云和秦霜告了别,她没有再去见颜盈,而是托聂风传话。聂风郑重地点了头:“阿蕊放心,我会照顾好娘的。” 白蕊拍了拍聂风的肩膀:“我更希望哥哥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情记得传书给我,希望下次再见时,天气哥哥们身边都有佳人陪伴啦!” 白蕊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引发了蝴蝶效应,风哥哥、云哥哥和霜哥哥如今都是孑然一身,只希望上天能给他们安排更加美满幸福的姻缘。 等聂风从“天气哥哥”这个词上回过味来,白蕊已经一溜烟跑没了,他露出了一个哭笑不得的笑容,望着白蕊离去的方向,久久未挪动一步。 *** 紫胤很快在瀑布边等到了白蕊,不过白蕊不是一个人来的,夏夷则陪在她的身侧,与她十指相扣,眼中的情意不加掩饰,似乎准备跟白蕊去海角天边,再也不管他的天下一般。 紫胤真人拂了拂袖子,动作如行云流水般流畅:“胡闹,你夫君既然是天下之主,便要对这天下负责,你怎可因一己之私将他留在身边?” 白蕊没想到紫胤对夏夷则的不喜已经如此明显,不过她确实不想夏夷则与夜心对上,便顺着紫胤的话说道:“夫君,你先回皇宫好不好?我在天墉城最多待三日就回宫找你,绝对不会食言的。” 夏夷则深深看了白蕊一眼,三日之后,便是两月之期,也许白蕊会愿意一辈子留在他身边,也许……白蕊会回宫与他作最后的告别。夏夷则原以为,至少这剩下的三日,他可以与白蕊朝夕相伴,却没想,连这最后的三日也是奢望。 夏夷则缓缓放开二人交握的手,语气有些低沉:“好,我在宫里等你。我会一直等你。” 白蕊站上了紫胤的剑,朝夏夷则挥了挥手,趁紫胤不注意还给了夏夷则一个飞吻以示安抚。白蕊并未计算自己在宫中的时日,所以不知道夏夷则忧心忡忡担忧的是什么。而她这个从未有过的飞吻,让夏夷则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心头压着的重石稍稍移开了些。 然而三日之后,夏夷则在望月楼上从日落等到星沉,都未等到白蕊的身影。夏夷则如望妻石般又等了三日,水米未进,却未等来白蕊的任何讯息。白蕊终究是食言了,夏夷则想,白蕊也许是被紫胤真人留住了,也许是被夜心困住了,也许是被西门吹雪绊住了…… 夏夷则的脑中闪过无数种可能,他很想去天墉城问个究竟,可是望见堆积如山的奏折,夏夷则的脚步停住了。他成为君王,是为了更好地保护白蕊,可是当他成为了君王,肩上的责任却让他无法抛下一切不管。 122.百年再会 花开两朵, 各表一枝。身在天墉城的白蕊并非想要食言, 只是遇到了更为棘手的情况,让她无法回宫去见夏夷则。或者说她即使去了皇宫,也见不到夏夷则,百年时光荏苒,夏夷则这个太上皇已仙去多时,如今执掌朝政的,是夏夷则与皇贵妃的孙子。 再次穿梭时空的白蕊站在白帝城一处高楼上, 听茶馆里几个书生议论着朝廷之事, 内心复杂的情绪逐渐归于平静。夏夷则选择借助武氏的力量称帝,就不可能永远冷落武家之女。而武氏身为皇贵妃, 替皇家生儿育女再正常不过。 白蕊蒙着面纱坐在城楼上, 静静地想着过去与未来。风吹起她的面纱, 耳后的系带一松,面纱随风飘落而下。白蕊随即俯下.身子去抓,身后却传来一股力量,将她半落的身子带了上去。 白蕊觉得这股力量十分熟悉,转过头一看, 竟是陵越!陵越更是愣在当场, 他本是看到有人坠楼出手相救,未曾想竟然见到了白蕊,他是在做梦吗?白蕊不是已经回到自己的世界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白蕊很快平复了心绪, 就算没有在白帝城遇到陵越, 她也是要去天墉城找他的, 如今只不过是将见面的时机提早罢了。白蕊笑着朝还在发怔的陵越作揖道:“大师兄,好久不见。” 听到白蕊如此说,陵越知道自己没有认错人。惊讶过后是难以言表的喜悦,陵越将白蕊扶了起来,一双手竟有些颤抖:“阿蕊,我以为我们此生无缘再见,没想得蒙上天恩赐,你我还有再见之日。” 白蕊见到陵越激动的模样,内心满是愧疚:“去留实非我所能控制,先前累及师兄受重伤,阿蕊还没来得及跟师兄说一声抱歉。听闻师兄即将接任天墉掌门之位,门中事务想必不少,怎么到白帝城来了?” 白蕊这回被赤魂石打开的生死门送到了白帝城外,虽然未来得及前往天墉城,但也听城中的别派弟子说起天墉城即将由新掌门接任之事。想来百年前与百年后的时间流速相同,她离开几年,这里便过去了几年,一晃眼,陵越已经要当掌门了,屠苏想必也变得更为坚毅。 陵越沉默了片刻,望着城楼下方说:“此处是距离天墉城最近的城镇,在山上待得久了,我就会来这里走走,感受一下市井人家过的生活。” 陵越没有说的是,他曾听白蕊随口说起在白帝城城楼上居高临下看到的美丽风景,于是在白蕊离开后的那些日子,他心中烦闷时总会一个人到这里来走走,想到自己看到的是白蕊曾经看到的风景,内心便会平静许多。 三日过后,便是陵越接任天墉掌门的日子,在此之前,陵越想再来一趟白帝城,最后放纵自己一次,却没想会在城楼上遇到白蕊。几年时间过去,陵越发现白蕊看他的目光已有些陌生,可只要她还记得他,还能与她共浴一片阳光,陵越便已觉足够。 夕阳的余晖洒落在白蕊的肩头,柔和的金光下,白蕊的侧颜美丽得无法用辞藻来形容。陵越凝望着白蕊,眼中深情难藏,当白蕊感觉到什么望向他时,陵越收回目光转向远方,低声道:“阿蕊,与师兄一同回天墉城吧,师尊和屠苏他们都很想念你。” “嗯,我也很想大家。”白蕊应了声,从储物手镯中拿出一个锦盒,“对了,这是我送给大师兄接任掌门的礼物,原本以为没有机会送出的,没想到上天倒是给了我这个机会。” 礼物是白蕊在宫中听到紫胤说起陵越即将接任天墉掌门后准备的,虽然那时以为礼物不会有被送出去的一天,但白蕊还是准备好了,也许冥冥之中,她也有一种预感,觉得自己会再次来到百年之后。 陵越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条蓝色的缚丝剑穗,流苏上方的玉扣上还雕刻着几朵海棠花。陵越依稀记得自己曾对白蕊说最喜欢的花是海棠。只是他没告诉她,他喜欢海棠,是因为觉得白蕊就像海棠花。 123.一往情深 陵越拿起白蕊送他的蓝色缚丝剑穗, 指尖摩挲着海棠玉扣, 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 陵越还记得初见白蕊的那日,因她闯入临天阁的事情,自己板起脸训斥了她几句,本以为白蕊会记恨于他,没想到白蕊因鬼面人来袭受了伤,求助的人却是他。 那日白蕊泪眼盈盈朝陵越伸出了手,泪水打湿了她的睫毛, 也像是打在了他的心上。陵越并非贪图美色之人, 他少时拜入紫胤真人门下,从未想过红尘情.事, 可当白蕊的目光凝视着他时, 陵越下意识就顺了她的意。自此之后, 更是无法见白蕊收到一丝半毫的委屈,无法拒绝她的任何要求。 一开始,陵越告诉自己,教导新弟子本就是他的责任。所以他关心白蕊为何独自出现在后山,又悉心指导她练剑。后来见白蕊剑艺出众, 又生了惜才之心, 经常到后山教她习剑。 若非芙蕖哭诉质问,陵越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对白蕊的感情已经超出了师兄妹之情。照顾屠苏,是师尊之托, 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那么照顾白蕊, 又是因为什么? 细雨打湿了海棠花,当白蕊放下剑轻嗅花香时,陵越发现自己的心跳得很快,于是在白蕊问起他喜欢什么花时,他鬼使神差一般说了“海棠”二字。被雨水沾湿的海棠花娇艳欲滴,就像那日白蕊泪眼盈盈的模样,让人无法不生出怜惜之意。 那日过后,陵越教导白蕊习剑时,两个人之间的话题渐渐多了起来,不再只是围绕天墉剑术。因为察觉到白蕊一心习剑,并无旁的心思,陵越也藏起了那份不为人知的情意,只默默保护着白蕊,以大师兄的身份。 陵越本以为白蕊只是将自己当成大师兄而已,对自己也只有敬重,可当那日屠苏发了狂,手持焚寂剑对着他时,白蕊却冲破结界毅然决然地挡在了他的身前,愿意以自己的性命回护他的性命! 那一刻,陵越心中的情意再也无法克制地喷薄而出,他只恨自己学艺不精,非但无法保护白蕊,反而要让她来保护自己。当焚寂剑红光大盛,他被白蕊紧紧护在怀中的时候,陵越既痛苦又懊恼,他不怕死,只后悔在死之前,没有向白蕊袒露他的心意。 幸好师尊来了,破坏了鬼面人的计划,也让屠苏清醒过来。陵越没想到的是,白蕊竟然是师尊的女儿。被白蕊一路抱回剑阁时,陵越重伤难言,心绪难平,最终昏迷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陵越感觉到是白蕊在照顾他,他握紧了她的手,想告诉她自己的情意,可他实在伤得太重,睁不开眼也说不出话,只靠本能拉住了白蕊,不想她离开自己。 依稀间,陵越好像听到了欧阳少恭与白蕊的对话。 欧阳少恭问:“阿蕊,你是真心喜欢陵越吗?” 处于半昏迷状态的陵越强撑着精神,听到了白蕊的回答:“原来在欧阳哥哥的眼中,喜欢还分真心和假意?” 欧阳少恭说不想白蕊后悔,因为修.仙之人冷心冷情,芙蕖喜欢他那么久,也没有得到他半点回应。陵越很想出声反驳,可他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只听到白蕊说:“喜欢上修.道之人,冷心冷情之人,确实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你永远都预想不到,他会不会因为他的道离开你,抛下你。你对他付出再多,在他的眼中都是一文不值,他转身便能毫不犹豫利用你,眼睁睁瞧着旁人捅你一剑。” 陵越不知白蕊是不是受过情伤,才会如此感慨,当欧阳少恭再次追问白蕊对他的感情时,陵越听到白蕊的回答,一颗心仿佛坠入深渊,再次陷入了昏迷中。 白蕊说:“我明知大师兄是修仙之人,怎么会喜欢上他?我只是拿他当哥哥而已,毕竟他和屠苏都是我爹爹紫胤真人的徒弟。爹爹闭关时,我有义务要照看他们的。他们是爹的亲人,自然也是我的亲人,谁若伤害了他们,我定要替他们报仇的。” 陵越当时以为白蕊真的拿他当哥哥看待,直到欧阳少恭掳走白蕊换取焚寂剑,陵越才知白蕊当时所说一切都是为了保护自己,警告欧阳少恭不要伤害他。 想到欧阳少恭,陵越握着剑的手一紧,若非欧阳少恭的出现,他与白蕊也许已经过着双宿双栖的生活,而不是分别数年,只能在梦中一诉相思。 陵越很少后悔,但在白蕊的事情上,他后悔了不止一次两次,在白蕊离开之后,他无数次地扪心自问,如果他早点吐露对白蕊的情意,他们两人是不是会有一个不一样的结局? 陵越还记得欧阳少恭来袭那日,白蕊穿上了他送的新衣,舞动时衣炔飘飘的模样。白蕊就像九重天上的仙女,举手投足间摄人心魄,当她舞起剑时,更是美得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那时陵越才知,白蕊并非将他当成哥哥,而是她身上带着一个跨越百年的秘密,不敢喜欢他,也不能喜欢他,因为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离开,怕伤害到自己。 然天意无常,天命难违,白蕊最终还是离开了他的世界,连一句告别都来不及说。谁也无法留下白蕊,欧阳少恭不能,陵越也不能,他能做的只有等待,但他愿意等,五年、十年、二十年……陵越相信,自己一定会等到白蕊出现。 有些感情随着时间的推移,会逐渐减淡,但有些感情随着时间的积淀,会变得更加浓烈。 陵越将缚丝剑穗小心翼翼地挂在了自己的佩剑上,望向白蕊的眼神中,情意绵长,不再掩饰:“我心匪石,不可转也。阿蕊,你虽离开了三年,可在我的心里,你已扎根至深,从未有一刻离开过。” 感受到陵越对她浓烈的情意,忆起那些与陵越相处的过往,白蕊的心蓦地一软,陵越虽然是修.仙之人,自小在天墉城长大,但他面冷心热,是个极为重情重义之人。她可以相信他的,她过去也是一直相信他的,不是吗? 白蕊随着陵越再次踏入了天墉城临天阁,阿翔知道她来了,高兴在她头上蹦了几下,把她原就披散着的头发弄得一团乱。白蕊哭笑不得地喂了阿翔两块五花肉,才算安抚好了它,打消了把她头发弄成鸡窝的打算。 白蕊的房间一直都留着,陵越经常会去打扫,有时一坐便是半日。白蕊甚至在衣橱中发现了新添置的衣物首饰,感动之余又满是愧疚。对她来说,陵越好像是一场来自百年后的梦,当她回到自己的世界时,就将与陵越的这段未来封存起来,但对陵越来说,却不是如此。他一直在等她,这房间里的每个物件,都在诉说着他对她的思念。 白蕊换了身衣服坐在梳妆镜前,陵越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后,拿起了梳子替她梳发。铜镜里,陵越的嘴角带着温柔笑意,他的动作轻柔,没一会儿就为白蕊梳好了发。 白蕊从梳妆台上摆放着的发饰中拿起一支海棠木簪,递给了陵越,她虽然什么话都没有说,但一个动作已代表了很多很多。陵越将他亲手雕刻的海棠木簪插.入白蕊的发间,轻轻拥住了白蕊。 只愿时间在这一刻静止。 124.大结局 近日来, 距离天墉城最近的城镇白帝城内热议不断。话题依然是围绕天墉城新掌门的继任大典展开, 只不过前几日聊的是天墉城大弟子陵越如何机敏能干,年纪轻轻便将成为天墉城新任掌门。而这几日聊的俱是天墉城发生了什么大事,新掌门的继任大典突然取消了! 有人猜测是陵越生了急病,卧床修养;有人猜测天墉城内发生了什么大事,涵素真人无暇顾及传位之事;也有人说是天墉城执剑长老紫胤真人带着自己的弟子陵越去办一件极为要紧之事,陵越继任掌门之事只能推后。 茶摊上,一位青年男子压低声音, 神神秘秘地对众人说道:“我表弟是天墉城的弟子, 他平日负责打扫临天阁,他悄悄告诉我, 他们大师兄陵越是自愿放弃掌门之位, 因为紫胤真人的女儿回来了。” 天墉城执剑长老紫胤真人的威名不少人听过, 但他有个女儿的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但并非没有,茶摊的老板便是知情人之一。当年陵越与白蕊曾经来过这茶摊喝茶谈天,他们虽未表明身份, 但茶摊老板识人无数, 自有自己的一套人脉。 “陵越道长与他的小师妹当年可谓是羡煞旁人的一对璧人,老朽这茶摊有幸招待过那二位道长几回。”茶摊老板捋了捋胡须,发出一声叹息, “后来听闻这位小师妹乃是紫胤真人之女, 身世隐秘, 三年前突然不知所踪。这三年间,陵越道长曾孤身来过白帝城几次,神情间透着落寞。” 青年男子见众人的视线被茶摊老板吸引,不由清了清嗓子,将众人的注意力拉了回来:“天墉城不少人都知道陵越道长十分喜爱这位小师妹,还曾为救她身受重伤。如今这失踪许久的小师妹回来了,陵越道长便不愿再接任掌门之位。谁都没想到,就为了多些时间陪伴自己这好不容易回来的小师妹,唾手可得的掌门之位陵越道长说不要就不要了。” 众人虽然不知道青年男子的消息是否可信,但仍唏嘘不已。自古江山美人难以取舍,没想到平素刚正不阿、冷冽肃然的陵越道长竟是个痴情之人,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距离茶摊不远处便是酒馆,尹千觞抓起酒坛将坛中之酒一饮而尽,晃晃悠悠去了山上。男女之事谁又能说得清呢?九重天上的神仙亦有情,何况修.仙路上的凡人?红尘滚滚,到底比枯燥无味的生活更令人眷恋。 *** 临天阁内,紫胤真人望着跪在他面前的陵越,拂了拂袖子,沉声道:“你真的决定了?不会后悔?” 陵越眼神坚定,握紧了手中的剑:“弟子绝不会后悔今日做下的决定,哪怕只有短短数日,弟子也心甘情愿。师尊曾言,手中执剑,是为回护心中珍视之人。阿蕊便是弟子拼尽一生想要回护之人,还望师尊成全。” 紫胤真人叹了口气,他年少时,何尝不曾有过拼尽全力想要回护之人?只是天意弄人罢了。紫胤真人扶起陵越,望着他剑柄上挂着的缚丝剑穗,思绪翻飞,最后化作一声叹息:“照顾好阿蕊,也照顾好你自己。” 夕阳西下,紫胤真人背着手目送陵越携白蕊下山远去,目光渺远深邃。陵越不仅放弃了掌门之位,还拜别他离开了天墉城,准备与白蕊踏遍万里河山,看尽人世间风貌。 紫胤真人不知陵越与白蕊的结局会是如何,但此时此刻,想来陵越是幸福的。人这一生能有片刻的幸福,与心爱之人执手相伴,已是不易。 红玉缓缓步到紫胤真人身后,望着白蕊与陵越相牵的手,感慨道:“见证有情人终成眷属,真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修.仙路上虽然少了一位勤勉的弟子,但这红尘中却多了一对不羡仙的鸳鸯。” 紫胤真人侧身望向红玉,想到了白蕊辞行前对他说的话:前尘事已毕,珍惜眼前人。白蕊这些年经历了些什么,才会发出这样的感悟?紫胤真人蹙眉说道:“阿蕊长大了,我这个作爹的,已经看不透她的想法了。” 白蕊离开三年,物是人非,虽然她只在临天阁住了短短三日,但紫胤真人发现她与三年前相比变了许多,眼神虽然仍旧清明澄澈,却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愁绪。只希望此去一路陵越能好好照顾白蕊,让她尽展欢颜。如她所言,前尘事已毕,珍惜眼前人。 白蕊似有所觉地回头望了一眼,隐隐瞧见爹爹身旁多了一抹红色。白蕊扬起嘴角,收回视线,一旁的陵越握紧了手,将白蕊牢牢地握在手中。他不想再次承受失去白蕊之痛,所以从今往后,他都不会再放开白蕊的手,上天若要将白蕊带走,便将他一同带走吧。 125.[番外]陵蕊(上) 三年后, 天墉城下起了小雪。 临天阁后山上, 紫胤真人垂手而立,望向远方。雪花飘落至他的肩头,却被人轻轻拂去。 紫胤真人并未回头,语气中却带着几分欣然之意:“三年了,还以为你与陵越都忘了回天墉城的路。” 白蕊从后面抱着紫胤真人,亲昵地撒娇道:“就算忘了回天墉城的路,也不会忘记回爹爹身边的路呀!” 紫胤真人感觉到白蕊腹部的隆起, 转过身握住了她的手腕, 替她切脉。白蕊已梳起了妇人的发髻,看起来比三年前多了几分少妇的风韵, 不再是个孩子了, 因为她已经孕育着新的生命, 即将为人母。 紫胤真人施法替白蕊遮去风雪,惯性拂袖,沉声道:“胡闹,既然有了身孕,为何不好好休养?” 白蕊吐了吐舌头:“这么大的事情总该回来告诉爹爹一声, 不然等生了宝宝再来天墉城, 我怕爹爹更要拂袖说女儿胡闹了。” 紫胤真人竟一时失语,三年未见,白蕊冷不防皮这一下, 他这个当爹的都不知道该怎么接。好在陵越很快也出现在了临天阁, 将披风罩在了白蕊的身上。 等坐到温暖的室内, 白蕊脱下披风,舒服地往陵越身上一靠,陵越看起来也是早已习惯的样子,调整坐姿让白蕊靠得更舒服些。 紫胤真人望着小俩口甜蜜恩爱的模样,目光中也带上了几分柔情。这三年间,陵越和白蕊虽然时不时会寄来书信,但亲眼见到二人相处的样子,紫胤真人的心才算是放了下来:“天墉城乃天下清气汇聚之地,你既有孕,便在临天阁住下,安心养胎。” 白蕊想了想,点了点头,陵越自是以她的意愿为主。两个人搬进了白蕊原来的屋子,一番布置之后,倒是温馨不少,很有三口之家的感觉。 百里屠苏带着阿翔过来的时候,白蕊已经睡下了。陵越与自己的师弟在外间坐下,聊起这三年间的经历。阿翔却偷偷溜进了内室,飞过屏风落到了白蕊的床头。 白蕊似有所觉地睁开眼,笑着摸了摸阿翔的羽毛:“三年不见,阿翔的伙食看起来更胜从前嘛。” “啾啾——”阿翔抖了抖羽毛,展现了一下自己更加威武的身姿,以自己变胖了一圈为傲。它的小眼睛咕噜一转,还往白蕊的肚子上瞧了瞧。 白蕊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腹部,笑道:“是了,比起三年前,我也胖了一圈,因为我肚子里多了个小宝宝。等他生下来,阿翔就有人陪着玩啦。” 阿翔欣喜地绕着白蕊的肚子飞了一圈,开心地叫唤了几声,叫声也引来了百里屠苏和陵越。师兄俩进来时,发现白蕊已经醒了,与阿翔玩得正欢。 “屠苏师兄,好久不见呀!”白蕊抱着阿翔,见到熟悉的人,笑得更灿烂了些。三年的时光,足够让百里屠苏变得更加成熟稳重,但师兄妹之情,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退。 于百里屠苏而言,白蕊曾经是他黑暗人生中的一盏明灯,照亮了他前行的道路。而大师兄陵越于他而言,更是十分重要。在后山禁地中的那些岁月,白蕊和陵越对他的照顾,百里屠苏一直铭记于心。陵越与白蕊能有情人终成眷属,他比任何人都替他们感到高兴。 难得师兄妹三人齐聚,白蕊下厨做了一顿好吃的,还不忘准备阿翔的那份。紫胤真人站在门外,听着屋内传出的欢声笑语,感慨道:“临天阁许久未这样热闹过了。” 雪不知不觉下大了,红玉为紫胤真人撑起伞,望着窗户透出里的光景微笑道:“红玉也许久未见主人和屠苏如此开怀了,阿翔好像也很高兴的样子。” 阿翔似乎是听到了红玉说他,啾啾两声,白蕊走到窗边探出头来:“爹爹和红玉前辈怎么站在外面?快进来,我做了好吃的。” 紫胤真人如何会拒绝自己的女儿?红玉收了伞,很快与紫胤真人一道进了屋。屋外虽然大雪纷飞,屋内却是暖阳融融,众人围坐在一起听白蕊说着一路看到的风景,发生的趣事。天伦之乐,莫过于是。 126.[番外]陵蕊(下) 白蕊与陵越的孩子出生的时候, 临天阁上空出现了几朵红云, 百里屠苏还未来得及替这个刚刚出世的孩子感到高兴,就看到红云笼罩了产房,一时之间红光大盛,似有异象。 陵越见状,第一时间冲到了白蕊的身旁握住了她的手。他有一种预感,红光是来将白蕊带走的,如果真的无法将白蕊留下, 那么也请上天将他一并带走吧! 刚刚生产完的白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是见陵越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另外一只手便下意识地伸向了刚刚放入襁褓中的孩子。红光闪过, 一家三口皆从临天阁消失了。 百里屠苏大惊, 去禀告师尊, 紫胤真人却面色如常,说道:“阿蕊本就不是此间中人,如今不过是回到了自己的世界中。你师兄愿陪她同往,早在为师的预料之中。人各有命,求仁得仁, 当复无怨怼。屠苏, 那是你师兄早已做好的决定,你无须太过介怀。” 山风猎猎,天墉城少了一个陵越, 尘世间却多了一个痴情种。 *** 百年前的白帝城, 风貌并无多大改变。不知不觉一月过去, 白蕊坐完了月子,抱着女儿心儿在小院里慢慢走了走,在秋千架前坐了下来。 时间过得很快,也过得很慢,对于再次穿梭时空,白蕊已然习惯,她没想到的是,陵越真的在不确定会发生什么的情况下牢牢抓紧了她的手,与他一起来到了百年之前。 在这里,陵越不再是人人敬仰的天墉城大师兄,而是一个普通人,可陵越脸上的笑容却比以往多了些。白蕊不知道陵越是不愿让自己担心他,还是因为真的换了一个环境,卸下了承担已久的重负。 从外头采买回来的陵越放下背篓,走到了白蕊的面前抱过心儿逗了逗。虽然心儿一出生就经历了百年穿梭,但她的身体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反而比普通的孩子还要健康聪慧。 看到爹爹回来了,心儿咯咯地笑了起来,看到她甜美的笑容,陵越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要化了。 白蕊望着陵越与心儿父女情深的模样,忍不住打趣道:“都说女儿是爹爹前世的小情人,我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这话是从哪儿听来的?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陵越挡住风口,让心儿玩着他的手指,望向白蕊的目光中满是柔情。铁骨柔情莫过于是,当一个男人愿意为了你抛下一切,没有女人会不为止感动。 白蕊拉着陵越在秋千上坐下,用小指勾住了心儿另外一只空着的小手,看着心儿在爹娘中间喜笑颜开的模样,她露出释然一笑:“这是我在梦中的世界听说的句子,不过我许久没有再做过那样的梦了。庄周梦蝶,有的时候我都分不清如今的经历是梦,还是过往的一切是梦了。” 白蕊已经很少会想起现实世界的事情了,江湖快意恩仇,惊心动魄的事情太多,不知不觉中,白蕊已经彻底融入了这个世界中,再也没有想过回到现实世界中的事情,再也没有探究过她会来到这个世界的原因。 陵越搂过白蕊的肩膀,想了想说道:“既然回来了,我们就去见见你那些兄长们吧,他们定然很想你,也很担心你。” 陵越觉得白蕊应该是想念她的亲人们了,百年之后,她只有紫胤真人一位亲人,可是百年之前,她有许多待她亲厚的兄长。纵使白蕊不提,陵越觉得她肯定也是想念他们的。 白蕊从陵越手中接过心儿,将她放入摇篮中,自己则偎入陵越的怀中,感慨道:“大约是近乡情怯吧,真的回来了,我竟有些不敢去见他们。” 白蕊不知道在她从天墉城消失后,一众哥哥们得知了消息会作何感想。如今距离她离开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年,哥哥们大约也都有了自己的家庭,天南海北,难聚一堂了。 白蕊决定先去江南百花楼探望花满楼,她也不确定花满楼是否还住在花满楼,但花家她也是认识地方的,找很少出门的花满楼总比找四海为家的陆小凤、楚留香方便得多。 江南春景醉人,白蕊来到百花楼前时,发现二楼开着窗,窗台上春花烂漫,一看便知有人精心照顾。白蕊缓步上楼,未见其人,先闻其味,她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是她喜欢吃的西湖醋鱼! 白蕊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望见的却不是在烧鱼的花满楼,而是齐聚一堂的哥哥们:陆小凤、楚留香、聂风、步惊云……甚至连李寻欢都在! 五位哥哥分坐在八仙桌旁,碗筷却摆了七副,等花满楼将烧好的西湖醋鱼从厨房端出来时,发现屋子里静得可怕。花满楼将西湖醋鱼放到了陆小凤的右手边,自己则在另一侧坐下,有些奇怪地问:“大家都是怎么了?菜已经齐了,阿蕊闻到香味,说不定就回来了,可她回来若见你们这般,被吓跑了怎么办。” 白蕊这才明白,花满楼烧西湖醋鱼是为了她,而陆小凤右手旁的那副碗筷,也是为她准备的。虽然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年,但她的这些哥哥们都在盼着她回来,即使她生死未知。 白蕊的眼眶逐渐湿润了,花满楼感觉到不对,难以置信地转向白蕊所在的方向。陆小凤是第一个回过神来的,猛地将白蕊拥入怀中,喃喃道:“阿蕊,是你回来了吗?不是我在做梦吧?花满楼你快来捏我一下!” 花满楼没起身,倒是楚留香走到陆小凤身边捏了他一把,陆小凤一疼之下松了手,正好给楚留香腾了位置,让他得以拥住白蕊。 白蕊很快破涕为笑,因为陆小凤夸张的动作与神情实在太好玩了。与众位哥哥都拥抱过后,白蕊擦了擦脸上的眼泪笑道:“在告诉大家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前,我先要给哥哥们介绍两个人。” 白蕊走到窗边朝底下挥了挥手,很快,陵越抱着心儿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众人心思各异,面上却都对陵越十分客气,而面对白蕊的女儿时,众人的心思就纯粹了很多,挨个把心儿夸了个遍,弄得心儿害羞得把屁股对着他们,趴在陵越的肩头睡觉觉了。 欢声笑语中,大家推杯过盏,除了白蕊和花满楼,都喝了个酩酊大醉。陵越本就不善喝酒,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他没过多久就趴下了。而其他人都带着心事,喝得又急又猛,昏昏沉沉也倒在了桌边。 白蕊与花满楼一道将陵越扶去了她的房中,心儿早就睡下了,白蕊替陵越掖好被角,露出的笑容中带着几分母性的光辉。花满楼虽然瞧不见,却能感觉到白蕊气质的变化。 花满楼扬起嘴角,淡然一笑:“阿蕊,如今这般,便是你想要的生活吧?” 白蕊同样微笑道:“是呀,可以一家三口漫游这锦绣河山,便是我心心念念的生活了。” “如此,我与你其他几位兄长也可放心了。” 花满楼悄然退出了白蕊的房间,从今往后,众人皆可放下,真心为白蕊感到高兴。也希望身在最高处的那位,也可以放下执念。 陆小凤睁开眼,喃喃道:“……这是最好的结局了吧。” 楚留香撑着头将酒坛扶起,微笑道:“阿蕊什么都不知道,的确是最好的结局了。心儿有我们这么多舅舅护着,他日一定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 花满楼倚在窗边,抚过花盆里白嫩的君影草花瓣,轻声道:“一定会的。”